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话刚落,远处就细碎的露出几道人影,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躲藏的方向踱了过来。
声音越来越近,月亮被乌云掩盖,世界渐渐陷入了不见五指的黑暗。
恍惚之间,铁牛只觉得几滴温热溅到了脸上,身体被爷爷紧紧的箍在怀里,粗喘的呼气声,压在耳边划过的风交联响起。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仅过了几秒。
盖在铁牛眼睛上的手被拿了下来,他快速睁开干涩的眼,第一眼就见了高高挂起的皎月。
柔和的月光撒在他身上,暖暖的,并不似之前那般寒冷。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发懵的铁牛被老人按了下头,朝着眼前站着的男人磕了几个脑袋。
“无碍,受人之托罢了。”疏离在上的男声刚落,铁牛就觉得一道力量将他从地上托了起来。
他刚抬头,只隐隐约约看到男人背后的长剑,还没看清男人的长相,眼前就被塞了个白绒绒的小兔子。
小兔子在男人的手掌中,动着鼻子,好奇的直起身看着他。
“这是?”铁牛下意识伸出双手将兔子抱了起来,疑惑的看向男人。
男人看了眼他怀里的兔子,抿了抿唇收回手,道:“物归原主。”
言罢,楚乘舟打算转身离开,谁知那小孩竟大着胆子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用一只手遮住嘴问道:“是神仙姐姐,她没说其他的了吗?”
听到有人称呼自家师叔祖为神仙姐姐,楚乘舟颇感新奇的挑了下眉,倒是仔细回想起师叔祖对自己说的话。
好像只是让他将兔子还了,再安排几个人盯着着一老一小。
楚乘舟想到这儿动了动嘴唇,正要隐去后半段,实话实说,但见到底下孩子仰着脸满眼的期待,话到嘴边倒是顿住了。
“她让你好好的。”
“好,我会的。”铁牛听完眼睛一亮,重重的点了下头,“我保证。”
楚乘舟见此心思一动,用神识轻轻的探了下对方的骨骼身体。
能让师叔祖关注于此,想必定会有所不同。
慢慢地,原本的漫不经心随着查看的逐渐深入,变得正经起来。
楚乘舟秉着一口气,瞳孔微微瞪大。
果然!怪不得师叔祖藏着掖着,还让他过来,这小孩一身剑骨,分明就是个学剑的好苗子。
不能浪费!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这是朝师兄要资源的好机会!
楚乘舟面露惊喜,有生以来情绪头一回如此波动,越是激动,他脸上的表情越是严肃,干巴巴张口,企图用着最友善的语气,“小朋友,喜欢剑吗?”
铁牛被问得一愣。
倒是旁边的老人听此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的掰过铁牛看向他的脖子。
见上面一直陪挂着的玉佩消失了踪影,巨大的无力感更是侵袭而上,愣是头昏眼花的倒退了好几步。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铁牛见状连忙放下兔子扶着老人坐在地上,担心的为其顺着身体。
老人摆手,示意无碍,喘了几口气后,就着铁牛的搀扶站了起来,“仙长的好意我们接下了,但是我和孩子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你管这些叫平淡?”楚乘舟不解,看了眼身后已无一丝气息的几个人,问道。
“我不知你到底在怕什么,但这孩子的状况,终究是平淡不了的。”
老人被说得一愣,低头垂眉,按在地上的手紧紧得握了起来。
“爷爷?”铁牛有些担心,小小的身板用力地将老人抱住,脑袋抵在对方的身上,“我都听爷爷的,爷爷不要伤心了。”
“铁牛不喜欢剑,铁牛也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爷爷开心点好吗?铁牛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会一直听话的。”
“傻孩子。”老人看着一脸认真的铁牛,同样心疼的将其抱在了怀里。
楚乘舟站在一边,默默地抿了下唇,叹了口气道:“更深露重,老人家身体不好,先找个地方歇脚,其余事往后另做打算。”
“当然,你们的选择,在下不会干涉。”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
洛云舒将一切交给楚乘舟,便回了青云天。
刚开始一腔热血,早就被浇得七零八落,徒留个小火苗倔强的燃着。
之前还是想得太简单。
杀人可以杀,但让她对一个暂且无辜的幼童,即使狠下心,也是下不去手的。
更何况,她早就不是以前的洛云舒了。
进青云天的这些年,她一直被云虚子那老头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而她早就没有杀人时,那种热血沸腾,浑身上下无一不叫嚣着的感觉了。
时间久到她自己无所察觉。
要不是手刃了那几个纵火之人,洛云舒都快忘了如今杀人对她说,是一件多么“恶心”的事。
红色的血,惨败的脸,瞪大的瞳孔,无边的恐惧,戛然而止,全部停留死亡的一瞬间。
黏腻,浓稠,所有的一切无一不刺激着她的感官。
洛云舒总觉得自己双手之上沾满了鲜血,鼻尖亦满是浓厚的腥臭之气。
她一路回到自己在青云天的住处,看到熟悉的一切,躁乱的心绪才停息片刻。
洛云舒脱去外袍,使用清洁术换了身干净地衣衫后,来到竹林后处的清潭旁,点燃焚香,舀出一盆水,蹲坐在地上,一点点的用水洗搓着双手。
直到焚香燃烬,细白的双手洗蜕了层皮,她才堪堪止住动作,放空般的仰头望向飘过几缕白云的天。
还是不够,还是难受……好想……好想……再试试啊,万一只是错觉呢……手好痒啊!
洛云舒瘫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心上也痒痒的,她不知道到底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只觉得有些东西好像破了个洞,缺了一块儿,不完整了,急需做点什么来填补完全。
这样想着,洛云舒的双眸不知何时渐渐被几缕红雾掩盖,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下一瞬,她右手五指微握一把血红色的长剑出现,带着无边的腥杀之气将周围的竹林一斩而尽。
正值早课时分,禁止宗门内施法缠斗的青云天,主峰后的一座小山突然被削平了一道。
晨雾缭绕,巨大的声响惊醒了许多人,就连绕山飞行的白鹤都被吓掉了几只。
尘烟消寂,一道纤细的白色人影渐渐显出身形,矗立在空,巨大的威压四散,在场人皆是脸色一白。
片刻那人动了,带着血色的光划破天际,闪电一般破空而出。
青云天鼓钟鸣起,护宗法阵接连开启。
所有宗门弟子都停在原地,向来神出鬼没的执善堂迅速控制了慌乱的场面,疏松着离事发地最近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后山那个地方不是宗门禁地吗,怎么会有人?”
“那个人是谁?”
“掌门来了,掌门来了,我们有救了。”
王乘风皱着眉,一脸严肃带着身后的众人,看向主峰大殿顶上站着的人。
“剑峰的那个大木头呢,不是让他好好的看着师叔祖吗,怎么才出去回来,就成这样了!”
“乘舟似乎还没回来。”丹峰的长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往嘴里塞了个核桃仁,“师兄若是再不阻止,这正殿怕是要重建了。”
“你去!”王乘风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事过后,自己头发得掉不少。
“可以吗?”丹峰长老眼睛一亮,将手里的核桃皮随手一扔,跃跃欲试,“我先前研究了一枚丹,药效太大还找不到人试。”
“师叔祖可是个不错的人选。”
王乘风向后让了一步,“那你去试试。”
说做就做,丹峰长老一个飞身就来到了洛云舒跟前。
此时洛云舒心中的火越烧越烈,本就控制不住,见有人过来,一个眼神就看了过去。
丹峰长老被盯着瞬间,只觉得呼吸一滞,瞄了眼下面的王乘风,突然有些后悔,但想着来都来了,左右还是要试一试的。
这样想着,他伸出一只手握了瓶丹药,抖着嘴皮子道:“师叔祖啊,这儿有吃的东西,你要试一试吗?”
“吃的东西?”洛云舒静静地看着他,好半晌眯起了眼,一手成爪,毫不留情的袭上了丹峰长老的脖子,吐出的声音轻飘飘地,差点要了丹峰长老的半条命,“是你吗?”
丹峰长老被扼住脖颈,暗骂了声底下看热闹的王乘风,然后转过来苦巴巴的看着洛云舒,“师叔祖,你忘了我了吗,我是小竹啊,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小竹?”洛云舒神色微动,上下扫视了眼丹峰长老的身形,一手揪住他下巴上的胡子,讽刺道:“你那里小了?”
“老成这样还装嫩,我能抱得动你!”
“师……叔祖啊,要杀就杀,不带这样侮辱人的。”丹峰长老哀嚎了一声,眼瞅着脖子上的力量加大,立马比划着手脚,摆弄着手里的玩意。
正要捏碎手里的迷药,哪成想捏爆的瞬间洛云舒直接动手把自己扔了出去。
带着迷烟的丹峰长老被扔出去的一瞬间心都碎了,眼皮子打颤眼看着就要落地,这个距离摔不死也要躺上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