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多好的一群劳动力啊

廖劲走了。

丢下官职不顾,跟着常宁宫主走了。

“那是郎君的姑母。”

怡娘抱着阿梁,轻声说道,“当年在宫中时,陛下对她很是爱护。可惜了,被廖劲这个蠢货给误了终身。”

怡娘大概是想说男人都没好东西,但看看杨玄,终究忍住了。

廖劲一走,节度使府后面就空出来了。

“重新修整一番。”杨玄把事儿交代下去,自己忙着去巡查。

秋收在即,北辽斥候在蠢蠢欲动。

甚至小股马贼也在盯着,就等着麦收后来抢一把。

没粮食,马贼就是乞丐!

杨玄策马,带着数百骑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今年是个好收成。”

阳光不错,官道两侧的田地上,到处都是农人在收割。

连孩子都在帮忙,狗也四处乱窜,仿佛自己很忙。

杨玄下马,走了过去。

“是副使!”一个农人欢喜的道。

农人们纷纷直起腰来,杨玄笑道:“收割的时候,就算是帝王来了,也得帮忙,镰刀。”

乌达递上镰刀,杨玄弯腰,左手握住一把麦秆,右手挥动。

唰!

锋利的镰刀轻松割断了麦秆,吓了杨玄一跳。

这也太锋利了吧!

“这谁买的?”他抬头问道。

乌达说道:“是长安那边卫王令人送来的,说是卫王亲手打造。”

老贼说道:“小人寻人看过,说是百炼钢。”

百炼钢做镰刀……

杨玄继续收割。

直至把一块田地收割干净。

抬起腰,他发现周围的农人都在看着自己。

“副使好农活!”一个老农说道:“这做过和没做过的,咱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杨玄说道:“当年在乡下,我六岁跟着大人下田干活,十岁后,就和大人一般,收割,拍打,事事都做。所以我知晓啊!这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要珍惜。”

“副使竟也是苦日子出身的?”有人讶然。

比你们都苦!

杨玄笑着问道:“今年丰收,明年敢不敢多种些?”

农人们沉默了,一个妇人胆子大些,走出来说道:“这力气不用也没地方去,不如种地……”

“力气还能用在女人的身上啊!”有人猥琐的说。

随即被身边的老农拎着鞋子追杀。

杨玄微笑,“继续说。”

妇人说道:“就是担心北边的北辽人,副使,奴就想问问,明年北辽大军会不会南下?”

“是想问咱们北疆军能否抵御北辽军的侵袭吧?”

杨玄笑着回身,“这个问题我不答,让将士们来说!”

他指指随行的一个队正。

赵永没想到副使会让自己来回答,他大声的道:

“北辽人要想践踏北疆的庄稼,就得先从咱们的尸骸上,踩过去!”

杨玄颔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百姓辛苦劳作养活了北疆军,那么,北疆军该如何回报?”

“杀敌!”

“护卫家园!”

将士们大声说道。

杨玄心中一动,心想,军中的思想教育也得抓紧啊!

哒哒哒!

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一队斥候正在往桃县方向疾驰。

乌达带着人拦截,“副使在此!”

一个队正被带过来,行礼,“副使,内州北辽军来了一队游骑。”

杨玄正想着给这些农人吃颗定心丸,笑道:“正好闲着无事,走!”

哒哒哒!

数百骑远去。

农人们呆滞。

“北辽人来了!”

有人在嘀咕。

一个老农喊道:“赶紧收割,运走,不留一点给北辽人。”

“快些,别等北辽人杀来了,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气氛骤然紧张,农人们开始忙碌,疯狂收割。

打闹的孩子也懂事的跟着大人干活,收拾东西。

连那些跟随主人来地里的狗都乖了不少,聚在一起,看着北方。

北方。

那是北疆的梦魇!

“快,运回去!”

一车车麦子被拉回去。

可地里还有不少。

大车回来时,竟然带来了不少老人。

“阿翁,你怎地来了!”

“老夫还不老。”

老人们也加入了收割队伍中。

每个人都面色严峻,连最爱开玩笑的人都闭嘴不言。

哪一年北疆都少不了被北辽铁骑侵入,防不胜防。这些北辽人针对的便是农人。

杀死农人,焚烧践踏庄稼,烧毁村庄……一切都是为了削弱北疆的实力。

哒哒哒!

马蹄声密集传来,农人们身体一僵,缓缓抬头。

妇人们面无人色,一旦北辽人来了,男人会被杀死,而她们会被掳走,从此生不如死。

“大郎快来!”妇人们在喊孩子。

一个老农侧耳倾听,“嘘!”

众人沉默。

老农闭着眼。

“好像是……欢快?”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

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是杨字旗!”

“是副使回来了!”

数百骑归来,杨玄勒马,指着前方,“老二!”

“在!”王老二出场,身后两个长老背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杨玄说道:“拖着过去!”

“领命!”

一颗颗人头被绳子穿着,王老二带着一队护卫开始疾驰。

哒哒哒!

马蹄声轻快,拖着后面的一串人头,就像是游行似的快活。

一个半大小子跑到官道边,欢喜的回头喊道:“阿耶,是人头!”

正在忙碌的农人们纷纷跑过来。

战马就从眼前掠过,后面的一串串人头在尘土中翻滚,一个个龇牙咧嘴的。

一颗人头碰到了地面的凸起,猛地蹦起来,随即重重落下,砸在了地上。几颗牙齿飞溅在地上,被后续的马蹄踩入地下。

这便是方才令农人们畏惧的北辽游骑!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可此刻他们的脑袋却在北疆的土地上反复摩擦。

农人们缓缓看向杨玄。

那个妇人惊叹道:“副使,说到做到!”

杨玄策马缓缓而来。

农人们情不自禁的低头,行礼。

“无需多礼!”

杨玄颔首,说道:“让他们拖着这些人头去各处转转,给百姓吃颗定心丸。”

哒哒哒!

马蹄声传遍各处,一起的还有那些面目全非的人头。

他们带去了北疆之主的意志:谁来,谁死!

……

长安和北疆翻脸了。

包冬带着人在四处奔走。

田间地头,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今日是个农人,明日是个商人,后日……

某家青楼中,嫖客包冬在大堂内骂骂咧咧的,“狗曰的,说是没弄死副使,长安那边不高兴,要准备断了咱们的钱粮呢!”

几个嫖客正在歇息,闻言,老鸨愁眉苦脸的道:“那可怎么办哟!”

一个嫖客说道:“长安那边一直在想着换个节度使,换个听话的,可听话的他不管用不是。”

“可不是,上次那个张楚茂有个屁用,领着大军出征,被北辽人的前锋一击即溃,呸!比耶耶都快!”

老鸨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等人才是青楼的恩客啊!

脱衣穿衣,中间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此,每日一个女妓能接多少客人?

但现实的问题让她打断了思绪,“咱们北疆的粮食可不够吃,若是长安不给,咱们吃什么?”

“狗曰的,整日就知晓在梨园嬉戏,把天下当做是什么了?”

“当做是儿媳妇了吧!”

“哈哈哈哈!”

帝王德行有亏,便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谈。而维系尊严的只是权力,和千年以降对皇权的畏惧。

包冬成功挑起了对皇帝的不满,随即遁去。

他去了节度使府,把各处百姓对北疆现状的反应禀告给了杨玄。

“大多愤怒,也有人对副使有怨言,那等人,多是没出息的。”

“百姓只想过安稳日子,谁能给他们安稳日子,他们便跟随谁。”韩纪说道。

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他看了包冬一眼,以前宣传这块他兼着,现在包冬进了节度使府,这一块就没了。

权力总是不嫌多的,但韩纪提醒自己,莫要被权力遮蔽了理智。

廖劲走后,整个节度使府的风向骤变,文武官员对杨玄的的态度越发的恭谨了。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长安的粮食不会再给了,以北疆当下的耕地,明年的缺口多大?”

刘擎摇头,“大的很!”

大的我心疼!

韩纪说道:“还是得多开荒。不过百姓有顾虑。”

“我知晓,开荒辛苦,且投入了种子,投入了精力,到时候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家子要饿肚子嘞!”

杨玄眯着眼,“能开荒的地方在北方,那边远离了城池的保护,一旦北辽人来了,逃都逃不掉。农人的顾虑,大致是这两样。”

“有些麻烦。”刘擎说道:“总不能让军队去保护他们耕种吧?那太不像话了,且军队打散出去,容易被偷袭,还会疏于操练……”

韩纪说道:“那些豪强都说了,明年准备看副使的笑话。他们会减少出售粮食……”

“办法,总是有的。”

杨玄说道:“北疆有些无所事事的人,找不到事做,集合这些人,去开荒。”

“是,不过,依旧不够。”韩纪说道。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军中淘汰老弱,取两万人开荒!”

“军队开荒?”刘擎说道:“没这个先例啊!会影响士气!”

“没有先例,那我就给这个大唐整一个!”杨玄目光平静,“照做!”

南贺起身,“领命!”

众人相对一视,韩纪说道:“两万军队开荒,那得多少亩地?收成得有多少?”

众人眼前发亮,看向杨玄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和另一个世界早早就出现军垦不同,这个世界的军队豪横,乱世没钱粮,那便去抢掠,去抓俘虏来种地。

军队种地,不存在的!

杨玄继续说道:“俘虏修路之余,也参加垦荒。”

他起身,指指脑袋,“万事,办法总比困难多。要放开思路,别被那些所谓的先例所限制住。”

众人起身,“领命。”

杨玄看着众人,“过一阵子正是烧荒的好时节,令各地官府要妥善组织,妥善管辖开荒事宜,只可鼓励,不可压制。但凡谁阻碍开荒,一律拿下,严惩!”

“领命!”

轰然应诺中,杨玄出去。

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姜鹤儿说道:“记录。”

姜鹤儿拿出册子和炭笔,偏头看着他。

“以军队开垦耕种,名曰……屯田!”

“屯田?”

姜鹤儿看了杨玄一眼,少女的眼中多了神彩,随即用力记录下这两个字。

另一个世界里,从汉文帝时期开始,屯田就成了养活军队的利器。而把这个手段发扬光大的却是曹老板。

东汉末年分三国,军阀们杀的眼珠都红了,堪称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人口少的可怜,每年农人耕种缴纳的粮食压根就养不活军队。

为了获取粮食,也是为了缓和矛盾,曹操便令屯田,才有了曹魏威压吴蜀的后来。

南贺去了军中,传达杨玄的命令,随即江存中等人开始淘汰老弱。

杨玄去了国子监新山门视察。

“见过副使。”门子行礼。

“掌教可在?”秋风阵阵,送来了笑声,杨玄看去,看到宁雅韵和一群教授在工地那边说话。

再仔细一看,那些扛着木头飞奔的,不就是玄学子弟吗?

杨玄过去,钟会先发现了他,“子泰来了。”

安紫雨笑道:“廖劲走了,如今他忙的不可开交,咦!看着多了威严。”

在宁雅韵的眼中,杨玄姿态依旧,“子泰依旧如故,只是你等看他时,会不由自主的给他加一顶叫做北疆之主的帽子。

随即,北疆之主的权力也根植于你等的心中,自然会觉着他多了威严。”

戒尺在指尖翻转呼啸,安紫雨平静的看着宁雅韵。

宁雅韵干咳一声,“老夫也是如此。”

“掌教,司业,怎地让弟子们也来了?”杨玄近前问道。

宁雅韵甩了一下麈尾,“修炼修炼,修的功法,但一切目的皆是为了修心。要想修心,先得吃苦。”

“这话怎么说?”杨玄问道,他看到那些娇滴滴的女弟子也在扛木头,不禁眼皮子一跳。

“人生而苦!”

宁雅韵言简意赅的说。

杨玄点头,“有生皆苦!”

二人相对一笑,杨玄说道:“秋收了,也该祭祀了,玄学这边先抢一个祭祀的地方出来。”

秋收祭祀,这是北疆的规矩。

临安那边没法回去了,杨玄令人打造了牌位。此次祭祀的范围更广阔一些,是整个北疆战殁的将士。

宁雅韵看看助教们。

多好的一群劳动力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