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也算是沙场老将了,对鼓舞士气的手段了如指掌。
这一战他觉得无需给麾下打气,凭着实力就能击败潭州军。
但没想到的是,赫连荣爆种了!
这个独手刺史把自己豁出去了,换来了麾下的疯狂。
杨玄自然要做出回应。
他没有弄什么抬棺大战的噱头,而是简简单单的。
“儿郎们,让异族看看我大唐男儿的勇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北疆军的士气就炸了。
“前进!”
一个将领横刀前指,麾下毫不犹豫的顶着敌军的长枪和长刀往前。
不怕死吗?
来!
比比谁更不怕死!
在大唐立国之前,北辽就是中原的大患。北疆多次沦为北辽铁蹄的牺牲品,无数军民倒在了他们的长刀之下,成就了北辽无敌的美名。
而后就是一场帝国反击战。
大唐的反击令北辽痛彻心扉。
武皇之后,北疆再度成为北辽耀武扬威的地方。
但北疆人并未畏惧,在失去了长安支持的窘境中,他们用血肉之躯在捍卫着自己的家园,捍卫着大唐的北大门。
没有人退缩一步!
随着这一声喊。
所有人齐齐向前。
将领们高呼,“跟着来!”
他们冲杀在前,带着麾下一步步把敌军往后推。
失去速度的骑兵在陌刀和长枪的打击之下,伤亡渐渐增加。
陈发祥面色凝重,“杨狗喊了一句话,整个北疆军都疯了!”
“这是他给老夫的回应。”
赫连荣按着刀柄,“北疆之主一声令下,全军振奋,这是令老夫羡慕的。
面对这等局面,老夫唯一能给的,便是……勇气!
传令,后续跟上,压下去!给老夫把杨狗压下去!”
他在嘶吼着。
一队队将士随着他的嘶吼往前冲去。
“使君,可缓缓。”陈发祥从专业的角度劝道:“我军可撤下来休息,让将士们有喘息之机。
使君可是担心北疆军士气高昂?此战是在我潭州进行,我军是地主,补给方便,士气高昂。而北疆军远来,将士心中六神无主,时日越长,他们就会越慌乱。”
这是主场之利啊!
不利用可惜了。
“可是觉着老夫一上来就赌博似的拼命不对劲?”赫连荣问道。
陈发祥默然。
“杨玄此战的目的是在我潭州打入一个楔子,一旦让他在燕北城站稳脚跟,从此后,我潭州一点动静就会被杨玄知晓。就算是出兵厮杀,还得忌惮燕北城断掉我军退路……”
“可燕北城的守军也变成了孤军,随时都有可能被我军吞掉。”陈发祥觉得赫连荣太悲观了。
赫连荣笑了笑,“北疆军经过杨玄这些时日的调教,你注意到了没有,他们攻城的手段越发的多了。
用俘虏攻城,消耗守军。
用弩车来打击守军士气,后来更是弄出了一种叫做投石机的东西,一发声若雷霆,无坚不摧。
攻城能如此,你觉着,守城会如何?”
攻城的手段如此多端,守城的手段,怕是能让人胆寒。
“诚然,燕北城就在我军的眼皮子底下,随时都能偷袭。可你想过没有,反过来,燕北城的守军是不是也能随时偷袭咱们?”
这个麻烦,很大!
“杨狗这一招,就直接卡住了我潭州的咽喉,从此,我潭州想蛰伏也难,想出击更难。”
“使君,给宁兴那边说说吧!”
“说什么?如今宁兴争斗正酣,老夫上本奏疏,说潭州岌岌可危,请宁兴发兵增援,你觉着林雅会如何?”
林雅会疯狂攻击赫连荣,剑指赫连春。
“陛下不是先帝的血脉,故而威望不高。哪怕被人说靠着女人才坐上了帝位,陛下依旧让大长公主参与朝政,便是想借用大长公主先帝血脉的威势,来稳住朝堂。
一切的一切,都以稳住朝堂为主。
在这等时候,老夫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给宁兴添麻烦。”
陈发祥心中一凛,对此战背后隐藏着的深意越发的了解了。
他看了赫连荣一眼,知晓这位刺史豁出去也要拼一把背后的缘由。
“现在的局面是,老夫不得不拼命。”
赫连荣笑道:“上一次战败,陛下为老夫扛住了所有。这一次若是再败……
有人说肖宏德也丢失了南归城,咱们丢个燕北城算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账不能这么算。
林雅可以不要脸,陛下却不能不要脸。”
你获得了一样东西,那么,相应的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这便是天道。
“帝位看似尊崇,可从此言行就受到了约束。陛下,难!”
赫连荣握紧拳头,“无论如何,此战必须获胜。就算是全数死光了,也得给老夫拿下燕北城!”
“是!”
赫连荣在催促!
潭州军越发的不畏生死,连续冲击北疆军的防线。
“使君,北疆军退了。”
北疆军的防线在连续冲击之下,看着岌岌可危。
杨玄果断命令预备队上前,接替了陌刀手。
随之而来的是防线整体后移。
轮换结束之后,防线竟然后退了三十余步。
这是一次重大胜利!
杨字旗也同样在后退。
潭州军上下欢呼雀跃。
“左右斥候加强哨探!”
就在局势大好的时候,赫连荣依旧冷静的令人哨探左右,然后自嘲道:“杨狗最擅长的便是伏兵。就在你觉着形势大好,胜券在握时,他突然一声令下,伏兵尽出,随即逆转战局。我潭州吃亏不少次了。”
战局大好,陈发祥心情也跟着大好,笑道:“同一个招数使几次,可就不管用了。杨狗此次若是还埋下伏兵,那就正好撞上了使君的伏兵。”
就在左右两翼,赫连荣准备了数千人在蹲守,就等着杨玄的伏兵出现,给其重击。
赫连荣莞尔,“被他弄怕了。”
号角声传来。
陈发祥精神一振,“左右并未发现伏兵,使君……该决战了。”
赫连荣深吸一口气,“出击!”
此战他以五千人为一波,轮番发动冲击。
此刻,他的身后依旧有一万七千人,其中有预备队,也有前几波退下来修整的将士。
随着他的命令,除去三千预备队之外,其他人尽数冲了出去。
“敌军总攻!”
北疆军这边发现了敌军的动向。
“知道了。”
杨玄说道:“再退!”
命令一下,前方防线缓缓而退。
“为何要退?”
将士们不理解。
“听令行事!”
上官一句话就压制住了所有的躁动。
“子泰你在弄什么?”
宋震不解。
杨玄说道:“赫连荣疯狂反扑,以为我军定然会顶不住,如此,我便让他欢喜一阵子。”
“骄敌之后呢?”宋震没看到杨玄的后续手段。
“奇兵!”
王老二不见了。
……
潭州城,不断有骑兵来回传递战况。
“两军绞杀中。”
“北疆军退了,他们一直在退!”
“万岁!”
城头守军在欢呼。
“大胜在望啊!”
“是啊!多少年了,从杨狗来了北疆开始,我潭州就没过过好日子,今日也算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可惜咱们还得守城。”
“是啊!”
城头守军跃跃欲试,恨不能前方来一道命令,让自己参战。
顺风战人人想打,逆风战人人退避。
“哎!来了一队……那是游骑吧?”
右侧来了一队游骑。
五百多骑看着有些疲惫,浑身上下灰扑扑的。
“止步!”
城头有人喊道。
骑兵勒住战马,为首的喊道:“喊尼娘呢喊!”
城头喊话的军士脸色有些难看,“哪来的?”
“辰州来的,老子是游骑,一路哨探过来。
哎!说你们呢!特娘的北疆军的斥候都绕到潭州城的侧翼了,你等竟然没发现?咱们差点一头就撞了上去!”
“辰州?”
辰州在潭州侧后,战前赫连荣按照规矩,派出信使求援。
城头两个将领在说话。
“往日大战求援,也没见辰州派出援军,此次竟然来了,这是为何?”
“你不懂,求援是惯例。这边大战前派出信使去辰州求援,知晓援军不会来……”
“那为何还令人去?”
“若是大胜,这便是在没有援军的窘境下逆袭,功劳翻倍。”
“若是失利呢?”
“失利,便是因为辰州见死不救。
当然,辰州会扯出一百种理由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可战败了,宁兴得寻人撒气吧?上次咱们败了,辰州刺史就换了人。”
“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不,是官术。”
“那,这是辰州那边学乖了吧!”
“没错,就五百余骑,这便是增援。
败了和辰州无关,他们尽力了。
胜了,对不住,功劳得分润,否则那位刺史就敢把官司打到御前去。”
“咱们使君可是陛下的人。”
“你这个蠢货,不管是谁,能做到刺史,你以为靠着自己就够了?”
将领冷笑,然后喊道:“自行去前面增援吧!”
下面带队将领扯着嗓子喊,“增尼娘!这时候去,大军可敢接纳咱们?开城门,老子们长途跋涉,要歇息,要女人!”
这话一句都没错,最后一句错了,要女人。
城头垂下了一个箩筐,“把文书丢进来。”
文书丢了进去,还有带队将领的印鉴。
早有专职负责的小吏被叫了来,一番查验。
“没错,就是新了些。”
“新人嘛!”守将冷笑道:“这群争功的蠢货,等使君回来了再收拾他们。”
另一个将领说道:“丢在外面就是了。”
“若是此战获胜,把他们丢在外面也不打紧,一俊遮百丑嘛!
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若是战败,这便是罪证……
看看,我辰州派遣了援军,可你潭州竟然把他们丢在一旁,这,便是罪证如山!”
“艹!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为何使君留你守城,就这份心思,一般人还真骗不过你。”
“呵呵!见笑了。来人,开门。对了,告诉他们,女人……玩自己去吧!”
城头一阵大笑。
城门缓缓打开。
“甘妮娘!”
带队的将领骂道:“耶耶水都没了,口渴的要死,还拖拖拉拉的。”
迎接他们的将领冷冷的道:“去校场歇息,另外,女人没有,玩自己去!”
“艹!就这般不客气?”
“不客气又怎地?”
“别吵了,老二,别吵了……”
老二?
城门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将领仔细看着和自己吵架的那人,看着年轻,脸上黝黑,仔细一看,却是抹上去的颜色。
这大老远的,谁没事儿了往自己脸上抹黑?
唯有……
将领张嘴,刚想叫喊。
年轻人身边的一个军士拔刀。
刀光如匹练掠过。
城门洞中避无可避,顿时就成了屠宰场。
年轻人……王老二看了裴俭一眼,喊道:“杀啊!”
老贼喊道:“赶紧,一队上城头,一队跟着老夫……老二,你特娘的慢些啊!”
王老二带着自己的麾下,一溜烟就跑了。
裴俭喊道:“杀上去!”
刀光闪烁,城头正在惊惶的守军遭遇了最为猛烈的突击。
“是北疆军!”
“那是王老二!”
裴俭一人一刀冲杀在前,刚集结的守军就遭遇了打击。
老贼跟在后面,随即清扫城头。
“老二,你特娘的别跑远啊!”
老贼回头看着大乱的城中,苦笑道。
他只看到了枪影。
枪影席卷而去,一路到了州廨外面。
州廨内。
一个少女坐在大堂内,不耐烦的道:“兄长被掳走了,赫连荣就知晓搪塞,什么去赎买了,可杨狗不答应。
呵呵!杨狗不是人?是人就喜欢钱财。我看是赫连荣那条老狗在装傻!且等此战之后再与他理论。”
身边的侍女说道:“小娘子,杨狗可凶了。”
“有多凶?”少女按住刀柄,“他若是来了,我一刀就能砍死他!”
少女穿着水绿色的劲装,眉目清秀。
侍女突然看向外面,“什么动静?”
“快跑啊!”
“杨狗来了。”
“杨狗来了!”
马蹄声轰隆,在不断接近。
侍女面色惨白,“小娘子,城破了。”
少女起身,面色微变,“那又如何?”
哒哒哒!
马蹄声听着是进了州廨。
接着惨嚎声传来,很短促,很密集。
有人喊道:“什么都别带,按照郎君吩咐,烧掉那些户籍文书,见到文书多的房间就浇上火油,一把火烧掉。罢了,州廨全数烧掉。还有,去寻粮仓,点把火,越大越好。”
哒哒哒!
有些孤独的马蹄声进来。
一骑进了大堂,硕大的马头摇晃着,不知是嗅到了什么味道,打了个响鼻。
王老二看着少女,歪着头。
“你是谁?”
少女握紧刀柄,“大辽贞仪县主赫连云裳,来将通名!”
王老二上前,挥刀。
赫连云裳格挡。
铛的一声,竟然挡住了。
铛!
第二刀,长刀不不敌垂落。
横刀闪电般的冲着她白皙的脖颈而来。
胖长老从一个房间里钻出来,手中拎着一个包袱,见状喊道:“二哥,是个人质呢!带着,出不去就用她来开道。”
“有理!”
王老二把赫连云裳的长刀挑飞,单臂夹着她,飞也似的往外跑。
“可惜了这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