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二章 大势,好巧

“杀!”

长枪奋力捅刺。

“枪扎一条线!”

赵永站在由新卒组成的阵列前,说道:“枪,是以枪头杀人,故而出枪就当是一条线。双手用力,往前奋力一扎。”

说着,他拿起长枪,“看好。”

“杀!”

赵永的长枪使的格外犀利,而且手很稳。

“手要稳,否则你一枪是冲着对手咽喉去的,最终却捅到了脑门。”

有人举手,赵永收枪,“说。”

那新卒说道:“赵旅帅,若是遇到敌军穿厚甲呢?我听闻,披着厚甲,连宝刀都无可奈何!”

“这便是我要给你等说的。”

赵永指指枪尖说道:“刀,靠的是劈砍,整个刀刃分散了力道,故而难以破厚甲。而长枪却不同,全身力气用于一点,便能无坚不摧。”

“真的?”

“弄一片甲叶来。”赵永吩咐道。

稍后,一片甲叶被挂在了木桩子上。

赵永上前。

站立,双手持枪。

“杀!”

他突然弓步向前,长枪闪电般的前刺。

随即收枪。

有人把甲叶举起来,走到阵列前。

一个窟窿!

明晃晃的在阳光下述说着长枪的威力。

“竟然如此吗?”

新卒们信心倍增。

“战阵用长枪,可为何还得配横刀?其一是为了丢失长枪后能有兵器使唤,其次,若是形成混战,长枪太长,不妥。此刻丢弃长枪,拔出横刀,便如鱼得水。”

说着,赵永拔出横刀,照着前方挥刀。

“原来如此!”

赵永收刀,“故而你等还得苦练刀法,不过军中刀法简洁,学会不难,自家下去后刻苦操练,若是经过几战,便能大成。”

赵永没说每一战新卒是死的最快和最多的。

他拿起长枪,“长枪乃是木杆子,若是遇到河流难渡,可把长枪绑在一起,这便是木筏子。”

新卒们恍然大悟。

有人说道:“赵旅帅好生细心。”

赵永看着他们,眼前浮现了当年的队正简庄。

我如今是这些新卒的兄长,我会带着他们为北疆、为国公拼杀,兄长,你可看到了吗?

“赵旅帅。”

一个军士过来,“国公召唤。”

赵永心中一惊,“国公在何处?”

军士指着左侧。

数十人在那里,有人牵着战马。

赵永小跑过去,身后,那些新卒好奇不已。

“国公竟然知晓赵旅帅?”

赵永小跑着近前,果然看到了杨玄,他行礼,“见过国公。”

“新卒如何?”杨玄问道。

“新卒有力,不过需操练,也需战阵磨砺,方能成军。”

回答的不错。

杨玄很是满意,“对北征可有想法?”

作为统帅,他需要知晓麾下的士气,对当下的看法,和对未来的展望。

这等事儿以往多是寻大将询问,可杨玄今日来视察军中,正好看到赵永,就把他拎了出来。

周围都是大将:南贺,江存中……连张度都在。

赵永心中有些紧张,考虑了一下措辞,说道:“国公以前说过,以往是北辽人打咱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今换着咱们去打他们,军中兄弟们提及此事,就一个想法。”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解气!”

杨玄颔首,对士气颇为满意。

南贺说道:“军中对国公北征的谋划觉着如何?”

这等庙算也就是杨玄和节度使府的几个大佬,外加几员大将能掺和,一个旅帅哪有资格去谈论此事?

南贺稳重,不该啊!

几个大将心中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去年拿下内州,北疆军上下士气大振。

今年还会继续向北,军中可有厌战情绪,关键是,军中对国公的看法可有改变。

但,这个小旅帅可知晓这个问题的蕴意?

别被弄懵了。

这个小旅帅机缘巧合被国公看上了,但对于国公来说,也仅仅是看上了,和他多说几句话。至于以后,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运气好,肯努力,那么青云直上,这个谁都没话说。

刀枪无眼,阵亡了,那也没话说。

若是蠢,或是无能,就算是国公肯多看你一眼,可也架不住你的蠢啊!

机遇这个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好事儿,就像是东风。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机遇反而是祸患。

这等例子不说是历史上,身边街坊邻居或是亲戚朋友身上也不少见。

一个在外人看来是机遇的事儿,却因为当事人的各种因素,最终演变成了坏事儿。

这依旧是福祸相依。

有人说,这是命!

该你的就是你的。

不该你的,你去拿了,机遇就成了灾祸。

杨玄是不信命的年纪,总觉着前方哪怕再多艰难,也能一脚踹开。

年轻人,总是觉着这个世界便是为自己而设,我便是天生的主角。

直至被社会毒打的体无完肤,才知晓,原来我只是个废材。

杨玄需要提拔自己人,特别是在军中。

赵永对于他而言,便是一个有些缘分的军士,几次见面后,杨玄也多了些关注。

今日顺路过来,杨玄也想看看着年轻人长进如何。

上位者不会强行拉一个人上位,那只会害人害己。

所以,南贺的问题,就是一个测试。

杨玄饶有兴趣的看着赵永,期待着这个年轻人的答案。

赵永瞬息之间,脑海中就闪过各种念头。南贺的问题被他分解开来,得出一个结论。

国公是想知晓军中的忠心!

但这只是他的推测,若是错误……当着这些军方大佬的面,他就算是失分了。

机会摆在眼前,如何才能抓住?

保守,兴许进取不足,但却能凭着国公的几番亲切,在军中逐步升迁。

但……

赵永看了一眼杨玄,看到了鼓励之意,心中不禁一热。

国公如此厚待,我怎能如此?

他鼓起勇气,说道:“军中大多兄弟都说……自从国公执掌北疆后,咱们再也没受过气,许多人说,愿意为国公效死。”

效死,夸张了些。

但这话也说明了北疆军中,赞同杨玄当下应对的是主流。

“偶尔些人会说些怪话,说国公不自量力,以一隅对抗长安,或是说长安乃是正朔,国公与长安背道而驰,我等当谨慎行事……”

杨玄微笑着,见张度眼中多了怒火,就摆摆手,笑道:“气什么?”

“若非国公,如今咱们还守在城中,看着北辽人肆意而为,看着他们呼啸而过,却无能为力。武人为何?保家卫国。正朔正朔,北辽入侵之时,为何不见正朔来御敌?”

张度已经在极力压着怒火。

杨玄微笑道:“任谁都不能让所有人信服自己,若是能,那不是神灵,而是骗子。军士将士大多能赞同当下北疆的局面,这便是大势。

大势之下,一些杂音何足挂齿?记住,永远都别想着所有人都支持咱们的事业,永远!”

正如同北疆文武中有派别一样,杨玄从未想过所有人都大公无私,都围在他的身边,忘却私利……

他看着赵永,“方才我看了,操练的不错。好好干!”

他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赵永的肩膀。

上马,策马掉头。

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赵永的咆哮。

“为了国公,操练起来!”

“我们需要千千万万个赵永。”杨玄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他知晓不可能赢得所有赞同,但他可以提拔和自己一条心,一条路的将领。让他们去引领大军的思想和方向。

策马回程。

“国公。”

赫连荣在城门内行礼。

“何事?”

杨玄下马。

赫连荣跟在身侧,说道:“泰州那边,林骏突然发难,杀了数十豪强,抄家灭族……”

“手段不错。”杨玄颔首。

“另外,他突然令人寻到了咱们在泰州的一个密谍,说是听闻国公添丁,令人来送贺礼,令他带路。”

也就是说,林骏那边早就发现了那个北疆密谍,却一直不动声色的盯着他。

杨玄仿佛看到了林骏冷漠的看着桃县。

“咱们可还掌握有他那边的密谍?”

赫连荣说道:“还有五人,要不,也抓一个出来,放回去?”

“只有五个了吗?”杨玄记得上次是十多人。

赫连荣默然。

这什么意思?

杨玄有些不解。

王老二说道:“上次二郎君出生之时,我想着九个脑袋吉利,就杀了九人。”

杨玄看了赫连荣一眼,“弄个鹰卫那边的密谍,揪出来,让他带着我的礼物回去。”

赫连荣嘴角微微翘起,“是。”

他去寻赫连燕,没走几步就听杨玄问道:“老二,那什么九个人头吉利是谁告诉你的?”

“那日我问过岳二,他说当年行骗时,骗到个方外人,方外人说九乃数之极,让他做事都以九为好。”

“以后别纠结什么九了,弄不好便是强迫症。”

“哦!”

锦衣卫监控北辽密谍的目的很多,其中一个是引蛇出洞,以此引出暗中的敌人。

王老二此次多杀了六人,剩下的北辽密谍都选择了蛰伏,让锦衣卫内部颇为头痛。

可如今看来,国公压根就没有责怪王老二的意思,用词都斟酌了一番,什么别纠结,就和哄孩子似的。

杨玄身边有个小圈子,外围不少人没法接近杨玄,就通过讨好,或是联系这个小圈子的人来曲线救国。

最吃香的是韩纪,但这个老银币笑吟吟的,却从不松嘴。

王老二看着傻乎乎的,故而没人寻他。

可赫连荣知晓,最值得投资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老二。

他回到了锦衣卫。

“国公让咱们踢一个鹰卫密谍出来,令他带着礼物,恭贺林骏执掌泰州。”

如安一怔,“不弄林骏的人?”

赫连燕手中拿着一份文书,闻言搁下,妩媚的眼中多了一抹钦佩之色,“赫连荣说说。”

这事儿,有些出风头啊!

赫连荣看看众人,微笑道:“弄个鹰卫出来,林骏知晓后,定然会觉着咱们锦衣卫侦探不利,竟然把鹰卫的人当做是他的人。这是骄敌。”

鹰卫,那是林雅集团的死敌!

赫连燕点头,看来很满意他的分析,“林骏揪出咱们的人来送礼,这是震慑。而国公此举乃是骄敌。还未出兵,国公与林骏便已经隔空交上手了。咱们锦衣卫不能丢人,其一,盯着北疆,其二,打探消息。”

众人轰然应诺,“是!”

赫连燕起身,“赫连荣与我去大牢一趟。”

她有个问题想询问赫连云裳。

“是。”

赫连荣很是恭谨。

他是降人,本想低调,可赫连燕却不时当众令他分析具体事件,或是当下局势,几次三番,引来不少羡慕嫉妒恨的关注。

他不知晓赫连燕的用意,但总觉得这位美人儿指挥使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漠。

冷漠,但重用。

难道是避嫌?

二人都来自于北辽,他负责分析北辽方向的情报,直接对赫连燕负责。若是二人联手,就能蒙蔽误导杨玄。

但无需如此啊!

换个人不就得了?

赫连荣突然莞尔,觉着自己想多了。

赫连燕原先在潭州皇叔羽翼下讨生活时,颇为小心谨慎,这便是她的作风。

到了大牢,捷隆去交涉,回来说道:“二哥在里面。”

“径直去。”

一行人进了大牢,直奔女牢那边。

“小心些!”

狱卒殷勤的举着灯笼。

大牢内昏暗,但没灯笼也能行走,不过狱卒的态度却难得。

捷隆心想,这多半是敬畏咱们锦衣卫吧!

想到这个,他不禁心情大快。

前方就是赫连云裳的豪华版大牢,王老二坐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赫连云裳坐在里面,手中拿着一杯茶水,惬意的喝着。

豪华版大牢自然是不同的,甚至还破例开了个窗户。至于担心赫连云裳逃跑,不存在的,她跑了,隔壁的赫连罗就得吃苦头。

所以,这里堪称是窗明几亮。

狱卒几乎是冲到了王老二的身侧,举着灯笼,陪笑道:“这边昏暗,二哥喊一嗓子,小人自然来伺候。”

捷隆:“……”

赫连燕走过来,“老二,我寻她问几句话。”

王老二起身,“我出去转转。”

谁说王老二不懂规矩?

赫连燕笑了笑,等他走后,问道:“那一年,我记得先帝对皇叔颇为不满,甚至是动了杀机……外面都来了鹰卫的人。可后来却不了了之。

据我所知,鹰卫对皇叔并无好感,起因是当初皇叔家被杀光,便是鹰卫出的手,且罪名也来自于鹰卫的污蔑。

我记得鹰卫的习惯是不留后患。既然如此,那次先帝准备弄死皇叔,鹰卫为何迟迟不动手?”

赫连燕执掌锦衣卫,下面的人去查探小事儿,她就琢磨大事儿。

北辽上层,大唐上层,乃至于南周上层,都是她琢磨的方向。

她一直在琢磨赫连春,琢磨出了不少问题。

“你为何问我这个问题?”赫连云裳撇撇嘴。

“只因那时候你家中有人在鹰卫,后来那人死了,你家还与赫连红闹腾了一场,故而此次你们兄妹被俘,鹰卫那边压根就没当回事。”

赫连燕微笑,“你可以不说,不过,国公准备出征,到时候老二会随行。他不在了……听闻你惧怕偷油婆?”

偷油婆便是蟑螂!

赫连云裳面色煞白,“是那阵子赫连红病了。”

“病了?”赫连燕媚笑着,“看看这小脸儿,多明媚,我见犹怜呐!”

赫连云裳尖叫,“我发誓,你可派人去宁兴打听,当初赫连红曾病过。”

要想弄死赫连春这等级别的宗室,必须要赫连红亲手指挥。

“病了?”

赫连燕自言自语,“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