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57章

对于蓝波被给予雷之指环这件事,秋音在电话里表达了长久的沉默。

她甚至一度以为这是迟来的愚人节玩笑。

在我的再三表达之下,秋音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就地作出了相应布置。

考虑到仍需要保证山本他们家人的安全,以防万一,布置在原方位的暗处人员依旧没动,其余参加情报收集工作的人则暂停目前手头上的活儿,全力帮助搜寻蓝波。

作为实在找不着蓝波——这种最糟糕情况下的保险装置,秋音又叫部下尝试联系彭格列技术部,从沢田家最近的监控开始,一点点检查拍摄画面,拼凑出蓝波的移动路线。

就算这样,加起来的人也寥寥无几,我们又向山本他们求助。他们回复得很痛快,几乎没一点儿犹豫就给出了“OK”的答复。

感天动地队友情。

有一群愿意作为坚实后盾的靠谱队友,我不由对寻找蓝波这件事多了几分底气,觉得事情逐渐有所转机。

然而这份莫名而来的自信很快就被现实击溃。

为了方便联络,我新建了一个群,把这次蓝波救援行动的相关人员统统拉了进去,每个人负责一块区域,分头去找。随着时间的推移,屏幕上不停跳出同质化的信息——

【暂未找到蓝波的下落】

【询问路人无果】

【店主也说没瞧见有牛角小孩来过】

蓝波好像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今日天气热得反常,雨方才停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行走在路面上,宛如被闷在冒着热腾蒸汽的笼屉里蒸桑拿。

告别又一个店家,我随便拿袖子撸了一把脸,轻薄的雪纺衣料被汗水洇湿一大片,粘在后背,黏腻得叫人不畅快。

负责的区域已经快找完了,却仍旧没有蓝波的下落。

时间越来越晚,天色渐渐由铅灰过渡,呈现出雾霾一样的深蓝;沿路已经有些路灯早早亮了起来,在覆盖浅薄水泽的地面上倒映出朦胧的光影。

因长时间的奔走,喉头泛起一点粘滞的铁锈味,我轻轻喘息,一边试图抚匀气息,一边解锁手机,点开秋音的消息界面。

最后还是得依靠监控。

刚在输入框打出【监控看得怎么样了】,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群聊界面突地往上一跳,又出现了新的消息。

Reborn:找到蓝波了。

Reborn:在废弃玩具工厂。

Reborn:[图片]

Reborn:[定位]

我呼吸一滞,慌忙点开大图,两指一滑放大。

我认得这家工厂。

这家玩具工厂的所属品牌曾经很有名,一度出过短篇动画,在小孩子当中颇具人气,在并盛也做过几次玩具免费派发的宣传活动,可惜管理层决策出现严重失误,最终导致经营不善而破产倒闭。

为了避免噪音扰民,这家工厂造在并盛边缘,靠近后山,平日里没什么人会去。

而我们一直将地点锁定在市中心,怪不得毫无线索。

我微微松了口气,转而皱紧眉头。

蓝波怎么会跑到那边去?

来不及细想,我脚下不停,又向工厂的方向冲去。我负责的区域在所有人当中离蓝波是最远的,以至于到达汇合地点时,喉咙里那股铁锈味又浓重不少,连带着肺部也像被架在火团上炙烤般,呼吸间渗透出血的腥味。

阿纲他们已经到齐了,正护着蓝波,跟对面一波人呈对峙之势。

我心脏重重一跳。

那些人都长得面生,头发造型五花八门,制服倒是穿得一致,唯一一张称得上认识的面孔是十天前才在旧商业区交过手的斯库瓦罗——他的发型在这群人当中竟然是最正常的。

统一着装,还能跟斯库瓦罗站在在一起……换言之,他们也是瓦利亚的成员?

瓦利亚……是组团找的同一个托尼老师?

“小唯!”阿纲眼尖地看到了我,匆匆招手。我停止发散不合时宜的想法,一边小心警惕着瓦利亚的动作,一边快步归队。

瓦利亚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斯库瓦罗,他挑起半边眉毛,弯了弯唇角:“Voi——!耍枪的小鬼,又见面了!”

他目光落在我已经拆了绷带的手腕上,停顿几息,似嘲弄似讽刺,“生命力顽强得跟蟑螂一样。”

“斯库瓦罗,这就是你说的伤你的人?看上去完全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被这样的小鬼伤到,真逊。”

“嘻嘻嘻,真丢脸。”

一直无动于衷的瓦利亚此刻终于有了些动静,纷纷出声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同伴。

“Voi——!那是事出突然!”

斯库瓦罗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大,我眯起眼,他受伤的那条腿完整裹在黑色的制服裤里,看不出伤口的愈合情况,只能从他的举手投足中读出一点微弱的、动作滞涩的迹象。

大概率,他伤还没有好全。

我于是反唇相讥:“那只能说明我身体素质好,有的疯子大叔想要这待遇还没有呢。”

虽然伤口能这么快愈合,是指环的功劳,但反正对方也没有情报。

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就无需再忍。

“被狠狠回击了呢,斯库瓦罗。”

“疯子大叔,喂,斯库瓦罗,她这么形容你喔?”

“嘻嘻嘻,疯子大叔,嘻嘻嘻,我以后也干脆这么叫你吧,多美妙的称呼。”

“你们都给我闭嘴!”斯库瓦罗对着同伴低吼一声,止住那些窸窣的议论声,随后拧头死死盯着我,面色压抑的像是风雨欲来,“牙尖嘴利的小鬼,可惜,今天我要找的不是你,而是拿着雨戒的那家伙。”

他挥了挥绑着的那柄利剑,指向山本,薄薄的剑刃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阴沉的色泽。

他脸上浮现出恶劣的笑意:“不过别担心,等拿到雨戒后,我会送你们一起上路。”

山本握紧了手中的球棒;我呼出口长气,把蓝波往身后又护了点,大腿绷紧,随时准备发力。

阿纲颤抖着身体,向前几步。

空气中仿佛充斥着细小的电火花,大战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斯库瓦罗的身体却重重往旁边一歪,他踉跄几步,险些栽倒——有人拨开了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斯库瓦罗罕见地没有呵斥,只是略显不满地“嘁”了一声。

借着暗淡的光线,我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撇去他环绕在脖子间的、那几根令人迷惑的红色鸡毛——也许那是什么鸟的尾翎,但我觉得那更像鸡毛,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猩红色的眼瞳。

如同在荒漠里嗅见猎物身上所流下的,新鲜血液气息的野狼那般,一片片撕碎肌腱血肉,连着骨头一起拆吃入腹那样露骨而嗜杀的眼神。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我鼻腔仿佛都能闻到他身边萦绕着的那股腐朽的死亡味道。

比起人类,不如说是一头挣脱枷锁的野兽。

衣物还黏答答地紧贴着皮肤,腺体分泌出的汗液却不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极度紧张造成的肾上腺激素飙升。

大脑在不断发出生存警告,虚幻而尖锐,回荡在耳边,刺得太阳穴生疼。

我本能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鸡毛哥,给人的感觉是瓦利亚中最危险的那一个。

“啰啰嗦嗦这么久,以为在玩什么过家家游戏吗?”鸡毛哥开了口,声音像含了沙石,带着嘶哑的颗粒感,“退下。”

说着,他抬起了手,隐隐约约有橘红色的光芒聚集其上。

违反物理规律的事见多了,此刻我竟然已经有点习惯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不过,这摆明了要手搓大招的架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还是赶紧撒腿开溜比较好。

我一把拽起蓝波,跟大家对视一眼,背对着瓦利亚与同伴悄悄比了个小人逃跑的手势,打算见识不妙就溜。

“BOSS,你难道要在这里用那个?!”

“要把我们也一起牵扯进去吗!”

瓦利亚的人纷纷后撤几步,脸上显出惶恐之色。我见状赶紧脚底一蹬,几步并作一步朝着后山方向奔逃,刚迈出几步,又忽地传来一个男声:“Xanxus,住手!”

男声听起来有点熟悉,伴随着“哐啷哐啷”,像是什么重物敲击在石头上的声音,橘红色的光芒止住了。

Xanxus不爽地轻嗤,收回了手。

是一把镐子。

镐子插进了Xanxus前方的地里。

而在不远处摆着投掷姿势的,是今天中午还见过的那张面孔。

——沢田家光。

我眨眨眼,惊疑不定地看向家光。

他刚刚,是不是称呼鸡毛哥为Xanxus?

那个瓦利亚首领Xanxus?家光又怎么会知道他?

“爸、爸爸?!”阿纲惊叫出声。

“十、十代目的父亲?!”

“那个就是阿纲的……”

狱寺跟山本似乎也摸清了眼前的状况,他们看看不敢置信的阿纲又望望家光,默契地齐齐沉默下来;只有了平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挠着后脑勺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又不打了吗?”

发生什么事……我也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显而易见,家光认识Xanxus的话,也就代表他跟黑手党有所关联。

不安化为无形的大掌攫住心脏,我屏住呼吸,很快,斯库瓦罗的大嗓门再度于耳边炸响:“Voi——!家光,你是想来妨碍我们吗?”

斯库瓦罗作势举起了剑,却又被Xanxus一个手势镇压;Xanxus眉峰微压,释放出惊人气场。

“九代目已经改变主意,将半彭格列指环交给了我;而你迟迟不肯交出自己那半份,反倒给了沢田纲吉,现在又来阻碍得到九代目承认的我,作为门外顾问,你难道要违反自己的权责插手继承人之争吗?”

Xanxus说着,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瞥了我们一眼,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就凭那几个渣滓?”

毫无疑问,他的恶意犹如黑色原油,浓厚粘稠,满得要从语句中溢出来;但比起这个,让我如遭雷击的,是家光居然就是彭格列门外顾问这个事实。

之前的猜想统统都反了。

九代目指名的是瓦利亚,门外顾问指名的是阿纲。

也就是说,沢田家光亲手把自己儿子推进了漩涡之中。

他这次回来,不是因为想念儿子之类的理由,也不是以沢田纲吉父亲的身份,而是作为彭格列门外顾问,见证继承人之争而来。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凝结为实质,一寸一寸、肉眼可见的在眼前拉长;我大脑一团乱麻,下意识转头看向阿纲与Reborn。

Reborn神色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似的,毫不吃惊;在时间似长似短的裹挟中,阿纲的表情渐渐的破碎龟裂,一点一点变成茫然的空白,就像不理解什么意思一样,他迟缓地眨着眼,瞳孔轻微地颤动。

这之后的记忆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两个粉头发的女人跳了出来,自称是九代所属切尔贝洛机关的人,要来见证这场争夺——尽管看家光的反应,他似乎并不知晓有这样一处机关;那些漫长的解释与明枪暗箭、来回推拉交锋的话术我好像听了,又好像没听。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场的这几方,没有一个人会去倾听我们的意志,哪怕是身为阿纲父亲的家光。

那些把人视作商品随意摆弄的话语传入耳中,与凝为实质的时间一起拧成一根粗实的麻绳,紧紧勒住脆弱的脖颈,叫人喘不过气。

这样冰冷到极点的氛围中,阿纲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的空白逐渐被受伤所取代。

然后,家光盖棺定论:“为此,将在这召开彭格列公认的一对一争夺战以示服众。”

“彭格列继承人候选,沢田纲吉。”

阿纲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死死攥着拳头。

“与同为彭格列继承人候选的Xanxus。”

Xanxus眸色一沉,眼中猩红更深。

“为了争夺代表正统继承人身份的彭格列指环,纲吉家族将与瓦利亚家族进行赌上性命的决斗!”

家光的声音并不大,方位离这还有一段距离,却像处在水中一样,一圈一圈沿着空气轻柔蔓延开来,贴着耳边回荡,剧烈冲刷着耳鼓,我仿佛又听见了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汩汩音色。

以性命作为筹码,在轮/盘上下注。

阿纲垂下眼眸,静静盯了一会脚尖,而后,像是自嘲一般的,“哈”了一声。

回家路上的氛围比之刚才要更加冰冷。

狱寺他们先行告辞,剩下的人都不愿意说话,除了年纪还小,尚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蓝波。

熊孩子眼眸晶亮,在我怀中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蓝波大人去打倒国王的工厂探险了噢!蓝波大人已经是个出色的勇者了!”

勇者?工厂?

我想起前几天晚上陪蓝波看的儿童动画片,其中一部就是由这个玩具工厂所投资制造,讲的是一群憨态可掬的玩偶们得到短暂的生命,成立了一支勇者小队并前往工厂这个最终关卡,打败邪恶小人国国王的故事。

人物Q版,画风可爱,再加上软糯的旁白,蓝波看得入迷,连吃饭都比以往慢了几拍,要人叫好几声才肯挪动屁股。

换做平常,他早就第一个冲出去坐在位子上敲碗等待了。

是出于对这部动画的喜爱,他才一个人偷摸跑到了工厂吗?

“你怎么知道工厂的地址?”我问。

“嘎?动画里画得很清楚呀!”

……差点忘了,由于这家玩具工厂的发迹地就在并盛,所以背景也设定在了并盛,原画景色都是一比一还原。

蓝波应该就是凭着动画里的这些信息,跟着跑到了工厂。

该说他聪明呢,还是鲁莽呢?

心情没有好转,依旧低落。我勉强打起精神,揉了揉蓝波软乎乎的脑袋,又大力捏几下他肥肥的脸颊作为惩戒:“以后不能随便一个人瞎跑,也不要摘下手表,大家都很担心你。”

“你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和哥哥姐姐说,我们带你去。”

蓝波眨巴着圆圆的大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我的数落,自顾自地扯了扯我的衣袖,兴奋追问:“唯,蓝波大人是不是勇者?是不是勇者嘛!”

我看了看他的小胳膊小腿儿,沉默。

与其说是勇者,不如说他熊到像个混世大魔王。

“现在还不是。”我想了想,为了不打击小孩子的自信心,决定换成委婉的说法,“你太小了,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再长大一点才有成为勇者的资格。”

蓝波登时不满地撅起嘴。

蓝波的闹腾稍稍打破几分死寂,冻结的空气又重新流动起来。

大概是觉得终于是能开口的氛围了,家光擦了擦鼻尖,突兀插话:“说起来,小唯的父母知道我要回来,还托我向你问好,他们一直放心不下你。”

我手臂不由紧了紧,倏然抬头看向他。

那两个人绝不是这样的性格。

但凡有一点他口中所说的「放心不下」的迹象,都不至于那么多年来一点联络都没有,连叫属下送指环那次也冷冷淡淡,一句道歉与解释也无。

尽管对父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但就那短短几年的相处经验来看,他们对待我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更像是对待一个不得不挤在一间房子里的室友。

我不明白家光撒这么明显的谎是为了什么,也许是觉得我可怜,也许是为老相识开脱,也许是想挽救一个在他看来岌岌可危的家庭,无论是出于哪种理由,都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如果撒谎是出于善意,他又凭什么能面不改色地把别人的人生推入深渊?

我手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力,蓝波吃痛叫嚷了几声;我又急急忙忙松开,安抚地拍了拍熊孩子的后背,垂下头不再吭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缄默如一把无形的刀刃,刺穿原本已经缓和的氛围,露出底下干涸枯竭的水洼。

家光似乎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流动,略显尴尬地干笑几声;而就在这时,阿纲忽地开了口。

“差不多得了。”他声音低低,像是一阵接一阵的海浪奋力拍打着礁石,带着隐忍的怒气。

短短的交谈中,我们已经走到了沢田家。阿纲抬眸扫视一眼,突然停了脚步,后退几步转向到了我家。

他抬手敲了敲门锁,轻点下头,以眼神示意我开门;在我成功开锁后,他又卡着门,站在玄关。

经过与瓦利亚的一番折腾,已是到了夜晚,黑色帷幕在天穹铺展开,阻绝了光线,唯有路边的灯柱亮着,投下莹莹的一团模糊白光。

客厅没有开灯,阴影藏在他身后,被白光勾勒出若有似无的一圈轮廓,肖似蛰伏已久的巨兽。他整个人像要被暗色浸染,唯有那双眼睛,仿佛点了两簇明火似的,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阿纲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们来谈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沢田家光 一个在小唯跟27的雷区上反复蹦跶横跳的神奇男人

小唯同学对Xanxus的认知:鸡毛哥

对瓦利亚其他人的认知:杀马特

对斯库瓦罗的认知:……能不能给他安上静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