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灰看出赵老憋脚底下抹油准备开溜,心想:“这人要倒起霉来,真是想上吊都找不着绳子。如果确是我们这几个考古队的幸存者,无意间在匣子中泄露了秘密,才使绿色坟墓掌握了寻找无底神庙的关键线索,那我可真是死的过。”
他心中思绪翻滚难定,也知道这些事情都已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面对匣子造成的“死循环”,任凭有种种的主意,条条的计策,都是无力扭转乾坤。如果早知有今日之事,当初缅共游击队溃散的时候,就该在深山里自行图个了断,口眼一闭,大事全不管了。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发生过的“事实”就是发生过了,总归是个定数,谁都不能作出任何改变,即使现在想杀赵老憋都不可能了,因为此人会跟法国探险队一同倒毙在“黑门”,这也是死循环中早已发生过的“事实”。
司马灰想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如果出现在匣子中的赵老憋会因地压综合症死于“黑门”,那死在螺蛳坟萤火城的人又是谁?按理说同一个人绝不可能留下两具尸体,看来赵老憋身上还藏着许多难解的谜团……
赵老憋见司马灰脸上阴晴不定,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心中不由得更是打鼓,便道:“看诸位都是佛使天差,个个不凡,说话说得敞亮,办事办得地道。俺说句那啥的话,就凭俺这灯烛之光,能够得见天边皓月之辉,可真是三生有幸,这多半也是咱爷们儿上辈子的缘分,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今后指不定在哪还能遇上,咱就此别过了。”说着话转身就走。
司马灰见状眉头一皱,心想:“我还是应该把赵老憋会在大漠中遇着劫数的事情告诉他,全了当年相识一场的义气,此后不管各自结果如何,我也算是问心无愧了。”随即攀壁爬到高处,将还没来得及爬出洞的赵老憋从后拽了回来。
赵老憋还以为是自己知道得太多了,要被这伙人杀掉灭口。他赶紧对司马灰说道:“这位团头,你取俺性命也不打紧,可得容俺把话说明白了再死。咱萍水相逢,以往无冤无恨,按说也不该有啥解不开的仇疙瘩,俺可是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们,这是先占了个仁字;又好心劝你们别去找那座地下神庙,是得了个义字;也按规矩盘过了江湖海底眼,是占着个礼字;被问起啥来,那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俺把你们知道知不道的事全给说了,因此还占了个智字;咱爷们儿肝胆相照掏心窝子,嘴里没有一句虚言妄语,这就是个历来是行得正坐得端,把仁义礼智信这五个字占全了,人非善不交,物非义不取,犯禁的不作,犯歹的不吃,四海之内谁不赞扬?爷们儿你如今要是背信弃义想下黑手,俺就说句那啥话的吧,你这可是一坏国法、二坏行规、三坏人品、四坏心术、五坏行止、六坏信义、七坏名声、八坏……”
司马灰听对方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止住赵老憋的话头道:“别拿这套贴胸毛子的词儿来对付我,照这么讲古圣先贤也比不过你了,我要是真想下手取你性命,怎么可能还让你活到现在?我追上来是想告知你一件紧要之事。”
赵老憋眼中贼光来回闪烁,问道:“那么的……是误会了?”他心胸狭窄,惯于猜忌,根本不肯轻信,发觉这次没被扣住脉门。便趁说话的机会忽地肩膀一沉,使出“缩骨法”,一抖胳膊就甩脱了司马灰,顺势爬向洞口。
司马灰发觉手中一空,知道赵老憋要逃,他恼恨起来,心中立刻动了杀机,也不管什么前因后果了,暗想:“此时除掉赵老憋,岂不一了百了。”
那赵老憋逃得虽快,毕竟不及司马灰迅捷如风,他自知摸不到洞口就得再次被人拿住,便顺势使了个“兔子蹬鹰”,两腿倒踢连环踹向身后。司马灰没料到对方还会来这么一手,也只得闪身躲开,再看赵老憋已经爬入了黑雾,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骂道:“老土贼,逃得真够利索!”
这时其余三个人也都跟了上来。司马灰很清楚赵老憋注定能从“匣子”里逃脱,这个发生过的“事实”终究无法改变,但考古队则是吉凶难料,就算解决不掉赵老憋,也得设法从此人身上找到离开“匣子”的办法。
司马灰打定主意,就让通讯班长刘江河守在洞底看着背包,其余三人则戴上“鲨鱼腮式防化呼吸器”,分别从陨铁两眼的窟窿里爬到外壁,但见四周都被黑雾笼罩,到处都是灰烬般的厚重尘埃,时间与空间好像都已不复存在。安装在“Pith Helmet”上的矿灯光束,仅能照到身前三五步远,黑烟般的雾气间隙里能见度还能稍远一些的可看不到赵老憋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不过司马灰等人判断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也应该不会逃得太远,就攀着外壁向周围逐步摸索。搜寻了一阵,发现赵老憋果然就趴在不远处躲着,三人便相互打个手势迅速上前。
赵老憋也发觉众人逼近,他此时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见对方要动真格的,心里不免发慌,竟从陨铁外壁上翻身滚落。
司马灰眼睁睁看着赵老憋不知那雾茫茫中有些什么,只闻发出“砰”的一声响,显然是没有直接摔下去,而是被某个“物体”挡住了,疼得赵老憋低声闷哼。
司马灰暗觉纳罕:“矗立于地底的陨铁四外皆空,周围哪有别的东西存在?”他急于看个究竟,就凭着声音传来的方位跃入雾中,发现落脚处是片冷冰冰的外壳,好像是什么浮在空中的机器,可什么机器能浮在空中?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飞机”,却又怎会停留在黑雾中完全静止不动?
这时罗大舌头和胜香邻也寻着灯光跟了过来,三人都是惊诧难言,感觉身下似是某架机体,却限于黑雾障眼,无法进一步确认。
正当踌躇不前之际,忽见赵老憋就伏在面前的雾中缓缓爬动,罗大舌头端起步枪就抠下了扳机,他虽然对状况不甚了解,却也知道司马灰想要活口,所以手下留情,枪口略微抬高了半分,子弹“嗖”地一下,紧擦着赵老憋的头皮打了过去,将那顶八块瓦的破帽子被射了个对穿。
赵老憋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捡起破帽子返身就逃,他见前面地舱体上有个裂隙,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
司马灰等人借着矿灯光束,只看到赵老憋的身影一闪,便又消失在了雾中,立刻上前几步,也看到了机舱上窗,里面则全是黑洞洞的没有半点光亮,怎么看怎么是架飞机。
此时眼中所见,实在是一幕令人窒息的情景,三人心中都是“砰砰”乱跳,呼吸也在防化面罩里变得粗重起来,周围的黑雾越来越浓,需要不断用手在身前拨动灰烬般的浓雾,才能勉强看到矿灯光束,完全无法确定身在何处,但脚下所踩的应该就是机翼,再向下则是黑暗沉寂的虚空。
司马灰脑中浮出一个念头,出现在“匣子”中的不仅有考古队和赵老憋,还有1956年遭遇离奇事故的“伊尔-12战术运输机”,不过感觉机体的形状却又不像,而且这架飞机处于绝对静止状态,它外壳破裂受损,好像在坠毁前的一瞬间突然“凝固”在了半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时间只是事件运行的“参数”,又怎么会停止不动?
三人心下骇异,寻着赵老憋的踪迹钻入舱内,用矿灯四下一照,眼中所见更是惊心动魄,就看两侧黑压压地坐满了乘客,约有二三十人之多,但这些人鸦雀无声,一个个表情扭曲僵硬,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停止了,竟然全是尸体,黑暗里分辨不出赵老憋是否藏身其中。
罗大舌头见运输机内没有黑雾,就摘掉“鲨鱼鳃式防化呼吸器”,喘了几口粗气,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我看那赵老憋肯定是从坟窟窿里跑出来的老黄皮子,咱这是中了它障眼的妖法了!”
司马灰也扯下罩在脸上的防化呼吸器,看四周情形真是令人心惊肉跳,他也怀疑是中了赵老憋的“障眼法”,不过可以确定这架运输机,并非“伊尔-12战术运输机”,它应该是架美国造的“道格拉斯-C47”军用运输机,别称“空中火车”或“信天翁”,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当初在缅甸都曾见到过。
可这架“空中火车”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这里边的人怎么都死了?它为什么会完全处于“静止”状态?这里的“时间”是不是凝固了?如果停止的不是“时间”,那就应该是什么别的地方出了问题,总之这情形实在是太反常了。
胜香邻见此异状也深为恐惧,她强行克制情绪,提醒司马灰道:“看标志似乎是1954年,由重庆飞往乌鲁木齐的C47信天翁,航线是由南向西北,可在途中突然失踪,直到十年之后,才有人在罗布泊荒漠边缘发现了它的残骸,里面的乘员全都死了,没有任何一个生还者得以幸存,也没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途中改变航线转向正南。”
司马灰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看起来确实也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十分恐怖的疑问:“赵老憋曾是C47死亡航班里的乘客之一?”他低声问胜香邻:“那个什么尼古拉斯,有没有在他的匣子原理中解释过这种现象?时间这种东西,别说是在匣子里,就算是装进棺材,它也……不可能停止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