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之前我为了防止蓝波走丢,给他买了儿童定位手表。
毕竟他总是趁人不注意乱跑。
儿童手表价格不便宜,具有自动定位、导航、警报等功能,我手忙脚乱打开产品联动的手机app,界面是一张四方形的平面图,右上方有一个红点在不停闪烁。
那是原来仓库的位置。
二楼的主卧跟次卧分别是奈奈阿姨与阿纲的房间,屋子里唯一的客房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奈奈阿姨坚持要留着,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分给蓝波,便干脆就将废弃已久的一楼仓库重新打扫干净,买了新的被褥跟单人床,让蓝波住了进去。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我们小时候玩的小鸭子、小电动车那些玩具奈奈阿姨都没扔,而是专门收集起来放在纸箱里,直至蓝波入住,想作为回忆保存的玩具又有了用武之地,再次重见天日,塞满了半边的小仓库。
根据app的显示,蓝波就乖乖呆在他自己的房间。
可刚刚我们已经快把屋子翻个底朝天了,还是不见人影。
我跟着定位,重新推门而入,模型、橡胶玩具、毛绒玩偶散落一地,被单凌乱,形成几处明显的凹陷型褶皱,一看就是被小孩子使劲蹦跶出的痕迹,床上甚至还有几张布满各种颜色的涂鸦画。
我往前几步,跨过路上那些玩具障碍,停在了单人床前。
定位显示的地方就是这。
阿纲跟在后面,转身合上了房间门。我摁了下app的声音辅助定位按钮,须臾,从床底下响起了高亢而尖锐的“滴滴”警报声。
床单很长,垂直遮住了床底,上面印着可爱的糖果图案;我一把掀开床单,打开手机手电筒探进去,莹莹白光照亮了一方黑暗。
在床底最深处躺着的,分明就是我买给熊孩子的儿童手表。
好家伙,白买了。
三令五申不准摘下,敢情蓝波全当成了耳旁风,转眼就丢到了脑后。
我被气笑,摸索着掏出儿童手表,放在手中一看,才发现表带已经有些磨损,上面有好几个牙印。
……这孩子的牙这么好使的吗?
阿纲伸过手,洁白骨感的指节穿过表带轻轻一挑,手表便顺着力道挂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拎着表带仔细端详,面露担忧:“明明很严肃地跟他说过这段时间不能外出……也就是说,现在没人知道蓝波究竟在哪了?”
“也不一定……”
我还记得秋音说过,她在房子附近的暗处布置了人员以保护我们的安全。
那个人应该有些头绪。
蓝波房间外就是沢田家的后院,窗户开着,我脚下一蹬,手掌撑住窗沿一个用力,灵巧翻到了院子里。
我忍住焦急,抱着试探的心态,喊道:“秋音的下属先生,您——在——吗——?”
后院安静片刻,直至阿纲从客厅绕到了我身边,才从紧挨着房子的树上传来了细小的窸窣声响,一个人影随即跃下。
下属先生一身黑衣,完美融入了树冠的阴影中,若不是主动露面,很难叫人发现。
我抬头看一眼树冠,因为方才的动作,他藏身的地方出现了一小片空域。
阿纲把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下属先生沉吟一会,说:“如果是指那名小孩的话,他不久前还在院子里玩。”
他把我们领到了靠近墙角的草丛中,“就在这,我见没什么异常便没接着关注,又继续观察正门情况去了。”
我蹲下身,草丛有被鞋踩踏压扁的痕迹,拨开密集的细长绿叶,墙壁上竟有一个洞。
洞口不大,目测只能供一只狗,或者一个小孩弓着身体穿过。
……原来这里还有个狗洞?!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
下属先生:“看来是从这儿溜出去了,万分抱歉,我没注意到。”
下属先生神态疲惫,眼下青黑比之我前几天见秋音时更甚;下巴长着短而浓的胡茬,头发似乎几天没有打理过了,出了不少油,结成一缕一缕的紧贴着头皮。
秋音说过,她的部下一共有八人,除去安排在暗处保护我们几个人的,还要分出一部分搜集情报——这样少的人手,又面临随时可能来袭的瓦利亚,恐怕连轮值也够呛,没猜错的话,他们应当是高强度工作至今。
精神高度疲劳下,人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也许就是这一错眼,蓝波便跑了出去。
唯一的线索中断,剩下的办法只有大面积排查。
我绞尽脑汁地去回忆蓝波可能会去的地方。
“商业街的游戏厅、旧商业区的公园、夜市出摊的章鱼小丸子以及炸肉丸、还有隔着好几条街的那家网红冰激凌店……都有可能。”
我一个一个报出地点,光这短短十天,蓝波吵闹着要玩的地方就不下十几个。
如果全部一一排查过来,怕是至少得搞到深夜。
大晚上的,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瞎逛,更叫人放心不下。
我烦恼地搓了搓脸颊,思考着解决办法。
光我跟阿纲两个人肯定来不及,这样的话,就只能摇人了。
我还在想着该怎么摇人,Reborn猝不及防地出现,声音鬼魅般紧贴着后背响起。
“别愣在这了,赶紧去找。”他拉了拉帽檐,声线难得冷硬,“蓝波身上带着雷之指环。”
……?
Reborn的话太过突然,也太匪夷所思,我花了几秒才消化完,茫然地眨着眼看向他,怀疑是自己听觉出了差错。
Reborn神情肃穆,不似作伪;唇角绷直,一点不沾往常玩弄人时的恶劣笑意。
他是认真的。
我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瓦利亚的目的就是得到彭格列指环,收下指环也就代表成为了他们的主要攻击目标,危险不可同日而语;而蓝波还是一个小孩子,他连是非黑白都不懂,需要人慢慢来教,怎么可能完整理解指环背后蕴含的危险性?
蓝波大概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出于小孩喜欢漂亮事物的本能,迷迷糊糊地就收下了雷之指环。
那个给蓝波指环的人,仗着小孩尚未形成成熟的思考逻辑、无法对事物准确认知以及低下的警戒心,轻易就引诱成功,让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去面对自己不应该面对的危险。
我咬紧牙关,把那个人也列为心中想痛扁一顿排名的第一位。
阿纲僵硬干笑几声:“哈、哈哈,真是的,Reborn你又在开玩笑了!都说过多少遍,不要总是这……”
大概是看到了Reborn的表情,他忽地沉默下来,后院里一时安静的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半晌,他脸色暗了下来,死死盯着Reborn的眼睛,声音艰涩,像是在挤管子里所剩无几的牙膏一样,质问一点一点从喉头挤出:“你既然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和我们说?是因为知道肯定会被反对?”
越说到后面,他越激动,“蓝波他……他才六岁啊!”
Reborn眼睛黑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只短短看了一眼就像要被拖进去似的,叫人无端心慌。
“所以才要赶紧去找。”他沉声道。
就在这一刻,我好像明白那层裹着Reborn内心、让自己觉得无处着手的坚冰是什么了。
我想错了。
并不是没有培育出感情与信赖,若真如此,Reborn也不会催促我们去找蓝波;恰恰相反,他袖手旁观的理由除了约定之外,正是因为“信赖”。
每逢危急关头他不出手的原因,是因为他相信我们能处理好,哪怕面临着生命威胁;同时也意味着,他把人命与所谓的潜能当成两边的砝码,放在了命运女神的天平之上。
他在赌。
明明只要自己出手就能轻易就能挽回局面,却把不能去赌,也不应该被衡量的生命明码标价,推上了赌桌——哪怕那可能会招致最糟糕的结果。
这种特质,我曾在九代目以及斯库瓦罗的身上见过。
那不是正常人的思考回路,从根本性的观念上就出了差错,两条平行线无法相交,理所当然,我触碰不到他的内心。
我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转而掏出手机,点开了秋音的通话界面。
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得快点找到蓝波,晚一分一秒他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牙齿因为一直用力咬着,有点酸胀,几声“嘟——”之后,电话被接通。
舌尖卷着舔过槽牙,我慌忙开口:“喂?秋音,出了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指环战可能比我预想的还要长……手不听使唤……
祝大家6.6开工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