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落凤坡

“许多人希望我滚远些!”

李玄摸摸青肿的嘴角,看着关中方向,“其实,当下孤还真不想进长安。”

杨略站在他的身后,说道:“许多人希望殿下能进长安。”

“孤知晓。”李玄讥诮的道:“长安城中的权贵大多跟着伪帝跑了,这个大唐的政治中心,此刻空荡荡的。多少人希望取而代之……孤若是进了长安,随后他们必然会鼓动孤登基。”

“殿下一旦登基,必然会大肆封赏。且会组建新朝。那些职位大多空缺,多少人在眼热。”

杨略看着李玄,有些心疼。

“地位越高,能坦然相处的人就越少,孤早就知晓了。”

李玄微笑道,“利益才是驱动一切的魔鬼。孤,暂且不进长安。”

“多少人会失望,多少人会欢欣雀跃!”

李玄看着关中,“孤,在看着。”

……

秦王不进关中。

“有人想要个解释。”

韩纪觉得这事儿很荒谬。

“孤行事,何须给人解释?”

李玄厌恶的道:“这等人,让他滚!”

“是!”

李玄召集文武官员议事。

“石逆南逃,若是任由他在南方舔舐伤口,用不了多久便会重新成为威胁。孤决意率军南下平叛。”

有人说道:“殿下,那关中谁来坐镇?”

那可是帝王之基,没有大佬坐镇不成。

而且那人必须是秦王心腹中的心腹。

众人都看向了杨略。

这位才将来,可秦王和他几乎是形影不离。

“令曹颖主持关中之事,大事可飞报孤。”

曹颖,这个在北疆消失了许久的名字再度被提了出来。

当初被李玄冷落,最终去了长安的曹颖,被北疆官场视为宦途落幕了。

可此刻众人才知晓,论信重,他们还差得远。

一打一拉,威仪尽显。

赫连荣微笑着,心想这便是殿下的权术吧!

不,是用人之术。

敲打,再重用。

韩纪看了秦王一眼,见他眸色平静,在观察着麾下官员,心中不禁一凛。

“张栩!”

“臣在!”

张栩是林飞豹的副手,忠心耿耿。

“你领一万人马进驻长安,与曹颖一起坐镇关中!”

“领命!”

竟然是张栩?

稍后群臣退下。

江存中和裴俭走在一起。

“我没想到竟然是张栩。”

江存中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能独当一面,可秦王却点了张栩的将。

要知道,张栩可没正经领过军啊!

“那是虬龙卫。”裴俭话不多,“关中乃大唐根本,坐镇之人首要忠心。”

至于指挥,曹颖在,军中也有将领辅佐,担心什么?

裴俭看了他一眼,“殿下能忍住进驻长安的欲望,这便是胸怀天下。我等当以效忠殿下为荣。”

这是敲打。

江存中点头,“我有数。”

不只是他没想到,北疆军内部都颇为意外。

“孤不想早早就把自己困死在宫中!”

李玄和李晗在喝酒。

“那个地方说是珍贵,可就是个囚笼罢了。”

李玄眼中有些厌恶之色。

他的父亲便倒在了宫中的陷阱中。

伪帝秽乱宫中,父子相残。

“在你的眼中,宫中就如此不堪?”

“那就是个烂泥潭,脏透了!”

……

隆州。

到了隆州后,来了一场秋雨。

皇帝不走了。

秋雨中扎营最是纠结麻烦,军士们在抱怨,贵人们也皱着眉,头痛在这潮湿的气候下,宿营的难受。

皇帝自然没这个烦恼……他有超大帐篷,且里面装饰精美,也就是比宫中小一些罢了,该有的享受一个不缺。

甚至,每日还能和贵妃歌舞一番。

这小日子过的,就像是郊游。

杨松成的帐篷搭好了。

他走了进去,里面烧着一盆炭火,管事解释道:“这是驱些湿气。”

杨松成点头,坐下。

“陛下这是何意?”

郑琦有些不满的坐下来,“眼看着就要到蜀地了,他却不走了。”

“关中之外即将有一场大战,他在等着结果。”

杨松成接过仆从送来的茶水,惬意的喝了一口,浑身舒坦的道:“若是叛军获胜,那他会比谁都急。”

郑琦嗤笑道:“被石逆拿住了可不会有好结果。”

“被那个孽种拿住了,你以为他能有好结果?”杨松成淡淡的道:“那个孽种背负着孝敬的仇恨,若是拿住了他和太上皇……”

“生不如死!”郑琦摇摇头,随即告退。

走出帐外后,郑琦突然一怔,“好像老夫也不会有好下场吧!”

里面,杨松成眸色幽幽,也在考虑这个事儿。

若是北疆军获胜,颍川杨氏会如何?

“当初……”

他的眸子里多了一抹冷意,“孽种!必然不得好死!”

……

梁靖最近很忙,他派去蜀地的人回来了。

“那些兄弟说了,相公若是到了蜀地,依旧是他们的大哥!”

好兄弟!

老梁感动的热泪盈眶。

“就是有个人问,当年相公欠的嫖资,是不是该给了。”

“卧槽尼玛!那钱耶耶当初给了那个女人……”

梁靖破口大骂。

随后,去求见贵妃。

大帐外,天马营的好手冷冷的看着梁靖。

“我求见贵妃。”

梁靖觉得这些鸟人,不,是无鸟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了。

“等着!”

晚些,梁靖被带了进去。

大帐被分为几个区域,一进去就嗅到了香味。

几个大香炉在边上熏香,烟气袅袅,压下了潮湿的泥腥味。

皇帝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卷书。

“见过陛下!”梁靖行礼。

“百官如何?”皇帝淡淡问道。

“都有些抱怨。”梁靖说道。

“为何?”

皇帝的眼中多了些冷意。

在出长安之前,何人敢如此无礼?

“那些人说……”梁靖犹豫了一下。

“嗯!”皇帝冷冷的道:“你也敢敷衍朕吗?”

“臣不敢!”梁靖低头,“那些人说,若是要去蜀地便该一路疾行。若是不去……”

若是不去该如何?

不去就等死!

皇帝等死,俺们等着投奔新君。

人心有些散啊!

皇帝没动静。

梁靖等了一会儿,大胆抬头看了一眼,见皇帝在看着虚空发呆。

“陛下……”

皇帝摆摆手。

韩石头说道:“跟咱来。”

“韩少监辛苦!”梁靖习惯性的摸出了一块玉佩,然后才想起这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赶紧又收了回去。

韩石头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带着梁靖去了隔出来的一处。

贵妃正在卸妆,脸上微红,看着像是刚舞蹈的模样。

“阿兄。”

“见过贵妃。”

等韩石头出去后,贵妃问道:“你不在外面忙,来我这里作甚?”

“哎!”梁靖叹息,“外面的人心有些散了。”

贵妃不解的道:“不能吧?”

“妹妹哎!你这就如同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压根就不知外面的险恶。”

梁靖压低声音,“百官抱怨,将士抱怨,如今外面就如同是一罐子水,眼看着就要沸腾了。”

贵妃把玉钗拔下来,双手拢住散下来的长发,摇头道:“谁敢?”

梁靖苦笑,“阿妹,你不知晓,咱们带的粮草不多了。从昨日起军中就减半供给粮食,将士们怨声载道啊!”

“啊!”贵妃瞪大眼睛,“不是说沿途的地方官府都给了粮草吗?”

“你也不看看咱们有多少人!”梁靖觉得阿妹有些何不食肉糜的风范,很是惆怅,“且陛下行行走走没个定性,那些人越发的不满了。”

“等进了蜀地就好了吧!”贵妃想到蜀地,不禁神采飞扬,“多年未曾回来,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了。”

“要小心!”梁靖说道:“最近你少说话。”

“我本就不说话。”

这个说话指的是对外说话。

贵妃自信的道:“陛下在,怕什么?昨夜陛下还和我说了,到了蜀地便整顿大军,御驾亲征。”

她见梁靖呆呆的,就问道:“阿兄,你觉着不妥?”

梁靖反问,“你觉着妥当?”

“为何不妥当呢?”贵妃兴奋的道:“我仿佛看到了二郎当年的雄姿英发。”

梁靖挠挠头,“知晓蜀地那些恶少打架打输了的应对吗?”

贵妃摇头,“不知。”

梁靖指着前方,仿佛有个厉害的人站在那里,色厉内荏的道:“你等着,耶耶回头带人来弄死你!”

贵妃:“……”

……

良久,贵妃指指兄长,想呵斥,最终心一软,换了个话题,“这地方叫做什么?”

梁靖说道:“好像叫做……落凤坡。”

……

皇帝召集了重臣们议事。

“朕当亲率大军征伐叛逆!”

皇帝朗声道。

稍后,群臣散去。

“你信吗?”杨松成问道。

郑琦摇头,“下官一个字都不信。”

皇帝兴许玩权术有一套,领军厮杀就是个雏。

而且,皇帝也没这个胆略。

郑琦说道:“越王那边,好似有些沮丧。”

越王就在前方,身边带着两个侍卫,看着有些形单影只。

“叫他来。”

杨松成转到了自己的帐篷后面。

“国丈。”

越王来了。

“慌了?”杨松成负手看着外孙。

“二兄在关中也不知如何了。”越王说道。

“看来,你有些急切。”杨松成举手打断了越王的解释,“皇帝到了当下,威信扫地。这是最好的机会。”

越王说道:“本王当辅佐阿耶。”

呵呵!

杨松成很满意外孙的口是心非,“安心。”

“是!”越王应了。

杨松成淡淡的道:“百官对陛下颇为不满。”

但没卵用。

越王默然。

“军中,对陛下也有些微词。”

越王猛地抬头。

“猛虎也有衰老之时。”杨松成拍拍外孙的肩膀,“老夫在,安心。”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

当年武皇垂暮之年病倒,李泌趁机发动宫变。

这便是趁他病,要他命。

而如今皇帝威望扫地,正是好时机啊!

越王低着头,等杨松成离开后,转身离去。

赵东平等在另一侧,“殿下,国丈是什么意思?”

越王说道:“越乱越好。”

……

皇帝逃的很急,狼狈不堪。

加之长安大军大多被窦重带走,故而随行的军队不多。

右武卫大将军陈潇和右骁卫大将军杨明和便是随行军队的统军将领。

二人在喝酒。

“今日不少将士说吃不饱。”陈潇吃了一块肉干,觉得有些硬。

“那么多人,兵荒马乱的,能有吃的就不错了。”杨明和喝了一口酒。

“陛下吃的不错。”陈潇笑的很是讥诮。

“那是陛下!”杨明和说的轻描淡写。

“大将军。”

外面有人禀告,“有人求见。”

来人一袭青衫,杨明和认出了此人,“国丈可是有话交代?”

来人微笑道:“国丈说,军中将士怨声载道,骚扰了陛下歇息。”

来人告退。

二人面面相觑。

“国丈这话……”陈潇琢磨了一下,“陛下这是对咱们不满了?”

“陛下不问过程,只看结果。”杨明和知晓皇帝的秉性,“军中缺粮,将士们有怨言理所当然。可在陛下的眼中,却是你我二人失职。”

“回过头,你我可没好!”陈潇看着杨明和。

杨明和似笑非笑道:“你收了国丈什么好处?”

陈潇笑道:“你呢?”

杨明和指着外面说道:“日落了。”

二人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