所谓世人,不就是你吗?
——(日本)太宰治
1
“机械!特殊的机械!”在萧望漫长的讲述之后,凌漠抓住了重点,“利用机械逃跑、利用机械开门,甚至利用机械伪装鼾声。”
“还有那个掉落的顶棚和出现故障的门闸,说不定都是这家伙动的手脚。”萧朗补充道。
“是的。”萧望点了点头,说,“这个豁耳朵应该精通机械,而且精通我们警察的办案思路,所以才会唱这么一出。我怀疑,那个鞋印,应该是他伪造了鞋底,并用机械伪装了成趟足迹。毕竟,那么多灰尘的厂房,如果有人在一旁伪造足迹,也必然会留下他自己的足迹。”
“太可怕了!”萧朗惊呼道,“可是这个偷盗婴儿的犯罪组织,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而且还没有前科劣迹,查不到身份。”聂之轩说。
“等等,”萧望突然说,“既然豁耳朵就是当年被盗的婴儿,为什么‘幽灵骑士’和山魈都不是?他们可能都是一个组织的。”
“我觉得还是问问妈。”萧朗一边说,一边拨通了电话。
这一问不要紧,还真是问出了症结所在。因为公安部的前科人员DNA信息库和失踪人口DNA信息库居然不是数据共享的,也就是说,这两个数据库并不相连。“幽灵骑士”和山魈的DNA被获取后,都被录入了前科人员DNA信息库,却没有被录入失踪人口DNA信息库,当然不会比对成功。
发现症结之后,进展也就顺理成章了。
经过比对,“幽灵骑士”和山魈居然都是二十多年前在南安市及周边被偷盗的婴儿。
“幽灵骑士”名叫方然,出生于1995年2月7日,于1997年7月12日,在江南市长江区被盗。他的父母都是高科技研究人员。
山魈姓李,被盗的时候还没有落户口,所以没名字,出生于1993年12月17日,于1995年7月5日,在南安市安桥县被盗。她的父母都是农民,当时没有报警,是后来补录的DNA信息。
虽然山魈被盗案没有在萧望的那本“盗婴案”卷宗里出现,但是恰巧,山魈被盗的农历日期,居然也是六月初八。要知道,萧望归纳出的连环偷盗婴儿案的一个重要规律,就是每逢六月初八,作案人就会去偷盗婴儿。
继而,萧望还提出,从他这几个月对盗婴案的研究来看,之前以为的基因选择什么的,似乎不正确。因为确实有的被盗婴的家庭只是普通家庭,并不存在优秀基因,而且有的被盗婴的优秀家庭,也是通过后天努力而成功的,和基因并无关系。
可是,既然不是选择优秀基因,那么这个组织偷盗婴儿的标准是什么呢?为什么被偷盗的婴儿长大后,似乎都有一些科学不能解释的能力呢?“幽灵骑士”可以集体催眠,山魈似乎可以易容,而“豁耳朵”也有着掌控机械的能力和超强的大脑。
即便是和基因有关系,那犯罪组织的操纵者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守夜者组织似乎抓住了这个犯罪组织的一点点尾巴,而整件事情的轮廓似乎也开始慢慢暴露出来。但是,关于下一步如何找到“幽灵骑士”和山魈,甚至挖出犯罪组织,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萧望让凌漠去暗中调查裘俊杰的资料。调查完才知道,裘俊杰出狱后一直隐藏在山区中当农民,平平静静地过着日子,没有做出不寻常的事件,最近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
既然这样,萧望敏锐地感觉到,问题出在裘俊杰的那一大堆“杰出设计”上。毕竟,被“幽灵骑士”策划越狱的南安市看守所,就是裘俊杰设计的。
可是,即便知道这一点,下一步又该怎么去查呢?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虽然守夜者成员们看到了曙光,但并不知道光明何时才能到来。继续熬夜也没有作用,只有各自回寝室睡觉。
萧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可奇怪的是,他的脑海里并不是被那个神秘的犯罪组织所占领,相反,姥爷的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让他的心里总是在打鼓。在他二十年的人生当中,从没有见过姥爷出现这样的表情。
在调查阮风故意杀人案的时候,姥爷列举的类似的案件,是发生在1983年的一起案件。当时的调查者,是守夜者组织里的捕风者老董,董连和。在列举完案件之后,唐铛铛提出,为什么他们这些从小就听爷爷、爸爸辈讲破案故事的孩子们,都不认识这个曾经在守夜者组织里叱咤风云的老董。就在这个时候,傅元曼出现了那个让萧朗心里很不踏实的表情,敏感的萧朗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如果不惹事,那就不是萧朗了。
见哥哥已经熟睡,萧朗悄声爬起。他的目的地,是位于训练场后方、大沙盘一侧的小红楼。因为他曾经听姥爷说过,这一栋小红楼,是原来守夜者组织的“仓库”。用现在的话说,它承担了存放档案和物证的双重功能。
既然姥爷不说、爸爸不说,这里面存放的档案总不会骗人吧。
经过一片漆黑的操场,萧朗蹑手蹑脚地向小红楼靠近。突然,小红楼二楼的窗户,闪过了一丝光亮。
萧朗的心中一紧,居然有人比他先进去了!难不成,是那个一直困扰他们的“内奸”?好嘛,本想偷偷摸摸地了解点情况而已,没想到天大的功劳摆在了他的面前。守夜者组织里这些人的身手,除了司徒霸,谁还是他萧朗的对手?
走近小红楼,萧朗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小红楼一直被一条银色的大铁链紧锁,因为一般用不上以前的档案和物证,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萧朗还从来没见这条铁链被打开过。然而,此时的铁链已经被技术开锁打开,并放在了一旁。
萧朗弓着身子,直接上了二楼,直奔那个露出亮光的房间。房间的门虚掩着,一个黑黝黝的身影正伏在案前,背对着房门,用便携式手电取亮,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卷宗。萧朗闭住呼吸,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黑影的背后,在黑影还没来得及回头的时候,就用一个过肩摔把黑影牢牢按在了地上。
“内鬼,我逮到你了吧。”萧朗骑在黑影的身上,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是,是我。”黑影在萧朗身下艰难地喘息道。
不论是谁,有多熟悉,此时的萧朗都不会轻易被骗开。但是听见这个声音,萧朗还是挪开了屁股,让黑影翻身坐了过来。
“我的天,你是有多重!”是凌漠的声音。
毕竟凌漠是和他一起共同冒着生命危险抓住“幽灵骑士”的人,换作别人,萧朗才不会轻易相信他。正是因为在那一起惊心动魄的战斗中,二人建立了战斗情谊,才使得他俩互相充分信任,虽然表面上并不友好。
“你来这里干什么?”萧朗厉声问道。
“你不也来了?”凌漠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我……我是看见这里有亮光!来抓内鬼的!”萧朗掩饰内心所想。
“你言语结巴,眼神闪烁,你在撒谎。”凌漠说,“你是来找董连和的资料的。”
这么私密的内心活动都被凌漠看破了,萧朗只有用沉默来回应了。
“我也是,老师也不愿提起他。”凌漠重新坐到案前,快速地翻阅着卷宗。
萧朗知道,这里的“老师”指的是凌漠的导师唐骏,而凌漠的内心和他一样,对这个老董充满了好奇。看起来他俩还真是一对活宝,总是能想到一块。不过,被揭穿还是挺尴尬的,于是萧朗只能旁顾左右而言他:“你这阅读速度也太快了吧!能记得住吗?”
“记得每一个字。”凌漠简短地回答。
“这老董咋这么神秘啊?”萧朗随手从写字台上拿起一本卷宗翻看,感觉和老董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差不多已经搞清楚了,你没必要再看了。”凌漠把萧朗手上的卷宗抽回来,和案上其他的卷宗一起抱起,放回了档案架。
“那你有什么发现没?”萧朗急着问。
“没有,我想想吧,明天和望哥一起讨论一下。”凌漠站起身,把萧朗推出房间,小心地关上了大门。
老董,全名董连和,1946年11月生人,在他20岁的时候,从部队直接被选调进入守夜者组织,任捕风者。当时22岁的傅元曼是和老董同一年、同一批进入守夜者组织的,成为守夜者组织的第二代核心成员,两人关系很好。
十几年间,傅元曼用自己超出常人的判断力和观察力,担任守夜者组织的策划者,破获的大案、疑案、奇案不计其数。如果不是守夜者组织在成立伊始就被当时的组长老郑明确规定,组织成员不参与案件破获后的论功行赏,那么傅元曼能获得的功勋章恐怕多得都没地方挂。月朗星稀,在傅元曼的光芒下,老董显得有些跑龙套。
不过,老董并没有因此而丧失工作的积极性。他依旧十分努力地工作,并利用自己的特长,在不同的领域发挥着作用。比如之前说的那一起发生在1983年的杀人焚尸案,几乎可以说是老董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从1983年开始,到老董去世的1994年之间的九年间,老董开始慢慢发挥出自己捕风者的特长,和傅元曼遥相呼应、相得益彰,成为守夜者首屈一指的“双煞”。只是可惜了这个一代神探,仅仅活到了48岁,就英年早逝了,而且还不得善终。
他的悲剧也恰恰源自当年这一起杀人焚尸案。
当年叶凤媛在被老董追寻的证据锁链完全锁死退路之后,和盘托出了她的犯罪过程。如果放在现在,法庭要考虑到整体案件的前情,虽然叶凤媛满足故意杀人的全部要件,而且还有毁尸灭迹的加重情节,但是其动机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不受家暴。因为杜强有长期家暴的行为,且在石灰池摔倒的时候,还有家暴的可能,法庭会考虑对叶凤媛从轻判决。可是,那个年代的法律,要求从重、从快处置严重暴力犯罪。叶凤媛很快被法庭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换句话说,“立即执行”意味着叶凤媛被从快剥夺了生命,连再看一眼儿子杜舍的机会都没有。老董抓捕叶凤媛,并被杜舍用青砖开瓢的那一刻,也成了杜舍母子永别的时刻。
而作为侦查机关一员的老董,并没有顾忌到叶凤媛的审判和执行情况。但是有点法律知识的人都知道,叶凤媛不判死刑,最起码也是个死缓或无期。对他来说,那个失去父母、没有亲戚的杜舍,实在是太可怜了。老董早年离异,自己独自拉扯儿子董乐长大,可以说是用心良苦。而且,1974年出生的董乐,仅比杜舍大一岁。老董看着和儿子年龄相仿的杜舍纯净的眼神,自然会产生共情。
此时的老董,正忙着安排杜舍。在那个年代,社会保障体系不如现在完善,老董自己又不符合收养杜舍的条件,唯一的办法,就是南安市福利院了。老董动用了很多自己的关系,终于把杜舍安排进了福利院。
即使是这样,老董还是不能安心。从他自己的育儿经验来看,单亲家庭的儿童都有可能出现各种心理问题,更不用说失去父母的孩子了。福利院可以保障好杜舍的衣食住行,却不可能关注到他的心理问题。
无奈,对于心理学,老董也是知之甚少的。没有别的办法,老董只有在繁重的工作、照顾儿子的生活之余,抽出时间去探望杜舍,关注其心理问题,并渴望用陪伴的方式缓解其可能存在的心理症结。与此同时,细心的老董把每次探望、陪伴杜舍的过程都简要地记录了下来。看起来,除了工作、董乐之外,杜舍已经成为老董人生中另一个组成部分了。老董去世之后,日记被同事们找到,经过统计,在长达十一年的时间当中,老董去探望杜舍超过600次,平均每周都去过一次以上。
在三年后的1986年,21岁的唐骏被招录进入守夜者组织。这个学习心理学的天才,一进入组织,就展现出他惊人的心理学功底,释放出了令人钦佩的能量。老董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在随后的探望中,老董有时会邀唐骏一起参与,一起对杜舍进行心理辅导。
然而,事实证明,效果是不佳的。仇恨的种子一旦萌芽,想要覆灭可以说是难比登天。
1994年2月,还在过年的假期里。在家里安顿好刚刚考上警校、寒假归来的儿子董乐之后,老董独自一人再次赶去福利院。当时杜舍已经19岁了,按理说应该成人独自走上社会了,但是在福利院里,杜舍学习成绩很差,并没有考上大学,又无处可去;他自己平时也是沉默寡言,不愿离开福利院。在老董的游说之下,福利院暂时给杜舍提供了一个职位,帮助福利院做一些图书管理的工作。在老董的前几次记录当中,反映出杜舍的精神状况像是出现了问题,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即便是在静止的时候,也会出现肢体的轻微抖动。这一切都让老董非常担心。
根据唐骏的叙述,老董失踪的这一天,给他打了个呼机。要知道,在1994年,拥有一台寻呼机已经算是非常时髦的一件事情了。可惜,当时的唐骏带着老婆正在农村老家拜年,找不到电话机回电话。现在分析,老董应该是邀唐骏一起前往福利院的。唐骏没能和老董一起去,老董也就没有能够再回来。
最先发现老董失踪的是董乐,在初一晚间老董还没回家的时候,董乐就去找了傅元曼。傅元曼动用了所有朋友、同事的关系,都没有能够找到老董,还是在正月初二的中午,返回南安的唐骏提出了老董可能去的地方——福利院。守夜者成员们当即赶往了福利院,发现果不其然,杜舍也失踪了。
当时,大多数人认为老董可能带着杜舍去某个地方散心了,毕竟当时还是春节假期,但唐骏敏感地感觉到,事情可能不妙。在唐骏的坚持下,警方在南安市进行了大规模的寻找,依旧找不到老董和杜舍的行踪。此时,唐骏又提出了新的设想。
正月初四,唐骏在董乐的帮助下,找到了老董记录杜舍成长情况的记录。他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地点。
当年在叶凤媛被枪决后,她的安葬问题也引发了很多麻烦。没有亲戚、朋友帮助处理叶凤媛的身后事,而当时杜舍只有八岁,也处理不了这些。最后还是在老董的帮助下,叶凤媛被安葬在距离福利院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之所以这么安排,老董主要是希望杜舍没事的时候可以去祭拜母亲,可以把自己内心的愁绪在这里发泄,算是给杜舍安排了一个树洞吧。记录也证明,老董偶尔也会带杜舍到坟墓边去。
在唐骏的带领下,警方对小山进行了包围,并进行地毯式搜山。
虽然没有找到老董,但是却发现了关键线索——在距离杜舍母亲坟墓不远处,有一处小山洞。引起警方注意的是小山洞里居然有几根麻绳,而且麻绳之上,还有红色的斑迹。
技术人员对麻绳进行了勘查,提取到的是人类的血迹,血型是O型。而老董,是O型血,杜舍是AB型的。
一直在守夜者组织坐镇指挥寻找老董行动的傅元曼听见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立即找来了女儿傅如熙。
我国DNA技术运用于侦查破案是从1996年开始全面推开的,但是在国外学习了数年生物遗传学的傅如熙早已知晓此方法。所以,在被分配至南安市公安局后,傅如熙就带领科研团队研究DNA检测技术在侦查破案中的作用。当时的局长敏锐地感觉到这项技术可能会给刑侦破案工作带来颠覆性的成果,所以打报告斥重金购买了DNA扩增仪。
当时大部分警察根本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但当傅如熙负责任地表示,麻绳上的血迹就是老董的血迹的时候,守夜者组织内震惊了。
长达半个多月时间的悬赏开始了,一方面悬赏寻找老董,一方面悬赏捉拿杜舍。
在那座小山的背后,流经着一条河,统称三水河,流经南安的这部分,称之为南安河。这条河的水因为蓝藻污染变得污秽不堪。当时,唐骏曾表示要对这条河进行打捞,可是打捞难度实在太大,而且大部分人对老董的个人能力很相信,认为老董还不至于被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害死,所以并没有进行打捞。
可是,在半个月后,这条河下游的岸边,有人发现了一条断胳膊和一条断腿。又过了三天,另一条断胳膊和断腿在下游被发现。
经过傅如熙的检验,这四条断肢,都是老董的。
整个守夜者组织顿时沉浸在极度悲伤和极度愤慨的气氛当中。显然,老董被杜舍杀害后残忍分尸,然后被弃尸到肮脏的南安河中。一个十一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帮扶杜舍的人,就这样不得善终,而且因为最终没有找到老董的躯干和头颅,他都没有能够被全尸安葬。
愤怒变成了力量,守夜者组织成员们疯了似的查找杜舍,终于在一周后,在南京郊区的一座大山里,把杜舍抓获。
显然,这个十一年前曾经有着纯净眼神的儿童,已经在心里埋下了复仇的种子,这种子经过十一年的萌芽,终于破土而出。他承认自己杀害了老董,然后将他抛入了南安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悔意。
虽然他一直没有交代自己的分尸行为,但是守夜者组织分析可能是老董被抛入河中,被那些在河面上运行的运沙船的螺旋桨给“分尸”了,所以这并不能成为矛盾之处。案件就这样被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事情在这里再次发生了转机。
检察机关依法对杜舍的精神情况提请了鉴定,经过南安市精神病鉴定委员会的鉴定,杜舍属于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有“限制刑事责任能力”。这个鉴定无异于给了杜舍一块免死金牌,因为根据法律,限制刑事责任能力意味着减轻处罚。最终,杜舍被判处无期徒刑、限制减刑、送金宁监狱执行并强制治疗。
守夜者组织内部一片哗然。
当然,哗然也是正常的。精神病鉴定本身就是一种主观性的鉴定,其结果取决于鉴定人本身的能力。而精神病鉴定的进行是要求在有精神病鉴定资质的精神病医院进行,鉴定人并不是公安机关的法医,所以,在很多时候,精神病鉴定成了犯罪嫌疑人的“免死金牌”。其实,精神病鉴定是需要把握一个主旨的,就是“社会功利性”。所谓的社会功利性,就是指杀人的行为,如果有目的、有利益,就不该被纳为精神病杀人的行列。比如,这起案件,杀人可以达到复仇的目的,这个就是有社会功利性的,即便杜舍真的存在精神病史,也不应该被纳为精神病杀人。
总之,杜舍是不用死了,而且事实也证明,他好好地活到了现在,43岁,目前仍在金宁监狱里接受精神病的强制治疗。
当然,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情。1995年,在老董死后一年,杜舍被判决结束后不久,老董的儿子董乐,由于一起“飞机杀人案”,被判处死刑。
凌漠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出董乐杀人案的卷宗,对这一起案件的信息没有丝毫掌握。但是,凌漠坚信,这一起案件和杜舍杀害老董的案件有着紧密的联系,而且随后守夜者组织出现了二十多年的蛰伏期,也是和这起案件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
一个与人为善的老董,就因为这样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而失去了生命,还搭上了儿子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说,老董是被灭门了。
这也许就是守夜者组织导师们对此事闭口不谈的原因吧。
2
“忘恩负义!”萧朗恨得咬牙切齿。
“等会儿,凌漠,你刚才说,那个杜舍是被关押在哪里?”萧望则从沉思中醒来。
“金宁监狱,卷宗里是这样写的。”凌漠说。
萧望立即打开了公安办案协同系统,查询金宁监狱。
金宁监狱,位于沈阳市郊,1993年设计完成,1994年投入使用,被称为最密不透风的监狱。因为该监狱具有精神病强制治疗的资质,所以当年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有精神病疾患的重刑犯都被关押在此。
“金宁,是金子的金,安宁的宁吧。”萧望说,“这所监狱,是裘俊杰设计的。”
“获取图纸,为了复仇。”短暂的沉默后,凌漠最先做出了反应。
“可是,老董唯一的儿子已经被判死刑而且执行了,妻子也是早年离异,守夜者组织的老成员们一个个都有据可查,谁还有动机策划了这么大一场跨越二十多年的阴谋呢?”萧望说。
“也是。”凌漠低头思考。
“南岸看守所和金宁监狱都是裘俊杰设计的。”萧望说,“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有所联系?”
此时,在守夜者成员们的心里,似乎都已经亮起了一盏明灯,他们知道,他们距离最后的答案已经不远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依旧还找不到头绪。
“你们在干什么?”唐骏推门走了进来。
这毕竟是守夜者组织年轻成员们的一次小范围秘密会议,导师们并不知道。所以在唐骏突然出现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甚至还有些慌乱。好在唐骏并不是来揭穿他们的,而是来布置一项新的任务,而且看起来,唐骏并没有偷听他们的谈话。
“这个闹人的网络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是要想方设法保持热度,这不,又闹出事了。”唐骏把一沓材料扔在桌子上。
虽然此时的成员们都还沉浸在老董案的思考当中,但是现实任务是第一要务,所以他们不得不把自己从思考中解脱出来,处理新的案件。
唐骏开始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任务的。毕竟,他已经离职很多年了,连警察都不是,也就是被赶鸭子上架来当当老师,往大了说也就算是个编外顾问。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任务交给唐骏协调负责,是傅元曼对他的信任,而这种信任是不能被辜负的。
任务是接下来了,但毕竟一个心理学教授是没有执法权的,真正的调查工作还是要由守夜者组织的年轻成员们去完成。
事情始于一个爆料帖。
这个帖子的撰写人是一名十二岁女孩的单亲母亲,在网络上本来并没有多少影响力,但帖子发出后,迅速成为红爆一时的热点。帖子写得并没有多煽情,但可能是内容很容易博眼球,所以不知道怎么就火了。
帖子上称,自己的女儿今年十二周岁,初一,因为自己工作太忙,所以选择了一所私立封闭式中学——南安国栋中学,让女儿就读。所谓封闭式,是指孩子们周一入校后,学校便处于一种封闭式状态,孩子住校,学校有专人负责孩子们的饮食起居,外人,包括家长,除特殊情况外,也不允许入校。这样不仅仅省去了家长的麻烦,也培养了孩子的自理能力。因为有超高的重点高中升学率和极低的事故率,这算是一所管理模式优秀的中学,每年都会被教育局颁发各种奖项,家长们也很放心。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的周末,那也是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学习周。周五是期末考试日,在下午考完试后,孩子们被家长接回家。这个化名花花的十二岁女孩在坐上母亲驾驶的轿车后,就被母亲发现有明显的不对劲。
用专业术语说,孩子出现了共济失调,甚至连自己走路都很勉强,像是严重醉酒了一样。因为当时天降大雪,气候恶劣,粗心的母亲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很是担心,所以开始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开车回家后,孩子似乎恢复了一点,然后母亲就询问她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学坏,考完试喝酒了吧?
花花窝在沙发里想来想去,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便是这样,还是没有引起母亲的注意。一直到花花意识渐渐清楚,去卫生间洗澡,母亲准备帮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花花的内裤裆部有大片血迹。这一发现,让母亲差点儿没晕了过去,花花才十二岁!
难道是月经初潮?难道是男同学?无数个猜想在母亲的脑海里翻滚,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平静的世界里,会有不堪入目、禽兽不如的事情出现。可是,非常了解花花的母亲知道,她的浑浑噩噩并不是在故意隐瞒着什么。
在被反复盘问后,作为班长的花花回忆起自己在考试后曾去自己的班主任——也就是南安国栋中学校长的办公室里,把期末考试的试卷统一封存在校长那里。她隐约记得,校长给她倒了杯水喝。
母亲一下子就炸锅了。
当天晚上,义愤填膺的母亲居然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在自己的微博里写下了这场遭遇,并且要求学校给个说法。经过一夜的发酵,第二天清晨,也不知道是啥原因,这条微博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在第二天一早,母亲到学校去讨说法之前,这件事就已经在学校的教职员工之中传遍了。
急性子的校长表示对此事毫不知情,并且赌咒发誓,差点儿给当事学生的母亲跪下来博取信任。在争执不下中,学校迎来了几名刑警。原来,因为网络的炒作,网警早就发现了此舆情,并且通过指挥中心指派辖区刑警队主动介入了此案。
经过询问,双方各执一词。
花花一口咬死,自己去了校长办公室,喝了杯水,然后意识全无,等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家了。校长则辩解说,自己确实在收取试卷之后,给花花倒了杯水,是想通过她了解一下班级同学的情况。整个对话过程都很正常,直到花花离开办公室,什么也没有发生。
既然这样,重任就交给刑事技术了。
南安市江北区公安分局派出女法医带着花花到了南安市第一人民医院妇科进行了检查,经过检查,确认花花处女膜完整,会阴部未见明显损伤。
不放心的刑警们,又提取了花花的会阴部擦拭物和带血的内裤送区公安分局DNA室进行了检验,经过检验,确认这两处检材里的DNA分型和花花认定同一,并未发现其他人,尤其是其他男人的DNA。如果说花花当天洗了澡,可能遗失证据的话,那么内裤上的证据还是很可靠的。
证据是不支持花花母亲的推测的。
当然,警方也考虑过两个问题。第一,既然会阴部没有损伤,那么为什么内裤上有血?既然不放心医生的检查结果,警察又带花花去了市里医院进行检查,检查的时候,女法医全程在场,甚至拍摄了隐私部位的照片,并对检查过程进行了全程录像。确实,没有任何损伤。那么,这里的血,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月经初潮来了。
第二,花花既然当天下午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喝多了酒,很有可能是受某种药物的影响。可是警方提取了花花的血液和尿液进行理化分析后,未发现任何药物。当然这个也很好解释,毕竟报警是第二天的事情了,一个十二岁的青少年,代谢能力是很强的,一天的时间是可以把药物代谢殆尽的。
虽然没有证据,调查工作却不能放下。经过调查,校长名叫韦氏忠,今年五十八岁,投入教育事业也有三十六年了。这三十六年来,韦校长一直兢兢业业,从乡镇的民办教师开始做起,慢慢地成了全区、全市的优秀教师,再成为公办小学、中学的校长,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五十五岁的时候,韦氏忠受雇于国栋中学的校董事会,成为该中学的校长,并承担一个重点班的班主任工作。经过三年工作,他送出的第一批初中毕业生,升入省重点高中率为百分之九十八,也就是说全班五十个同学,只有一个上了市重点,其他全部上了省重点。花花这个班是他带的第二个初中班。
警方选取了一些他的同事、老领导、学生和家长进行询问,大家对韦校长的为人可以说是纷纷点赞,韦校长有着极好的口碑。评价中除了说他有一个容易着急上火的脾气之外,并没有任何不良评价。
那么,仅仅凭当事人的一句话、一条带血的内裤,是不可能立案的。于是,刑警队向花花的母亲出具了《不予立案通知书》,并且在微博上发布了调查通报。
讨说法没能讨着,听警察这意思,还是报假案?花花的母亲,还有大批看热闹的网民不乐意了,纷纷质疑。
即便有几个警察大V在微博上拼了命地辟谣、科普,但是效果还是不佳。
“如果没有用药,为什么会浑浑噩噩?”
“如果没有被性侵,为什么内裤上有血?”
“如果只是猥亵,而不是强奸,会不会查不出损伤?”
“如果洗了澡是不是就查不出他的DNA了?”
这只是问问题,还有一些“共情”的。
“如果不是真的被性侵,谁会拿自己的女儿出来说事?”
“听说花花妈去学校的时候,校长都差点儿跪下了,没干缺德事干吗要跪?”
“女孩才十二岁,怎么会说谎?我十二岁的时候从不说谎。”
“那杯水里肯定有问题,要求调查校长办公室里所有的水!”
更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人肉那个人渣!”
“这个学校学费超高,超有钱,为了息事宁人买通警察也不是不可能啊。”
“警方进行了妇科检查,要求公布检查的照片!”
“要求公布校长办公室的视频!”
“要求警方公布调查的名单,我们也要去调查!”
“现实版《熔炉》啊!”
甚至还有一些满口胡诌的。
“我大姨的邻居的儿子的高中同桌就是这学校毕业的,她也被性侵过。”
“这校长以前是镇里的,镇小学的女生有一半他都玩过。”
……
总之,整个网络上可以说是群情激愤,对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丝毫不信。遇到这种事情,警方还是很头疼的。所谓的公布女孩的隐私部位照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种作为证据使用的涉及隐私的照片,别说无关人等了,非办案人员都是不能看的。公布调查名单,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作为警方侧面了解情况的证人,也是需要被警方保护身份的,不然得被电话骚扰到疯。至于监控,警方该调取的都调取了,但校长还不至于未卜先知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装个监控。
涉及办案细节和个人隐私,警方都是会积极保护的。如果为了不被网民骂,就可以牺牲掉当事人的尊严和隐私的话,那警方也就太没有担当了。
可是,除了这些,剩下的就是警方的客观证据了。可是这些证据对网民来说是没用的,因为他们既然不相信警方,那怎么会相信警方的鉴定结论?
这就是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了:证有容易,证无难。
正当区公安分局宣传部门焦头烂额的时候,第二波网络攻击到来了。
最先被爆出的,是韦氏忠的个人资料。这份资料可以说是非常详尽,从韦校长个人的信息资料到家庭情况,从他的个人履历到获奖情况,再到他的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几乎面面俱到。若不是在网络上传播,给人感觉这就是一份个人履历表。
显然,这些资料一爆出来,韦校长瞬间倒了霉。警方知道他倒霉,是在他的信息资料被爆出来后的第二天。韦校长来派出所报了案。这时候的韦校长精神已经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他的电话根本不敢开机,一开机就是各种污言秽语的短信、微信,甚至电话会一直不停地响,接通了就是一顿对他祖宗的问候。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他有家不能回,家门口总有几个人游荡,在他家门口用油漆写上“色狼”“禽兽”“败类”等词。甚至连韦校长的老婆和孩子也不堪其扰,躲去了外地找清静。
本来认为韦校长是个大好人的亲朋好友和邻居们,此时也禁不住“众口铄金”,开始对韦校长戴起了有色眼镜,觉得网民的意见还是要信一点的;对这个人,还是要离得远一点的。最让韦校长受不了的,平时和他走动最多的一个朋友,带着孙女在街上看到了他,一把把孙女就搂怀里了,生怕韦校长会对他孙女怎么样似的。
派出所也受案了,到韦校长家附近抓了两个写大字的人,拘留了几天。警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其次,是两段视频。一段是事发当天下午,花花冒雪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校长办公楼的大门。另一段是二十七分钟后,花花跌跌撞撞地离开校长办公楼。
这两段视频不是监控视频,而是有人拿手机拍摄的。警方查了一下,查不到拍摄者是谁。但是这视频更是给了网民一些说辞:警察你说,如果不是校长动了手脚,这两段前后状态完全不一致的视频怎么解释?
再次,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市领导和包括韦氏忠在内的校董成员们握手的照片,气氛显得格外亲热。这只是一张放在学校网站上的照片,题为“市领导亲切慰问我校教职员工,并表彰优秀教师”,照片上注明了市领导、韦氏忠,用以说明两者之间的亲密关系。网民们都确信韦氏忠的“背景”不一般,却并没有人去看看这张照片的出处。
最后,也是最具杀伤力的一波。一个圆脸的中年女人,在镜头前哭诉,说自己的女儿在小学的时候,曾经被时任某小学校长的韦氏忠长期性侵和威胁。
这段视频基本上是坐实了韦校长性侵女学生的“事实”。网民们都觉得韦校长长期利用自己坚实的“背景”做一些令人不齿的勾当,政府、公安都成了他的保护伞,受害者家属为了孩子考虑也不敢发声,以致他现在还逍遥法外。
虽然警方尽全力去寻找这个哭诉的母亲,但始终找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一方面鉴于后来这些所谓的“证据”的蹊跷,另一方面也确实是顶不住舆论的压力,在省公安厅的介入下,南安市公安局正式受理,并复核此案。
未曾想,这一复核,还真就复核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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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所说的问题,并不是韦校长有什么问题。
在经过了两天的复核后,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侦查部门,几乎找到了原来所有可以做证的人,甚至找到了更多可以证实韦校长品行的人。但其实这是没有用的,因为网民可以说他是“道貌岸然”。
刑警们也尝试去找那些故意放出所谓证据的人、拍摄花花当天视频的人和那个在镜头前哭诉的母亲,也一样丝毫没有头绪。
这就有意思了,既然可以在镜头前哭诉自己女儿的遭遇、可以公布自己拍摄的证据,为什么就不选择去报警呢?甚至连警方去寻找,都找不到。这是一个挺矛盾的问题。
而真正发现确实有问题的,是萧望、萧朗的妈妈——萧闻天的老婆傅如熙。
显然,复核案件不可能仅仅是重新调查。为了防止下级公安机关有舞弊现象,或者因为能力有限而出现鉴定错误,所有的鉴定还是要重新做一遍的。
花花会阴部没有损伤这一点,倒是没有争议,毕竟区公安分局的女法医在妇科医生对花花进行妇科检查的时候,进行了拍照,并且录像。如果真的有隐瞒下来的损伤,视频里也就完全暴露了。
有争议的,是内裤上的血。
区公安分局DNA检验师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拿到嫌疑内裤,对内裤上的血迹剪取了三小块,直接进行前期处理,并放进了机器,得出的结果是,未见男性DNA基因型,DNA基因型和花花本人一致。
在傅如熙的眼里,这样的操作,是不完善的。
1996年DNA技术开始在全国推广以后,迅速取代了血型鉴定技术。因为血型鉴定只能排除、不能认定,所以在可以直接进行同一认定的DNA检验技术面前瞬间失去了它的功效。可是,这不能说它是无用的。
以前,在血型鉴定之前,要先进行预实验,考虑是血之后,再进行确认实验,确定这个斑迹就是血,然后进行种属实验,确定是人血,最终才进行ABO血型的鉴定。而现在,DNA实验室把前面的步骤几乎全部省略掉了。因为很简单,如果不是血,就做不出DNA,如果不是人血,就做不出仅仅属于人类的DNA图谱。所以,看起来,那些费事的步骤是没有用的。
对可疑斑迹进行预实验、确认实验的,基本都是法医在现场发现了斑迹,做一下实验,这样可以保证送检的检材是有效的。
而在这个案子中,这个环节就被忽略掉了。
送检的办案人员认为,这条内裤上不是血还能是什么?所以并没有进行前期实验。而DNA检验师们,直接把检材放进了机器做DNA,也确实做出了DNA,那么这不是血还能是什么?
他们忽略了一点,内裤上的分泌物,也是可以做出DNA的。
严谨的傅如熙,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职业习惯。虽然送到她这里来的检材100%都是没问题的,但这并没有让她轻易省略掉工作步骤。傅如熙按照操作规程,剪取了小块内裤,进行了血迹的预实验,结果是,阴性。傅如熙很是惊讶,于是又剪了一块,还是阴性。确证试验,依旧是阴性。
通俗点说,内裤上没血。
DNA的结果,是内裤上黏附的分泌物的DNA。
既然不是血,那这一大片红色又会是什么呢?傅如熙连夜叫来了理化部门,对内裤上的红色斑迹进行了理化成分的分析。
结果是:甘油、酒精、甲醛、树胶、抗氧化剂、酸性大红等。
通俗点说,这和红墨水的成分一致。
所以,没有损伤,没有流血,更没有之前推测的月经初潮。
看似这对案件的办理并没有多少帮助,这个红墨水并不能帮助警方证明花花没有被性侵。
但随后出现的问题是比较大的。红墨水是从哪里来的?总不能是写作业不小心滴进内裤里的吧?而且从对韦校长办公室的勘查记录来看,也没有红墨水,都是中性笔,现在哪还有人用红墨水?
难道,这是一起“碰瓷”案?
难道,是花花的母亲为了讹学校?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从对花花母亲的调查来看,她是一个比较成功的女企业家,有自己的企业,挣钱也不少。能上得起这种私立中学的家庭,显然也不差碰瓷能骗来的那点钱。
或者,是花花自己动的坏心眼,想达到某种目的?
显然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即便是使用了化名“花花”,但还是有很多人可以对号入座的。这对于一个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女来说,得不到任何好处,只有坏处。
那就是,这个校长得罪了谁?
显然这同样是不可能的,因为之前说了,调查了那么多人,都说韦氏忠是好人,并没有发现有社会矛盾的存在。
这就解释不通了。
解释不通也就罢了,事情并没有停止恶化。在傅如熙和理化部门民警通宵检验的时候,韦氏忠居住地辖区派出所在半夜里接到了报警:韦校长跳楼自杀了。
傅如熙接到消息后,立即电话告知出勘现场的同事,希望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防止有隐藏命案的发生,毕竟,韦氏忠有一个想陷害他的仇家的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那么用自杀的方式隐藏杀人行为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傅如熙多虑了。经过现场勘查,韦氏忠是在自家阳台上坠楼的,现场是个封闭的现场,排除了其他人侵入的可能性;起跳点痕迹物证证明韦氏忠是自己搬了凳子,踩着凳子越过阳台栏杆而坠楼的;尸体上也没有可疑的附加伤;甚至,现场还有一封遗书和一部警方抵达时显示屏仍亮着的手机。
显示屏上显示的是关于此事的一条微博,在微博的热门评论里,尽是之前说的那些暴露韦氏忠身份的信息以及所谓的证据,而最新进入热门评论的,是暴露韦氏忠妻子、孩子详细信息的跟帖。这就意味着,从明天天亮开始,韦氏忠躲去外地的妻子、孩子将会面临大批网民的言语攻击。攻击自己还可以忍,但连累家人,这让本身就是个急性子的韦氏忠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遗书经过文件检验,确认是韦氏忠在自然状态下书写的,遗书的内容很多,总结成一句就是:“只有以死证清白。”
然而,校长的死并没有证明清白,因为第二天一早,他的妻子、孩子果然“如约”遭受到了攻击。好在网警早已发现这个苗头,不得已地开始了删帖活动,同时政府也安排工作人员对韦氏忠的妻子、孩子进行心理疏导,确认他们信任韦氏忠是清白的决心。不过网警、政府的工作量并不大,因为这个热点舆情可能是因为韦氏忠的死亡而迅速自动平息了。
不过,毕竟有一条人命丧在了网络暴力的手里,而且,这个事件、这一场网络暴力,又是谁策划的,还未可知。
究竟是不是花花和她的母亲策划了这次事件,是最先需要被确认的。要查清这个问题,除了对花花母亲的经济条件、社会矛盾进行调查之外,还要搞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当时浑浑噩噩的状态究竟是不是真的,因为毕竟没有通过理化检验进行确认。
因为有当时花花离开校长楼的视频,视频上的她看起来并不像是装的,所以傅如熙所在的法医部门,又对当时妇科检查的录像进行了研究。
这一研究不要紧,还真是发现了问题。在妇科医生对花花进行检查的视频中,傅如熙出于一名DNA检验师敏锐的观察力,发现花花的臀部似乎有个黑点。她对其会阴部的特写照片进行观察,果然确定花花的臀部上,有一个类似针眼结痂的痕迹。
这个发现,不仅仅是确认了花花可能被注射了致幻剂而导致意识模糊。而且,细心的傅如熙发现,这个针眼是三角形的!
丈夫和儿子们都在守夜者组织里工作,傅如熙不可能不知道有个行踪诡异的、被守夜者追捕的嫌疑人喜欢用三角形的注射器针头。
所以,在傅如熙的建议下,案件交到了守夜者的手里。
“原来网络暴力是真的可以要命的!”萧朗唏嘘道,“一帮看热闹的人,逼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可怜,可悲。”
而萧望则冷静许多,他一直在埋头看卷,最后总结一句:“山魈作案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就不好说了。”程子墨嚼着口香糖说,“和山魈有关的案子,看起来互相完全没有关联性啊。她总不会今天杀个人、明天害个人,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吧?”
因为案件缺乏关联性,所以这个看起来类似三角形的针眼疤痕并不能说明什么。
萧望也不深究,接着说:“花花的口供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凌漠好奇道。
“前后几次口供出奇地一致。”萧望说,“甚至一字不差,就像是背下来的一样。而且,你们想想,既然这事是真的,她当时处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还能记得那么多事情吗?甚至连校长倒水、倒水的杯子是什么样子都记得?”
“按照常理来说,导致花花这种状态最可能的药物,是致幻剂。”聂之轩说,“这种药物是有可能导致她在服药之后,对服药前后这一段时间的记忆出现缺失。”
“你的意思是去调查花花和她妈?”萧朗说,“之前不是说她们有经济实力,一般不会去碰瓷么?而且真的被致幻了的话,就可以排除她娘俩的嫌疑了。”
“我是这样想的。”萧望说,“如果花花母亲一开始只是想讨个公道、查个事实,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那么,为了面子,尤其是现在韦氏忠居然自杀了,她为了避责,必然会要求花花把证词咬死的。”
“明白了,所以需要我们去‘忽悠’花花,毕竟是个孩子嘛,要从她嘴里‘忽悠’出实话。”萧朗点头道。
“解铃仍需系铃人,从她入手是唯一的办法。”萧望合上了案卷。
“我去。”萧朗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随后又想了想,指着凌漠说,“我和凌漠一起去。”
“要去你一个人去。”凌漠头也不抬。
“你们去的话,怎么开口呢?直接问她有没有被性侵?”萧望呵呵一笑。
萧朗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去自然是不合适的。既然他去不合适,那么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在守夜者组织的两名女成员——程子墨和唐铛铛的身上。
叛逆的程子墨和害羞的唐铛铛,显然都不是询问当事人的最佳人选,可惜,除了她们,其他人都不合适。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试一试的。一人为私、两人为公,去两个人是必须的;而且,不能当着花花母亲的面去询问,因为那样做,就丝毫没有用处了。
萧望提出了一点,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询问未成年人,需要有监护人在场。所以,依照法律,程子墨和唐铛铛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去获取口供,而是从孩子的嘴里问出可以顺藤摸瓜的线索。
然而,这两个不是最佳人选的人选,却完成了这个艰巨而重要的任务。完成的方式,也是不可思议的。
守夜者组织牢牢抓住了花花母亲的作息时间,基本是早出晚归。而此时的花花,已经放了寒假在家,这无疑给二人提供了询问的最佳时机。
花花是一个漂亮而且精明的女孩,在程子墨和唐铛铛亮明身份后,她邀请二人在家里的客厅坐了下来。不过也就是坐了下来,肯定是有过准备的花花,在母亲不在场的时候,一言不发。就算程子墨使出浑身解数,花花还是不说半个字,爱理不理地专心玩电脑游戏。
越是有所防备,越是有问题。
程子墨和唐铛铛都是这样想的,但却拿她没有办法。
“你玩的这是什么游戏啊?”唐铛铛注意到花花正在玩的电脑游戏,总是在一个关卡无法通过,反反复复的已经十几次了。
“网游,瞎玩。”花花又失败了一次。
“要不,让我试试?”唐铛铛试探道。
花花疑惑地看了唐铛铛一眼,让开了电脑前的座位。唐铛铛坐在了电脑前,立即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双手灵活地在键盘上舞蹈着,十几分钟后,唐铛铛对女孩说:“其实,我不会玩这个游戏,不过现在,我打赌你能玩通关。”
失望中带着疑惑的花花重新启动了游戏,果不其然,她顺利地通过了那个关卡,又顺利地通关了整个游戏。一直在身边拽着即将暴走的程子墨的唐铛铛,默默地等到了她通关的那一刻。
“姐姐你真厉害。”花花应该是比程子墨更早看透了门道,“你们真的想知道吗?你们知道以后,不会和我妈妈说吗?”
希望之门打开了。
真相一旦决堤,很快就在花花的口中如洪水一般泛滥而出。
和萧望推断的情况差不多,花花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当天,花花把卷子送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校长确实倒了杯水给她喝,并且和她聊了一会儿,这些供词都是真实的。被隐瞒的,是后半部分。根据花花讲述,她后来想起,聊完之后,她似乎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并且在走廊里遇见了一个阿姨,似乎是初二的年级主任,不过这一点她不能确认,因为那一段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她清楚地记得,那个阿姨的额头上有一个圆形的小凹陷。
这一段隐瞒下来的证词,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并不简单。因为这至少可以证明,花花顺利地离开了校长办公室,而且遇到了比校长更可疑的人,距离失忆点越近的人,就越可疑。而且从这一段证词来看,校长真的可能是无辜的。
走出了花花家,程子墨第一时间向萧望进行了报告,并且向唐铛铛问了个问题:“她玩通关了游戏,就信任你了,你是怎么做到让她通关的?”
唐铛铛则害羞一笑:“你知道什么是外挂吗?”
一个临时做出来的外挂,征服了一个小女孩的心,获取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值得了。
可是,在她们返回守夜者组织的时候,希望似乎落空了。因为根据第一时间的调查显示,初二年级的主任胡春丽当天并不在学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而且胡春丽和山魈,一个胖,一个瘦;一个方脸,一个瓜子脸;一个高颧骨,一个平颧骨;一个双下巴,一个尖下巴。从花花的供述来看,这不像是山魈的本来面目。
“这就奇怪了,所谓的年级主任不在学校,而学校又是封闭式的,外人进不去,什么情况?”萧朗打着哈哈,“不过山魈会易容啊。”
“有针对性的仿造容貌我是不信的。”聂之轩说,“如果说她有可能可以改变容貌的话,那么有针对性地仿造容貌是科学不能解释的。不然的话,人脸识别还有什么用?”
“花花说的是‘似乎’,她也不能确定。”程子墨耸耸肩,说,“毕竟你说过,用药前后会有记忆缺失。”
“她还说了,那人额头有个小凹陷,那个年级主任有吗?”唐铛铛补充道。
凌漠摇了摇头。
“凹陷?酒窝吗?”萧朗问。
这一问让聂之轩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你的酒窝长额头上啊?这种特征用法医学术语说,是‘骨质凹陷’。有的人天生会有小灶性的颅骨外板凹陷,有的人头部受过伤,也会留下凹陷的痕迹。这种凹陷是骨骼决定的,不是酒窝那种软组织决定的。”
“你们记得美发店的视频吗?”凌漠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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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漠的记忆力真的不是吹的,即便是再不起眼的特征,也能够印在脑海里。
在当时发现山魈打工生存地点的时候,守夜者组织曾经调取了那个美发店的监控录像。根据守夜者成员们分析,那个山魈,才是山魈的真实面目。然而,因为她可以改变自己的面目,所以这个所谓的“真实面孔”似乎并没有多大用。而成员们更多的注意力是集中在萧朗提取回来的那个鱼丸拉面盒子上的DNA,毕竟,DNA是一个不可变的要素。
因为没有引起重视,所以大家并没有注意到山魈究竟有什么面部特征,在大家看来,因为可变,所以无用。
而凌漠却依稀记得,那张山魈本来的面目上,似乎是有个“骨质凹陷”的。
毕竟美容店的视频量很大,记录了很多镜头,也有山魈经过摄像头前的镜头,所以在唐铛铛调取出近距离视频,并进行单帧截图后,大家都恍然大悟。
那个花花口中像是年级主任的“阿姨”,应该就是山魈!山魈又出来作案了!
这个发现大大激发了守夜者组织成员们的积极性,一个普通的网络热点案件,居然和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案件扯上了关系,看似已经断掉的线索,居然鬼使神差地又接上了!
而且很多不可思议的点也都解释通了:为什么花花会误认为是年级主任,为什么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妇女出来在视频前哭诉自己的遭遇。这一切都拜山魈的易容技术所赐。
可是,山魈为什么蛰伏三年多又要出来逼死韦氏忠呢?韦氏忠不是号称与人为善、没有仇人吗?那么山魈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看起来,这应该是案件的突破点。可是萧望却没有选择把守夜者的兵力铺在调查动机上,这项工作他通过萧闻天布置给了南安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去做。
接下来,萧朗提议对年级主任进行调查,毕竟山魈可能是在模仿她。为什么会模仿她,会不会是和她很熟呢?但这个想法被萧望否决了,萧望觉得,如果是有针对性的模仿,一定会彻底栽赃,那就会找个当天在学校的人,这样就可以隐藏她的易容线索了。而且,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并不在校长楼里,这样也容易暴露现场。加之聂之轩确认,有针对性地易容,是不科学的。所以,萧望觉得,让花花觉得山魈像是年级主任,只是一个巧合。
最好的切入点,还是学校。
成员们最先来到了学校,对学校的周边环境进行了考察。说老实话,这个封闭式的学校建得有点像牢房。四周都有两米多高的高墙,为了防止学生夜间翻墙出校而造成安全问题,围墙上还架起了铁丝网,另外,四周都有完善的监控摄像探头直通保卫科的实时显示屏。学校唯一的出口,就是带有保安室的校大门。
校长楼位于学校的角落,是一栋三层小楼。这栋楼里,除了校长、副校长、办公室主任的办公室以外,还有校档案室和校史馆。毕竟是校长室,所以这栋楼内外的监控是最少的。看来看去,仅有的三台监控,都不能完全覆盖校长楼的出入口和走廊。
在对学校进行考察的时候,唐铛铛调取了校长楼附近的三台监控记录。可惜,完全找不到任何可疑人员的影子。当然,只要稍微瞄着一点,进入校长楼可以完全避开监控。
而从拍摄到花花进、出校长楼的角度看,正是一个没有监控的角落。既然是一起蓄意诽谤的案件,那么嫌疑人山魈躲在这个角落里拍摄她进门,再跟进去迷晕花花,再先一步出门拍摄她出来就可以了,并没有操作难度,也不会被监控记录。
这条捷径行不通。不过,好在学校真的封闭得很好。
如果说花花当时意识不清,会把易容了的山魈当成年级主任,那大门口看起来猴精的保安小哥,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既然学校是封闭式的,那么任何一个进入学校的陌生人,都必须经过保安小哥这一关。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但群众都不知道有“蓄意作案”这一情节。大多数人,包括保安小哥都为校长被舆论逼死而唏嘘不已。突然有警察来问事发当天有没有其他人进入,他顿时就精神了起来。
经过仔细回忆,保安小哥反映,当天确实进来过陌生人。按照学校的条例,是不准陌生人进入的,可是这个陌生人说自己是来送文具的,而且她确实背着一个装满了文具的双肩包。这很好理解,虽然是封闭式的学校,但是学校里的教职员工还是需要生活的。学生们的日常生活用品、文具等,也都是依靠外界送进来的。所以来送菜、送文具、收垃圾的人进出校也都是每天会发生的事。而且,老师们电话订购这些用品,显然也不会事先通知保安。不管有多封闭,这毕竟只是个学校,而不是监狱。
这一线索让成员们欣喜万分,他们立即调出了当时的校门口监控。果真,一个穿着灰色卫衣和暗绿色长羽绒服的女人,在保安室门口和保安说着什么。
唐铛铛现场对视频进行了处理,把女人的面部图像放大。显然,她又进行了易容,并不是美发店拍摄到的本来的样子,而且,乍一看去,确实很像花花口中的年级主任。
“胡春丽主任?”保安小哥一听,立即否认道,“不不不,怎么会是胡主任?我确定不是她。”
这就是熟人和生人的区别,即便面容确实有几分相似,但是身型、步态、声音、举止都是完全不同的,所以保安小哥可以一口否认,而花花只能含糊其辞。
山魈在特定的时间点进入,又在特定的时间点离开。成员们基本已经确定了她的作案过程:随意易容,并以送文具的借口进入学校;在校长办公室附近蛰伏,直至花花独自一人进入;等花花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在走廊的隐蔽处对花花进行搭讪,趁其不备对其进行肌肉内注射致幻剂,导致花花暂时昏迷;昏迷后,山魈在花花内裤上滴上了红墨水,并潜伏在楼外,拍摄花花离开时的状态。
如果山魈真的对花花进行猥亵行为的话,恐怕校长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为什么没有进行进一步的动作,守夜者成员们的分析是,这个山魈还是有良知的,她的目标是韦氏忠,不想殃及其他人。或者,她能体会到作为一个女性,真的被侵害后的感觉。
而且,在旅社老板被杀的现场,即便是房子已经被拆迁,她还会定期去烧纸祭祀。这个动作,就说明了在她的内心里,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
可是,分析出山魈是嫌疑人、分析出她的作案过程,似乎对案件的破获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勘察完学校里的环境,并没有给成员们带来惊喜,案件的侦破工作仍处于僵局。
关键时候,唐铛铛又提出了意见。
唐铛铛说,有一种生意,叫作网络水军。一个网络话题出现,即便非常吸引人眼球,如果没有大号转发或者幕后推手操纵,也是很难成为网络热点的。有一种人,就是做这种生意的。他们操纵了大批水军账号,对某一个话题进行转发和评论,操纵这个话题成为热门话题。而一旦上了热门榜,就会被更多的人看到,包括那些吃饱了没事干,所谓正义的键盘侠。
从接手这个案子开始,唐铛铛就注意到了这个舆论热点的不正常。大批量水军账号在话题初期进行推进,连转发评论的话都差不多。然后在韦氏忠死亡后,热点又莫名其妙地平息了。这说明这个话题一直被网络水军所操纵,达到目的后,话题就结束了。
于是,唐铛铛对初期进行推进的网络水军账号进行了分析,很多账号虽然使用了IP代理,但是依旧能够指向一家叫作南安市热潮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网络公司。
在这个年代,网络水军之所以会在网络上横行霸道、操纵舆论,就是因为其隐蔽性。因为很难获取犯罪证据,在疑罪从无的原则之下,难以对他们进行打击。
不过,网络水军推进一个事件,那是需要收钱的。如果一切都像守夜者组织成员们推测的那样,那么在这个案子里,花钱买水军的,只有可能是山魈。
不管有没有结果,这是现在唯一还能被守夜者抓住的线索,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去这家公司看看。
热潮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办公地点是在南安市财富广场写字楼里,这里是南安市最大的写字楼群,每栋写字楼的占地面积都很大。但是这家公司的门脸倒是不大,只有三十多平方米,三四个人在里面办公。
萧望亮明了身份,对公司的情况进行了了解。
公司的工作时间似乎说明了他们并不是干多么正当的活。他们每天午后开始上班,一直工作到午夜,而上午竟然不是工作时间。干什么活,需要大晚上偷偷摸摸的?
萧望也不掩饰,直接向公司老板说明了来意。
“这怎么可能的啦?我们是合法公司,做合法生意的啦。什么网络水军?我听都没有听过的啦。”操着广东话的老板辩解道,“不信我可以公开我们的数据库给你看。我的微博、微信都可以给你看啦,你看有没有人给我们打钱买水军啦。”
不出所料,这个公司老板自信有着隐蔽的手段,所以并不会承认。尤其这是一个导致人死亡的案件,一旦承认,就等于把自己弄进牢里去了。
唐铛铛也是不客气,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对这家公司的服务器和账户进行了检查。
一无所获。
很显然,他们赚钱的手段藏得很深。
不过,这在萧望的眼里并不算是坏事。萧望认为,很多人购买热门话题,或者购买水军的行为,会在网络上进行,因为他们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这个网络公司老板如此自信没有留下网络痕迹,正是因为他们的交易根本就不会留下网络痕迹。
一个可以易容的人,与其在网上邀约,不如亲自前往。
萧望推断,在花花母亲周五晚上七点半发布微博之后,山魈就应该前往该公司,进行了交易。
写字楼里是有监控的,但是悬挂点太高,根本看不清进出的人的容貌,而且山魈还会易容。虽然是晚间,但是一栋楼里几十家公司,加班的职员也是不少,如何判断谁才是山魈呢?
好在发帖距离事件发生的时间间隔不长,现在又是冬天,萧望判断,山魈既然敢来,自然是对这里并不设防,更不会更换衣物。守夜者组织成员们,只需要在视频里等待那个穿着灰色卫衣和暗绿色长款羽绒服的女人出现就可以了。
在财富广场保安部的监控数据库办公室里,几名成员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视频影像。时间跳到了周五晚上八点十分,萧朗突然跳了起来。
“来了!来了!看到了!”萧朗大声叫道。
萧望做了个“嘘”的手势:“看她进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她出去。”
成员们纷纷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山魈的离开。
半个多小时过去,山魈重新出现在了视频里。她显得很轻松,在大门口四周看了看,然后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快,切换这个时间大门口的视频。”萧望指着屏幕右上角的时间。
写字楼的外墙上装着一个监控摄像探头,可以覆盖楼前广场的全部范围。
山魈悠闲自得地穿过广场,来到广场边缘,在一排摆放整齐的共享单车旁站了一会儿,然后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向东北方向离开了。
“走,我们去皮卡丘里。”萧望兴奋得面颊通红。
皮卡丘里是守夜者组织专用的操作室,在那里,用守夜者组织的专享账号,可以调取南安市任何一个监控摄像探头的视频影像。既然成员们已经知道了山魈的逃离方向,那么根据这条路线上的高清交警摄像探头,就可以找出山魈的逃离路线。
唐铛铛操纵着电脑,萧朗开着皮卡丘,引着万斤顶按照山魈逃离的路线一直前进,七弯八拐地开进了一条胡同。
视频显示,山魈就是在这里停下了共享单车,徒步走了进去。
可是,这是一大片居民区,山魈又是住在哪一间房呢?
萧望的脑子紧张地转动着,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通知特警包围这个区域?看起来这个办法并不好。一来这片区域实在太大了,不来个几百人根本就无法包围,即便是包围了,又怎么找出山魈?二来守夜者组织内部,不能排除有泄密的可能,如果特警被调来之前消息走漏,山魈就会轻易逃离。三来是萧望追捕“幽灵骑士”的前车之鉴,如果“豁耳朵”也在暗中保护山魈的话,那他们的一举一动就真的可能打草惊蛇了。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我们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凌漠打破了沉默,“共享单车是需要手机扫描二维码才能开锁的。”
“对啊!她和‘幽灵骑士’一样,是用诺基亚的。”萧朗说,“按键机怎么扫描二维码?”
“诺基亚肯定是他们组织内部之间联络的专用手机。”萧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而扫码用车的,肯定是山魈的另一部私自置办的智能机。如果说诺基亚手机的号码和信号被他们进行了加密处理,避免被我们发现的话,那山魈的这部私自置办的智能机,一定是不设防的!”
说话间,唐铛铛已经调取了一路走来最清晰的一个视频截图。截图里,穿着深绿色羽绒服的山魈骑着一辆编码为“019764”的黄色共享单车。
“查找当天使用这辆车的手机号码,我们就可以把山魈给定位出来了!”看着越来越接近的谜底,萧朗的声音都发抖了。
(1) 编者注:在《守夜者》第一部中,萧望调查到的三十一起婴儿被盗案,都发生在农历六月初八这一天。
(2) 编者注:现在已经没有死刑立即执行之说了,所有的死刑必须由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后才能执行。
(3) 编者注:DNA扩增仪,主要用于科研及临床、检案的基因扩增等功能。
(4) 作者注:当然,这只是包括笔者在内的一部分人的想法,并未获得业内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