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手腕看起来严重,但医院检查报告出来显示没有伤到骨头,万幸只是软组织挫伤,上药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阿纲看起来比我还要紧张,一直追着医生问这问那,甚至提及了“后遗症”之类的词汇,医生无可奈何之下,客客气气地将我们请出了诊室。
“幸好不是骨折,不过那个男人的力道真不是盖的啊。”
回家路上,山本挠着后脑勺发出感慨。
了平怕京子担心,检查完便在医院匆匆道别往另一个方向赶回家;Reborn神出鬼没,此刻路上只有我、阿纲、山本以及狱寺。
傍晚,落日余晖给四周一切铺上一层油亮的橘红。
“谢啦,要不是唯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山本爽朗一笑,举手靠近,似乎是习惯性地想拍一拍肩膀,又忽然在半空中停顿下来。
大概是顾虑到我手上的伤,他讪讪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啊,差点忘了。下次给你带我家的特质寿司。”
“慰问品,甜虾可以吗?”
我闻言点头如捣蒜。
毕竟谁会拒绝肉质紧弹清甜的新鲜活虾呢?尤其被冰淬过后,冰凉细腻,光是想想眼泪就要不争气地从口中流下来。
山本,你真是大好人。
“喂,火柴人笨蛋,那什么,欠你人情了。”
狱寺粗声粗气地插话。他飞快扫一眼我的手腕,旋即别开视线,“下次我一定会还你的。”
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感谢,如果不是清楚他别扭的性子以及喜欢给人起外号的习惯,我还以为自己欠了他八百万。
而且,火柴人笨蛋……又不是想画火柴人才画的,但凡我有一点艺术天赋都不至于画什么都是火柴人。
美术课场场靠老师同情分低空过线的痛苦,狱寺你一定不懂吧?
我幽幽瞥他,小小地反击道:“狱寺同学,现在傲娇属性已经不那么流行了,多坦率一点才会有角色支持率。”
“像刚刚山本那样,感激的时候直接说一声‘谢啦’又不会掉块肉。”
“傲、傲娇?”狱寺瞪大眼睛,眼见他马上又有暴躁的迹象,我火速后退几步躲到阿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你看,你又开始了。生气只会加剧皱纹的生长,照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变成大叔的。”
“谁是傲娇啊!火柴人笨蛋你出来说清楚!”
“等下狱寺,唯她也不是那个意思……”
大好人山本拖住狱寺开始勤劳地劝架,阿纲从身后把我揪出来,无奈道:“角色支持率是什么啊?你又满嘴跑火车了,这次是故意的吧?”
暴露了。
我吐了吐舌头:“抱歉,一下没控制住。”
可能是因为今天压力太大,捉弄人的因子在体内蠢蠢欲动,加上狱寺一向很好逗,轻轻一撩拨就容易跳脚,让人非常有恶作剧的欲望,不知不觉就做过了头。
阿纲注视着已经炸毛的狱寺:“然后呢?要怎么收场?”
“……”
这可难倒了我。
虽然能得心应手的让刺猬炸毛,但怎么靠自己的力量把刺儿顺下来这就是我知识范围之外的事了。
刺猬又不像兔子,哪怕在那哼哼唧唧地一只兔生闷气,也能叫人无所顾忌地上手顺毛。
我偷偷摸摸瞄一眼兔子先生,扼腕。
要是世上动物都像兔子先生一样就好了。
看来迟早得去买一本《刺猬养护手册》。
但现在狱寺隼人牌刺猬竖起浑身的刺,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模样,我这个新手只能讨好地拉过阿纲的手,轻声说:“靠你了。”
阿纲:“欸——?!”
好不容易把狱寺安抚下来回到沢田宅,天色又暗了不少。
甫一进院,就被晾衣架上五彩缤纷的男性衣服晃花了眼。
衣服尺寸都比阿纲大了好几号。
而且这统一的工装外套以及工装裤……家光叔叔回来了?
我还怔在原地,阿纲已经反应过来,嘴里喃喃着“不会吧”猛地冲进家。我跟在后头,玄关铺着的地毯上除了熟悉的几双鞋之外,在最右侧还有一双鞋底沾满了泥的工装靴。
一个胡子拉碴、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闻声从客厅出来。
沢田家光。
他大概是刚睡醒,脸上还有被平面压出的睡痕,嘴角有可疑水渍;背心没有拉好,往上卷了一大截,露出结实的腹部。我移开目光,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家光叔叔。”
这么想可能很失礼,但是……这副打扮,这个气质,我总有种幻视夏马尔的错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阿纲难以置信道,“还有,别在小唯面前穿成这样!”
等不及家光自己整理,阿纲匆忙用脚尖踩掉脚后跟的鞋,几个跨步冲过去把背心往下一拉——紧急规制完成。
“啊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总是这副邋里邋遢的样子!”阿纲迅速拿余光觑了我一眼,又垂下头烧红了脸,难为情地小声嘟囔,“好歹给人留点正经的印象。”
印象。
我眨眨眼。
好问题。
我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怎么在家光这挣出自己的印象分?
家光却没有管阿纲絮絮叨叨的抱怨,他视线停留在我用绷带包好的手腕上:“哟,小唯,好久不见。你的手怎么了?”
当然不能如实说是打架造成的。
我面不改色地随意编了个理由:“呃,在路上碰到有人袭击商店,着急远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位置没调好,恰好把手压到了。”
“医生说了,没表面看起来那么严重,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噢,这样啊,那你可要好好休息了。”家光搔了搔胳膊,忽地向我挤眉弄眼,语出惊人,“然后呢,你和我家这小子交往多久了?”
话题转折得太突然,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向家光。
阿纲:“等、等等!”
“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进展顺利吗?看你们连情侣手链都带了,这小子明明以前还是只呆头鹅,一眨眼就开窍了啊……有时候还挺怀念他小时候的样子,怪可爱的,我经常带他去——”
“我说,给我等一等!”
阿纲声音大了起来,他脸庞早已褪去红色,唇线抿得笔直,像是生气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失踪这么久招呼也不打一声突然就回了家,开口第一件事居然是打探别人的感情隐私,缺乏常识也得有个限度吧!”
“还有,我一点也不怀念自己的童年。”
他难得情绪这么激动,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玄关忽然陷入死寂。
我屏住呼吸,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
虽然觉得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氛围,但仔细想想,龃龉已久的父子关系……我好像也插不了手。
而且,硬要说的话,我反而更能共情阿纲。
家光离开实在太久了,那些在家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都已经显得模糊不清。如今他一回来就擅自踏进别人划的内心安全界限,无论是谁都会表现出明显的拒绝信号。
冻结一般的沉默在这方小小的空间蔓延,只能听见从厨房持续不断传来的炝锅声,葱蒜混合煸炒的诱人香味一下子盈满了鼻尖。
家光的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声。
他摸着肚子,尴尬笑道:“好像是我打听太多了,阿纲长大了,也有自己想法了。不说这些了,饿了。”
说着,转身朝厨房走去,“奈奈,饭好了吗?”
“这个人真的有在听吗?”
阿纲烦躁地往后捋了把碎发,紧接着把书包随意扔在靠墙一边的地上追赶过去,“不要理直气壮地催妈妈做饭!客厅有零食先自己拿了垫肚子!”
玄关只剩下了我一个。
……今天好像不是我能来打扰的时机。
久别重逢,不管怎样,都需要给他们三个人留下单独交流的空间。
我识相地准备退出。可既然来了,总不能不吭一声直接走,还是得找个理由打声招呼。
要不然就说太累了,想回去休息?
我这边还在考虑借口,阿纲忽地从客厅探出半个身体,有些微讶:“小唯,你不进来吗?”
“呃,嗯……我感觉太累了,想回去睡觉,就不打扰了。”
他不赞同地蹙眉:“你回去也得吃饭吧?手都伤成那样了怎么做饭?”
“叫外卖——”我话还没说完,奈奈阿姨手里拿着锅铲风风火火地从厨房冲出来,后头紧跟着响起家光慌乱的声音,“奈奈、奈奈!火!火!”
生怕造成火灾事故,我立即提醒:“奈奈阿姨,灶台——”
“受伤,你哪里受伤了?”奈奈阿姨却再一次打断了我的话,她抬起我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惊呼,“看起来好严重,还疼吗?”
厨房兵荒马乱的动静终于平复,应该是家光及时关了火。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把之前编的理由又叙述了一遍。
“幸好其他地方没伤到。”奈奈阿姨舒了口气,旋即苦恼道,“不知为何,并盛最近的治安变得很糟糕呢。我家的两个孩子又运气不好,总是遇上这种事。”
“电视上有介绍说这附近很灵验的神社。”她眼睛一亮,“要不然……我还是去替你们拜一拜,去去晦气吧?”
我家的两个孩子。
我心中一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跟那时候在幼稚园一样。
短短几个字,却能让我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像塞满了软软的棉花糖。
阿纲吐槽:“妈妈,电视上很多都是骗人的。”眼见沾着的油要从锅铲上滴落,他连忙蹲着拿手候在下方去接,“而且下次不要没关火就跑,很危险。”
“家里要是烧掉怎么办啊?”
“哎呀,我太着急了,一下没注意……”奈奈阿姨挥舞几下锅铲,阿纲不得不又跟着她的动作猫着身体左右挪动方位。她转头看着我,褐眸温和,“再等一下哦,马上就开饭了,家里还有条鱼,再给你炖个汤补补。”
先前准备好的借口在此刻突然尽数瓦解。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小小应了一声“嗯”。
结束晚饭,我照常窝在阿纲的卧室。
他从医院配给的药品袋里找出绷带跟消肿药,又从抽屉里翻出剪刀,打算帮我换药。
他微微垂着头,一层一层解开绷带,刘海遮挡视线,就用发夹随便往左夹了一下。
近距离观察之下,我发现他的双眼皮生得异常标致。既不是欧式大双,也不是快眯在一起的一条缝,不宽不窄,顺着睑缘自然生长,弧度流畅明晰。
“那个,下午我老爸说的话,你别放心上。”他把旧绷带丢进垃圾桶,拿出要涂的新药摇晃几下,让它变得更均匀,“他这人就是这样,会开不分时宜的玩笑,对不起。”
我还沉迷在兔子先生的美颜暴击里,闻言懒懒回道:“没关系啦,你不用道歉。就是太突然,我吓了一跳。”
太久没见到家光,以至于我都忘了他的性格。
“嗯……还有,玄关的那番话,我、我也不是要刻意隐瞒……那个……我们关系的意思。”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从胸腔共振而出,“就是觉得,这个人为什么能理所当然地直接探听我的感情生活呢?事到如今才作出父亲的样子也——”
阿纲手上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沉默半晌,才拉过我的手,尽量放柔了力道涂药:“算了,反正他在家也呆不了几天。”
尽管他已经很轻柔,不免还是要带上几分力气才能把药抹到皮肤表面。滚珠接触手腕微微下压,撕裂一般的疼痛登时密密麻麻从手腕爬上脊柱。
我反射性闭了下眼。
大概是我面色不好看,阿纲立马移开滚珠,担忧地看着我,眉头皱成个“川”字,嘴角下撇,看着倒是比我本人还要疼。
“很痛吗?”
“嗯,有点……你继续,反正迟早得上药。”
阿纲闷哼不吭地抹完药,又拿绷带重新包起来——临到打结时出了错,怎么都绑不起来总是散开,他于是更加垂头丧气。
“对不起。”他低落地说。
卧室暖黄的灯光在他脸侧晕出柔和的阴影,显得他五官愈发精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我小臂上,手背青筋脉络清晰。
而后,阿纲愈发低垂头颅,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受伤的手腕,翘起的发梢也挠得我痒痒的,引得我不由蜷起指头。
他一根一根把我蜷缩的指头掰开,拿头蹭了蹭——像撒娇的小狗一样。
“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心脏一瞬间像浸泡进了温水里,变得软绵绵的。
“没事,你看,我只是受了点伤,但是保护好你们跟书店的顾客了,这不是笔很划算的卖卖嘛!”
“买卖?”他眉心皱得更加紧。
完蛋,说错话了。
我试图打哈哈混过去,眼角余光瞥见从他领口坠下的装饰品吊坠,灵机一动,急忙转移话题:“你这个吊坠挺好看的,什么时候买的?”
我把它掬起仔细端详,宝蓝色的半个宝石,像是被从中间切分了一样,镶嵌在同样的半个戒指上。
嗯?
我揉揉眼,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尽管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抛出的话题,但这半枚戒指……怎么微妙的有点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小唯同学:开始头脑风暴搜索记忆
纲吉同学:从兔子摇身一变成自责大狗狗
好耶 封在家两个多月我终于看到了点胜利的曙光!感觉再过不久就可以正常上班了!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