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79章

火焰阻绝了葛拉莫斯卡的所有攻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铁疙瘩便熄了火。手上炮口空转,发出咔嗒咔嗒、仿佛机械齿轮卡住一般的细微声响。

是没弹药了,还是出故障了?

我无法判断,却知道这是个难得的近身机会。阿纲显然也明白这点,他侧身避开对准自己的那跟黑色长管,脚步一转,顺势绕到了铁疙瘩身后,也没见使多大力,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轻轻松松就卸掉了葛拉莫斯卡的两只胳膊。

他眼一抬,以葛拉莫斯卡的中线为轴,以手作刀,橙红火焰卷作利刃,从上至下劈了下去。

葛拉莫斯卡坚硬的外壳在他手里就像纸片似的,噗嗤裂开。

一个人从里面跌了出来。

葛拉莫斯卡……是有人在里面操控的?类高达形式机器人?

我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得头晕眼花。

那个人瞧着已经有不少岁数,头发胡子花白,典型的欧洲人长相,颧骨很高,上了年纪的面皮再也撑不住肉,松松垮垮地挂在骨架上。他滚落在地上,肉眼可见的虚弱,呼吸声很浅却很急促,尽管他已经用尽全力在汲取空气了,可听上去仍像随时都会掐断一般。

阿纲瞳孔剧烈震颤,呆立在原地,死气之炎渐渐熄灭。

Reborn神情罕见地出现了极大的波动:“九代目!”

这位就是……九代目?

我下意识看向秋音,秋音面色凝重,无声冲我点了点头,证实了Reborn的说法,我又傻乎乎地转身,重新望向躺在地上的老人。

Reborn反应迅速,已经赶到九代目身边;我脚下却仿佛被钉子连同血肉一起钉在地上似的。挪不动分毫。

他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我想象中的九代目,应该是一位面容阴鸷,眼神狠厉,心中只有滔天权势的掌权者。这样的人,他身上叫人厌恶的、阴沉沉的死气比起Xanxus来说,应该只会多,不会少。

但眼前这个人,面容和蔼,眼神也没有老人常见的浑浊,反而显得明亮有神。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外表瞧着仿佛是街巷里常见的那种,酷爱唠嗑下棋的老爷爷的人,亲手将我们不止一次推向了无底深渊。

我怔仲几秒,内心突地觉得有些荒唐可笑。我本该生气的,我也确实在生气,但此时此刻,面对始作俑者比我们还要狼狈不堪、奄奄一息的情况,这份怒气反而显得有几分滑稽与荒谬。

搏命的人还好端端站在这儿,甚至还没来得及揍他一拳,骂他几通,幕后主使瞧着却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阿纲从方才的失神中堪堪回神,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望望九代目,唇色发白,脸色更是煞白得宛如死人。他用力咬着下唇,尖利的犬齿像是要刺破血肉嵌进去,很快嘴唇上便淌下几缕浓艳的血丝。

红得触目惊心。

我靠近几步,拉过阿纲的手。

他的手很冰,像是没有温度的冰雕。

九代目朝我们招了招手,勉强撑着说完了摇篮事件与Xanxus反叛之心不死,将他掳来当作葛拉莫斯卡动力炉的始末,等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

“我所属意的继承人,自始至终只有你,沢田纲吉。”他眼皮吃力地掀起,看向阿纲。

我感觉阿纲与我交握的手倏然一紧。

他低垂着眼,问:“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因为——”

九代目才刚刚说了两个字,便被Xanxus的狂笑打断。

“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啊臭老头子!”他的笑声在此时简直与斯库瓦罗的嗓门有得一拼,“居然想让一个谋害现任彭格列首领的仇人来当你的继任者?”

明明没有带扩音器,他粗糙的嗓音却硬生生挤开阻挡,灌入耳朵。

“你身上火焰的伤痕便是最好的证据!现在,我以彭格列唯一继承后补的身份,在此对这群反叛之徒肃——”

“吵死了!闭嘴!”

情况糟糕至极,偏偏还有人火上浇油。我忍无可忍,怒意再也压抑不住,转头冲Xanxus对吼,“舌头不想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大概是从未有人对他这样高声说话,Xanxus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空白了那么一两秒。

夜风萧萧卷过,四周刹那间安静得仿佛隔绝于世。

然后,Xanxus终于反应过来,脸顿时变得更加狰狞骇人。疤痕与青筋如树根的根系一般,可怖地纠缠在一起;他整个五官看上去都扭曲了,猩红眼瞳像是能喷出火。

太丑了,不想看。

我懒得多看,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九代目身上。背后传来Xanxus的怒喝,然而Reborn仅仅只是往他的方向前踏了一步,便让Xanxus不敢再轻举妄动。

“闭嘴。”Reborn冷冷重复。

九代目将一切收在眼底。

他往Xanxus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旋即长长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还未落下,他又忽然重重咳嗽起来,剧烈到给人一种,似乎连肺都要咳碎了吐出来的错觉。

好不容易,他顺平了气,疲惫地笑了:“纲吉,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选你吗?除了血脉之外,答案其实很简单。”

“有些事情,其他人已经习以为常,都看不见了,可你看得到。”

“有些东西,其他人趋之若鹜,视若珍宝,可你不这么觉得。”

九代目一边说,嘴里一边冒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可无论喘息再急促,他的声音始终平静。

“看得见、不接受,就拥有让彭格列改变的可能。我想试试这种可能性。”

看看,这说的叫什么话。

我被气得发笑。

我环视了一圈四周,秋音与山本他们护在我们周围,同瓦利亚的人对峙着。可我们的人实在太少了,拉尔小姐他们要明日正午才能到,此刻再怎么算,己方现有人员也不过寥寥二十出头。瓦利亚部队的人光是粗略一扫,就比我们两倍有余,况且还有一部分守在中学最外围,没与先头部队一起冲进来。

双方沉默地对峙着,森森白刃在月色下染上银霜,于黑夜中流淌着森冷的寒芒。

我目光于是又重新落到九代目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就为了他口中的想试试。

把别人的人生毁得一塌糊涂,让他自己落到今天这副父子相残的田地,让二十多条人命在这里给他一起陪葬。

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磨碎了挤出来:“现在搞成这样,就是你想要的?”

我笔直地同他对视。仔细想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直面九代目。

我曾设想过很多种见面方式与地点,却没有一次想到竟是今天这副模样。

九代目的眼珠转过几分:“我知道,你们一直都不想和黑手党有所牵连,手底下的人一直有定期报告。”

“但纲吉无疑是最适合的继承人。”

最后三个字,他落得很重又很清晰:“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这句话,光是家光就已经说的够多了。

“道歉是为了取得原谅,是为了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做出弥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说,“可是过去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有无数次机会能改变主意、收回成命,但你没有,甚至直到今天这个境地,我们才终于得以与你见上第一面。”

“那么,请问首领先生,时至今日,您是为了取得原谅、弥补我们而道歉,还是临死之前良知忽然被唤醒,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而自私地想要道歉呢?”

我实在受不了他这张虚伪的和善嘴脸,直白地出言讽刺。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多顾虑考量都是百搭,还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眼下这情况揍他肯定是揍不成了,嘴上说几句过过嘴瘾也行。

“唯。”在旁一直保持着沉默的Reborn突然开口,低低唤了我一声。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明显是让我差不多收敛一点的意思。

我没理他。

幕后主使一直以来都没收敛过,凭什么我要收敛?

九代目的眼皮松垮地耷拉着,眼皮底下是一双仍然明亮的眼瞳。像是对我刚刚那番话有所反应,他眼珠微微睁大。

相比方才,他的人似乎更加苍老,也更加虚弱。他一边抑制不住地重重咳嗽着,一边笑了:“是我考虑不周,我收回道歉。如报告一样,藤间小姐,你是一位非常有个性的人,有这样的人在纲吉身边,我放心很多。”

他说我有个性。

他这是拐弯抹角骂我呢吧?

输人不输阵,还没等我捋起袖子再接再厉,这位伪善的首领先生说完这句话,便像耗尽电量的电池一般,声息低了下去,倒是把我吓了一跳。阿纲急忙去探九代目的鼻息,直至确认他一息尚存,少年脸上紧张的表情才缓解几分。

“昏过去了。”阿纲表情复杂。

Xanxus抓住时机,指挥着手下人团团围上。他的外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方才的愤怒在他脸上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反倒是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冲我挑了挑下巴,慢条斯理道:“真遗憾啊渣滓,要被割掉舌头的是你。”

“今天,你们统统都得死在这儿。放心,我会在宰了你们之后,再把你们的家人拖出来一个个陪葬,好路上一起做个伴。”

“记住了,这全部都是那两个渣滓的错!只有我,才能登上彭格列的顶端!”Xanxus意有所指地睥睨一眼阿纲与九代目,笑声愈发狂妄,迅速肆虐在整个场地。

我与阿纲的手还牵着。

他突然收紧了力道,我朝他望去,少年苍白的面容因为怒意而布满潮红。

他愤怒的连肩膀都在颤抖,转头朝向切尔贝洛。还没等他说话,切尔贝洛便仿佛清楚他用意似的,一高一低地彼此搭台附和起来:“云战已经结束,现在并不属于指环战中途,因此,并不受我们管辖。”

切尔贝洛虽然明面上拿到了九代死炎印,但那明显是与Xanxus串通一气用不正当手段拿来的,她们当然不会管。

Xanxus打的主意很简单,阿纲在九代目身上留下的火焰伤痕是实实在在的,而有九代死炎印的切尔贝洛又是站在他这边的,等他以肃清谋逆之人为由灭完在场的活口,同切尔贝洛串好供,正宗的继承者只余他一人,他自然稳坐高台。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取下了摄像眼镜。

不巧,我手上恰好有一个实质性证据。

就在刚才,九代目亲口所言自己是被Xanxus掳来的,事件始末都讲得清清楚楚,再没有一个证据,能比当事人更具说服力;若能理清时间线,与彭格列总部那边的蛛丝马迹作对比,想必Xanxus也再说不出狡辩之言。

摄像眼镜的同步传输,秋音那台笔记本电脑有一份,由她信任的一个部下亲自看管,我手机上有一份,还有一份,存在了眼镜内部的储存器里。

我点开手机软件,抬高了让Xanxus看画面。从他的距离,也许看不太清,但我同时把音量调到了最大,九代目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了出来。

“八年前的摇篮事件过后,我便把Xanxus冰封了起来,对外则称他不知所踪。大概是因为这样,他始终无法介怀,不知怎么突破了冰封,趁我不备——”

Xanxus神情骤变。他面色倏地一沉,面皮也垮了下来,先前志得意满的笑容不见了。他牙齿咬得咯嘣响,手关节也活动得咯嘣响,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立即将我除之而后快。他眼神霎时变得锐利阴沉,瞧着没做什么动作,可我眼角余光已经瞥到瓦利亚的人已经伏低身子,手放在腰间,仿佛下一刻就要掏枪。

我当即摇了摇手机,语速飞快:“这个录像,还有一份备份。管这个备份的人现在不在这,我在战前已经同他说好,要是今晚12点我没去约定地点见他,明日上午,你就会看到从晴战到目前所有过程的整份录像,在整个彭格列之间流传。”

Xanxus眉头重重一跳。

几个手放在腰间的瓦利亚的人,迟疑地互看几眼,缓缓卸下了力气。

我紧绷的手臂却不敢松弛,时刻注意着四周情况。

备份是真,有人亲自看管也是真,只不过有一点是假的。

不是去约定地点见他,为了避免这个后手暴露,一早秋音便让部下转移了地点,而确认存活的方法,是给这位部下在凌晨12点前打一个电话。

每天电话的暗号都不一样。

我指尖有些克制不住地发颤,阿纲好像察觉到了,他手掌裹住我的,将那细小的颤抖统统都裹在了他掌心之中。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紧,于是干咽了一口口水,才接着道:“彭格列内部的情况,你比我清楚,派系林立,全靠九代压着,同你一般狼子野心、虎视眈眈瞄着首领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今日你打这面大旗杀我们,明日他们便能以这份录像为由,扯着同样的大旗来杀你,而且理由要更踏实、更站得住脚。”

“到时候,不管争出的胜者是谁,都一定与你无关,因为他们百分百会先团结一致干掉你,然后再争权。你绝对、永远都当不了彭格列的掌权者。”

Xanxus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我再接再厉,抛出了台阶:“现在,Xanxus,我们可以来做交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唯骂Xanxus:狼子野心!

Xanxus骂所有人:渣滓!

还是小唯同学文明骂人更胜一筹 Xanxus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 我都替他觉得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