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死焦林?”
姜星思忖着。
张霸说道:“焦林此举乃是为了抱上杨氏的大腿,为此他不惜羞辱国公。老姜,咱们生死事小,国公威严事大。不杀焦林,杨松成会如何看国公?那人如何看国公?长安人,天下人会如何看国公?咱们要做的便是,谁伸手,便剁了谁!”
姜星躺在床榻上,眯着眼,“老夫有些好奇的是,杨松成为何不动?”
焦林上杆子去巴结杨松成,拿下了姜星。按理,杨松成就该为他收尾善后。
这是上位者笼络人心的手法,屡试不爽。
比如说护短,实则便是这种手法的变种。
你跟着我,你为我办事,有事儿我挡着。
这是担当,没这个担当,谁愿意跟着你?
捷报到了长安,焦林有些惶然不安,但杨松成却无动于衷,这与他的秉性不符。
“他难道害怕了?”张霸说道。
“说不定!”姜星有些兴奋,“若是怕了,这可是个意外收获。”
杨松成惧怕北疆的报复,说出去杨玄身上能增加几层光环。
“别忘了,国公当年曾攻入杨家,更是摧毁了杨家的围墙。千年杨氏,第一次如此狼狈。杨松成难道就不怕国公再来一次?”
张霸有些兴奋,大概是想见到第二次。
姜星幽幽的道:“你觉着国公还能来长安?”
“为何不能?”
“杨松成等人会处心积虑弄死国公。”
“北疆大军枕戈待旦,一旦国公有不测,便大举南下!”
“你这人,厮杀是好手,谋事却差些意思。”姜星咳嗽了几下,“国公若是去了,北疆也就散了。小国公还未长大,这便是是他们敢动手的缘由。”
“那上次他们为何不动手?”
“上次国公像是眼巴巴的来要节度使之职,哪怕拿下内州,也只是守成。坤州一下,天下人都知晓了国公的意思,这是要与北辽持续打下去。长安能容忍?”
“不行,便大军南下!”
“放屁!大军南下,南疆和西疆都会出手。到了那时,这个大唐就乱了。”
“乱中取胜!”
“你特娘的在无理取闹!”
“好了。”张霸说道:“杨松成搁着焦林不管,老夫总觉着这背后没那么简单。”
姜星说道:“按理,杨松成庇护焦林不是问题。他出手把焦林弄到南疆去,张楚茂还在,护着焦林不在话下。
就算是南疆不成,西疆赵嵩那边是他们一伙儿的,庇护个将军算得了什么?他无动于衷,老夫觉着……怕是在看着,等着。”
“圈套?”张霸眸色一冷。
“有可能!”姜星说道:“你想想,若是咱们出手弄死焦林的时候,杨松成的人就在外围看着,只等咱们动手,他们就蜂拥而至。一旦咱们被拿住……”
“舆论!”张霸想到了包冬,“长安就能造舆论,说国公令人刺杀大将,这是欲图谋反呢!”
“现在他们就想弄个屎盆子往国公的头上扣,可国公远在北疆,找不到。焦林便是个靶子!对,这狗几把就是个靶子!”
姜星冷笑,“难怪他躲在金吾卫中,而不是去杨家求救。老夫判断,他知晓了杨松成的意思,这是要豁出去再拼一次。”
张霸说道:“成了荣华富贵,输了,一了百了!”
“越是如此,咱们就越是要谨慎。”
“但不可不做!”
“没错,焦林,必须死!”
姜星闭上眼,张霸起身,“你先养着,老夫去布置一番,寻机动手。”
“等等!”
姜星举起手,张霸回身,蹙眉道:“你养你的伤,老夫知晓轻重。”
“老夫在想……焦林近期多半不会归家。外室那里咱们的人盯着,他多半知晓。如此,唯有金吾卫是安全的地方。可他不能一直在金吾卫,否则传出去就是个笑话。他能去哪?”
姜星睁开眼睛,“找到他要去的地方,等候!”
“可咱们的人手……”
张霸苦笑,“最近盯着会馆的人多了不少。”
“问问梁王府的小郎君,不行,就去求见赵三福!”
“李晗倒是好说,与国公交情好,此等事也无需瞒着他。赵三福……”
“国公说过,赵三福,不是决定我北疆前途的大事,都可以信任。”
“为何没有周氏?”张霸问道。
姜星放低声音,“女婿做事求丈人,这不是丢人与否的问题,而是,以后如何打交道的问题。国公没说,但老夫仔细思忖了许久,当初来长安之前,统领也说过,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别去求周氏。
要为国公争口气,让国公以后面对周氏时,说话腰杆子能挺起来。无欲则刚,这是国公说过的话,记住了,记牢了!”
“娘的!没事儿娶妻作甚?”
张霸牢骚满腹,姜星冷冷的道:“不娶妻,难道让国公一辈子做鳏夫?再有,不娶妻,哪来的小国公?”
“娶个普通女子多好,省事。”张霸叹息,“老夫想到了当年的太子妃,陈氏出身,礼仪无可挑剔,可看着却觉得冷。也不知陛下当年如何能忍受这等妻子。”
“住口!”姜星喝住了他,“赶紧去办事!”
张霸笑道:“老夫知晓,不过是牢骚罢了。再说,太子妃如今在方外,虽说孤寂了些,可好歹活下来了。”
“去吧!”
姜星也想到了那个冷漠的太子妃。
当初毒酒送来后,孝敬皇帝竟然不是邀请太子妃来一起享用,而是把国公的生母黄氏给拉了来,两杯毒酒,一起赴黄泉。
哎!
这人,真心没意思啊!
“对了,北疆来人,锦衣卫的,说是想去禁苑。”
姜星蹙眉,“去禁苑作甚?”
“陛下的那些女人都在禁苑中,大概是想去问些消息。”
“潜入倒是问题不大,可那些女人闹腾起来,会打草惊蛇。”
“不会。”张霸很自信。
“为何?”
“她要寻的是,太子妃!”
……
长安禁苑。
皇室的方外之地。
“陈芸儿!”
一个老尼站在院子里喊。
“何事?”
头发依旧乌黑的前太子妃,孝敬皇帝的发妻陈芸儿出现在门外,神色淡漠。
老尼说道:“该洒扫了。”
陈芸儿缓缓走出来,在门边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老尼碎碎念,“别想着自己还是什么太子妃,孝敬皇帝进了恭陵,以后你去了多半进不去。老实些,勤快些大家都好。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惹恼热了我,收拾你又能如何?难道左相还能冲进来收拾我?难道孝敬皇帝还能从恭陵中钻出来杀了我?”
皇家有方外之地,专用于皇室中人栖身。但却也有不同之处。比如说公主等人出家便不会在此。
帝王驾崩,丢下一群女人怎么处置?
搁在后宫中膈应新帝,而且,若是碰到个生荤不忌的帝王,说不得能弄出一些丑事来。
比如说当今皇帝李泌,这等人连儿媳妇都能受用,就别说什么父祖的女人了。弄不好还期待备至。
故而帝王一去,有儿子的嫔妃多半跟着儿子去封地。而没儿子的嫔妃,只能进了这里,每日青灯古佛,青菜豆腐,虚度一生。
刚开始进来时,许多嫔妃都说解脱了。
帝王到了暮年,往往喜怒无常,嫔妃们首当其冲,若是不小心触怒了帝王,下场会很惨。
而且帝王到了暮年,除去极少数几个嫔妃之外,大伙儿的日子格外干涸,雨露就别想了,只求没人找茬。
如今到了方外清净地,格外的惬意。
一日两日,惬意!
三日四日,还行!
半月一月,很是无聊!
半年一年,这日子老娘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两年三年……老娘要疯了!
四年五年……成了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而皇室的本意,便是让她们做木头人,无思无虑。
这样的日子,对于这些曾经万众瞩目,享尽荣华富贵的女人们来说,堪称是地狱。
刚开始日子还行,一年半载后,看管她们的女尼就变了脸。
早起诵经做早课,接着洒扫,干完活才能吃饭。
什么?
青菜豆腐不想吃?
那便不吃了!
渐渐的,这些曾经在红尘中绽放光芒的女人们,渐渐沉寂了下去。
等死罢了!
还想什么?
陈芸儿历来冷漠,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来。
老尼对她也不客气,但凡触犯了自己的规矩,该罚就罚,陈芸儿也不争辩,该做就做。
但好歹她的父亲是当朝左相,能平衡朝政的大佬,女尼们也不敢太过分。
扫地,对于曾经的天之娇女陈芸儿而言有些陌生。
在家中时,她是被父母宠爱的珍宝。
进宫后,她是太子后宫的第一人,皇后预备役。
别说扫地,扫帚都没碰过。
但现在却扫的格外熟练。
老尼看她做的认真,这才满意的道:“谁再咋呼,就照此责罚。”
太子妃都被罚了,你等算个屁!
这是杀猴儆鸡。
那些女人默然。
有人看了陈芸儿一眼,“这个女人,白瞎了一张脸。”
能做太子妃的女人,德行第一,但长相也得兼顾。否则你让太子晚上看着一张平庸的脸,怎么下得去手?
陈芸儿不说千娇百媚,但哪怕是多年后,依旧能看到往日的风华。
这时一个女尼进来寻老尼有事,老尼骂道:“都老实些!”,说着她环视一周,见无人敢和自己对视,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等她一走,那些女人就进了屋子,随即世界安静了下来,仅有陈芸儿扫地的声音。
她扫到了大树下,突然,大树后有人轻声道:“见过娘娘。”
陈芸儿身体不动,默然。
“娘娘,奴奉命前来,是有事相询。”
一个女人从树后现身,福身道:“奴的主人是娘娘的故人。”
陈芸儿淡淡的道:“我不知。”
女人拿出了一块玉佩。
陈芸儿看了一眼,眸子微动,“陛下的玉佩。”
“是!”
女子说道:“这是信物。”
“他想知晓什么?”陈芸儿淡淡的道:“我就在禁苑之中,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奴的主人想知晓些当年事。”
“何事?”
“当初有人弹劾陛下调戏宣德帝的嫔妃,此事娘娘可知晓?”
“是此事?”陈芸儿一怔,眯着眼,“无稽之谈!”
“果真?”
“我的男人,我知晓!”陈芸儿微微抬眸,当初太子妃的气势骤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