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搜查会议

“什么?问,问我的意见吗......”

“是的。”

谷藤刑警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满头雾水的刀城言耶,同时留意着根本听不到这里说话的内厅说道:

“您就是那位冬城牙城大师的公子对吧?我想您已经知道了,去年秋天,在终下市闹区发生的诡异的连续杀人事件,那是一起完全找不到嫌犯,但是被害人却不停增加,宛如恶梦一般的时间。然而就在冬城大师出马仅仅两天之后,事情就获得解决了。一般来说,这种结果等于是把警方的颜面放在地上踩,但是因为大师的人脉遍及警方的高层,那件事也是因为受到警视总监的私下委托才会来协助调查的事实亦已成为公开的秘密,所以我们真的很感谢他的大力帮忙。”

“......”

“当我来到这里,听到您的大名之后,马上就想起来了。刀城言耶――是个以流浪怪奇作家的身份,漂亮地解决发生在各地的不可思议现象或事件的素人侦探。光是这样就已经很厉害了,更不要说您还是被誉为‘昭和名侦探’的那位冬城牙城的公子......”

“没有,我只是个热爱收集乡野怪谈的小说家,才不是像冬城牙城那样无论遇到什么事件都可以解决的侦探,就算有时候看起来好像是那样,也只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并不是我的功劳。”

“好了,好了,您就不要那么谦虚了,这点跟您哪位自信满满的父亲倒是刚好相反呢!”

谷藤似乎被他们父子之间的差异吓了一跳,然后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结果我就把您的背景告诉警部,只不过有一点希望您能过体谅,那就是警部也有他的立场,所以就算您是冬城牙城大师的公子,也不能让平民老百姓加入搜查。”

“这是当然的。请不要再把我跟冬城牙城混为一谈了好吗?”

然而,谷藤似乎误认为言耶只是在跟他客套:

“话虽如此,但是警部其实也想听听您的意见,所以最后决定由我出面,请您务必在私底下协助我们调查这起事件好吗?”

言耶的心里百感交集。就算是私底下也没有关系,只要能让他参与调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但是这项特权却是因为父亲的光环才得到的,怎么想都觉得不服气。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当侦探的才能,虽然他的确常常在进行探访的地方被卷入离奇的事件,而且通常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事情早已顺利地解决了也是事实。但是他总觉得那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侦探的才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可是对于世人来说,似乎还是认为原因是他是那位冬城牙城的儿子的关系,。

“刀城先生?”

不懂言耶为什么会突然沉默地低下头去的谷藤,发出了带点困惑的声音。

言耶虽然告诉自己,管他原因是什么,只要把能够利用的东西全都拿来利用就好了,可是说什么就是不肯乖乖点头。

(可恶!我又不是连毛豆还没长齐的小鬼!)

忍不住对自己生气起来的言耶一抬头,正好跟微笑地望着自己的力枚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力枚与月子之间的那种亲子关系。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郁结于心的某个顽固的疙瘩,似乎突然就消失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知道心情变得十分轻松。

“那我们走吧!揖取先生要不要也一起来?”

在谷藤的带领下,两人走进了内厅。内厅除了鬼无濑警部之外,还有另一名刑警,是为年约四十多岁,名叫“柴崎”的男性。

“我把他们带来了。”

谷藤向鬼无濑行了个礼,便在长方形的大茶几边缘坐了下来,打开笔记本。看样子他在搜查会议上扮演的是记录的角色。

“请坐。”

鬼无濑警部用手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言耶轻轻地点下头坐下,跟着进来的力枚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下,警部虽然瞥了他一眼,但是并没有说什么,看来是默认他可以加入会议了。

“因为我们家的谷藤说你是专门处理这种莫名其妙,不合理的事件的专家,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看看能不能当做参考,嗯......就只是这么回事。”

“是,如果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话......”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警方颜面的警部看起来十分好笑,言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同时心情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决定要好好地利用这次的机会。

“那么就先从鉴识的结果开始说起吧!首先,被害人他......”

就在下一瞬间,言耶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果硬要给这种感觉下定义,大概只有“似曾相识”这四个字比较贴切了吧!问题是,他对眼前的这个画面一点印象都没有。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脸不知道该从何着手,正要开始报告鉴识结果的鬼无濑警部,在他左手边的是柴崎刑警,而坐在右手边的茶几边缘的则是谷藤刑警,前者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言耶,后者摆出一副随时都可以准备记录的备战状态,最后是坐在言耶左侧的力枚,就只有这些成员。而且进入内厅之后,所进行过的交谈也只有简单的招呼而已,根本都还没有提到事件的内容。

(这到底是怎么了?这种熟悉的感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呢?我到底是对什么东西有印象呢?)

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可是他从决定的那似乎是很重要的线索。

事实上,如果言耶在那个时候就能够想出这种奇妙的熟悉感到底是打哪儿来的话,事情或许就不会演变成连续杀人案了也说不定。只不过,在那个时间点上要求他做到这一点也似乎太强人所难。

“喂......喂!”

回过神来才发现警部在叫他。

“什,什么?......啊!不,不好意思......”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呃......抱,抱歉,可以请您从头再说一次吗?”

“什么?你叫我从头再说一次?”

鬼无濑警部差点就要变身成真正的兽头瓦了,还好是柴崎刑警和力枚在一旁拼命缓颊,事情才没有闹大。

“我警告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警部撂下这句话之后,便从头开始说起:

“首先,死者几乎可以断定是五十五岁的锻炭立治。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前来指认身份的妻子志摩子和同居人春菊虽然从遗体上的特征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是并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现在正从锻炭家扣押的物品中调查有没有沾上立治指纹的东西,好与尸体上的指纹做对比,应该很快就可以知道确切的结果了。”

警部虽然这么说,但是从他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已经确定死者就是锻炭立治。

“顺便告诉你,那个叫作春菊的女人就是那个......立治的小妾。”

“请问死因是什么呢?”

“死者的后脑勺有被坚硬的物体殴打过好几下的痕迹,鉴识人员推测是用铁锤敲的。只不过,当被害人的脸遭到烧毁的时候,他可能还没有断气......”

“什么!”

“话虽如此,但由于后脑勺的伤似乎是致命伤,所以他迟早都是要死的。”

“是这样的吗......那么有没有打斗的痕迹?”

“没有,不过,从残留在现场的血迹判断,推测死者应该是在地炉的另一边,也就是来进屋子里的地方被攻击后脑勺的。”

“也就是说凶手故意把他移动到相反的位置,也就是靠近大门口的地方啰?”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也是如此......但是你手忙脚乱地在水缸那边翻箱倒柜,向死者泼水的骚动痕迹其实也都清清楚楚地留了下来。如果再排除掉积得到处都是的灰尘,几乎可以说是非常干净的现场。”

“是喔......那预估计死亡时间呢?”

“必须要等到正式的解剖结果出来以后才知道,不过大概是今天早上的五点到六点之间吧!”

“那,那不就是在我们到达那栋房子之前没多久,立治先生才被杀害的吗?我们到达那里刚好是六点左右对吧?”

“没错,我也记得是六点左右。”

警部只瞄了一眼帮腔的力枚,又把脸转向言耶的方向说: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听说你有去探死者的脉搏,确认他是死是活,当时尸体应该还是有体温的吧?”

“是的。只是当时尸体的双手是往上伸展的,而且前面刚好就是地炉,所以我因为是因为火的热气所造成的。”

“哼......外行人就是这么回事。”

“难道锻炭家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立治先生还没亮就起床出门了吗?”

“听说死者和志摩子,春菊三个人的寝室是分开的,也就是说......会视当天晚上的心情而定,想要找谁就去谁的房间里啦!”

“他为什么会去那栋山上的房子呢?”

“目前还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我猜他应该是被叫出去的。”

“用什么理由?被谁叫出去的?”

“我要是知道的话,还需要在这种地方,跟你讲这些废话吗?”

鬼无濑警部发出一半是傻掉,一半是生气的咒骂声,而言耶只是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如果只是把他叫出去的理由,不是要几个有几个吗......”

可是警部完全不把他的喃喃自语当一回事,径直把话说了下去:

“今天早上,唯一看到死者的,就只有一个住在山脚下的佛堂里,忘了叫什么名字来着的和尚。而且他还觉得有人在爬佛堂后面的石阶,所以那也有可能是凶手。”

柴崎刑警插嘴说:

“针对那名自称胆武的朝圣僧,我们现在正循着他本人提供的纳札,进行身份的确认。”

“什么?你们连这种东西都要查啊......”

言耶不由得大吃一惊,警部苦笑着说:

“命案发生当时,就只有两个外地人在这个奥户地区里,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那个和尚。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前者的身份,那么接下来调查后者的身份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还真是一丝不苟呢!”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可不是素人侦探啊!”

“对了,我想那个人并不是和尚,而是四处参拜的人......”

“这种事根本一点也不重要好吗?你可不要瞧不起警察啊!”

“如果立治先生是从佛堂后面的石阶上山,那么凶手就是从东边的山里过去的啰!”

不管怒火中烧的警部,言耶继续把话说下去。

“因为死者走西边山路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应该是这么回事吧!当然也有可能凶手早在那个和尚起床之前就已经爬上石阶了,比死者还早进屋,埋伏在那里等他也不是不可能呢!”

“今天的天亮时间大概是五点半左右,所以我想胆武先生发觉有人爬上石阶的时刻应该是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假设不管是凶手还是死者,大概都需要二十分钟才能爬上那座石阶,而我们到达那栋房子前面的时间是六点,那么案发时间应该落在五点二十分左右到六点之前吧......”

“乡下人都很早起,那时候早就已经有人起床了,正因为如此,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才会那么不清不楚的。就连从昨天就去终下市的锻炭广治,我们现在也正在追查他的行踪。”

“看来要从出入乎山的方法和不在现场证明着两方面来锁定凶手似乎不太容易呢!再来就是案发现场的死者状况,他是不是披着一条白色前褂的东西?”

“就是这么回事。根据揖取先生的提示,我们还调查了一下锻炭家附近一个什么地藏的地方......”

“是白地藏菩萨。”

一旁的谷藤马上搭腔。

“没错,就是那个白地藏的小庙,结果发现原本挂在地藏脖子上的白色前褂不见了。也就是说,凶手大费周章地偷走地藏的前褂,再将其围在死者的脖子上。”

“果然是这样的吗?”

“揖取先生还告诉我,在这个奥户地方流传着一首很特别的童谣......”

“不是啦,警部。不管是解开那首童谣的歌词之谜,还是发现那条白地藏菩萨的前褂,全都是刀城先生的功劳。”

斜前方传来力枚的抗议声,但鬼无濑只是一脸不耐烦地点了个头敷衍过去。

“你为什么会觉得死者的样子跟那首童谣的歌词是一样的呢?”

“因为我看见立治先生的脖子上好像围着白色的前褂,然后姿势又被调整成攀爬的样子,就跟‘白地藏菩萨,爬上去’的歌词一模一样。事实上他也已经爬上乎山了。”

“不!我想知道的是理由,为什么凶手会要这么做?”

“这我就不知道了。”

“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居然也敢做出这么荒谬的解释吗?”

“就算找不到模仿歌词的动机,也不能就这样对死者的状态跟歌词之间的关系视而不见吧!”

“算了,不跟你辩。可是这首歌后面不是还有黑地藏怎么样,红地藏怎么样吗?也就是说,你认为还会出现跟歌词内容一样的死者吗?”

言耶脸上浮现出十分严肃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

“我认为是有这个可能性的。因为凶手并不单单只在模仿整首六地藏菩萨之歌,还刻意把白地藏菩萨拉出来模范。”

“意思是说接下来还有五个地藏吗?莫非是预告他总共要杀死六个人?”

“目前也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但如果对此嗤之以鼻的话,是不是太草率了呢?”

“嗯......”

“警部知道关于立治先生的哥哥,也就是立一先生的事吗?”

“知道,听说他在几十年前就离家出走了......”

从对方的语气可以判断出来,他根本不记得刚见面的时候,曾经跟他提过的集体失踪之谜了,因此言耶又对他说明了一遍去年发生的事。

“等等,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

鬼无濑警部忙不迭地朝力枚抗议,但力枚却是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当春菊说立一先生可能就是凶手的时候,我有说不可能是他呀!不是警部大人你连说明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把我赶下山了吗?”

“那是因为......因为我不想把宝贵的搜查时间浪费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离家出走的人身上。问题是,如果那个人已经回到村子里来,而且就住在那栋房子里,现在还不知道去向的话,事情当然就得另当别论了不是吗?志摩子和春菊怎么也没提到这件事呢?”

“如果广治先生在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一样了吧......不过警部,关于立一先生一家人的事,刀城先生不是一开始就跟您说过了吗?”

“咦......喔,他有说过这样的事吗?......那,那个时候,我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杀人事件上,哪有闲工夫去理会那种没头没脑的话啊?”

简单地说,就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原来如此......原来那座山师金山啊......”

警部念念有词地说道,看来是忠于对金矿的说法有点真实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争夺乎山上的金矿可就是很有力的动机了呢!所以那个小妾说立一是凶手的证词或许不能听听就算了。”

“可是警部,立一先生全家人,早就在极不可以思议的情况下失踪了耶!”

“你是说邻村那个没出息的青年说的什么屋子是第一层密室,乎山又是第二层密室的鬼话吗?”

警部对力枚所说的话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但是言耶却不见丝毫的退缩。

“他的经验听起来的确很像是他自己的幻想,但是那一家人全都消失了倒也是事实。再加上那栋房子的确是处于密室状态,而当事人以外的人们所取得的证词,也都证明山上的确是等同于密室......”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想法。”

“这,这个嘛......我还没有想法。”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你不就是为了解开这个谜,才特地大老远跑来的吗?”

“这......”

“而且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不管是立治遇害时的密室......”

“关于这一点嘛......”

“怎么?你有什么发现吗?”

“为什么凶手要大费周章地把案发现场布置成密室?其实有一个可能性极高的解释......”

“什,什么!真,真的吗?”

不光是鬼无濑警部,就连其他两位刑警也都把有凑了过来,可是警部马上又一脸狐疑地说:

“就算知道形成密室的理由,如果不知道凶手是如何布置出密室的,还是没有用不是吗?”

“如果只是想要知道布置密室的手法,其实要多少有多少,问题在于凶手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非得要布置密室不可。尤其是立治先生被杀的时候,根本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把现场布置成密室。”

“这样说倒也没错啦......”

“啊!不过不要紧,当我了解凶手为什么要布置密室的同时,也已经明白他的手法了。”

“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凶手要把那件屋子布置成密室?”

“因为在凶手犯案之后,还没来得及离开那件屋子之前,我们就已经出现在门外了。”

“凶,凶手那个时候还在那间屋子里吗?”

“他正要离开的时候,我们就到了,而且还打算进屋,再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被发现,所以他情急之下才会把门闩上。”

“原来如此,听起来似乎还蛮有道理的呢!”

警部听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什么异议。

“那栋房子的木板门只能从里面上闩,所以立治先生和凶手在里面的时候,前门是开的,只有后门是从内侧闩上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把前门也闩上,屋内就成了密室。”

“问题是,当时你们不是绕到后面去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凶手不乘机从前门逃走呢?”

“这可以推测出两个理由,第一,因为他不知道前门那边是不是还有人在守着。就算凶手知道屋外有超过两个人以上的人数,也没办法确定一共有几个人。第二,如果他从前门逃走的话,等我们回到前门的时候,马上就会发现门是开着的,接下来只要我们看见房子里的那具尸体,就会马上知道直到刚刚凶手还在屋子里。”

“我懂了!一旦事情演变成这个地步,他就会马上面临被逮捕的命运对吧?”

“如果外面有三个人的话,或许东西两条山路和石阶就有被包抄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逮到了。”

“那么凶手是怎样避开你们两个人的耳目溜出去的呢?”

鬼无濑警部如今已经完全被言耶的推理给吸引住了。

“只要了解为什么要把现场布置成密室的理由,接下来就简单了。不妨试着站在凶手的立场来上想想看:外面那群人正打算从前门破门而入,要逃走的话,就只能从被外面那群人打开的前门逃走,这么一来,就必须把所有人都骗进屋子才行。虽然尸体可以吸走所有人的注意力,但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放心,至少得把所有人都从前面的土间弄进屋子里才行,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让他们走到更里面去。”

“难,难道说......”

“没错,凶手移动了死者。首先把死者从地炉的后面移动到前面。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如果死者是陈尸在地炉的后面,那么进来的人在绕过地炉的时候,身体就会朝向大门口的方向。除此之外,之所以要烧掉死者的脸,也是因为水缸就放在后面的土间,就算站在门口的人不知道后面的土间里有水缸,但是在着火的情况下,一般人都会想到要去找水来灭火吧!还有,之所以要在地炉里焚烧蓑衣,其实也是打着一石二鸟的如意算盘,不仅可以制造出烟雾来吸引我们的目光,还可以把自己藏身在少掉两件蓑衣的空间里。”

“你说藏在哪里?”

“从门口进来左手边的墙壁上,重叠地挂着好几件蓑衣。凶手只要取出底下两件丢进地炉里,就可以腾出足以藏身的空间。等到木板门被打破,两人中的一个如他所想的,冲进后面的土间找水灭火,另一个也进到屋子里来,站在土间和地炉之间,最后只要确定再也没有人从前门进来,凶手就可以从容逃逸了。”

“就算真的是这样好了,也不用把脸烧掉吧......”

力枚一脸难以接受地叹了一口气,言耶则是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是的,您说的没错。其实只要烧毁蓑衣,制造出浓浓的烟雾来,就可以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了呢!地炉里的火,应该是立治先生或凶手事先就点燃的吧!因为在天还没亮的山上可是很冷的......”

“不对,据监识官所说,地炉里的火似乎是匆匆忙忙地点燃的。”

“什么......”

“因为地炉里并没有发现到本来应该用来烧火的木炭,但是木炭就摆在土间很明显的地方,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才对。”

“也就是说,没有时间用木炭慢慢地点火了? 这么说来,凶手的目的果然还是要把我们引进屋子里啰?问题是,有必要特地把脸烧掉吗?我实在无法理解凶手的心态,我想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理由。现阶段还不能推翻,如果加上这个理由,或许就可以让结果变成一石三鸟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说,你还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把死者的脸烧掉的理由吗?”

警部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看得出来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只不过随着言耶的点头,那丝希望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打扰了。”

走廊上响起这道声音的同时,熊谷巡查的头也探了进来。

“锻炭家的广治回来了。”

“很好,把他带过来。”

鬼无濑警部瞪大眼睛盯着言耶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态度有些高傲――只不过开起来就像是硬装出来的样子,指示他移动到谷藤刑警正对面的茶几边,也就是默许言耶参与调查的意思。配合他的动作,力枚也兴高采烈地站起来要换位置,但是警部并不同意。

“刀城大师,那我就先失陪了。”

然而,当力枚说出这句话正要走出内厅的时候,脸上却浮现出微微的笑意。看样子,对于言耶可以参与调查的意外收获,他就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样高兴。

等到广治被带到内厅之后,鬼无濑警部先是表达安慰之意,接着便详细地说明立治被杀一事。遗体由于需要解剖,已经送往终下市的教学医院,最快也要等到后天才会送回来。

“关于凶手可能是谁,你心里可有个底?”

广治一直默默地听警部说话,整个人几乎是处于茫然自失的状态。

“广治先生,你知道谁是杀害令尊的凶手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我根本无法想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又人非杀死我爸不可......”

“这样啊!不过府上的春菊女士说,凶手可能是令尊的哥哥立一先生......”

“什么?立一......伯父他......”

“令伯父一家住在乎山的那段时间,跟你以及令尊都没有任何来往对吧?顺便告诉你,令堂和春菊女士都说他们都有见过那一家人。”

“因为我爸命令我们决对不可以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原来如此,那为什么春菊女士会认为立一先生可能是凶手呢?”

“这,这个嘛......请你去问她本人好吗?”

言耶含蓄地表现出有话要说的样子,警部虽然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但是很明显地可以感觉出他对言耶接下来会问出什么问题感到十分好奇。

“我听说立一先生的儿子平人先生――也就是你的堂兄弟,曾经在锻炭家的后院里,跟团五郎先生说过话。”

因为言耶怎么看都不像是警察,所以广治似乎有点困惑的样子。只不过,既然警部什么都没说,而且言耶又十分自然的样子,所以他也如常地回答:

“实不相瞒,我爷爷已经有一点老人痴呆了......他一定是把溜进家里的乞丐还是什么人误认为他的孙子平人了,虽然他不肯原谅离家出走的立一伯父,但是一旦知道还有个孙子,老人家难免都会思念的吧!”

“团五郎先生对于离家出走的立一先生的家庭状况知道得这么清楚喔?”

“揖取家的力枚先生......”广治似乎在进屋之前才跟他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所以一边说,一边偷偷望向自己刚走进来的纸门另一边。“和立一伯父从小就是好朋友,两人之间偶尔会有信件上的往来。他每次收到伯父寄来的信,就会透过中间人拿给我爸看,虽然我爸并不太想看就是了......”

“也就是说,信上写了什么也会让团五郎先生知情吗?这么说来,你祖父也知道立一先生一家人开始在乎山上的房子里住下来的事啰?”

“是的,老爸又说过,反正谣言很快就会传开来,隐瞒不是最好的办法。”

“对了,有第三者看到团五郎先生跟平人先生见面时的样子喔!”

“什么......”

“而且平人先生那个时候还假冒成你,试图欺骗团五郎先生的样子。”

“假冒成我?......”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表示平人先生很清楚自己和你这个堂兄弟长得很像的事实。”

“......”

“你是在利益先生离开锻炭家之后才出生的,他在那之后也从来没有回来过奥户,而立治先生就更不用说了,他应该是从立一先生写给力枚先生的信上知道平人先生出生的事吧!换句话说,就算他们都知道对方有个儿子好了,也没有理由知道你们两个长得很像的事。”

“......”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你和平人先生曾经见过面,就是有人告诉过平人先生你们长得很像的事,就只有这两个可能性了。”

“......”

“但是你又说你跟立一先生一家人没有往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表示府上有人跟你的伯父一家人有交集。当然也有可能是立一先生府上的人碰巧看到你,只不过,那家人几乎从来不下山的,真的有机会在山下看到你吗?”

“......”

面对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广治,言耶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很刺耳,请你不要生气,先听我说完。这只不过是村子里一些空穴来风的谣言,有人说春菊女士跟你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那当然是胡说八道啊!自,自从那个女人进门以后,我老妈受了多少委屈......我恨那个女人都来不及了,怎,怎么可能跟她......而,而且,话说回来,你是什么人?凭什么问我这种问题......”

“啊......突,突然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

“你给我闭嘴!侮辱别人也该有个限度......”

“是我授权他问这些问题的,你有什么不满吗?”

鬼无濑警部的一句话就把场面给控制了下来,虽然他发出来的声音很平常,但却充满了魄力。事实上,不管是柴崎和谷藤这两个刑警,还是言耶和广治,全都像是被施了紧箍咒似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不过如果力枚在场的话,肯定又会一个人在旁边偷笑吧!

“话说回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警部一副什么事业没发生过的样子,催言耶把话说清楚。

“啊!好的......我的意思是说,虽然广治先生并没有这种意思,但是春菊女士说不定有呢?就在这个时候,长德根他很像的平人先生出现了。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我的猜测是平人先生或许基于好奇心,偷偷跑来锻炭家一探究竟也说不定,不过这跟我之前说的有点矛盾就是了......”

警部似乎也已经察觉到,言耶的目的是为了要抖出春菊跟平人之间的关系,随意无视于个中的矛盾问道:

“那个叫春菊的女人真的那么不检点吗?”

言耶把他来到这里之前,和力枚讨论过与春菊有关的事情又交代了一遍。

“看来有必要直接问她本人呢!”

“那我可以回家了吧?”

广治虽然表现出忐忑不平的样子,但还是隐藏不住惶惶不安的神色。

“还不行,我想要知道你在终下市的行动。从昨天早上你离开奥户,到今天傍晚回来的这段时间,你都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见过什么人?麻烦一项一项交代清楚。”

只要能够证实他说的话没有半句虚假,那么他就是这整起事件的相关人士中少数不在场证明得以成立的人。做出这样的结论之后,警部终于放他回去了,

言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警部建议是不是应该要派警察守在锻炭家监视兼守护,因为可能会演变成连续模仿杀人案的恐惧一直在他心里萦绕不去,虽然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清楚动机为何,但是如果这起事件以立一全家和平乎山的金矿为中心的话,那么锻炭家出现第二个死者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这种事情还需要你来提醒我们?”

虽然被警部骂了一顿,但是得知警力已经部署妥当的事实。还是令他安心不少。

吃过晚饭之后,鬼无濑警部和两位刑警便直接在揖取家住了下来。因为必须要回到初户才有旅馆,所以力枚就把东侧别栋的客房提供给警方使用。这可是因为警部不谨接受了言耶,还认同他的推理才有的待遇,可惜两个当事人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而言耶则被分配到西侧别栋的客房,在就寝之前还得先满足力枚的好奇心,告诉他广治接受警力问案的过程才行。

“可是这样也不太对耶......”

“您是指广治先生和春菊女士的关系吗?”

“没错。因为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村子里一些无聊的谣言罢了,既然一切都是谣言,那他为什么不肯承认春菊和平人老弟的关系呢?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他既没有包庇春菊的理由,也没有必要袒护平人老弟不是吗?”

“是因为基于对平人先生的嫉妒吗?所以他打死都不肯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承认那两人关系的话?”

“嗯......如果广治老弟真的和春菊之间有那种暧昧关系的话,那么他的心能肯定不太正常吧!因为志摩子女士真的因为春菊而吃了不少苦,可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却对她痴迷不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心情肯定很复杂。”

“要突破他的心防似乎不太容易,明天警部会找春菊女士来问个仔细。”

“比起他来,要从春菊口中问出什么才更不容易喔!”

“哦!原来如此......不管怎么说,重点还是那跟立治先生被杀到底有没有关系?”

面对言耶的询问,力枚也只能无言以对,于是这场素人侦探的小型搜查会议就这么画下了句点。

即使是已经习惯旅行的刀城言耶,那天晚上也是辗转反则,难以入眠,因为思考命案的问题反而让他愈来愈睡不着,所以他尽可能把脑袋掏空,但还是克制脑海里浮现出各种想法。

尽管如此,言耶还是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直到有一到宛如撕裂绢帛般的女性尖叫声把他吵醒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