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意外开始的决战

在成为陈州刺史后,杨玄就很少再冲阵了。

不是他缺乏武勇,而是用不着。

比拼战阵厮杀,屠裳能轻松碾压他。

后来有了虬龙卫,他的武力值排名就更低了。

可今日他却毫不犹豫的举起横刀,第一个冲向了敌军。

为了什么?

他扪心自问。

讨逆?

不!

立功?

也不是。

当敌军的脸越来越清晰时,杨玄想到了答案。

“为了大唐!”

“为了大唐!”

三千北疆铁骑跟着自己的主将,高呼着为了大唐,冲了上去。

犀利的就像是一把长剑,刺进了敌阵中。

双方不断纠缠厮杀。

南疆游骑果断转过头来,投入了战斗。

四千余骑,竟然渐渐扳回了局势。

……

“报!我军骑兵围住了唐军游骑!”

“好!”

彭靖微笑道:“挫敌锋锐,干得漂亮!”

白雄神色凝重,“还得看张焕的应对,是吃个闷亏,还是果断出击。”

“报!”

战报再度到来。

“北疆军出击了。”

“杨狗!”一个将领脱口而出。

方崇淡淡的道:“大势之下!”

大势之下,小股军队的武勇无济于事。

白雄深吸一口气,“急报。”

“是。”

战场距离永州城并不远,站在城头上,甚至能看到远方的烟尘。

“会如何?”方崇看着远方的烟尘,低声对身边的彭靖说道:“孙石进宫说了你我的坏话,想蛊惑陛下换帅。”

彭靖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老狗!”

“可不是,那老狗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大战前却坏我军心,也就是陛下仁慈,否则就该一刀剁了他。”

“别喊打喊杀的。”

“迟早的事。”

“大周政争多年,失败者不过是去地方为官罢了,喊打喊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方崇的眼中闪过利芒,“此战若是失利,孙石等人会疯狂攻击你我。”

“尽力而为罢了!”彭靖双目炯炯。

“报!”快马来了。

“我军已现颓势。”

一个文官叹息,“果然,还得要用人命去填。”

一打一打不过,二打一也打不过,唯一的法子便是人海战术。

“撤吧!”有人建议道。

白雄看着彭靖二人,“二位相公……”

彭靖深吸一口气,“你以为呢?”

白雄说道:“我军以逸待劳,此刻出战最好。”

彭靖看了方崇一眼。

“好!”

白雄起身。

“令,全军出击!”

咚咚咚!

城头大鼓被敲响。

那些百姓走出家门,忧心忡忡的看着远方。

“要打起来了哟!”

一个年轻人骂道:“唐狗横行霸道,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偏生要来欺凌我大周!”

一个老人叹道:“说是大周羞辱了大唐皇帝呢!也不知是羞辱了什么,以至于大唐南征。”

“都回去!”

一队队军士出现,驱赶着百姓回家。

少顷,街道上除去军士之外,再无旁人。

两侧的屋宇中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人。

偶尔传来一声狗吠,接着便是呵斥声。

“闭嘴!”

……

大军出征了。

彭靖和方崇走上了城头。

他们将在这里等待消息,并随时接应。

“能胜吧?”彭靖问道,随后自己回答:“一定!”

方崇摸摸城头上的尘土,拍拍手,“一定!”

……

汴京。

孙石和韩壁在值房内喝茶。

角落的冰盆散发着森森寒气,让值房内多了些冷意。

“大战应当就在这几日了。”孙石说道。

“是啊!”韩壁喝了一口茶水,“彭靖与方崇何曾懂什么兵法,偏生要去挂帅。老夫当初好歹也曾与土人征战过,却只能在汴京看着那两个蠢货去败坏大局。”

“白雄在,他是真正的名将。”孙石言语间有些看不上雷琦。

“白雄是不错,可张焕也是名帅。”韩壁觉得有些憋闷,“开门!”

门外随从打开值房的门,一股热浪伴随着疯狂的蝉鸣冲了进来。

微冷的额头几乎瞬间就感受到了湿热。

韩壁蹙眉道:“新政不容拖延!”

孙石淡淡的道:“陛下一力支持。”

“可那些人还在反对,他们人多势众,若是此战告捷,孙相,那些人会挟势发动弹劾,痛斥什么新政误国。”

“但……老夫还是希望此战能胜。”

韩壁深吸一口气,“不胜不败就好。”

……

张焕正在写奏疏。

越王就在边上,和张楚茂低声说话。

“敌军游骑大增,这是试探之战,随后就是堂堂正正两军对垒,没有花哨。”张楚茂在给越王普及战阵常识。

“分兵偷袭呢?”越王问道。

“大王是说偷袭粮道?”

“对。”

“大军出阵,首重粮道安危,这一路有军队连续护卫,除非周军出动大军攻击,否则无用。可我军斥候广布左右两侧,大军无法悄无声息的潜越过去。”

“原来如此。本王说为何斥候要派那么多出去。”

“斥候不只是打探消息,还得遮蔽对方斥候对我军的查探。”

“也就是说,若是我军斥候被敌军挡住了,那么此战我军就落入劣势?”

“大王睿智,正是如此。”

“这样啊!”

越王脑海中已经多了一些画面。

那些斥候在打马疾驰着,追上对手,奋力厮杀,驱赶着他们。

“本王仿佛嗅到了血腥味。”

张焕写好了奏疏,抬头道:“我军深入敌境,再过去一道颖水就挡住了前路,故而老夫也没有什么计谋好用,唯有堂堂正正的推过去。”

“那么,何时开始?”越王问道。

张焕说道:“三五日吧!明日开始,令游骑逼迫敌军,把敌军斥候压制在永州之内,断了敌军的视线。白雄乃是宿将,自然不肯做瞎子,如此,唯有出战。”

“好!”

越王也该去写奏疏了。

他刚起身,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相公!”

一个军士冲了进来,“杨使君急报。”

“说!”

听到急报二字,张焕眯眼,握紧了拳头。

“敌军大举出动!”

大乾六年,南征之战的决战,就以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方式被拉开了帷幕。

天气很热。

披上甲衣后,整个人感觉就像是身处蒸笼之中。

周遵没有披甲。

他是长史,需要灵活处置事务,而不是上阵厮杀。

“真要轮到老夫上阵了,那有无甲衣都没有区别!”

常牧也没披甲,跟着他上马,说道:“有些仓促了,不知姑爷那边如何。”

大军出营。

这是一次仓促的出击。

“周军也是如此。”张焕在给麾下将领分析战局,“老夫本想歇息数日再出战,可白雄看来不准备给老夫这个机会。

不过如此也好,我军士气正旺,虽说有些疲惫,可这些年,儿郎们哪一战不疲惫?可哪一战咱们又输过?”

但周遵知晓,促使张焕提前决战的不是什么士气,而是军中不多的存粮。

大军浩浩荡荡出了营地,一路往前推进。

斥候不断带回消息。

“杨使君得知相公决定今日决战后,就果断领军再度杀了回去。”

“哦!”张焕问道:“他可有话说?”

斥候抬头,眼中有钦佩之色,“杨使君说,北疆南疆都是一家人,都是为大唐戍边。大战在即,当为大军先声夺人!”

“好!”

张焕神采飞扬,“我大唐男儿就该如此,平日里打破头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罢,大敌当前,当携手御敌!”

大军往前,已经看到了烟尘。

“接应!”张焕下令。

石忠唐请缨,“下官愿往!”

“不用了!”

前方烟尘渐渐靠拢。

一彪人马飞快而来。

打头的是百余骑。

这百余骑拉的很开,每匹马的后面都拖着什么东西。

“那是……王老二?”周遵的眼力不错。

靠近后,王老二喝道:“掉头!”

百余北疆铁骑在疾驰中开始转向,展现了出色的骑术。

高速惯性下,战马后面拖着的东西飞扬而起。

一颗颗!

圆滚滚的!

“是人头!”有人惊呼。

战马拖着一根长绳,长绳上穿着一颗颗人头。

青天白日之下,龇牙咧嘴的人头让人脊背发寒。

唐军阵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万胜!”

这个亮相太出色了。

以至于张焕都忍不住笑道:“赏!”

大队骑兵回来了。

杨玄单骑到了中军。

“干得好!”

张焕赞道:“此战长了我军士气,对了,对面如何?”

杨玄浑身浴血,脸上有血痂被风吹开,他伸手扯了一片下来,“敌军十余万出城,骑兵约两万。”

“顺带还干了斥候的事。”张焕对麾下将领笑道:“麾下有人才如此,老夫此刻难免有些艳羡了黄春辉。”

杨玄嗅到了些酸臭味。

说话间,大军依旧向前推进。

除去往对方的两侧方向派出斥候之外,两军都沉默向前。

直至进入视线内。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两边人马止步,乌压压的,整个视线内全是人。

煞气充斥着整个视线内,刀枪林立,大旗多的仿佛能遮蔽天地。

白雄在中军,正在打量唐军阵势。

“阵型稳固,布置的颇为精巧,没有半分破绽。张焕不愧是大唐名帅。”

他见麾下都冷着脸,就知晓这是紧张所致。

在这等情况下,必须要振作一番士气。

“就在八年前,刚到南疆的张焕给长安上了一份奏疏,他提出了五条建言,条条都与大周相关。

他说,北辽凶狠,大唐要想能与北辽抗衡,唯有吞并大周。大周的钱粮和物产,加上大唐的人口,将会令北辽胆寒!”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颇为大胆的建言。

“大唐一直在觊觎着大周,一心想奴役我们,一心想霸占我们的田地,杀死我们的妻儿,我们当如何?”

“奋勇一战!”白雄高呼,“唐人能来,大周也能去!

击败当面之敌,老夫将带着你等一路杀向南疆。去青河,去长安,一往无前!

陛下已经准备好了赏功所用的钱财、官衔,只等大军凯旋。

只待你等带着功勋回归,汴京将会敞开怀抱,那些百姓,那些官吏,他们将会用欢呼来迎接大周的功臣。

陛下也将会登上城楼,迎接你等。

功勋就在前方,将士们,可有信心去攫取!”

“有!”

十万余人的欢呼把天空中的唯一一朵云彩都激荡散了。

“很热闹。”

张焕看到对面振臂高呼,轻蔑的道:“当初老夫刚到南疆时,就带着麾下杀的南周人丧胆。

这些年说是太平,可何为太平?我辈武人无能,才让敌国太平。

在老夫看来,那不是太平,而是苟且!”

韩纪低声对杨玄说道:“当初张焕也曾一心征战,刚到南疆就上疏长安,建言北疆受些苦,也要拼死挡住北辽大军侵袭。

而南疆大军趁此良机发动突袭,一举灭了南周。

随后南周的钱粮,加上大唐的人口和武勇,再度发动北征,灭了北辽,一统天下!”

可彼时恰逢武皇末年,朝中混乱。

张焕的奏疏到了长安没多久,李元父子就发动了宫变,一举把武皇赶下了皇位。

随后北疆节度使裴九被召回,自尽于皇城前。

北疆雄兵军心涣散,加之李元父子为了清除武皇和裴九在北疆军中的势力,发动了清洗,导致北疆军进一步被削弱。

否则,北辽如何敢冲着北疆龇牙,甚至是勒索!

那时候的战略态势,真的和如今不可同日而语。

韩纪看了右侧的张焕一眼,继续说道:“后来太上皇登基,新皇登基,清洗了许多老臣子,张焕的靠山也倒台了,不少人盯着南疆,由此,张焕只能自保,再无进取心。”

说起来,张焕也是李元父子政变的受害者。

但多年磨砺,此刻的张焕看着浑身圆润,再无当年的棱角。

对面,周军开始动了。

步卒缓缓向前,弓箭手在准备。

“相公,敌军动了。”

“老夫看到了。”

张焕百感交集的看着前方的敌军大阵,说道:“当年老夫也曾憧憬过与南周大军厮杀,没想到多年后,竟然梦想成真。只是时过境迁,再无当初的大好局面了。”

“擂鼓!”

张焕一声令下,十余大汉开始擂鼓。

“这些年,多少人视老夫为武人中的败类,懦夫。今日,老夫竟然感到了久违的热血沸腾。”

他看了北方一眼。

“裴九,你去了,老夫还在!老夫还在卫国戍边,还在,护卫大唐!”

呛啷!

张焕拔出横刀。

前指!

高呼:

“出击!”

“万胜!”

无数将士振臂高呼。

林立的刀枪仿佛要刺破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