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心中的一些疑惑解开后,我终于感觉到了饥饿。这副身子大概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翠儿,这会儿家中可有吃食?”
“有是有,只是现在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厨房的仆妇怕是在哪里躲懒,没有陈小娘的首肯,她们怕是也不会帮我们。”,翠儿面露难色,顿了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要不翠儿去找陈小娘。”
罢了罢了,看翠儿这一脸马上就要慷慨就义的表情,想是以前去找陈小娘没少被惩被骂。这嫡女在府中的地位怕是连个下人都不如,真不知道原主这么二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不过一个普通厨房仆妇烧的菜我倒还不愿意吃呢。
“有食材就行,带我去厨房。”
“大姑娘,你……”,翠儿欲言又止,但还是带着我出了屋子往厨房去。
绕过屏风,我才真切地看清了这间屋子的全貌,屏风外是个小厅,放着条长书案,上面整齐摆放着几本书和笔墨纸砚。
再往外便是院子,草地上长出的一茬茬嫩芽,绿油油的,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有几处坠下一丛丛的枝条,上面开着几朵黄色的小花,是迎春花。整个院子虽然朴素简单,但却无处不透着生机。
我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和那一处的柔和光晕,春日的阳光刚好,暖洋洋的不刺眼,连带着周遭的空气吸入鼻腔都是暖的。
活着真好,也不知道后世的芳晴有没有别人在替她活着,但现在,沈芳晴,我会好好替你活着,甚至活得更好。
走出院落,外面的景致越来越秀美华贵,看来这沈府虽已逐渐落魄,但至少门面上看还是个大户人家。我现在住的迎春苑,大概是沈府最破落的地方了,常年无人居住打理,亏得父亲和陈小娘有脸将生着病的我丢在那屋子里。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来到了厨房,仆妇们果然不知道在哪里偷懒,厨房里静悄悄的。
我走进厨房,转了一圈,发现这个朝代的食材倒是挺全的。今天也没工夫做什么复杂的菜式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我捞起一旁池子里鲜活的明虾,去头去壳挑走虾线,冷水下锅,水开后迅速捞起,放入打散的鸡蛋液中,加盐加油搅匀备用。大火热锅下油,只听“滋啦啦”声响起,白烟升腾,我迅速倒入虾仁滑蛋液,待底层蛋液稍稍凝固后减小火力,勺子慢慢滑动。这道菜的要点即在于不可大力翻炒,以免破坏了鸡蛋的整体性。最后待蛋液大部分凝固后,迅速起锅装盘。一盘黄灿灿软乎乎的虾仁滑蛋便做好了。
我接着再炒了一份蒜蓉油麦菜,盛一碗木桶里还温热的米饭,一顿简单的吃食就做好了。
许是饿狠了,闻着这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饭菜味儿,我咽了咽口水。
这滑蛋软嫩鲜香,虾仁爽滑鲜甜,舀起一勺放入嘴里,蓬松的滑蛋包裹着一颗弹牙的虾仁,口感上的反差在嘴里碰撞。油麦菜清新脆爽,蒜末煎得焦香。
我三两口便将饭菜吃了大半。从我备菜开始便目瞪口呆立在一旁的翠儿,此刻更是震惊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甚至好像露出了一丝渴望的表情。也是,想必是照顾我都没心情吃吧。
“翠儿,你饿吗?拿副碗筷一起吃吧!”,我朝着翠儿招了招手,笑道。
“诶!”,翠儿眼睛一亮,坐到我的旁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不忘发出感叹,“大姑娘!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这鸡蛋也太好吃了吧!比厨房里那些个老仆妇做得好吃太多了!不,比都城里最好的食肆做得都好吃!”
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几道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罢了,只是看到翠儿一脸幸福的表情,我心里竟也欢喜了起来,这是从前得到那些名流雅士夸赞后没有的心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你这丫头,你可去过邑京最好的食肆?就敢这么夸我。”,边说着,我心里边想着,也不知道那食肆做的菜式如何,或许,我也开一家食肆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我现在对这个朝代的营商环境、流行菜式、百姓的口味喜好都还不了解,开食肆的事情需从长计议。
开食肆的事情暂且按下不表。
我坐着看翠儿将那些碗碟收拾好,心里感叹着多少年没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了。门外就是一树的春色,春风轻轻吹过带来花香。我闭上眼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淡淡幽香带着丝丝甜味,是洋槐花。
“院子里种的是槐树吗?现在倒正好是槐花盛开的季节。翠儿,下回给你做槐花炒鸡蛋,你一定喜欢。”,我睁开眼,略偏过头朝翠儿说道。
“槐树?大姑娘,府上没有种槐树,都说槐树招鬼,这方圆几里怕是也没有一棵槐树吧?”
没有槐树?做厨师多年,我早就练就了灵敏的嗅觉,一道菜里不论食材香料多么繁杂,闭上眼一嗅,我都能闻出里面的乾坤。
这附近一定有槐花。
我扫了一眼门外,黑色的衣袂一角从门边闪过。
“谁?”,我喊了一声,提起裙裾往门外快步走去,可是长廊上、院落里放眼望去一个人也没有。
“大姑娘,怎么了?”,翠儿拾掇完,跟了出来。
“没事,可能是府中哪个下人,我跟出来人就不见了。”
“会不会是陈小娘的人啊,这会儿估计跑去向陈小娘嚼舌根了。”,翠儿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还不是因为大姑娘饿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做点吃食来,我们才擅自用了厨房吃了点东西。”
“嘴长在她们身上,让她们说去好了。翠儿,我既是沈府嫡女,以后我们在府里自不必瞻前顾后,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儿,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我宽慰道,拉着翠儿往迎春苑走去。
“大姑娘真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娘子要是知道,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邑京南城食肆花间集二楼雅间,一名男子懒洋洋地靠坐在长椅上,他身着月牙白宽袖长衫,领缘和袖口用银丝线绣着暗纹,衬得这张俊逸的脸上眉如墨画,唇色红如丹朱。
一阵风吹过,似有微弱风铃声,男子瞥见雅间门缝塞了一小串槐花。他对着身旁陪酒的女子微微一笑,一双细长的眼睛如秋波,天地间颜色尽失,“赵娘子,劳烦你告诉掌柜的一声,再给袁某上一壶好酒,并加两个小菜。”
赵婉儿脸颊微红,眉目含春,低下头应道:“是,袁公子。”,便推门下楼去了。
袁逸景收起脸上的笑容,眸子幽暗深邃,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薄唇轻启,发出清冷的声音:“说。”
明明只是毫无感情的一个字眼,却不怒自威。
房间角落里走出一名黑衣人,长发高高束起,脸部棱角分明,倒也是个俊俏之人。他朝袁逸景回话道:“二郎,沈府今日有一怪事,沈博钧那体弱多病的嫡女沈芳晴竟起死回生。我本想等二郎回府再行禀报,但此女不简单,她竟能发现我在跟踪她!”
“哦?起死回生?”,袁逸景饶有兴致地听着,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一只青瓷花口杯盏。他嘴角一勾,冷笑一声,“有意思,沈家大姑娘是吗?这么一个体弱多病之人,之前倒是给忽略了。给我盯紧她,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找到堪舆图的线索。”
“是!可是,小的有一点不明白,还请赐教。”,黑衣人恭敬地朝袁逸景俯身拱手道,“光凭武林盟主顾长风的一句话,你为何就笃定姜朝堪舆图就在沈博钧手中,我探查了这么几日都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可知这姜朝堪舆图是谁绘制的?”,袁逸景并不回答吴瑜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小的不知。”
“这堪舆图便是顾长风的师傅徐闻所绘。顾长风从小跟着徐闻游历姜朝南北,见证了那副堪舆图的完成。在他八岁那年,乌兹国派人想要杀徐闻和他的夫人以夺取堪舆图,徐闻被施以调虎离山之计,他夫人手无缚鸡之力,危在旦夕之时被当时在外游历山水的沈博钧出手相救。后来徐闻便将堪舆图亲自送至沈府以感激沈博钧的救命之恩。只可惜第二年,徐闻和他夫人还是被杀害了。”,袁逸景顿了顿,拿起杯盏喝了口茶后,便接着说道:“徐闻本意是想让沈博钧将堪舆图献给官家,以换取此后的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只是这沈博钧却是个没有远见的,他只当是一幅山水图,很宝贝地藏了起来,导致我们至今都找不到。”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沈博钧早就将这堪舆图转赠给了他人也未可知。”,吴瑜说道。
袁逸景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目前的线索只有沈博钧,堪舆图兹事体大,直接问沈博钧又怕他生出二心或被有心之人利用,只能暗中调查。
门外传来楼梯“嘎吱”作响的声音,袁逸景和吴瑜都不再说话。随之而来的是雅间门被推开。
“袁公子,美酒和小菜,奴婢给你端来了。”,赵婉儿信步走来,放下食盘,抬头对上一双带笑的狭长桃花眼。
“如此,便谢过赵娘子了。”,袁逸景说着,朝屋角瞥了一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吴瑜:其实人家用的槐花香水。
袁逸景:……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