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车在大垣外的车站停靠之后,刀城言耶抱着少许怀念的心情下了车。
去年秋天,当他改变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跟阿武隅川乌在这个车站下车的,虽然阿武隅川乌自始至终都不愿随言耶起舞,但是言耶却硬把他从车上拉了下来。因为刚才在火车上,一个来自媛首村的北守派出所,名叫高屋敷元的巡查就坐在他们旁边,那个巡查告诉他们,神户地区流传着一种叫做“山魔”的怪物。
言耶一听到这么充满魅力的怪谈,怎么可能还坐得住,马上摆开地图来研究,没想到下一个停靠站是最接近奥户的乎山,也就是传说中山魔的栖息的地方,当下就拖着阿武隅川乌下车。
只不过,接下来的路程真是一场恶梦。先搭木炭巴士从大垣外一路摇晃到了初户,再转乘马车前往臼山的山脚下,然后再从山脚下沿着山路摇晃一阵,最后因为没路了,只好下来用走的,绕过半座山,好不容易才走到奥户。其实直接穿越三山或乎山会比较快,但是又不能取道神圣之山或禁忌之山,因此从初户到奥户必须绕上好大一圈,旧的埋伏状况来说,说有多么不方便就有多么不方便。
想当然耳,太阳早就下山了,而且沿路都没有看到半间旅馆,言耶早就开始寻找适合露宿的地方。突然,阿武隅川跑向附近一栋很大的宅子拍门:
“我叫阿武隅川乌,我家是京都一座历史悠久,讲出来会让你吓一跳的神社,而我是将来被寄以厚望,最重要的继承人......”
只见他口若悬河的嚷了一大堆,结果还真的为他们争取到一个过夜的地方,那户人家就是揖取家,而爽快地收留他们住下的人就是当家家主力枚。
被带进房间,只剩下他和学长两个人之后,言耶一脸被打败的样子问道:
“老黑学长,你该不会每次都是用这么强硬的手段要求人家收留你吧?”
没想到阿武隅川却用一种很遗憾的语气回答:
“你在说什么?最后都是对方低声下气地求我一定要住下来的耶!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我只好接受对方的好意,才没有用什么强硬的手段呢!”
不用想也知道,言耶又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要再跟学长一起旅行了。
这次在离开东京之前,他有先跟揖取家和锻炭家联络,力枚还说:“请务必在我们住下来。”可以说是正中言耶的下怀。另一方面,立治虽然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深感困扰的态度,不过当言耶告诉他:“我这次的目的并不是民俗采访,而是有关于乡木靖美的事。”之后,似乎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趣,并且取得他的协助。
于是言耶在经过初户的时候先去了乡木家一趟,和靖美的祖母梅子见了一面。一听到言耶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孙子而来的,她马上就眼泪婆娑地把头磕到榻榻米上:“那就万事拜托了。”害言耶反而感到不好意思。
“那孩子因为成人参拜出门之后,过了中午都还没有回来。我一开始还以为大概要到傍晚才会回来,可是等到太阳下山还不见人影,我实在是担心得不得了,怕他出什么事了...”
后来梅子说服了只会笑着说“在野外露宿一个晚上不需要大惊小怪吧”的兄长们,于是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三山察看了一下,只不过那个时候靖美恐怕已经迷失方向,误闯进乎山里了,梅子虽然坚称他不会逃走,但是她当时也没想到,孙子居然会在几乎可以说是一条路通到底的三山迷路。
第二天上午,奥户揖取家的力枚差人来报信:“府上的公子现在在我加做客。”把靖美的父亲虎男给气了个半死,兄长们则是笑到肚子痛,结果好像还是梅子去接他回来的。靖美回到乡木家之后,也只住了一个晚上,就马上回东京去了。
在那之后没多久,虎男找上揖取家去破口大骂,理由非常荒谬,说什么都是揖取家把禁忌之山放着不管,才会害成人参拜被搞得乱七八糟。对于这些指控,力枚似乎并没有动肝火,反而是冷静地和对方谈了一下。
问题是,虎男接着又找上了锻炭家,这次的指控重点是立一他们一家人住在禁忌之山里的问题,神圣的成人参拜之所以会失败,都是因为有这些遭天谴的人住在邻山的关系。当然,立治为此大发雷霆,别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明明是哥哥立一捅出来的篓子,为什么非得自己代替他受到这些指责不可呢?这对于立治来说,可以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屈辱,不管广治的劝阻,两个年纪加起来上百岁的男人,差点就要大打出手的时候,听说是乡木家的儿子们及时赶到,把父亲拖了回去。
“当我们家的佣人告诉我,虎男上奥户去的时候,我马上交孙子们去追他。揖取家的力枚先生是个人品很好的人,所以我想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太李璞的事。但是我们家自古以来就常常为了林界的事情跟锻炭家起冲突,万一擦枪走火......”
至此,老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是这个地方的习俗,但是硬要强迫那孩子去做他不习惯的事,真的是为他好吗?”
一想起孙子靖美,老太太又开始频频叹息。
言耶一面安慰她成人参拜本身并没有问题,也答应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然后便离开乡木家,并没有和靖美的父亲和兄长们见面。这种情感的流露,对言耶来说应该是十分稀奇的。
在村子里雇好马车之后,言耶便朝着臼山出发。车夫还是去年那个老人,而且也还记得言耶,不过,他对于阿武隅川乌这号个性鲜明的任务似乎印象更深刻。言耶心想,这也难怪。
“这条路通到哪里了?”
“这个嘛......还是跟去年差不多,并没有开通多少,真是伤脑筋。”
老人虽然这么回答言耶的问题,但是脸上的表情其实并不怎么伤脑筋的样子。
神户的山虽说海拔并不高,但是自古以来村子之间的交通就非常不方便。不管选择哪一条路线,最后都必须翻山越岭才行。当然,由于战后道路开通,使得往来变得轻松了许多,问题是这些道路建设似乎也有地域上的差异,从初户到奥户的道路工程好像只进行到一半就停滞不前了。
“什么?也就是说,我又得走在那条狭窄的山路上吗?”
“为了赶上山里例行的秋大祭,是有先开通一条让人走的山路啦!不过,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进展了。”
“我说......老爷爷,您好像并不怎么伤脑筋嘛!”
“要是到处都有路从这个村子通到那个村子,要是车子可以随便开上去的话,不久没有人要雇佣我的马车了吗?”
只要有人因为时代变得方便而获得了利益,就一定会有人失去原本的工作,像这样的现实,言耶在周游各地的时候已经看到都不想再看了,然而这次却没有办法马上体会到老人的不安,言耶不禁觉得非常羞愧。
马车载着沉默不语的言耶,马蹄声轻快地往前迈进。
“反正这匹马也上了年纪,差不多是可以退休的时候了。”
虽然为时已晚,不过老人似乎是察觉到他让自己的乘客感到不好意思,所以云淡风轻地说道。
面对老人的体贴,言耶也决定就顺着他的话继续聊下去,一面小心翼翼地避免伤害对方地回应着,一面问他在工作上有没有什么难忘的回忆,于是老人笑嘻嘻地打开了话匣子。
“老爷爷和这匹马以前都很活跃呢!”等老人讲到一个段落,言耶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感想,要是这样打住就好了,可是他偏偏又多嘴了一句:“最近怎么样呢?这条山路虽然狭窄,但毕竟是开通了,所以搭乘马车的人还是减少了吧!”
话一出口,言耶就慌了:“呃......不是啦......我是说......”
然而你,没想到这句话却开启了一扇门,通往刀城言耶做梦也想要知道的话题。
“和以前比起来,当然是减少了许多......”老人不以为意地回答说:“但是说多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因为还是有人要去参拜奥户的六地藏菩萨,所以我的马车也还派的上用场......”
“那真是太好了呢!”
“对呀!老实说,前几天我才载了一个各处朝圣拜庙的香客。因为他还背着柳条包,所以雇到我的马车时还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老人忽然沉默了下来,那个样子实在太不对劲了。
“那个人怎么了吗?”
“没事,只不过是一个很平凡的香客。”
“是吗?”
言耶一副不太像相信的样子,老人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说:
“事实上,初户有个叫做与三郎的男人,那小子前几年在臼山的山脚下捡到一个柳条包......”
老人突然开始讲起另外一件事。
当年那条沿着山脚环绕的羊肠小径还没有开通,要去奥户的话,除了翻过山顶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与三郎也进入了山路,然后就在旁边的草丛发现一个柳条包。一向就很贪心的他,还以为里面会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打开一看,差点没把他给吓死,因为里头装着一个小型的佛笼,把上头两扇对开的门打开一看,里头居然塞满了牌位。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觉得很触霉头了,更何况与三郎的胆子比一般人要小一倍,就算装作没看见地丢在原地,也生怕会有什么灾祸降临到自己身上。话虽如此,他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再折回初户,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把那个柳条包背在身上继续往前走,心想到了奥户,把事情办完之后,再拿去给安宁寺的大信和尚就好了。
没想到会背着一个这么沉重的负荷,与三郎开始沿着山路往山上爬。一开始都很顺利,脚步也很轻快,轻快到就连他自己也几乎快忘记背上背了一个神笼的事实。
然而,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听到沙沙作响的声音。一开始还以是有什么动物躲在附近的草丛里,但是感觉起来又不太像,就是某物沙沙作响的声音。于是他站起来,把四周看了一遍,什么人也没有。但那个声音还在沙沙作响,会不会是山路上面或是下面有村民在聊天呢?于是他竖起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但是那沙沙作响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所以也不是什么都听不见,反正声音就是一直跟在自己的背后......
后来又从背后传来一股叽叽喳喳,听不太清楚的说话声。
与三郎就像发了疯似的沿着山路往上狂奔,然而,声音一直跟在他后面。他马上诅咒起自己的愚蠢,怎么没有想到要把背上的柳条包丢掉呢?
跑到一半,他在山路上倒了下来,与其说是跌倒,还不如说是被谁推倒的,而且身上马上就感觉到一股被重压的感觉。他只是突然“啪嗒”一声就倒了下来,所以一时半刻根本爬不起来,而且柳条包异常地沉重,重得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压进山路里似的。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妙法莲华经......南无大师金刚遍照......与三郎把他所知道的经文全都拿出来念了又念,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当他心中充满绝望,悲叹自己就要横死在这种地方的时候,背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提心吊胆地站起来一看,什么也没有。然而,当他把手放到绑在背上的带子,想要乘机把柳条包卸下来的那一瞬间,柳条包又马上重得几乎把他压倒在地。
与三郎只好哀怨地继续背着柳条包往前走,既然这样的话,也只能尽快赶到奥户,赶快奔向安宁寺了。然而他越是想加快脚步向前赶路,越是无法忽略背后那股叽叽喳喳的声音,明明不想听的,却又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当他发现自己正在努力地想要听懂那些内容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那股叽叽喳喳的声音,原来竟是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叽叽喳喳,悉悉索索,淅淅沙沙......说话声一直在他背后响个没完,他很想用两只手把耳朵捂起来,可是那样就没有办法在山路上走路了,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尽最大的努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双脚上,能走多快是多快,就在这个时候,终于让他看见了山顶。
他送了一口气,正想要一鼓作气地翻过山头的时候,背上的说话声却变大了。大惊失色的与三郎想要加快脚步,但背上的说话声却更加嘈杂。他虽然吓得快魂飞魄散,但是如果在这里把柳条包放下来的话,只会重蹈覆辙而已,既然如此,只好先翻过这个山头,再一口气冲过剩下的山路了。
然而......
他每往前走一步,不仅背后那股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听得越来越清楚,就连发出声音的主人们似乎也要从柳条包里爬出来一样......
等到与三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偏离山里,在山里彷徨了。
“是这里吗?不对?要再过来一点......”自言自语吗?不对,是他背上那几个人在开会,而与三郎只是按照他们的只是移动。
那天黄昏,与三郎站在臼山靠近奥户那一边的山脚下,感觉背上终于变轻了,把手放在柳条包上,一点都不费力地就把柳条包拿下来。手忙脚乱地打开来一看,虽然佛笼还在,但是原本塞满其中的牌位居然消失的一个也不剩。
从此以后,与三郎便开始潜进初户村子的人家里,把佛笼上的牌位偷出来,丢到附近的山上,大家都觉得很困扰。后来由于他的偷窃范围扩展到附近的村子,终于被强制性地送进涡原的精神病医院里。
就在老人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同时――
“呼......”
言耶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叹息声。
“原来不止是乎山,就连臼山也有这样的怪谈啊?”
“哪里,只不过是神经病讲的疯话,我还怕您不爱听呢......”
只可惜,老人似乎很后悔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听的人其实是非常捧场的。
“对了对了,我刚刚忘了问,这条山路的工程为什么会终止呢?”
没有想到可以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收集到意想不到的怪谈,言耶的心情非常愉快,为了让老人继续说下去,于是不以为意地问了一句。因为完全没有别的意思,所以以为马上就可以得到答案。
“......”
然而,老人的样子却变得很奇怪。
“怎么了?请问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不是啦......是这件事实在太蠢了......我怕我说出来会被你们都市人笑......”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可是......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没这回事啦......”
“毕竟是乡下地方嘛!”
“哦......”
瞧老人一副吞吞吐吐,犹豫着该不该把村子的丢脸事告诉外人的样子,若是硬要把理由追问出来的话未免也太不出熟,于是,言耶便想转移话题,就在这个时候――
(不会吧......)
言耶突然灵光乍现,刚才说的那些话与老人的态度让他脑中浮现出一个联想。
“该不会是这座山里发生过什么事吧?”
“......”
“而且并不是现实上的事故......”
“......”
“而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
“......”
“那件事刚好又跟与三郎所说的话不谋而合......”
“......”
“你怎么了?”
“出现了啦......”
老人没头没尾地喃喃低语。
“出现什么了?......”
言耶只呆了一两秒的时间,下一个瞬间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说出,出,出现了,到底是什,什么东西出现了?”
因为他的气势是在是太惊人了,吓得老人立刻转过头来。
这也难怪,毕竟眼前这个青年一直到刚才都还很有耐心地听他提当年勇,就连那些怪力乱神的话也都静静地专注聆听,看起来是个很有家教的青年,如今却突然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嗓门也大了起来。
“咦......没,没有啦......”
“连接两个村子的道路工程,原本应该是大家都乐见其成的才对,却在工程进行到一般的时候停工了。而且如果进度还停留在去年的地方,就我印象所及,那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难以施工的地方才对。虽然也有可能是资金的问题,但是我想应该没有跟当初的预算差太多吧!如果说有什么多余的支出会庞大老必须停工的话,就只有像您所说的什么东西‘出现’了......以上是我个人的猜测啦!不过从之前的对话来看,工程之所以无法继续进行的原因肯定跟‘出现’了某种现象有关。那么,到底是‘出现’了什么,导致工程无法继续进行呢?首先我会想到熊或猪之类的动物,然而,先不要说这一带从来就没有熊之类的动物栖息,基本上根本就不会有动物特地靠近会发出巨大噪音的施工现场吧!”
“没,没错......”
老人就像是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似的,茫然地愣在当场,完全无法把视线从言耶身上移开。
“既然如此,比较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发生了什么怪事之类的。”
这其实是非常牵强且跳跃式的思考逻辑可惜本人似乎完全没有自觉,只是嗅出眼前存在着乡野怪谈的味道,一副无论如何都想要问个所以然的样子。
“啊,啊.....原,原来如此......”
老人当然不会知道坐在马车上的青年居然还有这样的怪癖,反而对言耶那种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判断感到十分佩服。
“啊!您能了解我在说什么真是太好了,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出现了呢?”
对于老人突然变得沉默寡言的不合作的态度,言耶一再的发动说之以理与动之以情的攻势,终于发挥了作用,在重新开始前进的马车上,老人又开始娓娓道来山魔与山女郎等怪物的传说。
就在言耶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前方出现一座似曾相识,沙石堆成的土山,接着就无路可走了,抬头一看,他们似乎刚好在臼山的山顶正下方。
“从这里开始就得用走的了,还说跟你所聊一点的说,真可惜,总之谢谢您。”
“彼,彼此彼此......我......也举得意犹未尽呢......”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老人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意犹未尽的样子,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清清楚楚地烙印在言耶的眼底。这下子,刀城言耶恐怕也会以“怪胎”的形象留在老人的记忆了。虽然跟阿武隅川乌的记忆点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不过言耶本人可能完全不会想到这一点吧......
在脸上浮现出痉挛般笑容的老人目送之下,言耶谨慎地踏上那条最多只能让一台摩托车通过的狭窄山路。正如老人所说,“这先开通一条让人走的山路”,所以路面崎岖不平,走起来惊险万状。还好他一如往常地穿着牛仔裤和登山鞋,走起来还不算太吃力,但是如果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的话,光是用想的就觉得累人了。
走着走着,当两侧原本茂密葱郁的树林逐渐变得稀稀落落时,便抵达了奥户的村子,最先看到的是尊有点不太一样,称之为“蓝地藏菩萨”的地藏菩萨像。据那个叫作惠庆的和尚所说,这个地方有六座地藏菩萨庙,分别供奉着“六地藏菩萨”,其中一座位于臼山的山脚下,从初户过来的路上有一个村子,就在那个村子的东北方。
听说为了让前来参拜的信徒也可以有个歇脚的地方,这些庙都盖得跟小屋一样,每天早晚,所有的地藏菩萨庙前都会摆放着附近人家所准备的供品,可见地藏菩萨是村子的人日常生活中极其自然的信仰对象。
站在平常会关起来的庙门前,言耶除了向地藏菩萨报告自己又来拜访之外,也祈求能够顺利地解开不可思议的一家人在乎山消失之谜。
穿过村子,一直走到从揖取家通往锻炭家的那条“コ”字形的原始道路后,便看见一位年轻女孩从御笼堂的方向沿着田埂走来 。
“这不是月子小姐吗?”
随着来人越走越近,言耶也认出她就是揖取家的月子,于是上前主动打招呼。
“啊!刀城大师!您刚到吗?”
月子的惊讶表露无遗,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您这次来我们家里也是为了要打听山魔的事吗?”
“嗯,老是来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
看样子,力枚似乎并没有告诉他的四女,刀城言耶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可能是顾虑到她和平人还有广治之间的三角关系,所以才没有告诉她吧!
“你刚从御龙堂回来吗?”
“是的,我送晚餐去给师傅。”
“你是指那个叫作惠庆的和尚吗......”
“惠庆和尚......哦,您是说去年秋天那位师傅吗?大师,人家早就已经离开了啦!”
“是喔......”
“现在这位叫作胆武师傅,看起来比较像是云游四海的信众,不过从前几天已经开始修行了,虽然家父一直邀请他来吃饭,但是他始终不肯答应......”
“每个前来御龙堂的信徒,都是由揖取家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吗?”
“虽然没有到每一餐的地方,不过家父一直希望能请他们来家里吃顿饭......”
“令尊还是老样子吗?”
“是的,托您的福,他还很健康,而且这两天老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可能是很期待能跟刀城大师见面聊天吧!”
月子天真无邪地笑道,听在言耶耳力却认为力枚可能是有什么心事。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揖取家那栋雄伟的大宅,之间山路在大宅钱往左手边画了一道曲线,直通雄伟的大门口。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月子在那个转弯处的确露出了奇怪的样子,她的视线在那一瞬间朝向了沿着大宅围墙的往右手边延伸的羊肠小径,由于她的行为看起来分明就是在偷瞄,所以反而让言耶给注意到了。
只是,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什么东西也没有,顶多只有大宅的围墙,设置围墙上的后门,以及后面的仓库,六地藏菩萨之一的“黑地藏菩萨”庙,和通往乎山的山路而已。
(她到底在看什么呢?)
言耶把这个小小的疑问塞进脑子的角落里,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走近屋子里。
“哎呀!欢迎欢迎,我一直在等你呢!”
前脚才刚踏进客厅里,力枚就忙不迭地迎上前来,看来月子所言非虚。
“不好意思,我先绕去初户的乡木家和梅子夫人见了个面,所以来晚了。”
“原来是这样啊!”
力枚的语气突然底了好几度,一脸不安地皱紧了眉峰。
“虽然我女婿将夫他们都叫我不要太关心这件事,可是我还是想尽点力。”
“能够得到您的协助,实在太感激了!”
“哪儿的话,我们家连生四个都是女儿,所以我反而很羡慕乡木家有那么多儿子......话说回来,事发当时见过靖美老弟也只有我了。不过我们家的人都很欢迎刀城大师您来喔!请不要介怀。”
“那我就不客气地打扰了。”
“对了,他的样子如何?”
“听说他和他堂哥高志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所以我有去拜访了一下。在去之前我已经先上图书馆查了一些资料,也拜访过好几位学者专家,该做的功课都做了......但是要说到有没有跟乡木靖美见到面,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事情嘛......”
“怎么了吗?”
“他从头到尾都躲在被窝里。根据他堂哥高志的说法是,他今年已经拜托过人在乡木家的祖母好几次,请她送来好几份有关于奥户的传说,尤其是跟乎山,山女郎,山魔等有关的资料。”
“这就表示他也想做个了断了呢!”
“是啊!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据高志先生所说,他反而有点走火入魔了,毕竟都是一些怪力乱神的传说嘛!怎么想都不会对人有正面影响的,只会让症状越来越严重而已。事实上,在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也的确从头到尾都躲在被窝了。”
“原来如此。”
“高志先生虽然频频地向我道歉,不过他似乎也觉得,不要硬把乡木先生从被窝里拉出来比较好......”
“可是......如此一来不就想帮他也无从帮其了吗?”
“从而言之,我先针对原稿上的怪事做了一番解释......”
“什么?你把谜团解开了吗?”
只见力枚瞠目结舌地就要凑过来的样子,言耶连忙举起右手在面前挥了又挥:
“那只是一种头疼医头,脚痛医脚的对症疗法罢了,像是在这样的情况,如果用这样方式解释,一直以来怎么都想不通的想象,就没有那么奇怪之类的......”
“是喔......”
“我只是告诉他,即使是乍看之夏觉得无法解释的现象,只要换个角度思考,就可以得到某种程度的解释。因为当事人一旦钻进牛角尖,怪异的现象在他的眼里怎么看都只是不可思议的怪事,所以为了破除他的盲点,就必须使用这种手段,刺激他的思考,让他停滞不前的思考回路再次运转。”
“这跟解谜的行为有什么不同呢?”
力枚一脸难以理解地歪着头问道。
“举例来说,假设有个男人在进入此路不通的死巷子之后,就在那里消失了,然后当地就传出都市传说之类的怪谈,一下子说是诅咒,一下子又说是作祟地引起大骚动。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男人消失的事情就变成一个怪谈流传后世,但是如果试着解释,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消失的话,就有可能为不可思议的现象加上合理的说明。说的更具体一点,只要把自己想到的可能性告诉其他人,其他人或许也会开始思考――那么从这个角度来看如何,而自发性地动脑筋了。”
“也就是说,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查出真相而去解谜,而是为了要让对方知道揭开谜底的方法其实是存在的,对于靖美老弟的对症疗法也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如果只是要说明在什么样的情况,会出现什么样不可思议的现象,其实并不会很难。”
“是,是这样的吗?”
“因为只要能从物理面上找到答案就行了,说得直接一点,就算是牵强附会的答案也没有关系。只不过,对于心理层面的解释,就不可以这样穿凿附会 。在推理小说里,常常会出现密室杀人的桥段。用什么方法可以制造出密室――这是物理上的谜团;另一方面,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制造出密室这么复杂的状况――就是心理层面的谜题。”
“原来如此,如果只是要制造出密室的方法,而且又不管合理性的话,的确是要几个有几个呢!虽然我是连一个都想不出来啦......如果要去思考其中的理由就比较困难,所以我可以理解您的意思。话说回来了,大师,光是您能够对靖美老弟的灵异体验找出合理的解释,就已经够厉害啰!”
“没,没这回事......现阶段真的还只是牵强附会的解释而已......我只是为了要引起沉浸在自己的灵异体验里钻不出来的靖美先生把话说出来而已......”
言耶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而力枚只是以慈爱的眼神凝视着开始挠头的烟叶。
“对了,您需要我帮什么忙呢?”
“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多得不得了,首先就是乎山以及盖在乎山里的那栋房子,可以请教您几个问题吗?其实关于这方面的问题,直接去问锻炭家的立治当家或许比较恰当,可是因为这整件事牵涉到他自己的亲人,所以可能不会告诉我太多也说不定。”
“我想也是呢!那好,包在我身上。不过,在那之前,您要不要先去洗个澡?虽然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不过还是先吃饭,吃饱饭之后再慢慢地聊。”
“还有一件事......”
“哦?什么事?不用客气,但说无妨。”
“我上次也说过,请不要再叫我大师了。现在就连月子小姐都有学有羊,也这样叫我了啦!”
力枚听了只是放声大笑,并没有把言耶的要求当作一回事。没办法,言耶只好乖乖地去洗澡,顺便吃了晚饭。因为月子一直在旁边伺候,所以在用餐的时候,他尽可能地壳话题集中在东京,净聊着与这次事件无关的事情。
吃完晚饭,桌子也收拾干净之后,力枚重新端正了坐姿,重新把脸面向言耶,慎重地说道:
“有些话可能去年我们见面的时候就说过了也不一定,还请多多包涵......”
然后又接着说:
“关于乎山,除了自古以来就被视为禁忌之山,大家对它既敬畏又恐惧之外,对它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是,因为在古文献里写作‘金山’,所以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流传着乎山其实就是金山的谣言。话虽如此,包括奥户的村子在内,几乎所有神户一带的人都认为乎山是禁忌之山,是山魔的住所,所以都对那座山敬而远之。”
“我从以前就听说过,神户到处都有山魔的传说,原来那些传说的核心就是乎山啊!”
“没错。去年我应该也告诉过您,神户的山地一带都流传着山女郎的传说,只有三山好萦绕着蛇神大人和姥舍山的故事,不过臼山一带过去似乎也曾经有过弃老传说,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
言耶想起从马车的车夫那儿听来的与三郎的传说,因为那些牌位消失的怪事,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姥舍山。
“只不过,会出现所谓的山魔,说不定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
“的确值得好好研究呢!”
“距今二十年前,有个偶然旅行到奥户,叫作作吉良内立志的山师,把乎山的这种金山传说利用得淋漓尽致。那男人声称他这辈子都在寻找金矿,寻找金矿不仅是他的工作,更是他的兴趣。刚好在那个时候,到处都在讨论者东乡平八郎元帅的国葬话题,所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吉良内一开始是先去接近热爱戏剧的锻炭家的锻炭团五郎先生,或许那种会因为消遣就盖一座剧场小屋的人,看在山师眼中就跟摇钱树没两样吧!”
“我记得那栋剧场小屋就位在村子的西北方......”
“就在黄地藏菩萨附近呢!虽说是剧场小屋,也只不过是个会旋转的舞台而已,观众席还是露天的。不过舞台的右边还是有个房间,可以供巡回表演的剧团留宿,左边有个小屋,里头装满了演戏所需要的道具。以这种乡下地方盖的剧场来说,可以说非常体面。”
“来这里巡回边沿的的演员们都是团五郎先生找来的吗?”
“当然来的全是一些三流演员,不过也逐渐累积了一些戏迷。”
“说到戏迷,我听说初户的乡木当家也是个超级大戏迷,好像还卯起来也盖了一栋同样的剧场小屋。”
“事实上,先盖剧场小屋的是乡木家的虎之助先生。这两家人从祖先看是,代代都为了林界的问题争的你死我活,可能连在兴趣上也要与对方一较长短吧!”
“虽然各自位于不同的村子,但毕竟一直隔着一座山的邻居嘛!”
“可以这么说吧!如果中间再夹杂一座乎山的话,就像我们家跟锻炭家一样了。”
尽管如此,两家人的关系却势如水火――言耶其实也很明白力枚感叹的原因何在。
“当时锻炭家的当家已经是立治先生了吗?”
“是的,只不过当时团五郎先生虽然被戏剧迷得神魂颠倒,但实权还是握在他手里。”
“既然如此,为什么吉良内不是跟在幕后握有实权的团五郎先生交好,而是跟他儿子立造先生成为莫逆之交呢?”
“这个嘛......其中的来龙气脉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长男立一先生离家出走,次男立治又已经决定要继承家业的情况下,站在三男立造的立场,可能会强烈地觉得自己也得做点什么才行吧!我是这么想的啦!”
“所以那个叫作吉良内立志的山师就主动接近立造先生,告诉他乎山里藏着金子是吗?”
见言耶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力枚语带讥嘲地接着说:
“根据吉良内的说法是,他看待宛如打铁的艳红火焰般的光芒从乎山直冲天际......您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江户时代后期有一位名叫佐藤信渊的农政学者,在集矿山学之大成所写的《山相秘录》一书中,曾经记载纯金为‘如花一般,闪着黄赤色的金光’,纯银为‘如龙一般,闪着青白色的银光’。事实上,矿脉这种东西,泰半都是由金属的硫化物或氧化物所形成的,其中据说有些硫化物受潮就会发热,所以就算发生了他所说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的自然现象,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问题是,吉良内真的有看到那个现象吗?”
“哈哈哈!跟你聊天真的好开心,好有趣喔!”
“哪,哪儿的话,我也只是现学现卖而已......我之所以会这么晚才到这里,也是因为在离开东京之前先去查了很多的资料的缘故。”
力枚乐不可支地望着拼命自谦的言耶,继续说道:
“可惜,当时的立造满脑子只有金子,还特意跑来向我父亲低头,请我父亲让他开挖乎山,您就知道他有多狂热了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进入乎山之后,就一直穿着军服呢!”
“他以前有被征召到前线过吗?”
“没有,因为满洲事变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不知道他本人是不是曾经有过从军的志愿,不过后来他的确也变成也成了山大王就是了。”
“哦!原来如此。”
言耶被力枚贴心的比喻逗得会心一笑,力枚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不过马上就又转换成严肃的表情说道:
“当然,我父亲大力反对,并不是因为对方是锻炭家的儿子,而是他压根儿就不相信山里面会有金矿,或许也觉得跟那座禁忌之山扯上关系会有危险吧!”
“但是立造先生根本听不进去对吧?”
“最后两个人还大吵了一架,不对,根本就是对方但方便找麻烦......他的理由不外乎是乎山并不属于任何人,所以锻炭家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谁也管不着。另一方面,揖取家也可以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只不过,关于这座山里的金矿,因为是他们先注意到的,所以揖取家绝对不可以出手......就只是单方面的知会而。”
“对这件事,上一代当家是怎么处理的?”
“他去找团五郎谈过,不过结论是一样的......后来只好随便对方了。不过我父亲有说,要是他能够在真正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之前清醒过来就好了......说不定我父亲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后来的悲剧了。”
“什么意思?您是指传说中立造先生所犯下的杀人案件吗?”言耶情不自禁地又把整个身子往前探,还好马上就回过神来:“不对,更重要的是,真的有挖掘到金矿吗?”
“这个嘛......还真的挖到了。”
“什么......”
“我当时其实也做了一点功课,知道有些专门骗人的山师最常用使用的手法,就是事先把砂金涂在石头上,然后把涂有砂金的石头丢在现场,再假装是自己挖到了金子。说起来,真不好意思,虽然我父亲说由着他去,但万一乎山真的是金山的话,也不能让锻炭家独占,所以我一个人愤愤不平,也做了很多功课。”
“我认为这是很平常的反应,正常人都无法像上一代那样豁达的。然后呢?挖出来的金子是真的吗?”
“听说是在实际开挖的洞穴岩壁上看到了金子,也就是说,当时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实现把金子埋进去呢!”
“就算这样,那个叫作吉良内立志的人的确是骗子不是吗?”
言耶一脸诧异地问道,只见力枚状似迷茫地低头沉思了一阵。
“我是这么想的啦!可是以当时的状况实在很难下定论......话说回来,您知道挖掘金矿的步骤吗?”
“我在来这里之前是有稍微研究过一下啦......”
“中世纪之前是以采集砂金为主流。金矿因为大自然的地量被带出地表,流进河流里,在河水的冲刷下破碎磨碎,就成了小粒的金子。到了中世末期,与地质,制铁,挖掘,炼金等有关的知识及技术从海外传入,开始可以直接从黄金矿石里提炼出黄金白银,最有名的是佐渡金山就是在江户时代初期,由幕府领军开挖的。”
“所谓的的黄金矿脉,指的是由含有金子的矿石所构成的部分,听说都不会在太深的地方,佐渡金山也只挖到几百公尺深的地方。换句话说,金矿有愈靠近地表含量愈高的倾向,所以就算要挖的话,顶多也只会挖到距离地表一千几公尺深的地方为止。”
“没错,就是这样。”
力枚似乎很高兴言耶可以这么进入状态。
“因为开挖下去之后,会看到一条带状的白色岩脉往地底延伸,所以矿脉又称为‘立合’。那条白色的岩脉是石英,其中有些黑黑的地方,金银矿石就含在这里。因此以前的人将其称为‘百足’。当然,立合的形态琳琅满目,根据金银矿的含量多寡也会出现相当大的差异,专家固然可以大致上预测出来,但是没有实际挖挖看是不会知道的,这就是采矿的世界。”
“如果立合的尖端露出地面,那么不管是在探勘还是在挖掘上都会比较轻松,只要从上面往下挖就可以挖到了。”
“这是最原初的探矿方式呢!在山顶上寻找有没有露出地表的矿脉,找到的话再用立穴法往地底下开挖,或者是用沟掘发挖出一条沟状的矿坑。”
“然而很快的这种方法就遇到了瓶颈。因为狂毛通常都是倾斜的,而且还会牵涉到各地不同的地形问题。随意后来就改用一种叫做‘犬下’的做法,也就是沿着矿脉倾斜地往下挖,但是这种做法已经是道地的挖掘洞穴了,所以从照明,换气,排水,器材的调度,到安全维持或坑内准备等缺一不可。除此之外,还得另外挖排水坑道和换气坑道,跟挖隧道几乎没什么两样。”
“没错,所以只要透过探勘的动作,推测出地底下的矿脉大概是什么样子即可,不需要从露出地表的地方开始需找矿脉,只要朝着地底下的立合,从山腰挖出一条水平的坑道通到矿脉的中心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在乎山山脊岩壁上的那些洞,只是为了探勘,以立穴法从露出地表的地方往下挖的痕迹而已啰?”
“那个啊......说是狸穴可能还比较贴切吧!”
“狸穴?”
“就是在刚开始开发矿山的时候,以探勘为目的的所挖的小坑道,尺寸很小,顶多只能让人用爬的方式进出。”
“您的意思是说......他们只是一直在探勘,根本还没有真正地进行开挖吗?”
“听说他们只要每挖一个洞,就会挖出金子来,然后就以提前庆祝为名,跑去终下市花天酒地一番。”
“也就是说,每个洞继续往下挖都挖不到金子,但是只要另外再挖一个洞,就会又挖出金子......就是这样不停重复以上的过程吗?”
“嗯......这样的确充满了欺诈的味道呢!但是,事实上又真的有从地底挖出金子......对了,他们总共挖了几个洞?”
“六个。而且好像每挖一个就会仿照六地藏菩萨,在洞口插上红色或蓝色的棋子。”
“这一带是不是有流传着一首跟六地藏菩萨有关的歌?”
言耶翻开他事先从旅行袋里拿出来的探访笔记,拿给力枚看,上头写着以下的歌词。
神户的,奥户的,六地藏菩萨。
白地藏菩萨,爬上来……
黑地藏菩萨,找出来……
红地藏菩萨,躲进来……
蓝地藏菩萨,分开来……
黄地藏菩萨,烧起来……
金地藏菩萨,亮起来……
接下来的六个地藏菩萨
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了。
剩下来的,会是谁呢?
“这是以前的童谣吧!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会一边唱一边玩游戏。我记得是六个人手拉手,围成一个圆圈,各自扮演不同的地藏菩萨,不过最近已经很久没听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您不觉得这首歌其实是在暗示乎山真的是金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