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跪倒在黑暗中的瞬间,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对自己的嘲笑。误算也太多了。

偏偏最不巧的,竟然会发生这样的误算——

瞬间,意识远去,像要被吸入黑暗的最深处。

耳边响起了没有起伏的低沉声音。

……

回过神来,惊讶地皱起眉。

地狱使者?

冥府引路人?

不,不对。

这令人悚然的,冷冰冰的声音,它的主人是——

魔王。

岛野的唇角浮起微笑,低垂着头抬眼窥向声音的主人。

分隔罪人与牧师的绿色帘布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支蜡烛照亮了男人的侧脸。然而,修道士般的黑色风帽一直遮挡到眼部,除了下巴,几乎看不清男人的长相。

——真是的,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岛野暗自苦笑,随后耸耸肩,开口进行“告解”。

“九十比八比二,是目前法国国内旁观者、合作者与抵抗运动者的比例。”

从巴黎乘列车大约一小时路程的小小的村庄。

位于村子中心的天主教堂,是这次指定的接头地点。

岛野的双脚踏上教堂属地的同时,报时大钟开始鸣响。

他停下脚步,凝神聆听钟声。

钟声传达了好几条信息。

“清扫完成——确认无人监视,也没被安装窃听器。”

“接头照原定计划进行。”

“接触方式为方案三。”

“口令是……”

如果有人仔细听,或许会发现钟声与平时相比略微有些不同。但是,能够理解钟声里所蕴涵的意思的,就只有在D机关接受过训练的人了。

D机关。

日本帝国陆军内部极端机密成立起来的间谍培养机构。

虽然是军方的组织,但其吸收对象并不是陆军大学或者陆军士官学校出身的军人,而是招募了按照军队用语被称为“地方人”的军方体系之外——帝国大学、早稻田大学,或者欧美一流大学的毕业生,对他们进行谍报员培训,然后去执行任务。为此,陆军内部对D机关避如蛇蝎,气势汹汹扬言说只要有机会怎么都要干掉他们的人也不在少数。

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一个人在事实上凭借一己之力打造了D机关,并且以毋庸置疑的实绩强势按下了四周的杂音。

结城中校。

有着“魔王”之名的可怕的男人。

传言中本人就曾经是一名优秀间谍的结城中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对此,就连身为D机关一员的岛野也不清楚详情。

不,不仅是结城中校。在D机关,所有学员都被起了假名,赋予伪造的经历,这样他们彼此都不了解对方的情况。“日本留学生·岛野亮佑”,同样也是为了这次任务而给出的假身份、假名字。

在D机关,发布任务的时候,会给予执行人最适合任务状况的“掩护身份”。从某个人物的外表直到他的经历、人际关系、动作、常用的口头禅、兴趣爱好乃至饮食偏好与忌口,还有其他所有能构成这一人物的一切细琐而庞大的信息,通常一星期左右,时间不够的话就在两三天里,必须将之完全化为自我掌握的内容。

能做到这种程度是理所当然的。

在接受D机关选拔考试的时候,岛野有几次差一点儿就被淘汰。

考试的内容极其古怪,根本找不到与之类似的其他例证。

比如考试中会展开一张世界地图,询问塞班岛的位置,然而地图上其实已经巧妙地抹掉了塞班岛。若是考生指出了这一点,下一步就会被要求说出摊开的地图下面放了些什么东西。又或者会被问起,从进入建筑开始,到走进考场一共有多少步,还有走过了几级台阶,然后紧接着要求在几秒钟之间把映在镜面里的文章读出来并且完全复述。

岛野完全答出了那些问题。

被地图遮盖掉的桌上的物品有德语书、茶杯、两支钢笔、火柴、烟灰缸……完全正确地说出了十几样东西之后,随即又报出了书名及其作者,乃至残留在烟灰缸里的烟蒂上的商标。门口到考场的步数和台阶数自然不在话下,就连走廊上有几扇窗户、开着还是关着,以及虽然其实并没有被问到的,窗户上有没有裂纹都一一指出。

按要求读出了镜面中左右颠倒的文字,在准确复述的基础上,还从尾到头又复述了一遍。

“差一点儿就被淘汰”,并不是因为考试的内容太过奇怪,而是因为曾经认为——

除了我还有谁能通过这种考试吗?

之所以没被淘汰,则是因为后来意识到了,那些一起接受考试的人,看来都和自己是“同类”——全都惊人地优秀,并且都有着比他还强烈的自负。

那之后,岛野和他们一起在D机关接受了训练。比如炸药和无线电的使用方法。比如怎么驾驶飞机。D机关里一方面有着由声名卓著的大学教授开设的医学、药学、心理学、物理学、生物学等课程,另一方面则有从监狱里带来的大名鼎鼎的扒手、保险柜破解高手等人进行实技指导。魔术师教他们如何对物品偷梁换柱,跳交际舞,打台球,乔装变身。他们甚至还在奇怪的地方亲眼见识了专职在风月场上吃软饭的小白脸实际表演如何对女性施展甜言蜜语。

剧烈的武技训练结束之后,他们要立刻穿着衣服在冰冷的水中游泳,一整夜不眠不休的移动之后,又必须要把前一天被要求完全背下来的无比复杂的暗语使用得如同自然语言那样娴熟。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要单纯凭借指尖的感觉把各国军队使用的手枪分解开来,再重新组装,恢复成可以使用的状态。

所有的训练生都面不改色地进行着诸如此类的训练。

事实上绝不轻松容易,因为肉体和精神都经受着极限的考验。而与此同时——

这种事情我当然能做得到。

抱有这种想法的,绝不是只有岛野一个。

等待钟声停歇,岛野推开了教堂的大门,走进去。

在习惯了户外明亮阳光的眼中,教堂里面显得非常昏暗。然而岛野的视野立刻切换到左边——他的左眼之前就已经蒙上,已经适应了黑暗。

左手靠墙的一边,有着个箱子形状的小房间。

告解室。

那是天主教中被称为“神圣之屋”的特别的地方。在这里所说的话绝对不会被泄露出去。

接触方式为方案三。

回想起指示,岛野确认过四周并没有其他人之后,动作迅速地从告解室的帘布缝隙中溜了进去。

跪倒在黑暗中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对自己的嘲笑。

在乡下农庄的小车站刚一走下列车,岛野就被三位结伴而行的素不相识的法国老太太叫住了。他装出一副听不懂法语的样子想要摆脱,却想不到老人家们就是不肯放他走,意料之外地费了不少时间。总算设法和老太太道了别,却又不可能奔跑起来——在乡间道路上飞奔的外国人也太显眼了——眼看着就要赶不上指定的时间。

真是意想不到的误算。

怎么都没想到来到这里竟会遇上这样的麻烦,所以好不容易按照指定时间赶到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因为太过安心,那一瞬间,意识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的深处。

——法国老太太真是难缠啊。一旦牵扯到她们,误算的因素就多得离谱。

一边继续报告着,一边想着这件事,岛野苦笑起来。

完全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现身的竟然是魔王——结城中校本人(在此之前,岛野所接触的都是以代号“地狱使者”或者“冥府引路人”称呼的当地的法国通信员)。

岛野的任务本身里没有误算。

不,也不是这么说。

是可能出现的误算全部都在预料之内,任务是完成了的。比如说——

教老太太说那些话的人就是岛野。

——混账纳粹!

——变态法西斯!

——希特勒那种人就该下地狱!

对于自家的房子被德军接收,老太太愤愤不平,岛野就在她的耳边鼓吹了反纳粹的言论。然后又对老太太施加暗示,把她送到了德国兵那里。

要在搞不好就会被射杀的情况下救出老太太,理由当然不是什么“不明真相的日本留学生,看不得老人家受苦就救下了对方”,或者“因为在日本,一直都被教育要无条件地尊重年长者。”

不能被杀。

人的死亡往往会引起周围人的关注。而对间谍来说,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避免惹人注意,这是铁的法则。

再说,此次任务的目的并不在此。

从一开始,岛野的目标就是阿兰他们。

阿兰和针对德国的抵抗运动有关——而且,他还是领导人,这一点早在事前就已调查清楚。通过救出老太太赢得他们的信任,然后潜入他们内部,确认、掌握占领状态下的法国抵抗运动的实际状况——这才是本次任务的真正目的。

在岛野快要被德国兵带走的时候,阿兰他们出手救人,这和原先预想的一样(若是他们不在那个时间点上介入,就执行另一套计划)。至于在混乱之中头部遭到殴打而暂时失去记忆,这一点要说是误算的话,也确实没错。岛野原本是打算巧妙地挨上德国兵一顿揍,以最小程度的受伤就把事情搞定。可是没想到他突然被人拽了下胳膊,于是头部遭到比预想中更重的殴击,然后,由此导致了暂时的记忆缺失。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作为“可能发生的误算”,并没有超出计划的范畴。

人类的记忆在遭受外来打击时往往会发生混乱。

头部遭受重击;或者,受到药物以及电流的刺激等。

以上所有这些情境,在间谍被敌人抓住、遭受拷问的情况下,都是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的局面。

因此,在D机关,特别进行了专门的训练,确保即使在那样的场合,对完成任务而言必要的那些信息也不会错乱。

——并不是什么难事。

训练中,结城中校向满脸半信半疑的学员解释道:

由于打击而造成暂时性信息错乱的仅仅只是表层记忆。只要学会把那些对完成任务至关重要的信息印刻到无意识的深层次就好了。

学员之中没有人露出苦笑,也没人提出反驳。

——这种事情,我们不可能做不到。

聚集在D机关里的,全都是一群会做如是想的具有强烈自负感的人。

被约翰从背后重重敲在后颈上的那一刻——

眼前瞬间昏暗下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

然而多亏了这样,他全都想起来了。

自己是谁。

以及应该做什么事。

被约翰用坚硬的皮靴头踹着身体,岛野在确认自己已经能完全控制身体以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

回想起约翰畏怯的脸,岛野不由得微笑起来。

真是可怜。

想必是吓坏了吧。

在约翰的眼中,岛野的身姿应该像是一头漆黑的怪物。因为那个时候,岛野是在刻意模仿结城中校的样子。

“怎么了?这样可就瞄不准了哦。”岛野说着,朝向连握枪的手都在发抖的约翰又迈出一步。

约翰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粗暴地推开臂弯中的玛丽,双手握住枪,扣动了扳机。

那一瞬间,岛野一口气缩短距离,抓住约翰的手腕,把他扑倒在地。

“阿兰,玛丽!把枪捡起来!我按住约翰了!”

听到岛野的指示,两人脚下装了弹簧一样地跳起来,然后按照他说的,把约翰掉在地上的手枪捡起来,再接替岛野控制住昏厥过去的约翰。

等两人回过神,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岛野已经从他们的视野之中消失。

“岛野!你在哪里?”

背后传来了阿兰的呼喊,但很快,连这声音也听不见了。

在那之后阿兰和玛丽之间会说些什么,岛野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来,忍不住就觉得好笑。

“日本人果然不怕死啊。”

仿佛都能看得见玛丽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的模样。

“竟然会朝着持枪的对手扑过去……”

“所谓武士道,就是寻觅死亡之道。”

阿兰就肯定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进行解释吧。“对日本人来说,生存的终极目标就是死亡啊。”

这样的话——

真是天大的误会。

岛野的目标其实是,在那个场合下不让任何人死掉。约翰用粗壮的胳膊勒着玛丽的脖子。若是因为什么情况勃然大怒,他极有可能会把这个甩掉自己的人的脖子扭断。

——只要不死人,阿兰就能够收拾之后的事态。

做出这样的考量之后,岛野首先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无论如何要从约翰手中救出玛丽。

为此,他借用了结城中校的气势。

畏怯的约翰一定会把枪口指向岛野。为了确保瞄准,只能用双手握枪。要保护自己,约翰就只能放开玛丽。瞬息之间他已经考虑到了这么多的事情。此外——

说到底,他压根儿就没有被击中的风险。

“好像出了故障,扳机卡住了……”

把藏在书里的手枪交给岛野的时候,玛丽是这么说的。

岛野接过手枪,拆开来,修理。虽然记忆没有恢复,但是双手记得(这就是所谓的把对完成任务至关重要的信息和技能储存在无意识层面)。

在D机关,他们接受了在黑暗中仅靠手指的感觉拆卸枪支然后再重新组装的训练,练习对象不只是日军武器,还包括了其他国家的军队中使用的所有枪支。又或者,必须学会仅仅通过枪声就确定枪支的种类,并且立刻就能判断出这支发射的枪可能装有多少子弹、是否能够连射以及其他的优缺点。

一九一四年制造。法国的老式手枪,就算把手放在背后都能装得起来。

修理过程中,岛野忽然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虽然经过了巧妙的伪装,可是枪的故障属于人为原因。是故意弄成无法使用的状态的。那么——

“(这把枪)约翰费了很大劲才搞到的。”

玛丽是这样说的。

也就是说,约翰故意把弄出了故障的手枪提供给抵抗组织。为什么?

为了寻找理由,岛野故意把修好的枪递给了约翰。

有一种现象很不可思议,那就是手里有枪的人一定会想要用枪。反过来说,也就是其行动模式会变得单调。对岛野而言,递枪的举动限制了约翰的行动可能性。

除此之外,第一发他装进了空弹。

也就是说,在把修好了可以用——至少是让别人这么以为了——的手枪递过去的时候,约翰接下去的行动就基本可以预测了。

然后只要等着约翰自己现出原形就好。

怎么处置暴露出叛徒身份的约翰,这应该是身为抵抗运动领导人的阿兰的拿手戏吧。可是——

“目前,法国国内的抵抗运动只是以学生为中心的偶发行动。没有发现实际上有哪家机构或组织向他们提供武器。”

岛野低声继续进行着“告解”。

九十比八比二。

正如岛野算出的比例所显示的那样,目前阶段在德军占领下的抵抗运动者是压倒性的少数派。在这种状况下,很难维持有组织的行动。只要组织活动停滞不前,再出现像约翰那样的背叛者的可能性也会提高。

就算万一,假设今后法国国内的抵抗运动会蓬勃开展,那也只会出现在一种情况下,即出现了某个可以统率他们的具有绝对权威以及象征意义的存在。国内的维希政府现在完全是德意志的傀儡。在这种时候,想不出还留有什么人物足以统率抵抗运动。

“以可能性而论的话,比如说,对了——”

岛野瞬间停住了话头,他眯起眼睛,秘密据点里凌乱地映入眼帘的东西在脑海中准确地浮现出来。

架子上一台收音机,一套修理工具。靠在墙边立放的两根钓竿。桌上好几只花纹艳丽的火柴盒,英文报纸,皱巴巴的一束包装纸——

花花绿绿的火柴盒是用于制作三色旗的吧。

故意弄皱的包装纸应该是用于通信不会错的。把物品用陈旧的纸张包起来运送的话,就算包在里面的东西被检查,包装纸本身一般不会被查。那些包装纸上,应该会有用隐形墨水写下的受热可见的信息,或者是印上了使用简单随机数表生成的初级密码。邮戳显示那是从海外送来的物品。英语报纸。收音机的调频与BBC的周波数吻合。此外还有——

给予一锤定音的是那两根钓竿[2]。

夏尔·戴高乐,那是在法国政府轻易投降了德国的时候,逃亡到英国去的将军的名字。

野心家。

桀骜不驯。

刚愎自用。

不把人当人看的法西斯。

战前无论在国内国外都是受到极端恶劣评价的家伙,然而,在祖国战败被敌人占领的危急时刻,或许正是他这样具有恶德的大人物才是国家所需要的。

对于岛野所做的抵抗运动分析,结城中校宛如一名真正的听取罪人告解的虔敬修士,以一种不感兴趣的态度聆听着。

“接下去呢,要怎么做?需要再持续一段时间吗?”

岛野完成了一通“告解”,语调悠然地询问。结城中校依然侧着脸,嘴型几乎不动,以低沉冷淡的声音说道:

“暂时回国吧。下一班白山丸是最后的回国船了。”

最后的回国船?

岛野皱起眉。

这其中的意味十分明白。

日本很快就将与法国进入战争状态。

德军在欧洲持续着闪电进击,日本政府对他们的成果心醉神迷,打算与德国结成军事同盟。“可不能赶不上巴士啊!”日本的军人当中,公然地悄声说着这种话。以前就已经听说过这些信息,可是——

怎么可能?

岛野哑然地摇头。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一点正是此次任务中最大的误算。

诚然,在德军的闪电战面前,人称欧洲最强陆军国家的法国旋踵之间就投降了。然而,那主要是因为法军这边犯了错误,他们无视武器与战略的近代化,仅仅预想了堑壕战。反之,在这以后纳粹德国需要与英国争夺制海权和制空权,这些方面看不出他们能够占据确定的优势。

明明前些天才递交上去这样的报告。可是,为什么……

眯起眼睛的岛野,终于明白了结城中校为何要特意亲自现身。

报告被无视了。

或者在陆军内部被束之高阁?

与岛野上交的情报中理所当然的结论正相反,日本政府决定与德意志结成军事同盟。对于这一事实,结城中校是怎么想的?就算他没有戴着拉得很低遮住了面孔的风帽,岛野也是完全想象不出来的。

明白的事情倒是也有一件。

那就是,“日本留学生 岛野亮佑”的假面已经不能用了。

在最后一班回国船出发以后,还有留学生滞留也是很不自然的。作为稀有的存在,其一举手一投足都会成为被关注的对象,这么一来,间谍任务什么的就不可能再执行了。

任务结束。

结城中校的出现,是为了向岛野告知这件事情。

忽然间,脑海中浮现出了阿兰总是温和微笑的茶褐色眼眸,同时还意识到了自己略感遗憾的心情。在记忆丢失的那段时间,岛野作为他们的伙伴一起行动。对方正式邀请他,“成为我们的同志吧”,这让他陷入困惑。此刻想到了这件事,心中一阵愉悦……

低沉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留下来也行哦。

不由得苦笑起来。

不可能是自己把想法写在了脸上。只是忘记了,结城中校只要凭着对方目光的一点细微闪动就能准确判读出对方的想法。

对啊,也许说不定,阿兰他们会在历史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呢。改变历史的,往往都是他们这样的门外汉的行动。

信赖。友情。伙伴。祖国解放。

随便哪个都是会激起美好反响的漂亮的宣传标语。就为了这么一个词,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们心甘情愿奉献出生命吧。现在是,从前是,今后也还是。然而——

D机关的成员,是由结城中校挑选出来、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精英——专业的间谍。任何语言都不能打动他们。更别说要为那种东西去献出生命。简直荒谬。

活下去。

活着回来报告。

这才是D机关成员被赋予的使命。

在已经恢复了记忆的当下,他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和门外汉们一起玩间谍游戏了。

“我回去啦。”岛野耸耸肩,说道,“不过,下次给个稍微有点儿难度的任务吧,拜托了。”


[1] Le français,意为“法语”。

[2] 法语中“鱼竿”的发音近似于“高乐”,“两根鱼竿”的发音近于“戴·高乐”。由于是在地下秘密进行的法国抵抗运动的领导人,在公开场合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民众就以两根鱼竿来暗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