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赫连峰,来了

“敌袭!”

顾源猛地蹦起来,侧耳听了一下,就喊道:“都起来!”

他是披甲而卧,只需拿刀就行了。

他拿起长刀,觉得眼前有什么在闪烁,就猛地回头。

透过帐篷,能隐隐看到远方有火光。

“起火了!”

后营一片沸腾,火焰迅速蔓延。

前方,千余骑冲进了大营,值夜戒备的北辽军迎战。

可在后营,更多的唐军骑兵杀了进来。

借助火势,驱赶着混乱的敌军。

火势在蔓延。

初秋的草原本就容易失火,这一下,堪称是燎原。

王老二喊道:“别停,一直杀进去!”

这时候停顿杀敌就是舍本求末……这个道理几年前的王老二压根不懂。

磨砺,从来都是来自于实战。

不断有敌军顽强的聚集在一起,被王老二带着人马打散,随即冲杀。

前营,老贼未能击退敌军……一千余对两千,他并无优势。

但王老二来了。

“集结!”

副将在咆哮,可一旦被发现集结,唐军就优先给与打击。

营地里乱作一团。

顾源带着百余人左冲右突,不断呼喊。

此刻是丑时末,最为凉爽,可他却满头大汗。

一双眼眸中尽数都是疯狂,“集结!”

唐军反复冲杀,副将带着十余人狼狈来了,“祥稳,都被打散了,逃吧!”

顾源摇头,喊道:“不!唐军也散乱,咱们还能反败为胜!”

“架着走!”

副将知晓顾源是无法接受失败,就令人把他架上马,簇拥着跑了。

他们寻到一个缝隙,杀出了大营。

身后,王老二带着人马紧追不舍。

直至黎明。

“前面有咱们的斥候!”

副将狂喜招手喊道,“哎!”

追兵有三百余,斥候百余,加上他们的数十,至少能拼一把。

百余斥候看到了他们。

“是顾源!”

带队的都头说道:“打一下,撤!”

斥候上来,就在顾源等人狂喜时,一战即溃。

“是王老二,撤!”

斥候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副将喊道:“哎!回来!一起!”

“别喊了!”

“哎!”

“别喊了!”

顾源神色茫然。

“追兵来了。”

后面有人被斩落马下,惨嚎声传来,顾源对副将说道:“你带着人撤离,回去禀告大王,就说,老夫愧对大王信重,来生再报!”

副将说道:“一起!”

“走!”

顾源一刀背拍在他战马的屁股上,战马长嘶窜了出去。

副将回头,见顾源高举长刀咆哮,“老夫,错了!”

副将喊道:“祥稳,来日方长!”

没有常胜将军,败一次就是一次经验。

顾源一边催马上前,一边说道:“老夫以为不站队便能不得罪人,能平静升迁。可不站队,也无人帮衬你。连一队斥候都不肯为此赴险……大辽的武勇,竟敌不过利益!”

他知晓自己错了。

不站队,就意味着被边缘化。

边缘化,就意味着当你倒霉时,不会有人冒险伸手。

“老夫,错了!”

顾源泪流满面……一生坚守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令他绝望到了极致。

他引以为傲的不站队,原来,只是个笑话!

他想到了更多,从陈方利想到了皇帝,想到了林雅。

他奋力劈砍着,渐渐的,身边跟随的麾下一一落马。

“祥稳!”

最后一个麾下中刀,尖叫求援。

顾源冲过去,一刀逼退了唐军,战马中箭,他抱着麾下落马。

他站在那里,扶着军士。

长刀前指,喘息道:“老夫想知晓,这等频繁袭扰,是谁的主意?”

王老二高居马背上,“怎地?不服?”

顾源摇头,“先用小股人马袭扰,让我军疲惫不堪。老夫把麾下分为两处,轮换值守,可三日下来,麾下皆疲惫不堪……

昨夜依旧如此,前几次袭扰让老夫和麾下疲了,懒洋洋的应对……丑时末却真的来了。

后营纵火,数日煎熬的我军瞬息崩溃……

与其说是一把火烧掉了我军的士气,不如说是这数日连绵不绝的袭扰……一直是袭扰,直至最后一次是真的。”

他干咳一声,“这是何道理?”

王老二摸出一块肉干咬了一口,“人睡下后,子时开始是深度睡眠,一直到丑时末,在这个时段不断袭扰,能让人疲惫不堪……”

“原来如此!”顾源恍然大悟。

“还有,听闻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没。”

王老二嚼着肉干,不舍的咽下去……回头和二羊多要些,不过,要给钱。

“一个孩子放羊,孩子顽皮,见大人不理自己,就高喊狼来了。大人们闻声就拎着锄头赶来,可一看,没狼,就是孩子闹腾,他们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接着,孩子又喊狼来了,大人们又来了……这一次,他们呵斥。第三次,孩子又喊狼来了……”

顾源已经明白了,“这一次,大人没来。”

王老二点头,“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能说出这个故事的才是聪明人!”顾源苦笑,“这般频繁袭扰,便是狼来了,可狼一直没来,老夫和麾下自然就以为此次也不会来。可这一次,狼,它真的来了。”

王老二又摸出一块肉干,不舍的嗅嗅,“哎!投降不?”

“你很和气,且说话能令人深信不疑。”顾源颔首表示感谢,“老夫有一事不解。”

“我今日心情好,你说。”想到马上就能回归林河,王老二就兴奋不已。骚狐狸那里有不少肉干,回去就哄些来。

顾源问道;“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小故事,却能融入兵法中,此人是谁?”

王老二说道:“我家郎君!”

“杨玄?”

“嗯!”

顾源微笑,“老夫曾以为自己能与他两军对垒也毫不逊色,可如今看来,老夫,差了许多。此战,败的不冤!”

“那就降了吧!反正,不止你一个!”

“老夫也想降了,可若是人人都如此想,还有什么大辽?”

“大辽不是你的!”王老二觉得这人的想法古怪,就像是他,郎君去哪他就去哪,想那么多干啥?

顾源持刀拱手,“多谢你的解释,不过,随后还得麻烦你。”

“你说!”王老二吃了肉干,心满意足。

顾源猛地上马,举起刀。

“当年老夫曾被陛下接见,老夫兴奋不已,对陛下说,此生当为大辽而战,死不旋踵!今日,便是老夫践行这个誓言的时候。”

若是老夫当时说,此生当为了陛下而战,会如何……顾源莞尔,摇头,一夹马腹,战马长嘶冲了起来。

“为了大辽!”

呼喊声中,顾源冲着王老二杀来。

王老二拍拍手,拔刀,挥刀。

人头飞起。

“一颗!”

无头的尸骸依旧保持着高举长刀的姿态,被战马带着冲了过去。

……

“败了?”

败军回归大营,带来了兵败的消息。

“敌军不断袭扰,却不突袭,就这么数日,直至那一日凌晨,前营突袭,后营纵火,我军大败。”

詹素说道:“这是袭扰之术,顾源就没有分兵值守?”

“有,祥稳令兄弟们分批值守,可数日下来,依旧疲惫不堪。”

“这是疲兵之术。”陈方利负手而立,“敌将是谁?可是杨玄?”

“是贾字旗。”

“贾字旗?”陈方利蹙眉,“谁?”

众人摇头,有人说道:“杨玄麾下大将南贺,其他的,皆籍籍无名。”

陈方利沉吟良久,“初战失利,必须要寻个地方找回来。”

“那林河……詹素问道:“可要继续施压杨狗?”

陈方利微微摇头。

……

“初战告捷!”

捷报到了桃县,刘擎红光满面的进了节度使府。

“恭喜刘司马!”

“哈哈哈!”

谁都知晓刘擎和杨玄的关系,堪称是亲如父子。

杨玄初战告捷,便是刘司马大胜。

进了大堂,黄春辉正在看地图。

“此战五千对一万,可圈可点!”

黄春辉有些纳闷,“老夫一直以为杨玄麾下就一个南贺可为大将,此次竟然又出了个贾仁,此人是谁?”

“贾仁从太平便跟着子泰,一路磨砺出来的将领,很是……聪慧。”刘擎本想说很是英武,可脑海中却浮现了老贼那张猥琐的脸。

“捷报发下去,整个北疆都传到,提振民心士气!”

黄春辉颇为高兴,廖劲也是如此。

录事参军焦明忠是廖劲的心腹,稍后他告退。

回到值房,降将孙彦求见。

“杨玄初战告捷!”

“嗯!”

“他的名声又高涨了些,对副使不利。”

“你想说什么?”焦明忠问道。

孙彦叹息,“相公要致仕了。副使要接任,要树立威望……杨玄若是能上位副使……此后便是副使的副手,想想,一个副手比节度使还威风,这还怎么弄?”

“我,也有这个顾虑。”

“那么,和副使提提!”

“也好!”

稍后,二人请见廖劲。

“副使,初战告捷的彩头被杨玄取了,名声大振啊!”

廖劲在喝茶,闻言淡淡的道:“你等想说什么?”

孙彦说道:“副使战后要接任节度使,少不得威信。”

“你等是想说,老夫该压制杨玄?”廖劲看着神色平静。

“是。”

二人躬身。

“老夫从军多年,今日的地位皆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从未靠着手段为自己牟利。以前不会,今日,也不会。去吧!”

“是!”

二人心中失望,随即告退。

值房内,廖劲呆了一瞬,莞尔道:“当初一个小县令,如今竟然让老夫的心腹有些不安。这进境,让人惊讶啊!”

廖劲依稀记得当初杨玄第一次跟着刘擎来桃县的模样,青涩,有些好奇,还有些忐忑……

当初的少年已经蜕变成了威严的杨使君,草原上流传着杨狗的凶名,令敌人闻名色变。

廖劲挠挠头,“老夫当年如他一般大时,还在下面厮混,喝酒修炼,那时候,最大的梦想便是做个刺史……娘的!比老夫还快!”

几根长发从额头上飘落,廖劲呆呆的看着。

“老夫的头发!”

……

哒哒哒!

马蹄声一路往纵深处延伸。

冲进了城池中。

“捷报,我军击败敌军前锋!”

从赫连峰御驾亲征的消息传来后,整个北疆的气氛就有些紧张。

当捷报传来时,一张张紧张的脸上,猛地浮现了狂喜之色。

“万胜!”

“万胜!”

欢呼声中,当地官吏走出县廨。

“是捷报!”

“谁的?去问问。”

有人去问了,“是杨使君!”

县令大喜,“好!果然是大唐名将。准备好酒。”

“明府,你家中娘子不是不许你饮酒吗?”

县令振振有词的道:“为捷报贺,为杨使君贺!无酒,岂是道贺?”

一个个信使带着捷报在北疆大地上疾驰着。

一支前往陈州的车队遇到了信使。

“敢问是哪里的捷报?”

管事拱手问道。

信使说道:“杨使君击败敌军前锋!”

“是姑爷?”管事一喜。

信使问道:“你是……”

管事红光满面的道:“老夫乃是周氏的管事,给姑爷和娘子送长安特产。”

管事带着车队到了临安,发现临战气氛很浓。

等见到周宁时,周宁问道:“可见到阿翁和德昌了?”

“半路就遇上了,阿郎说要一路游玩。”

“多年憋在家中,阿翁这是……”

周勤这是放飞自我了。

管事说道:“小人前几日遇到了报捷的信使,说姑爷大胜。”

“嗯!”

周宁平静回应。

管事说道:“娘子,听闻是赫连峰御驾亲征,此战怕是会连绵良久。小人来时,郎君颇为挂念娘子。加之娘子多年未曾归宁,要不,此刻回长安一趟?”

这是婉转的请周宁去长安躲避可能的战乱。

周宁看了他一眼,“夫君在哪,我就在哪!”

……

怡娘进来,“娘子以为如何?”

周宁说道:“初战告捷看似风光无限,可大战才将开始……夫君遣人送信,信中说低调。”

怡娘一脸悻悻然。

周宁莞尔,等怡娘走后,管大娘说道:“怡娘历来稳重,此次为何如此?”

周宁坐下,“她恨不能大张旗鼓的为夫君贺。”

好消息没能坚持多久,坏消息来了。

“连日来,陈方利大军逼近桃县耀武,与我军数度交手,互有胜败。

前日,两军对峙时,陈方利令千余精骑潜入,逼近雅山。

雅山守军懈怠,差点被破城。幸而守将拼命阻截,这才保住了城池,不过,死伤千余!损失惨重!”

杨玄颔首,斥候告退。

“陈方利用兵,不俗!”韩纪说道。

杨玄点头,“是不俗。”

一个斥候进来,“使君,发现敌军大队人马。”

“陈方利来了?”杨玄起身。

“不是陈方利,看着风尘仆仆的,颇为凶悍。”斥候喘息,“二哥带着斥候,就在那边,怕是被截住了。”

杨玄抬头,目光锐利,“赫连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