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耍了点儿小聪明,所以我第一个到了另一道沟壑里的那个人身边。我没有像让-克洛德和其他人那样采取明智的做法,先是从我们所处的那道沟壑爬下去,然后再爬上那道相邻的狭沟,而是拼尽仅余的那点儿力气,自由翻过了横亘在我们所处的沟壑与旁边那道沟壑之间9英尺高的砾石岩脊,落到了那里的雪中。我狂乱地摆动双臂,飞快地把冰镐牢牢凿进山壁里,这才勉强稳住了身体。不过我这种不经大脑的冒险倒是让我先于其他人几分钟来到了尸体边上。

那尸体就在那儿,我立刻就看到它了。而且,虽然在死尸方面我的经验有限,可我还是看出来这具尸体有点儿怪。

这是一个又高又壮的人,仿佛他曾经坐在一块平坦岩石上,而这块岩石就在他最后安息地的上方几码远处,这之后他终于翻滚下来,呈现出一个僵硬的坐姿。

这是一位英国登山者,这一点毫无疑问。和马洛里一样,他的背上也没有氧气罐或氧气罐背架,他的诺福克夹克外面套着一件厚外套,现在已经被风撕扯成了碎片,还有几层清晰可见的羊毛衣,在他的脑袋右侧有一些皮摩托头盔或飞行头盔的残片,这些残片非常奇怪地堆积在一起,边上还有大羊毛帽子的碎片在不住摆动。他没有戴护目镜,一张脸露在外面。

我意识到,我之所以觉得这具尸体的姿势奇怪,是因为已被冰冻的他呈现出一个前倾的坐姿,双手握在一起,手指紧扣,要么是在祈祷,要么就是让双手保暖。他的双手挤按在膝盖中间,两只手靠得如此之近,仿佛那只是被冰冻住的一块东西。

我咬着牙蹲下来,仔细观察他的脸。

这是一张英俊的脸,或许还非常年轻,尽管被珠峰高海拔的狂风和烈日侵蚀了至少一年,他的脸已经变得非常怪异了。我依旧可以看到,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在标准氧气罩的挤压下,他笔挺鼻子的鼻梁附近和曾经必定是线条优美的嘴唇的两边都留下了深深的压痕。其实看着他的嘴我就感觉很是不安,因为不管是临死前的呐喊,还是死亡造成的肌腱紧缩,反正他的口张得很大,呈现出奇怪的样子,枯萎的嘴唇向外翻起,距离白色的牙齿很远,棕色的牙龈线裸露在外。

他的眼皮闭着,双眼似乎深深地下陷,仿佛眼球已经没有了,雪霜积聚在他的枕骨眼眶里。这张曾经年轻英俊的脸的右侧几乎完好无损,只是从他的脸颊、前额和下巴处悬挂着一些非常奇怪的半透明条状皮肤。他左脸上的皮肉被割开了,一开始我以为那是他摔下来时划破的,可就在其他人赶来之前,我才意识到那只是乌鸦落在这具冰冻的肉体上,用嘴啄开上面的皮肉,啄食底下更为柔软的组织时造成的。就这样,这个可怜人的左边颧骨、左边脸上的所有牙齿和一道道呈褐色的韧带和肌肉组织就都露在了外面。看上去真像是这具尸体的那侧脸正咧着嘴冲我笑,我得承认,那副景象搅得我心神不宁。

他的一半额头和头皮并没有挨着移位的摩托头盔和羊毛帽子,我看到那里的头发很短,而且金灿灿的,透过克罗克斯眼镜玻璃制成的护目镜看出去很像是白色。我把我的护目镜拉上去一会儿,以便能看得更加仔细,这时候我看清了,那依旧向后梳的短发就是白色的,不过这当然是因为一年来暴露在这么高海拔的强烈紫外线之下,他的头发被漂白成了这个颜色。保存完好的右脸上有一层白色须茬,不过背阴处受损的左脸下颚线附近的须茬依旧是金色的。

我向四周看,想找找有没有背包和摔落时其他被摔成碎片的残余物,不过这具尸体就只背了一个小帆布防毒面具袋,从脖子上垂挂在身前,和乔治・马洛里的情况一样。我挣扎着把突如其来的一阵恶心感压下,再次把氧气罩放在摩托车头盔上,把流量阀调到低挡,吸了几大口氧气,好让我的脑细胞再次活跃起来。

我的四位登山同伴踢着冰爪爬上了这道沟壑的最后几码,在我身边站定,这时候我从尸体边上退后了几步。有那么一会儿我们谁都没说话,与其说这是我们有意在对脚边的这位死者表示哀悼,倒不如说是我们都在呼哧呼哧喘气。可以稍后再哀悼死者……现在,我正如饥似渴地吸着加压氧气罐中的氧气,现在的流量正适合15,000英尺的海拔。然后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希望甩脱在我越来越窄的视觉锥面里短暂跳动的黑点。在这个漫长无尽的星期里,自由攀越位于28,000英尺之上的岩脊可算不上我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儿。

我把我的氧气罩拉下来。“是你的表弟珀西瓦尔吗,雷吉?”

雷吉看着我,仿佛觉得我在开玩笑。然后她看出我居然是认真的,便摇了摇头。之前从斜坡上摔了下去,几缕漂亮的蓝黑色秀发从她那个内衬皮毛的皮质飞行头盔里掉了出来。她也把厚重的护目镜抬到眼睛上方,我想她这样做是方便观察尸体,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比以往的颜色更深了,摄人心魄。

“看起来这人死的时候也就二十岁出头,”雷吉说,“我的表弟珀西去年已经三十四岁了。而且,珀西的头发,我是说珀西生前的头发是深色的,比尸体的头发长,而且他留着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演出《黑海盗》时留的那种稀疏的黑胡子。”

“那么,这个人是谁?”

“先生们,”雷吉说,她的声音悲伤至极,“你们眼中所见的正是二十一岁的安德鲁・科明・‘桑迪’・欧文的遗体。”

让-克洛德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做。

我把我的氧气罩向下拉,以便可以说出话来。“我不明白了。我是在700还是800英尺的下方找到的马洛里……不过欧文的身上也有根绳索。而且也是在距离尸体相当近的地方断的……”我没有说下去。

理查四下看看。“你是对的,杰克。”他说。这里高达28,000多英尺,风依旧非常非常小。“马洛里不是从此处掉下去的,并没有滚下黄色地带和那些没有轮廓的山脊及岩石,否则他的尸体的受损程度要严重得多。”

“当时他们没在一起?”让-克洛德问。他的语气夹杂着不同意的意味,这语气完全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夏蒙尼登山向导的语气。

“我觉得并非如此。”理查说,“依我看来,他们失足落山的地点在此处之下很远的地方,应该是在黄色地带和那道山脊线下方,就在那些岩石沟壑区域中的某个地方。其中一个人先摔了下去,而且难以置信的是,我觉得先摔下去的那个正是马洛里。”

“理由呢?”我问。

“因为欧文膝盖上的伤。”帕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曾是浅色现在已经变成脏兮兮的绑腿上方的衣物都已经撕破了,上面沾满了干涸的斑斑血迹,裸露在外面的膝盖已经成了一堆粉碎的软骨。

“这能证明什么呢?”我问,然后把氧气罩放好。

“证明欧文只摔下去了很短一段距离,而马洛里摔下去的距离较长。”理查说,“不过注意一下,那根八分之三英寸粗的登山绳断裂的地方距离欧文的尸体只有10英尺,和马洛里的情况一样。因此,据我推测,绳子是被尖厉的岩脊割破的,不过他们先是被撞出了内伤,之后绳子才断的。”

“这就是他们的死因?”雷吉问。

“不,”帕桑说,“马洛里先生的死因有两个,一是摔伤,二是夜里的温度太低了。不过,正如我们都亲眼得见的那样,我认为,就算不是因为断腿带来的巨大痛苦,就是因为头部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所以他失去了意识,而且他不是在几秒钟之内失去了意识,而是过了几分钟之后才这样的。至于欧文先生,我相信他是从他站的地方被拉下来的,或许是这里下方某处砾石上的保护位置,在并不长的坠落途中,膝盖被摔得粉碎,相当相当疼,顺便说一句,膝盖粉碎可以说是人体能承受的最疼的伤之一。不过,一来绳子断了,二来或许是听到了马洛里先生在长距离坠落过程中的叫喊声和岩石滚落声越来越小,所以欧文先生向上爬了几码甚至几百英尺,来到了这里,然后他在黑暗之中坐了下来,最后被冻死了。”

“他为什么要上山?”让-克洛德问,“六号营地就在东边山下几百码远的地方。”

“还记得吗,马洛里先生和欧文先生都没有指南针。”帕桑轻声说,“或许马洛里先生在摔下去的时候,正在领头穿越黄色地带下面的岩石迷宫区域,可在绳子断裂之前,他把欧文先生拽下了他的保护位置,致使欧文先生摔断了膑骨。”

“膑骨?”J.C.说。

“就是膝盖骨。”帕桑说。

“可是,”让-克洛德继续刨根问底,“马洛里已经掉下去了,欧文为什么要向山上爬啊?”

“或许是因为靠近山脊的这里还有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丝光线,而欧文被冻坏了,认为到这里来会让他多感受几分钟温暖,可以多活几分钟。”雷吉提示道,“先别管别的了,我找到了他的笔记本。”

她拿出了欧文的笔记本,这个本子在欧文的诺福克夹克胸袋里,而不在那个防毒面具袋中。

我们都围拢过去。正如我们以前所见,桑迪・欧文的拼写简直糟糕透顶,而很多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失读症患者,可在这个本子上,他使用一支钝铅笔写的大多是缩写语句,读起来简直像是在解译德国密码。

我再次拉下氧气罩。“‘dsdkd 1st btl 3.48 m. in2 asnt aft V jt blw 1st st aft u fl fl 2.2l alwy’是什么意思?”

回答的是让-克洛德。他辨认桑迪・欧文那些缩写潦草字迹的能力并不比我们其余人高超,可关于乔治・芬奇、桑迪・欧文、他自己以及他父亲改良过的氧气罐,他却是行家。“离开五号营地,攀登了三小时四十八分钟后,丢弃第一个罐——氧气罐,”J.C.译解道,不过他还没有翻译完,“丢弃位置在第一台阶之下,”他继续道,“一路上都使用最大流量2.2公升。”

“应该就是这意思,”理查说,他的声音里几乎带着敬重,“如果那天早晨他们从五号营地开始一路上都把流量开到最大,那么他们就会在快到第一台阶的时候扔掉第一个空氧气罐。”

“他们带了几罐氧气?”雷吉问。

理查耸耸肩。“没人能肯定。不过还记得马洛里口袋中那些用精致手帕包裹的信吗,其中一封旧信的边缘有很多数字,根据那个记录,我推测他们最后带了五罐氧气。”

“我的天,”雷吉轻声说,“有了五个氧气罐,在日出前后出发,他们完全可以登上珠峰峰顶,而且还有足够的罐装氧气供他们至少再次翻越第二台阶。”

“最后两条记录是什么意思?”理查问。

“‘M lft R in btfl pls. bf vry prd. acd cnt b hlpd/Mslrp sn. ne hts bt nt as much as bee4. m sbfc hts mr. nt. mny srrs. Btifl. Vry vry cld noiw. Gby M I lv u an F and H nd Au TD. Im sry’.”

理查想了一会儿,然后他的手指咯咯作响,仿佛是要穿透厚厚的连指手套。“马洛里把露丝的照片留在了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俩非常自豪。出了意外,没有救援……马洛里摔下去了,绳索断了。”

“最后一部分说的是什么?”帕桑一边问一边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看笔记。他指着“ne hts bt nt as much as bee4. m sbfc hts mr. nt. mny srrs. bfl. vry vry cld noiw”这一行。

“‘膝盖很疼,可不像刚才那么疼了’。”雷吉翻译道,她已经掌握了弄懂这位死者的缩略法的窍门,“‘我的……’”看到“sbfc”几个字母时她停顿了下来。

“‘晒伤的脸’?”理查提示道。

雷吉点点头,叹了口气。“‘晒伤的脸疼得更厉害了。夜里。漫天星斗。美不胜收。现在非常非常冷。’”

我不愿意尖叫出声,所以只好透过厚护目镜牢牢注视着死者。他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这部分呢?”让-克洛德问,指着最后一部分乱七八糟的笔记:Gby M I lv u an F and H nd Au TD. Imsry.

理查和雷吉看了看对方,理查点点头,然后雷吉用紧绷却很平稳的声音翻译道:“永别了,妈妈。我爱你、爸爸和休——这是桑迪的哥哥——还有……‘T.D.姑妈’,”雷吉停顿一下,“T.D.姑妈。我差不多可以肯定了。此人教名为克里斯蒂娜,在茶园吃最后的晚餐时他两次提到了她。接下来就是……‘我很遗憾’。”

*

“可是,在他们一路穿越这些壁架和沟壑的时候周围必定是漆黑一片,没有月亮,”理查说,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所以护目镜才会被放在袋子和衣兜里。”

“这他妈的……全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纯属推测。”让-克洛德说。

“是的,我的朋友,”理查说,“不过有一点很令人满意,那就是我们或许找到了他们登顶的证明。”

“是什么?”我问。

“桑迪・欧文写了,马洛里把他妻子露丝的照片留在了一个美丽的地方。而这个地方让欧文和马洛里俩人都非常骄傲。在我听来,这就是在含蓄地宣布他们登顶了。”

“也没准儿是马洛里把露丝的照片留在了他们登上的最高处,但那个地方不是顶峰,”雷吉说,“那里是他们的折返点……到了这个地方,他们认为不得不回撤了,否则天一黑,麻烦就大了。只要是在第二台阶上方,所有地方的风景都堪称美景。”

“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我说。

理查瞧着我。“除非我们尝试用横切方式攀登双峰,”他说,“并且在更高的地方,在上方的北峰,找到露丝的照片。”

听了这话之后没有人说话。我意识到我们全都交叉双手站在那里,仿佛是在为桑迪・欧文祈祷。正像我前面提到的,我们肯定会为他默哀的。

“我真遗憾那些该死的乌鸦吃了他的脸。”我突然说。

“它们并没有啄食他的这边脸。”帕桑医生说。他摘下两层连指手套,用带着薄薄一层手套的手指着从桑迪・欧文右脸上悬垂下来的奇怪透明线条。“这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因为严重晒伤而剥落的皮肤,”帕桑说,“特别是因为氧气罩深深陷进了嫩肉和晒伤的血肉里,所以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天,肯定极度痛苦。”

“欧文肯定不会抱怨的。”雷吉断然道。

理查眨眨眼。“我差点儿忘了,去年你在你的种茶场见过他。”

雷吉点点头。“他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相比乔治・马洛里,我对他的好感要多得多。”她指着他肩膀上的防毒面具袋和超大尺寸的诺福克夹克口袋,“我们应该看看他带了什么东西。”

“请饶恕我们,桑迪。”理查说。说完他就打开了防毒面具袋的口袋盖,开始把东西一样样翻出来。

*

和马洛里一样,他只带了一些私人物品,包括几厅喉糖、一些纸、同样的用来连接氧气罩的皮带,不过还有一个又小又沉的相机。

“我想这就是乔治・马洛里的柯达袖珍相机了。”理查说。

“的确是的,”雷吉说,“去年三月,在他们出发前一夜,我在布罗姆利种茶场举行送行晚宴,他曾经给利顿夫人和赫尔迈厄尼的姐姐托妮・内华丝看过这相机。”

“大伙儿都把护目镜戴好吧,”理查说,“雪太亮了。”他把那架柯达袖珍相机给我们传阅,只说了句“别弄掉了”。

相机很小,是黑色的,比一盒沙丁鱼罐头大不了多少。欧文很容易就可以把这东西放进其中一个超大号衬衫衣兜里,可出于某种原因,他选择把它放在帆布防毒面具袋子里。在对待文物方面,J.C.的胆子可比我大多了。相机上有一个皮腔,连接着可折叠且带铰链的X型金属连接架,他一下子拉开了那个皮腔,相机立马就展开了。这个机械装置如此轻易就被打开了,仿佛它并不曾在珠峰28,000英尺的地方经历过季风肆虐的夏季、漫长无比的冬季和气候恶劣的春季。

这款相机没有取景器。若要拍摄照片,人只要把展开的相机举到齐胸高,然后低头看一个非常非常小的棱镜。快门开关只是一个小小的控制杆。从机械方面来讲,这款柯达袖珍相机就是一部傻瓜相机。

J.C.依旧把相机举在齐胸高的位置,向身后的山上退了一步,拉开与我们五个的距离,之所以说五个,是因为也算上了桑迪・欧文的尸体。“画面是上下颠倒的。”然后他说:“大家一起说茄子。”

理查刚说了“不要,我们……”几个字,J.C.便已经按下了快门。

“可以用啊,”让-克洛德说,“真应该好好表扬柯达公司一番,或许我该给他们写一封宣传推荐信。”

“在这样的时刻你怎么还能开玩笑。”雷吉说。她的声音很轻柔,可J.C.却耷拉着脑袋,活脱一个刚受完斥责的小孩子。我们谁都不愿意惹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不高兴。

“如果胶卷格上有画面,”理查疲惫地说,“你或许已经把它二次曝光了,那张照片也就毁在了你的手里。”

“那倒不会,”让-克洛德说着把护目镜戴好,“我早就注意到那个推进胶卷的小法兰了,并且把它放置好了才去给你们拍照片。这装置居然没被冻住,真是太神奇了。”他冷静地看着理查,“如果这是马洛里的相机,为什么欧文先生会把它放在他的包里?是不是他们俩各带了一架柯达袖珍相机?”

“根据诺顿和约翰・诺埃尔所说,”理查说,“只有马洛里有一架柯达袖珍相机。在最后的两天里,欧文应该从四号营地带了几架相机,包括诺埃尔的其中一架微型电影摄像机,不过他的衣兜和斜挎包里并没有这些东西。”

理查沮丧地摇了摇头,桑迪・欧文的尸体似乎带给了他深深的压抑感,虽然他从不曾见过这个人。然而,他突然又高兴起来,抬起头来,护目镜下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一个人如果想用柯达相机给自己拍照,他会怎么做呢?”他几乎是有些高兴地问道。

“交给别人给他拍照!”雷吉飞快地给出了答案。(我注意到,虽然现在氧气让我的思维加快了,可雷吉的思考速度还是比我的快。)

“如果他们登上了顶峰,”J.C.插话道,“那么马洛里肯定会先给欧文拍照,然后把小相机交给欧文,请他给自己拍。当时欧文可能顺手就把相机塞进他自己的包里了。这完全说得通。”

“我们得拿走这架相机。”理查说。

“如果我们拿走相机,”雷吉说,“那么我们也要把桑迪・欧文写的临终遗言拿走,交给他的母亲和其他几位家人。”

“我们可以做到,”理查说,“但前提是我们找不到珀西瓦尔表弟和梅耶,还有他们的……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吧……而且我们必须在一段时间内对这次探险守口如瓶。不过你还是把笔记本拿走吧,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如果未来几天内我们命大活了下来,并且在一切告一段落之后可以谈论这次探险,那么我还有所有人就都会想知道,马洛里和欧文去年到底有没有登顶珠峰。”

“给你,杰克,”理查说,“我来保存欧文的笔记本。你拿着相机。我敢打赌相机里面有曝光的底片,这可以解答马洛里和欧文去年是否登顶这事儿的所有疑问。”

“为什么是我?”我说。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要把马洛里的相机放在身上,我就感觉非常不安,仿佛那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因为你背的东西最少,还因为我觉得你会在这次珠峰攀登探险中活下来。”理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