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骑冲向了北疆军的左翼。
而裴俭率领两万余骑迎面而来。
双方在北疆军左翼展开厮杀。
一交手,北疆骑兵就能明显感受到对手的孱弱。
论骑兵,当年北辽骑兵自称天下无双。可最后却被北疆骑兵追杀的无处可逃。
更为孱弱的南周骑兵如何是对手?
南周军右翼战局在苦苦支撑。
韩壁却视而不见。
陈贯看的浑身颤栗,低声道:“韩相,右翼危急!”
“莫要乱了老夫的心思!”韩壁平静的道。
“是!”陈贯一个激灵,心想若是韩壁当即斩杀了自己,事后皇帝也会说杀得好。
对面大旗突然摇动。
“是玄甲骑!”
秦王高举横刀,率领玄甲骑出击了。
阿梁就在中军,看着父亲在呼喊。
“随孤杀敌!”
他看到那些将士用崇敬的目光看着父亲,在振臂高呼。
“万岁!”
“殿下万岁!”
阿梁的身体在颤栗。
秦王率玄甲骑一头就冲进了敌军阵列中。
敌军刚开始还能挡住,可当那股子气势渐渐消散时,从旗鼓相当就变成了节节后退。
“韩相!”陈贯终于忍不住了,冒险道:“要崩溃了。”
韩壁冷冷的道:“他的儿子在中军!”
什么意思?
陈贯不解的看着韩壁。
秦王每战必然带着儿子亲临,甚至还带着儿子四处溜达,消息早就外泄了。
“每战,秦王必亲临指挥,一旦发现战机,或是战局不利,便会亲率玄甲骑冲阵。往往得手。此战也不例外。可他的儿子还在!”
韩壁拔刀。
“秦王喜爱长子,众人皆知。若是他的长子深陷危机之中,他会如何?”
陈贯这才知晓韩壁的打算,“韩相明知我军骑兵不敌北疆军,依旧发动决战,这便是诱惑秦王率玄甲骑出击。可接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三千精锐骑兵。
“这些都是汴京禁军最后的精锐,此战,当跟随老夫陷阵。”
韩壁刀指前方,“出击!”
韩壁带着三千精锐,从左侧迂回,往北疆军中军杀去。
陈贯呆呆的看着,突然喊道:“等等咱!咱也去!”
秦王在中路奋力冲杀,不断逼近敌军中军。
左翼,裴俭率领的骑兵已经深入了敌军阵中,后续的步卒在跟进。
南周军就像是一条绷紧的弓弦,就等着绷断的那一刻。
“殿下,韩壁往中军去了。”
王老二看到了南周军中军大旗在往中军去。
秦王挥刀斩杀一人,“杀!”
韩壁在冲杀中回头看了一眼,失望的发现秦王的大旗依旧在往己方中军前行。
他不顾儿子的安危吗?
在开战前,韩壁绞尽脑汁谋划了许久,可却寻不到胜机。最终他只能用了这等苦肉计,也堪称是七伤拳。
若是能成功,这一战就会打成混战。
人多的南周军一方,在混战中自然占据优势。
可秦王不接招。
“好一个铁石心肠的秦王!”
此刻的韩壁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若是撤离,南周军顷刻间便会崩溃。
“杀!”
韩壁高呼。
三千精锐接近北疆军中军时,仅存五百余。
这些汴京禁军最后的精华,此刻杀红了眼。他们看到了一个孩子。
孩子好奇的看着他们,和身边人问道:“我们还等什么?”
赫连荣喊道:“大郎君吩咐,动手!”
左侧的步卒们闪开,一排排弓箭手张弓搭箭。
右侧的步卒闪开,数十修士风度翩翩的在微笑,为首的小胖子叹息:“夏日炎炎正好眠,何苦喊打喊杀,哎!”
“这是一个圈套!”
电光石火间,韩壁回头。
他确定秦王带走了那些修士,可眼前的这些是什么?
秦王身边的修士此刻拿着横刀在大呼酣战,为首的竟然是穿着修士青衫的乌达。
前方突然一空,秦王这才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他岂会让阿梁置身于险境之中!
“韩壁,走好!”
……
“放箭!”
“撤!”
剩下的五百余骑护着韩壁,冒着箭雨后撤。
沿途他们不断倒下,两侧的北疆军开始合围……
韩壁勒住战马,看看己方右翼,此刻那些骑兵正在裴俭的打击之下显出了颓势,离崩溃不远了。
而在中路,秦王率领玄甲骑已经到了南周军的中军所在。
“韩相快走!”
残余的骑兵在催促。
“不走了。”
韩壁收刀,冲着汴京方向拱手,“臣,无能!陛下保重!”
他拔出长刀。
“韩相!”
一个骑兵回头惊呼。
韩壁微笑着把长刀搁在脖颈上。
一拉。
一腔碧血喷涌而出。
他的身体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随即跌落。
他仰天躺在地上,头部枕着一具尸骸,胸口那里的甲衣被一刀切开,并未伤到身躯。一封书信被风吹着,探出了一角……
——阿翁,我在家中等着你凯旋……
……
旗手回头,悲愤的道:“相公!”
一支箭矢飞来,旗手胸口中箭,他坚持握着旗杆,缓缓回头。
一刀,人头飞起。
一刀,大旗飘落。
炽热的夏风吹过,把大旗吹的飘飘荡荡的,缓缓盖在了韩壁的身上。
……
“万胜!”
大旗跌倒,北疆军万众欢呼。
“韩相!”
南周军将士绝望的看着大旗飘落。
“败了!”
城头上的赵申看到第一个骑兵掉头逃跑,接着是无数骑兵……
步卒开始溃败。
接着,整条战线崩溃。
无数人丢弃兵器,甚至是扯去甲衣,撒腿狂奔。
他们的勇气都随着那面大旗一起跌落。
“骑兵迂回包抄。”秦王勒住战马,收刀入鞘,吩咐道:“步卒一路追击,招降……”
“殿下,追击到何处?”
“颖水!”
“领命!”
上次秦王参加南征,便是杀到了颖水边,他甚至还在颖水里钓过鱼。
不过那一次是突袭,随着南周的反扑,大军只得撤离。
“万胜!”
前方不知谁斩杀了敌将,引来一阵欢呼。
“殿下令招降!”
这条军令引来了一阵遗憾的叹息。
“弃刀跪地不杀!”
喊声中,许多溃兵丢弃兵器,低头原地跪下。
步卒从他们的身边冲过去,他们甚至能听到喘息声。
但没有一人冲着他们动手。
我们是一家人!
许多人都想起了秦王的这句话。
秦王勒马掉头,“让阿梁来。”
他微笑看着儿子被人簇拥而来,问道:“阿梁今日怕不怕?”
“有些怕。”阿梁摇头又点头。
秦王策马过来,伸手摸摸他的头顶,然后说道:“从今日起,你自行骑马。”
阿梁欢喜的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
见儿子喜出望外,秦王不禁莞尔,“为父去看看永州城,你在此地,若是不妥,可寻韩纪等人。”
韩纪等人在后面拱手,“殿下放心。”
秦王看了儿子一眼,“驾!”
战马掉头而去,身后是玄甲骑。
杨略却留了下来。
“殿下,这是敌军大旗!”
有人拿起大旗炫耀,秦王眸色一动,勒马下马一气呵成,展示了精湛的骑术。
韩壁就躺在那里,头枕着尸骸,嘴角还带着微笑。无神的双眸在看着南方,仿佛,还在看着他为之魂牵梦绕的汴京。
以及,大周!
秦王走了过来,俯身,伸手抹去。
“你赢得了孤的敬意!”
他松开手,那双眼眸闭上。
秦王后退几步,“准备棺木。”
“殿下,可是要把尸骸交给韩壁的家人吗?”姜鹤儿问道。
“不。”秦王摇头,“孤想,韩壁若是还活着,定然想远离汴京。”
“为何?”
“那是个令他痛苦不堪的地方。”
秦王上马,“年胥让他失望了。”
姜鹤儿嘟囔,“他定然也不愿看到汴京陷落吧!”
老贼正在城下叫骂,“狗曰的,还不开门,真等着破城呢?”
城头,赵申面色煞白。
“秦王来了。”
城头上的守军全程目睹了此战的经过,此刻看到那面大旗过来,无人敢出声。
秦王到了城下,老贼说道:“守军死硬,不肯出降。臣请攻城。”
“此战之后,大概不会再攻城了。”秦王摇头。
“那要如何?”
秦王冲着城头招手,“开门!”
城头上的赵申几乎是下意识的道:“领命!”
随即他面红耳赤,可看看左右,麾下几乎都是死里逃生般的在欢喜。
“罢了!”赵申摆摆手,“开城门。”
城门打开,赵申带着一群将领出城跪下。
“恭迎殿下!”
马背上的秦王顾盼左右,问道:“此战后,天下谁属?”
众人行礼,“殿下!”
“哈哈哈哈!”
就在秦王放声大笑时,阿梁发现了一个人。
“这人装死!”
打扫战场的民夫发现了一个撞死的家伙,再仔细一看,“他是内侍!”
“咱……没装!”
陈贯躺在那里苦笑着,大腿处一道伤口,鲜血还在流淌。
阿梁策马过来,问道:“你是谁?”
陈贯努力抬头拱手,“奴婢,陈贯。”
“此乃南周宦官。”杨略介绍道。
“你……”阿梁看着陈贯,陈贯突然福至心灵,“奴婢愿意伺候贵人!”
阿梁看向了杨略,却不是韩纪。
杨略想了想,“大郎君如何想的?”
阿梁说道:“我想到了富贵和剑客。”
杨略:“……”
从此,阿梁的身边便多了一个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