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一泡尿的功劳

春回大地。

江州的农户依旧出门耕种。

“北疆军杀过来怎么办?那个王老二专门收割人头,说是和阎王爷换钱呢!!”

村里,几个妇人劝阻自家男人出去耕种。

“妇人见识!”一个老人骂道:“出门被杀是死,不种地也是死,还是饿死。被杀死了痛快,饿死煎熬!”

几个妇人就像是生离死别般的看着自家男人扛着锄头出了村子,回身就哭。

“杨狗就不肯消停!”

“那个狗贼,残忍好杀,迟早没好死!”

几个妇人在咒骂着,一个老人叹道:“说这些作甚?”

一个妇人说道:“难道这等凶人不该骂?”

“骂了可有用?”老人问道。

妇人说道:“老天有眼,就该弄死他!”

“老天没眼!”老人说道:“大辽数百年来压制中原,当初也令中原人咬牙切齿,诅咒发誓,祈求老天爷灭了大辽,可大辽却得意了数百年。眼在何处?”

妇人:“……”

“当初大辽马踏中原,数百年间横行无忌,如今该轮到中原报复了。这啊!叫做,轮回!”

……

“有人说,北疆大军兵临江州就够了,北辽此后再不构成威胁,如此,何必咄咄逼人呢?”

节度使府中,文武济济一堂,都束手而立,听着上面秦国公训话。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中原的文化。这一点,我赞同。”

杨玄说道:“可我赞同的是在内,而不在外。数百年来,北辽在中原留下了多少血债?数也数不清。有人说该宽恕。我想说,死的不是你家亲人,一句轻飘飘的宽恕你说的倒是轻巧。可问过那些亡魂?”

“我说过多次,这个世间乃是一个庞大的丛林,一国,一族,便是一个群体。人类的欲望永无止境,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们会发动征伐,会肆意杀戮。

千年以降,中原人习惯了以和为贵,自给自足,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想和平,别人却看着你的钱粮和女子流口水。面对这等局面,当如何?”

杨玄挥手,“杀!要杀的他们做梦都怕大唐,杀的他们闻风丧胆,杀的他们再不敢窥探中原。可就是别说,原谅!”

大军在做最后的准备,各种杂音也多了起来。

要和平,不要战争。

忠恕之道才是中原的立身之本啊!

宽恕不好吗?

大家一起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反正,北辽被你打残了不是。

这种论调具有极大的迷惑性,能激发北疆军民自豪感的同时,也能令他们生出轻敌的心思。

今日,杨玄就是给北疆上下敲警钟。

也是大战前的最后一次鼓动会。

大军在集结。

杨玄抓紧时间安排一切。

他去了玄学。

琴声悠悠,杨玄听着带了些烟火气,“掌教这是悟道了?”

安紫雨叹道:“他悟什么道哟!前日才说,道在孩子身上。”

“……”

杨玄满头雾水,等一曲终了,这才进去。

“掌教,道在孩子身上,这话何解?”

杨玄担心老帅锅打阿梁的主意。

“修道修道,目的是什么?探索天人奥秘。前人总结了不少,老夫看了,琢磨了,自家思索了,最开始觉着收获颇丰,了解了天人之道。可再后来,老夫就觉着……压根就不了解天人之道。”

您别疯了就成。

此行必须要带着老帅锅。

“掌教,此次大军出征,没您在身边,我心中不安!”杨玄说道。

“咳咳!”宁雅韵被他打断了话头,很是不满。“子泰你也得学学这些。所谓天之道,非是人能揣摩的。

修道修道,实则便是让自己脱离红尘苦海。可红尘苦什么?生老病死,穷困潦倒,求而不得,得而复失……人要从中走出来,就该学孩子。”

孩童无知,您这是让方外当傻子呢?

杨玄突然一怔,宁雅韵笑道:“明白了?”

杨玄点头,“稚子之心。”

宁雅韵说道:“以稚子之心看世间,看自己,这便是道。”

杨玄笑道:“恭喜掌教领悟大道。”

“不是大道,只是为自己活着找到了个借口。”宁雅韵说道。

不会是疯了吧?

杨玄看看安紫雨,严厉的安司业微微摇头,示意掌教没疯。

“老夫没疯!”宁雅韵起身,“其实,让阿梁执掌玄学更好。”

“您说的对。”

杨玄随口应付。

“把阿梁搁在红尘中,以后伴随着你一起走出北疆,走向天下。好好的孩子,就此背上一个大包袱,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见仁见智吧!”杨玄说道:“正如掌教所说,人活在世间,总得给自己寻个活着的理由。这也是一种吧!”

“话是这么说,可老夫舍不得阿梁!”

老帅锅越发的随性了。

杨玄起身,“我去忠烈祠看看。”

“一起吧!”

宁雅韵竟然没用布盖住自己亲手打造的琴。

三人去了忠烈祠。

里面牌位林立,香火鼎盛。

一个妇人跪在蒲团上,说道:“你去了之后,每月都有人送钱粮来,说是一直送到孩子成年。家中不愁吃穿,只是孩子时常会问,阿耶呢?我就说,你去了天上。于是孩子就喜欢看着天上发呆……”

香火袅袅,妇人虔诚。

“今日我来,路上听闻国公又要出兵了,说是……这次要灭了北辽呢!我就想,你若是还在,定然会踊跃而去吧!夫君,我想你了。”

……

要出征了。

校场上,大军一眼看不到边。

“去忠烈祠!”

按理该在这里来一场誓师大会,但今年杨玄却改在了玄学里的忠烈祠!

一队队将士列阵而出。

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

所有人都默然看着自家大军。

岳二也在其中。

看着队伍走过去,他对岳三书说道:“老二,要不,以后你从军吧?”

岳三书蹙眉,“从军作甚?”

“跟着国公去征战天下!”

……

忠烈祠前,杨玄负手站着。

里面,玄学的人在操弄。

没多久,一面大旗被拿了出来。

杨玄上前,接过大旗。

高高举起。

北疆!

两个字仿佛想从大旗上飞跃而起。

杨玄说道:“多少年来,北疆军民面临着北辽的侵袭苦苦支撑。多少年来,北疆军民祈祷神灵出手,灭了北辽。”

在大唐,北疆供奉的鬼神最杂、最多。

民间供奉各种鬼神,从祈祷生儿育女,到祈祷发财升官……但最多的,还是祈祷神灵出手灭了北辽。

那些年,太苦了啊!

无数血泪,令人扼腕。

“神灵并未出手。”

无数次祈祷毫无用处。

“我们北疆,神灵不佑,那么,我们来庇佑自己!”

杨玄抬头看着大旗,“此去,当灭辽!诸位可随行,一观我北疆健儿的英姿!”

噗!

大旗猛的鼓动。

宁雅韵站在侧面,轻声道:“龙从云,风从虎。风云动,猛虎随行!”

……

“北疆军动了。”

江州,赫连通接到了消息,并未紧张,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终于来了吗?”

赫连通吩咐道:“这一战,不再留力。斥候游骑,倾力出击,老夫不管你等用什么手段,就一句话,杀敌!”

“领命!”

众将领告退。

赫连通说道:“告知宁兴,杨玄,来了。”

“是!”

赫连通坐下,不再看地图,而是眯着眼。

陈德说道:“这一战,没有退路。”

“老夫从未想过退路。”

赫连通说道:“令人去询问宁兴,舍古人如何了?”

……

“北疆和宁兴在春季定然会大打出手,咱们先别动。”

阿息保双眸锐利,看着多了威严。“告诫他们,在这等时候不可侵扰北辽,要让他们心无旁骛的与北疆厮杀。一切的一切,等出了结果之后,再说!”

有人问道;“若是北疆败呢?”

阿息保冷冷的道:“那北辽必然也奄奄一息,我军掩杀,轻松便能收割胜利。”

……

王老二告别了娇妻,带着‘若是攻破宁兴,记得护着成国公府’的嘱托出发了。

前锋大将是江存中,王老二的职责是统领斥候游骑,遮蔽战场。

“万胜!”

“万胜!”

“万胜!”

随后便是中军。

在欢呼声中,杨玄和大旗一起到达位置,大手一挥。

“出发!”

城门外,刘擎带着人行礼。

要凯旋啊!

城中多了许多香火。

百姓自发在家中焚香祈祷,为大军祈祷,为,北疆祈祷。

这是一场灭国之战!

每个人都生出了一种自豪、憧憬的情感。

节度使府中,周宁在写信。

——阿耶,大军已经出发了。子泰说,此次不下宁兴不收兵。想来长安接到这个消息会震动吧!多少人会害怕,多少人会诅咒……

——子泰常说,大唐积弊重重,可要想清除积弊,就得先清理干净外敌。如南周那等新政就是个笑话。大唐在侧,南周新政真要成功,大唐不会坐视。

天真的南周君臣!

这是刘擎的评价。

——这一战之后,天下大势就该明朗了。阿耶,周氏当何去何从,你和阿翁要仔细思量。我以为,周氏,富贵已极。

周宁放下毛笔,轻声道:“希望阿耶和阿翁能懂我的心意吧!”

周氏,要站稳!

“阿娘!”

阿梁冲了进来,身后两个爱宠形影不离。

“下学了?”周宁问道。

“嗯!”阿梁看看,“阿耶真走了?”

“是啊!不过,很快就会回来。”

再次回来时,这个天下,将会风起云涌!

……

数千游骑在荒野中游荡,不断有斥候回来。

“发现王老二!”

一队斥候带来了北辽斥候最为恐惧的消息。

那个人头狂魔来了。

将领叫做马宏,以足智多谋著称。

马宏抚须,“以一队斥候诱敌,前方老夫令人挖了坑,专陷马蹄。到了那里后,斥候回身厮杀,告知他们,尽数战死吧!”

“是!”

没有人拒绝,所有人都眼珠子发红。

这是大辽的光辉,是延续下去,还是就此覆灭?

一队斥候出发了。

他们甚至在欢呼,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获取荣耀。

“大辽啊!在绝境之中,终于迸发出了当初那等骄傲!”

马宏感慨的道。

两百余斥候出击。

没多久就遇到了王老二。

“一颗!”

“两颗!”

二哥的生意开张了。

“撤!”

北辽斥候撤离。

一边撤离,一边丢下些人断后。

双方一追一逃,没多久,剩下的数十北辽斥候掉头。

“为了大辽……”

队官举着长刀,神色肃然。

“必胜!”

数十斥候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王老二带着千余骑,轻松碾压了他们。

左侧,一人趴在地上观察着。

他举起手。

后面两百多步开外,有人借力……

十余人,一个接着一个,把信息传递到了马宏那里。

“王老二到了,此刻他应当陷进去了吧!”马宏说道:“传令,出击!”

……

“我撒泡尿。”

王老二尿胀,勒住战马,下马准备解开裤带。

可有甲衣挡住了,一不小心,竟然弄成了死结。

王老二大怒,“娘的!弄个小刀来。”

尿胀的时候裤带是死结,这种遭遇每个人都有过。

可这是战场啊!

众人满头黑线。

“二哥,要快些!”胖长老委婉的说道:“咱们还得去哨探呢!”

王老二的任务不只是遮蔽战场,还有哨探敌情。

“我知道。”

王老二用小刀子割断裤带,痛痛快快的开始放水。

“舒坦!”

王老二眯着眼。

呜呜呜!

号角声从左侧传来,接着右侧回应。

左侧数百步之外,一人蹦起来,冲着后面疯狂摆手。“别来!别来!”

马宏带着麾下出击了。

刚冲出百余步,就见前方有人摆手。

“什么意思?”

他交代过,发现王老二往那片地方去就举手,却未曾交代若是王老二没去怎么弄。

没去就没去,不管了呗!

所以就这么一愣神。

就这么一路冲了过去。

王老二目瞪口呆的看着左右出现的黑线,低头看看。

“敌袭!”

王老二收功,准备上马,可特娘的裤带断了,上马后,裤子就往下面滑。

他顾不上这些,看了看,“三千余,往右!”

右侧的敌人少一些,先灭了他们,再掉头。

“他没去!?”

马宏目瞪口呆。

但随即喊道:“出击!”

大辽需要勇气,需要牺牲。

这一战,格外惨烈。

双方的斥候和游骑不断闻讯赶来。

一个多时辰后,江州斥候退去。

马宏回到江州,把自己的谋划说了,然后请罪。

赫连通并未怪责他,只是眉间的皱纹越发的深刻了。

战后清理中,有人策马过去,结果马蹄子陷进坑洞中,摔了个半死。去救他的人也中招落马。

王老二提溜着裤子过来,“什么情况?”

瘦长老回身,“全是陷马坑!”

“二哥,先前若非你那泡尿,咱们就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