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历晓天大声道,坐在他对面的贝乐立刻对他做了个襟声的动作。
“嘘,轻点”!”
他们正在快餐店。星期天的早晨一过九点,这里便熙熙攘攘,坐满了吃早餐的人。历晓天知道贝乐是不希望别人听见他们说的话。
“你没开玩笑吧?”历晓天压低了嗓门,“你真的想重开你爸妈的博客?就是那个什么什么诡秘??”
“诡秘事件调查小组。”贝乐接过他的话头,同时拿起面前的鸡排汉堡,咬了一大口。奶酪和蔬菜汁弄得他满嘴都是,他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擦,“那是我爸妈留下的事业,他们一定希望我能继承他们的衣钵。”
贝乐的父母几年前死于非命。他们在出事前,曾经开设过一个博客,专门替人解决各种神秘离奇的事件。在历晓天看来,他们的身份就类似于私家侦探。
“你也想当私家侦探?”历晓天上下打量贝乐,虽然他知道贝乐很聪明,可是光有聪明是不够的,年龄就是个大问题。贝乐跟他一样,今年不过十三岁。
“谁会相信你?他们看见你是小孩,马上就会拍拍屁股走人了。”
“所以,我只接待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贝乐晃了晃手里的汉堡,略带得意地说,“我在求助者须知里特别加了一条,求助者必须在十七岁以下。”
“十七岁也够大的了。”历晓天道。
“但至少不是成年人,只要他们信我,我们就能说上话。”
历晓天想想觉得似乎有点道理,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小孩有小孩的世界。大人不相信的东西,孩子却可能深信不疑。这就好像,老爸永远无法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打游戏一样。对于大人来说,那只是个游戏,但对于像他这样痴迷于游戏的人来说,那却是另一个更真实的世界。
“哦,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做?招揽生意?”历晓天问道。
“哈哈,不用招揽。”贝乐笑嘻嘻地啃着汉堡,“告诉你,我刚刚更新了博文,就马上有人给我留言了。”
“哦,有生意上门?”
“嗯嗯。”
“怎么回事?”历晓天来了兴趣。
“她的留言很简单。只是说,她的同学兼好朋友死得很蹊跷,她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跟她约了今天早上九点半在这里见面。”
“九点半?”历晓天马上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还差五分钟。”
“她快到了。”
“她多大?”
“她说十五。”
“那比我们大两岁。她知道你多大吗?她会不会瞧不起我们啊?”历晓天仍然纠结于年龄,贝乐却满不在乎。
“别担心,她知道我几岁。她说没关系,她只想找人聊聊。她说她并不指望有人能真正帮她。不过”贝乐很肯定地说,“我一定会帮她。”
历晓天想问他,那为什么把我也叫来?是因为知道这几天我的游戏机被我爸爸没收了,我闲得发慌,还是因为你这个大侦探需要一个超级大帅哥当跟班?他的这些话还没问出口,眼睛就瞥到门口,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从外面走进来。
“喂,会是她吗?”他立刻问道。
贝乐回头看着那女孩,立即答道:“就是她。”
“你怎么知道是她?你见过她?”
“不,她说她今天会穿红裙子。”
那女孩的确穿了条红色的超短裙。
贝乐抓起桌上的一顶白色网球帽朝她晃了晃。她看见后,便朝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历晓天注意到她不时向身后张望,那神情就好像是在担心有人在跟踪她。
她很快来到他们的桌边。
“你们是?”她谨慎地扫视着他们两个。
“我们是诡秘事件调查小组的成员。我是贝乐。”贝乐口齿清晰地回答了她,又问,“你是叶韵吗?”
她听完这句,立刻松解下来,拉开腿一屁股坐到贝乐对面的座位上。“对,我是叶韵。太好了,你们看上去没我想象得那么小。”这句话像在安慰她自己。
你看上去也不比我们大多少。历晓天在心里回敬了一句。
“反正,只要不是大人就可以,我身边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其实,该说的我都说了,但就是没人相信我。”她有些语无伦次,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朝身后望了一眼,等她确定没有人在注意她后,她从书包里翻出几张旧报纸的复印件,“看,这是我从图书馆找到的。”
“这是什么?”贝乐将四张复印件拿到面前,历晓天也凑了上去。报道很短”他只花了几分钟就都看完了。他发现,这四篇报道的内容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少女落水事件。地点都在同一个地方,F区的小庭桥。时间也几乎相同,都在夜里八点半左右。
“这里面有你的同学吗?”贝乐问她。
“没有。但我同学也是在那座桥下面出事的。我觉得这些案子之间一定有联系。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淹死了。我听警察说,她临死前被人打过,鼻梁断了。我没看见过尸体,我也没去参加追悼会,因为,因为那太”说到这里,她硬住了,但迅速整理好了情绪,“我跟牛倩是很好的朋友。哦,我那同学叫牛倩。我们从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现在我们都在第五中学念初三,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本来我们打算一起考到寄宿学校去,因为这样家长就管不到我们了。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说起小庭桥,历晓天有点印象。
“她怎么会去小庭桥?前两个星期,我爸爸开车带我经过那里,那里可是都快拆光啦。”他疑惑道。
“我不知道。出事那天下午,她好像跟我说起过,她要去干点什么。可我当时在忙别的事,完全没留意。”叶韵显得非常懊恼,“我真该好好听她说话的。可是,我只听到最后一句,她说晚上会给我打电话。当然,她没打来。第二天我到了学校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下午,警察还来找过我。”
“警察找你,都问了些什么?”贝乐问道。
“他们问我,她有没有交过一些不该交的朋友。牛倩平时是很喜欢交朋友,不过,我觉得这事跟她的朋友应该没关系。要不然,她一定会告诉我。其实,她有哪些朋友,我都知道,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有哪个朋友住在小庭桥附近,或是有谁约她到那里见面。”
“那她为什么去那里?”历晓天问道。
“我就是不知道啊!那里什么都没有!我昨天去看过!”
“什么叫‘什么都没有’?总该有些商店什么的吧。”贝乐道。
“那里是拆迁区,确实什么都没有。”历晓天知道那里的情形,他解释道,“差不多就是一片废墟。如果有一两栋没拆掉的小楼,警察也一定去找过他们了。再说,也难保那里面有没有住人。”
“你同学的案子,警察后来是怎么说的?”贝乐问叶韵。
“不知道。没人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估计肯定没抓到凶手。”叶韵用手点着桌上的复印件,神情紧张地说,“你们仔细看看我复印的东西。在我同学之后,还有一个人在那座桥边死掉。她是在上星期三晚上出的事。我就是看了这篇报道,才去图书馆查资料的,谁知道一查就查到四篇。我敢肯定,这几起案子一定有关联。可是,我跟我爸妈说,他们根本不愿听,他们只知道让我别管闲事好好念书。可牛倩是我的好朋友,她出了这种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她激动得狠狠拍了一下桌面。
“在你同学之后的那个人被称作N小姐”贝乐像成年人一般,皱着眉头研究那篇报道,“她会不会也姓牛?”他问道。
“我不知道。”这一点叶韵似乎没想到。
“还有这篇报道里,虽然没写落水者的名字,但提到了落水者的父亲,看这句―‘落水少女的父亲牛某在本市一家报社任编辑,他闻讯后立即赶到了现场。’老爸姓牛,女儿应该也姓牛吧?她们会不会都姓牛?”贝乐道。
“都姓牛?”历晓天心头一震,一个念头在他脑际飞过,“这会不会是连环凶杀案?有个凶手专杀姓牛的少女。他会不会是因为小时候脑袋被牛踢过,所以从此对姓牛的人怀恨在心?要不要通知警察局,让他们发条通知,特别警告姓牛的女生要注意安全?”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开玩笑,但叶韵听了他的话,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浑蛋!我同学被人杀了!你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历晓天道,“但你想想,如果都是姓牛的,那我说的就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个人专杀姓牛的女生,而且这个人还喜欢在小庭桥附近溜达,所以他肯定就住在那附近,或者经常在那一带活动。你看过纪实频道的《推理探案》节目吗?那些杀人狂,都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作案。”
他的话让叶韵若有所思。
贝乐也在那里点头:“晓天说得有道理,那个人一定很熟悉小庭桥。可关键是,他是怎么把牛倩她们引到小庭桥去的呢?牛倩认识的人,你都认识吗?”
叶韵点头。
“我都认识。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的朋友都是我的朋友。”
“那这些报道上的人,你认识吗?”贝乐指指面前的复印件。
“我不认识。其实,如果不是牛倩在小庭桥出事,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叶韵大声道,引得有个顾客朝她看过来,她连忙又压低了声音,“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那她出事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什么?”历晓天觉得自己的口气比贝乐更像个大侦探。他想,如果这时候手里有个跟福尔摩斯一样的烟斗,一定非常帅。
“她没说过什么。”叶韵道。一定已经有不少人问过她相同的问题,她的脸上明显露出厌烦的神情,“她跟平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她家境怎么样?如果很穷就算了,但如果有点钱的话,她就可能会去百货公司、电影院、美容院或者发型屋这是我妈常去的地方。”历晓天道。
“她家里很有钱,只是她爸妈都忙于做生意,平常回来得很晚。他们会给她很多零用钱。至于你说的那几个地方。”叶韵想了半天才说,“她不喜欢逛百货公司,虽然她有钱,但不会乱花。她是个好女孩,我刚说了。她也不会去美容院,只有你妈这样年纪的人才会老上美容院。发型屋么。”她又想了好半天,才说,“她倒好像提到过一句。”
“提到什么?”历晓天忙问。
“她说她的头发需要修一下。不过,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会去弄头发。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大概就在出事的前几天吧。其实,我也常说我的头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但未必就会去弄啊。”叶韵茫然地看着他。
“这么说,她真的什么都没说过。”历晓天有点泄气。他转而问贝乐:“喂,大侦探,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应该去找写报道的记者,先弄清楚被害人都叫什么名字。”
“你要打电话给记者?”叶韵很兴奋,但立刻又担忧起来,“但是他会理我们吗?”
“没关系,找我四叔帮忙。我去打个电话。”贝乐说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四叔?”叶韵一脸疑惑。
“贝乐的四叔神通广大,认识的人又多又杂,没准马上就能托人找到那个记者。”历晓天道。
“哦,是吗?他是干什么的?做大生意的?”叶韵好奇地问。
“不,他是开棋牌室的,在这之前,混过黑道。现在他是黑白两道通吃,连警察都要掂掂他的分量。总而言之,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你同学的事,少不了要他帮忙。”
叶韵愕然地看着他。
历晓天很高兴能用四叔的特殊经历唬住她。他想:如果她知道贝乐出生于一个典型的犯罪世家,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两分钟后,贝乐从店外走了进来。
“怎么样?”历晓天问他。
“现在就去。四叔答应半小时后,他会让那个记者在A报业大楼下面的花坛里跟我们见面。”贝乐走到桌边,把那几张复印件塞进自己的书包。
“你四叔真厉害!”叶韵道。
“哈哈,我也是刚知道,他们报社总编老婆的弟弟的老婆常去我四叔的棋牌室打牌。再说,我求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找记者问两句话罢了。走吧。”他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出了快餐店。
历晓天和叶韵连忙跟上去。
快出门的时候,叶韵说:“我要去上趟厕所,你们在门口等我。”
“OK!没问题。”历晓天道。
他看着她走进了快餐店的盟洗室。一分钟后,贝乐又从前面折返回来,看见他站在快餐店门口,便问:“她人呢?”
“她说去上厕所啦。”
“去了多久啦?”
“有一会儿了。”
贝乐的神情显得有些不安,他赶紧返回店中,走到盟洗室门口。历晓天也跟了过去。
“叶韵!”贝乐在女盟洗室门口大声叫道。
没人回答他。
“叶韵!”贝乐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人回答。
历晓天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她会不会。”他的话还没说完,贝乐已经冲了进去。女盟洗室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一个中年妇女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她一边跑,一边朝后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哪儿来的小流氓!乱闯女厕所!小心我叫警察抓你!”
接着,就见贝乐扶着叶韵出来了。叶韵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这是什么东西?”历晓天问道。
叶韵看上去好像刚刚受到过什么刺激,她满脸通红,不断喘着粗气,脚步也有些瞒姗。历晓天起初以为她是威了脚,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的小腿在流血。
“你怎么啦?”
“我刚刚在上厕所的时候,有人用水果刀刺了我。他是从门下面钻过来的,我要马上报警。”她气喘吁吁地说着,忽然,她盯着快餐店的门口,瞪圆了眼睛,“就是他!就是他刚刚刺了我!”她甩开贝乐,奋力追了出去,历晓天和贝乐连忙紧随其后,但是当他们赶到街上时,那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历晓天只看见一个黄色的影子一闪,迅速消失在对面的街口。
“他穿的是黄色的衣服,从身材看,像个男人。”历晓天道。
叶韵站在街上兀自望着前方发呆。
“喂,你没事吧?”历晓天问她。
“他想杀我。”半天,她才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要报警,我要立刻报警。他一定是想杀人灭口,一定是的。”
“好吧,我们马上报警。”贝乐表示同意,“但你得先去医院。我们到了医院后再报警。”他看着她流血的小腿说道。
“不用。只是一点小伤,贴块创可贴就没事了。我要报警!”叶韵尖叫了起来。
正好这时来了辆出租车,她毫不犹豫地拦下了它。
他们只能跟着她上了车。
“去D区派出所。”她吩咐司机。
司机答应了一声,出租车开动了。
“你是怎么被扎到的?”坐定之后,历晓天问她,“每间厕所不是都有门吗?难道他是从门下面的空隙钻进去的?”
“他没钻进来。他是趴在隔壁那间厕所的地上,把水果刀伸过来刺我的腿。啊!好吓人!”叶韵提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我一开始以为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但马上发现有人在用水果刀刺我。我抓住了他的水果刀。我还想抓住他的衣服,但他的力气很大,我拉不过他。我没看清他的样子,但看见了他的衣服,他穿的就是那件衣服。他一定是想杀人灭口,他要杀了我。”她的嘴唇在发抖。
历晓天也觉得事态严重。
“他要杀了你,那我们跟你在一起,不是也有危险?”他道。
贝乐挤了他一下。
“我哪点说错啦?”历晓天道。
贝乐道:“你没说错。可我觉得,那个人不是想杀她,只是想吓唬她而已。如果要杀她,跟踪她的时候,就干脆在她后背来上一刀,不是更方便吗?―对了,你来的时候有人跟踪你,是吗?我看你一直在东张西望。”
叶韵使劲点头。
“我出门的时候,就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没看见人,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也就是平常说的第六感吧。―可是,他为什么要吓唬我呢?”
“谁知道啊。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把刀留在你手里。刀柄是由他拿着的,他的力气比你大,若是真的跟你抢,你肯定抢不过他的,不是吗?”贝乐若有所思地说,“他会不会是故意把刀留给你?他知道你在查这件事,所以,故意给你留了条线索?”
“他在给我留线索?难道他是好人?”叶韵大惊道。
“不知道,总之,他不是想杀你。”贝乐看着她,忽然,他伸手摸向书包,从里面摸出一块类似创可贴的东西,递给叶韵,“偌,给你,快贴上吧,可以止血的。”
“谢谢。”叶韵已经平静了下来,“等会儿你们别忘了在警察面前给我作证,不管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他袭击我是真的,你们都看见了。”她一边说,一边贴上了创可贴。
贝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韵的伤口。
“你在看什么?”历晓天问贝乐。
“对啊,你在看什么?”叶韵也问他。
“我在看测试反应。知道吗?这是我五叔的发明,他在膏药里加了一些特殊的化学物质。如果是真血的话,创可贴能护理伤口,但如果是假的血,它就会变成蓝色。”
“啊!蓝色!”历晓天看见叶韵的伤口渐渐变了颜色,顿时大叫,“蓝色,真的是蓝色!”他再抬头看叶韵时,发现她的脸也变成了蓝色。
“妈的,你干吗要骗人?”他大怒。
贝乐定定地注视着叶韵。
她沉默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希望能引起警察的重视。牛倩,她,她一定是被人杀死的。昨天我去小庭桥打听情况的时候,一位大婶跟我说,她看见那个凶手了,她看见他打了牛倩,她还说牛倩的自行车在桥上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你找到了目击证人?”历晓天道。
“对,可我让她跟我去见警察,她死活不肯。后来,她家里人把她领回去了。”
“领回去?”
“原来她是个精神病人。”
“那就没戏了。”历晓天相信警察根本不会采一个精神病人的证词。
“所以,我才要演这出戏,对不起。”叶韵低声道,“对不起。那个穿黄衣服的人是我表哥。”
车里一片寂静,隔了几分钟,贝乐对司机说:“叔叔,请把车开到南平路的A报业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