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出战

常圣修为高深,第二日凌晨,当李玄吃早饭时,依旧能听到他的惨嚎。

“陛下当初说过,但凡方外人掺和进了朝堂,多半就心思不纯。”林飞豹恨恨的道:“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他所说的应验了,可他人,却躺在了恭陵中,再也看不到这一幕。”

李玄在想着那位父亲的过往。

他敏锐的看到了大唐盛世下的隐忧,并未雨绸缪提出了许多建言。

但显然他的努力白费了。

李玄去看了一眼常圣,此刻木桩子才将进去不深。

“果然修为深厚。”李玄赞道,“来人,给真人添衣!”

……

“国公,南方多处反复,那些降官纷纷起事。”

石忠唐在大营中也不得消停,各方传递来的消息显示,那些新近归附的官吏们都不安分,不少已经起兵了。

“国公,要不,回师吧!”

春育说道:“咱们就守着南方,静观李玄和长安厮杀。”

“若是退兵,麾下将士士气将会荡然无存。”石忠唐考虑的要更多,“这股子心气起来艰难,下去却容易。清君侧,可进,不可退。”

春育挠头,“若是南疆也反了咋办?”

石忠唐起兵清君侧,军中大多是异族人,自然没意见,甚至很欢喜,希望能去长安劫掠一番。

可南疆百姓却不同,他们大多是大唐百姓,谁特么没事儿愿意看到江山板荡?

而且石忠唐是异族,也不贴心啊!

所以,当南疆百姓不满的消息传来时,石忠唐第一次怀疑自己起兵的决定。

“若是不能破夹谷关,李玄在侧,我大军就再无去处,唯有回头剿灭叛党。”

“这起兵,竟然错了?”

石忠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但毕竟是枭雄,很快就从那种沮丧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问问贺尊,那边如何了?”

贺尊令人回复:“国公放心。”

贺尊就在关下,对麾下说道:“继续耀武扬威,让关上看看咱们的实力。”

数千军士在关下闹腾叫骂,关上的将士看的火冒三丈。

就特么几千人,而夹谷关中十余万大军,一人一脚便能踩死这些狗东西。

窦重也在看着,麾下请战,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们只需守住就好。”

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大好,皇帝虽说把那一万三千人交给他来指挥,但梁靖已经公开在朝堂上攻击他,说他有谋反的心思。

就在梁靖开口时,一个老臣飞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说道:“我的梁相哎!别说,千万别说。”

他对皇帝说道:“当初梁相说石忠唐要谋反,果然石逆就谋反了。如今……”

你那张乌鸦嘴,闭上吧!

窦重知晓,从自己抗令开始,和长安之间就再无转圜的余地,要么皇帝弄死他,要么他弄死皇帝。

还有第三个选择,自立。

天下至此,已然乱做一锅粥。

那一万军队虽说归窦重指挥,可领军将领却是梁靖的人,压根就不听窦重的调遣。

“让他来议事。”

窦重眸色深沉。

很快,马冲来了。

“见过大将军。”

马冲行礼,规矩的令人挑不出毛病来。

窦重淡淡的道:“老夫令你领军来夹谷关,你却置若罔闻,这是拿老夫的将令当儿戏吗?”

“下官只听从宫中号令!”马冲心想难道你还敢以此为由杀了老夫。

“跋扈!”窦重摆摆手,“杀了。”

“你敢!”

马冲拔刀跃起。

外面冲进来一队刀斧手。

顷刻间,屋里血腥味十足。

马冲跋扈,被窦重斩了。

那一万大军正式归于窦重指挥。

由此,窦重消除了自己侧后的威胁。

……

“狗贼!”

梁靖恨恨的道:“陛下,窦重多半要谋反。”

皇帝去了后宫。

“窦重?”太上皇喝着酒,淡淡的道:“到了这个局面,除非你令韩石头领军,否则换了谁,都会生出异心来。知晓为何吗?”

皇帝自然知晓,“帝王威严不再,臣子便会生出别样心思。”

太上皇叹息,“帝王威严并不简单,王朝鼎盛时,帝王威望自然而然。以前便是如此。”

以前的大唐国祚稳固,这便是地基,令帝王能稳如山岳。

“如今大唐南北尽失,国之不国。偏生你还躲在梨园中贪图享乐。这是昏聩。天下混乱,帝王昏聩,你这是主动给臣子递野心。说实话,阿耶阿娘若是看到大唐这个局面,也不知是否会后悔,反正,朕后悔了。”

太上皇笑着喝酒。

“别以为朕不知,你一直在嫉妒伯父。”皇帝冷冷的道:“否则当初朕一开口,你也不至于不知矜持的点头答应,坑害自己的兄长。”

“朕是嫉妒,可你,却是恨。”太上皇笑道:“你恨自己没个兄长那样的父亲,你恨自己有朕这个对耶娘唯唯诺诺的父亲,哈哈哈哈!”

“你想多了。”皇帝淡淡的道:“如今局势危急,朕料定窦重此刻不敢谋反,可太阿倒持时日久了,难免会生出些别的念头来。长安无险可守,一旦窦重反戈一击,长安挡不住。”

“你能做的不多。”太上皇沉吟良久,喝了一口酒水,“防御是不能。”

“窦重警觉,朕才将招募了万余勇士,他便出手试探,要这万余勇士。朕不能不给……”

“你当初若是能与北疆这般妥协,何至于此?”太上皇讥诮的道,然后叹道:“如今只有一条道。”

“什么道?”

“朕听闻长安的粮食不够吃了?”

“南北断绝,长安存粮不多了。”

“可养得起二十万大军?”

皇帝深深的看了太上皇一眼,“朕,知晓了。”

太上皇笑道:“知晓又有何用?告诉你,石逆毕竟是异族,天下人会反对他,故而他哪怕攻伐犀利,依旧成不了气候。但那个小崽子却不同,二郎,那是孝敬的孩子,他带着兄长的血脉……他会成为大患。”

“故而朕宁可丢弃南方,也要调遣大军到章州一带挡着他南下的步伐。”

在这一点上,李元父子有志一同。

“那个小崽子啊!朕仿佛看到了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在等着抓到咱们父子,千刀万剐。二郎,要挡住……”

“朕有数。”

“二郎,朕想去太庙看看。”太上皇看着皇帝。

“你去祭拜谁?阿翁和祖母?”皇帝冷冷的道:“在这等时候,你但凡往皇城中这么一站,整个长安都会猜测朕可是出事了。”

皇帝走后,太上皇起身,“准备些香烛纸钱。”

他就在幽禁自己的大殿外烧了些纸钱。

“当初阿兄曾说,东宫不是安乐窝,他在东宫亦是忧心忡忡,朕那时不信,觉着他矫情。如今,这一切都应验了。”

太上皇艰难的蹲下,插了几炷香,“阿兄,你可恨我?”

宫人们站在边上,看着这位曾经的自尊在自言自语。

“你自然是恨的,不然你当年为何拼尽全力也要让那个孩子离开长安。”

“如今他要来了,阿兄,你可欢喜?”

“你定然是欢喜的吧!哈哈哈哈!”

大笑声惊动了一个被幽禁的嫔妃。

“还有完没完了?老东西你小心笑的一口气上不来。”

“哈哈哈哈!”

笑声依旧,良久,才停歇。

“朕,真想这口气上不来,死了也好。”

“其实,朕能自尽,刀子,绳子什么都有,可朕却下不去手。”

太上皇看着远方,“阿兄,你常说我没出息,看,真被你说中了。”

太上皇的话一个字不漏的被传到了皇帝那里。

“不必管他!”

皇帝揉着额角,“问问国丈,存粮还有多少?”

韩石头亲自去了户部,一进去就发现不对,怎地冷冷清清的。

他问带路的小吏,小吏看看左右,“好些都告假了。”

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油然而生。

杨松成依旧如故,看着分外从容。

“钱粮?告知陛下,最多十日,便难以为继了。”

“十日?”韩石头都不禁惊住了。

“南北断绝了交通,蜀地的粮食送不出来。”

“关中沃野千里……”随行的内侍说道。

“沃野千里?”杨松成抚须,眼底有些讥讽之意。“可关中要养活多少人?百年前关中的粮食就不够吃了,都是靠着各处转运而来。

洛阳本有粮仓,能活百万人。可如今洛阳通道断绝,去哪弄粮食?你来的正好,告知陛下,再过十日,要么出外就食,要么……就准备饿肚皮吧!”

竟然到了这等境地吗?

韩石头回去禀告。

“朕就知晓,粮草难继!”

皇帝叹道,“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都是个惊人的数目,难为国丈了。”

此刻两翁婿的立场是一致的。

越王来求见,听闻此事,就主动想交出府中的存粮来。

“也好。”皇帝笑的很是欣慰。

随即,使者去了夹谷关。

“没多少存粮了,陛下问大将军,是出战,还是……等着断粮后不战自溃?”

使者此次很硬气,出发之前就写了遗书。

“没粮了?”哪怕知晓迟早是这个局面,当这个消息传来时,窦重依旧恍若挨了重重一击。

使者告退,幕僚说道:“必然没那么急切。”

“可南北断绝,长安缺粮是事实。”这一点窦重清楚,“洛阳被隔断最为致命。”

“可若是出战……”幕僚很是惆怅的道:“就怕是个圈套。”

“当下就两条路,要么等着无粮而大军不战自溃,要么,就只能孤注一掷……出战!”

众人看着窦重。

若是能击败叛军,窦重的威望将会如日中天。

可若是战败……

窦重双手搓着脸,把老脸揉搓的通红。

“如今尚有七八日存粮。”

所有人都知晓,七八日是个危险的数字。

一旦断粮,大军顷刻间便会崩溃。

城外就数千敌军。

……

“老夫断定李泌必然会催促窦重出战,不只是人心猜忌,而是,长安无粮!”

贺尊在关下摇着蒲扇,微笑道。

众将只是呵呵一笑。

“洛阳原先是长安的大粮仓,洛阳被我军攻占,长安粮草断绝。老夫原先就遣人去长安打探过,买通了户部的官吏问话,长安存粮,最多还能支应半月。”

但杨松成说十日。

“半月,也该差不多了。”

……

“告知陛下,臣,遵命!”

窦重抬头,那张被揉搓的通红的老脸上,多了一抹决然,“臣,定当击败叛军!”

……

“告知国公,该准备了。”

贺尊微笑道。

呜呜呜!

话音未落,城头号角长鸣。

大乾十五年初夏,夹谷关守军因粮草难以为继,主动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