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公主在南周的名声极为响亮。
汴京多少年轻人在垂涎着这位号称大周珍宝的女子,长安同样如此。
有这样的女儿,年胥心中颇为得意。可随着时间推移,年子悦的婚事却成了他的头号心病。
直至北疆军南下,他这才抛开此事。
今日有臣子建言让年子悦去和谈,这话中有话,分明就是想让年胥卖女求和平。
年胥自然不肯答应。
可张菁却来了一声好。
年胥大怒,“你也想做逆贼吗?”
张菁低头,“陛下,公主年岁不小了。汴京无人能入公主的眼,再这般下去,公主多半要孤老终生。臣想,秦王乃当世英杰,无人能及。”
年胥心中一动。
“此战后,就算是大周能保住半壁江山,可谁能般配公主?”张菁抬头,“公主当初在长安与秦王有过交往,秦王颇为……”
“颇为什么?”年胥问道。
张菁看了年子悦一眼。“秦王颇为钦慕公主。”
在她看来,若非如此,秦王怎会令北疆会馆的人出手相助?
“子悦,可是如此?”皇后问道。
年子悦低着头,耳朵红红的,“母亲,没有的事。”
在这等事上,女人说话得反着听……皇后乃是过来人,见状欢喜的道:“秦王果真是好驸马!”
驸马?
那位即将成为大唐皇帝。
而且有了王妃。
年胥起身,“朕不许!”
皇后叹息,“汴京可能守住?”
年胥说道:“定然能守住。”
可这话他说的毫无底气。
“若是不能守住,城破后,你我都是俘虏。子悦也是如此。”
在成为俘虏之前搞定此事岂不更好?
皇后顿时生出了一种老母亲的心态,恨不能马上见见那位秦王,看看此人长的如何,气质如何,对女儿可是爱慕……
丈母娘的心态一生出来,就再难压下去,皇后说道:“归降后,好歹体面,子悦嫁过去也体面。”
“此事,再议!”
年胥不想和皇后吵架,便看了女儿一眼。
年子悦起身告退。
她走出大殿,疾步下了台阶,往自己的寝宫而去。
张菁急匆匆跟在后面,“公主,公主……”
年子悦不理。
张菁知晓公主这是生气了,急忙解释道:“公主自从归来后,陛下与娘娘为公主张罗了许多年轻俊彦。臣敢说,汴京城中最出色的年轻男人都在其中,可公主却一个都看不上。公主可曾仔细想想这是为何。”
年子悦的脚步越来越快。
“原先臣担心公主对男女之情并无兴趣,可后来臣却发现,公主也喜欢看那等男女之情的小说,也喜欢那等婉约缠绵的诗词。”
“公主既然喜欢男女之情,为何不谋划自己的亲事?甚至连见那些男子一面都不肯。”
“臣家富庶,小时候去乡下亲戚家,亲戚家境普通。到了饭时,臣看着那些饭菜不好,随意吃了几口就停下了。亲戚问起,臣便说吃饱了。可臣何曾吃饱?”
张菁止步,“臣只是在家中吃惯了美食,看着那些无滋无味的食物,压根就没兴趣罢了!”
年子悦止步,呼吸有些急促。
“公主在去长安之前,也喜欢出去玩耍,和那些男子也能自在谈话。可自从回来后,公主却对那些人不假颜色。公主可想过是为何吗?”
“公主在长安认识了那位少年,和别的男人看向公主的眼中都是贪欲不同,那个少年目光清澈,且才华出众,机变无双。”
“见识了这等少年后,汴京那些所谓的年轻俊彦,自然无法打动公主。”
年子悦回身,面色绯红,“你在胡说八道!”
“臣对公主忠心耿耿。”张菁行礼。
年子悦跺脚,“此事不许再提!”
“公主,汴京怕是守不住了。若是汴京陷落,帝后与太子定然要被带去长安寓居,可公主呢?公主这般美貌,若是寻不到一个依靠,在遍地虎狼的长安,如何安身?”
“兴许方崇能打动秦王!”
年子悦进了寝宫。
张菁站在外面,叹道:
“那个少年的性子公主难道不知?最是坚毅不过。他既然率军南下,岂会半途而废?方崇此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
方崇被带到了大帐外。
“等着!”
乌达进去禀告,“殿下,方崇来了。”
大帐内,文武官员齐齐回头。
“带了来。”
方崇被带进来后,抬眸看了一眼。
他的眼力不大好,早些时候在城头上看不清秦王。此刻帐内虽说略微昏暗,但足以让他认出了秦王。
“一别多年,殿下依旧如故,令人欢喜。”
这个开场白不错,还小小的拍了秦王一记马屁。
“方相却老了。”
秦王目光从容,压根没有客套的心思,“年胥遣你来何意?”
“殿下此次领军前来,目的不外乎便是清除威胁……不知外臣所言可对?”
方崇微笑道。
“这话,没错。”秦王不屑于否认。
“大周多年来一直对大唐颇为恭谨。”方崇笑道。
“那么所谓的北征呢?”韩纪冷笑道。
那一战是方崇心头的痛……他干咳一声,“石逆跋扈,大周只是想帮衬大唐罢了。”
“能把无耻的话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可见你确实是有些本事。”秦王讥诮的道:“说一千道一万,年胥是何意?”
“陛下愿意称臣。”方崇想到了年胥当时的模样,心中不禁冷笑。帝王在绝望时刻,想着的不是拼死一战,而是苟且偷生。年氏数百年江山,到了此刻,也该断了。
“称臣?”
“是。”方崇说道:“陛下愿去帝号,称王,以臣侍殿下。”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称臣后,再想称帝就是反复小人。
五十年之内,大唐无需考虑南周的威胁。
秦王突然笑了笑,目光转向儿子,“阿梁觉着如何?”
这等大事岂能问小儿?
方崇微怒,看向阿梁。
阿梁也楞了一下。
他跟着父亲随军,便是来增长阅历的。
但父亲既然开口,他只能认真的思忖一番。
秦王含笑看着儿子在思索。
“阿耶,不能呢!”
“为何?”秦王问道。
“富贵喜欢冲着剑客龇牙,甚至是抓挠,剑客怒了便按着它,咬着它的脖颈。富贵便哀鸣求饶,剑客便放过了它。可没过多久,富贵又开始冲着剑客龇牙……”
“哈哈哈哈!”
秦王大笑,拍着案几说道:“告诉年胥,早些归降,还不失安乐侯。”
果然,哪怕是称臣也无法打动秦王……方崇心中绝望。
“去吧!”
秦王准备歇息了。
方崇上前一步。
“小心!”韩纪喝道。
林飞豹身体微动。
秦王下意识的想挡在儿子身前……
方崇行礼,“殿下龙章凤姿,令人一见难忘。外臣此次归去,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韩纪:“……”
林飞豹:“……”
秦王:“……”
这人,竟然是在讨好?
……
方崇告退。
乌达带着他出去。
到了大营外,方崇回身,“老夫有些疑惑,不知可否赐教?”
乌达点头。
“先前那位大郎君口中所说的富贵……是谁?”
秦王看似雄烈,可对儿子却很是宠爱,若是能从那位大郎君的身上着手,兴许能在以后找到破绽。
至于什么以后,也只有方崇心中才知。
“富贵?”乌达愕然。
“是啊!”
“富贵是一条狗。”
……
方崇回到了城中。
彭靖一直在城头上,见他来了这才下来。
“如何?”
方崇默然。
“空口白牙,秦王自然不信。”彭靖说道:“换做是老夫,若是就此退军,可却会担心大周死灰复燃。”
“是啊!”方崇摇头,想到先前秦王那不屑的姿态,“秦王提及陛下时,说了安乐侯。”
他想到的是富贵。
“安乐侯对于陛下而言不是坏事,但我等呢?”彭靖冷笑道:“秦王此次南征多次放话,厚待归降的大周文武官员,若是没有大错,可按照品级录用。可其中有一条,但凡反对新政的官员,一律不用。”
“老夫有些纳闷,难道秦王也支持大周新政?”
“大唐也面临着许多问题,秦王即便是登基了,若是不做改变,用不了一百年,大唐依旧会重新走向衰亡。老夫以为,秦王这是在借此向大唐内部那些肉食者彰显自己的态度,他要革新!”
“可我等却成了替罪羔羊!”
“此事很麻烦!”彭靖和他并肩而行,“诚如老夫先前所言,陛下归降尚不失富贵。可你我归降,却只能归家种地。你可甘心?”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方崇,“莫要虚言。”
“若是让老夫剥去这一身官服,老夫生不如死!”方崇很认真的道。
“是啊!早上从家中出来,妻儿崇敬,仆役们很是恭谨。进了皇城,官吏们纷纷行礼,令人心旷神怡。到了官廨中,拿着文书,随意写下一行字,便能决断天下人的生死荣辱……这等感觉,近乎于神灵。让老夫从神灵变成凡人,老夫,宁可死!”
彭靖斩钉截铁的道:“你我,万不可降!”
“可当如何?”方崇说道:“陛下的性子你也知晓,此刻看似刚烈,可老夫敢打赌,一旦事有不谐,他定然会出城归降。”
彭靖点头,“做个安乐侯,也好过被诛杀。”
“要不……”方崇眼中闪过厉色。
“城中军民此刻本就惶然惊惧,咱们若是动手,必然会令城中大乱。秦王乃名帅,岂会不知趁势攻城的道理?到了那时,一鼓而下,你我所为皆是为秦王做嫁衣。”
“那……”
“秦王忌惮的谁?”
“年氏!”
方崇看着彭靖,眼中渐渐多了异彩,“你是说……”
“若是把年氏尽数送去……”
“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