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短刀挥舞。
马三面色剧变。
一个案几飞来,砸倒了两个恶少。
马三趁机冲了出来。
“三哥,跑啊!”
砸出案几的恶少拎着短刀冲了过来。
“小五!”马三中了两刀,跌跌撞撞的后退,冲着恶少感激的道:“好兄弟!”
小五拿着短刀冲了上来,“三哥,快走!”
他叫小五。
两年前他的父亲重病,走投无路之下,是马三给了他钱。虽说那笔钱只让父亲多活了一个月,但他依旧感激不尽,从此就成了一个恶少。
在马三的手下他并不显眼,反而因为不够活络而被欺负。马三也不管。小五就这么跟着他,打人,伤人,追索赌债……
直至此刻!
连马三都没想到最后站出来的是他。
那一脸惊愕和欢喜。
“走!”
小五冲了过去。
刀光闪烁。
鲜血飙射。
小五踉踉跄跄的退后。
他的脸上被划了一刀,伤口两侧的肉反卷起来,露出了红白色的肉。
但要命的是小腹那一刀。
他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挥舞着短刀,往后退去。
“三哥,快走!”
马三已经冲到了围墙边,跃起抓住了墙头。
叮!
一把短刀扔了过来,正好把马三的手钉在墙上。
他惨叫一声,身体往下滑去。
接着他感到双脚踩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了一眼。
小五蹲在那里,用自己的双肩顶着他的腿。
“嗯!”
小五用力站起来,鲜血从脸上,从小腹那里加速流淌。
他的双眸瞪圆。
那些恶少冲了过来。
脚下有了支撑,马三忍着疼痛拔掉了短刀,翻身上去。
恶少们蜂拥而至。
小五的短刀不断挥舞。
越来越无力。
噗!
他的胸口被捅了一刀。
力气随着短刀的拔出而消失。
他缓缓坐下去,背靠围墙。
脑海里,过往不断浮现。
父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从未有过的恐惧让他变卖了家中的所有。
父亲夜里用衣裳铰成绳索想自尽,以免拖累他。
他发现后解救,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他走投无路。
听闻这里能借钱。
于是他就来了。
马三看着他,丢出一串钱。
“不用还。”
他拿着钱去请了医者。
父亲多活了一个月。
在最后的岁月里,父子之间从未有过的温馨。
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珍视的时光。
恶贯满盈的马三偶尔善心发作,随意伸个手,却成为了小五一家的阳光。
噗!
墙头,马三掉落下来,拼命的把小五往前踹。
于是那些想戴罪立功的恶少只能拼命砍杀小五。
小五的身躯随着中刀而颤抖。
渐渐的。
他的眸子里渐渐失去了神彩,身体陷入了平静之中。
轻声道。
“三哥,多谢了。”
身后,拼命想再度爬上围墙的马三,仰头绝望的看着墙头上站着的赵国林。
身后,乱刀劈砍。
……
“杨玄甫一上任,就有人弄了这么一件事,明府,下官以为,淳于氏的嫌疑最大。”
邱省笑眯眯的分析着,腰微微弯曲,看着毕恭毕敬。
黄文尊放下手中的文书,看了他的腰一眼,眸中一抹不屑和满意,“太子妃便出自于淳于氏,而皇后来自于杨氏,此等事不是我等能掺和的。”
“是。”邱省仿佛没看到那一抹不屑,恭谨的道:“明府,万年县出了这等大事,下官以为,该重视才是。”
越重视,处罚就越重。
黄文尊抚须不语。
许多时候,上官不好说的话,下面的人就要体察上意。
邱省随即表忠心,“明府,那杨玄救了贵妃,也不知贵妃对他如何。不过能让他去护卫那位南阳公主,多半是酬功。”
这是剖析局势,而且是冒着得罪贵妃的风险。
黄文尊眼中的满意多了一分,给了这条老狗一枚定心丸,“贵妃专宠,皇后娘娘贤淑。”
咱们是站皇后娘娘的,怕什么贵妃?
贵妃单枪匹马,仗着的不过是皇帝宠爱罢了。可皇帝的宠爱能持续多久?
而且皇后的背景雄厚的令人颤栗……一家四姓就是她的后盾,相比之下,贵妃就像是一只金丝雀,啥时候被弄死了都不奇怪。
“三日!”黄文尊冷冷的道:“多人中毒,有人身死,首善之地发生此等骇人听闻的之事,法曹尉要尽心尽力。老夫与他三日,若是不能……”
“那便是他辜负了明府的看重。”邱省微笑。
一个小吏进来。
“明府,已经拿住了下毒的贼人。”
邱省霍然回身,“怎么可能这般快?”
他都还没去下达黄文尊的三日期限指令啊!
黄文尊的眼中多了一抹遗憾之色,随即欣慰的道:“杨少府果然不负老夫的看重,告诉他,老夫很是欣慰。”
等来人走后,黄文尊陷入了沉思。
“贵妃,皇后。杨玄……是看着他在万年县折腾,还是寻机一巴掌拍死他?”
……
“老曹回来了。”
曹颖回来了。
值房里,杨玄,曹颖。王老二蹲在外面。
“郎君。”
曹颖把过程说了一遍,神色从容,并无傲然之色。
但!
杨玄发现老曹垂在身侧的手在一张一合的。
这份小嘚瑟啊!
不错!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听闻你带着人去了,我便想着此事定然无虞。”
曹颖马上配合的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色,“郎君谬赞了。”
杨玄压压手,示意他坐下。
“此事你以为何人所为?”杨玄自己也琢磨了一番,把目标圈定在了何氏和淳于氏的身上。
“那马三说什么淳于氏,不过老夫不敢胡乱采信。”曹颖知晓智囊不是下决断的那人,要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主公,“敢冲着一群人下毒,这需要勇气。”
“更需要丧心病狂。”杨玄说道,他觉得做领导的感觉真不错。
“是,郎君高见。”曹颖欠身,“何氏的何欢才将能下床,护卫首领就莫名其妙掉了脑袋,估摸着正在寻找线索。”
门外蹲着的王老二在看着蓝天,想着午饭郎君会给什么吃,可有肉,是羊肉还是鸡肉……
“淳于氏善于打造兵器,大唐不禁百姓持有兵器,所以生意庞大。”曹颖有些艳羡,心想若是郎君有这等生意,大业就越发的稳固了。
淳于氏依附于颍川杨氏,所以才能送了女子进宫,为太子妃。
“皇后是杨氏,太子妃是淳于氏,堪称是气焰滔天,正附郎君说的丧心病狂。”
“淳于氏……”杨玄沉吟着。
“来而不往非礼也!”曹颖说道,双目炯炯的看着杨玄。
“有仇不报非君子!”朱雀在耳边叫嚣,“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杨玄当然不是君子。
他起身出去。
“晚上。”
曹颖纳闷,“晚上……郎君,淳于氏的重要人物身边都有好手,晚上偷袭很难。”
“肉。”
王老二坐在门边,仰头看着杨玄。
杨玄看到了期待和依赖。
他摸摸王老二的头,“肉会有的。”
晚饭时,王老二拎着羊腿啃,幸福的模样让人嫉妒。
“慢些吃!”怡娘嗔怪,“还有,吃完还有。”
王老二嗯嗯嗯。
可速度不见慢一分。
这娃是多爱肉?
月上树梢头,杨玄问道:“怡娘,可有肉干?”
“有。”
“来几块。”
怡娘弄了一个小包袱,几大块羊肉干在里面。
杨玄接过包袱,“晚些我们出门,你在家小心些。”
怡娘问道:“可是要去报复?”
杨玄点头。
等他出去后,曹颖说道:“肉干给老夫一块。”
“没了。”怡娘翻个白眼。
老贼过来,轻声道:“老二是郎君的,你别想去套近乎。”
曹颖身体一震,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感激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一个哆嗦,“你正经些,老夫不好那一口。”
四人带着火油,悄然出了永宁坊。
杨玄止步,四人在角落里蹲下。
就像是四个小偷。
“贾仁带路。”
作为一个领导,必须要知人善用。
贾仁无比荣幸,“郎君放心。对了,去哪?”
杨玄看着夜空,“永平坊。”
曹颖哆嗦了一下,“郎君,你要去淳于氏的老巢?这可是深仇大恨……不,杀父之仇都比不上这个。”
淳于氏在太平坊有个大型工坊,里面有炼铁的,有打造兵器铁器的,堪称是淳于氏的根。
郎君竟然想去刨淳于氏的根?
“淳于氏会猜测是我们。”曹颖平静了下来。
“看看再说。”
杨玄含糊以对。
曹颖欲言又止,王老二看着他,觉得这人有毛病,老是张嘴闭嘴。
这便是领导的好处,一句话压下去,下属反对无效。
老贼带着大家悄然在夜晚的长安城中前进,几度遭遇巡夜的金吾卫军士,也有惊无险。
虽说坊墙被推翻了不少,但夜里出来溜达的风险依旧很高。金吾卫那些渴望立功的军士会把你丢进牢中,一番拷打,不是罪也是罪。
到了永平坊,顺着一条小巷子,众人摸到了一排宅子的外面。
宅子的一间屋子里,几个护卫在喝酒。
为首的是孙浪,他举起碗喝了一口酒,笑道:“他们轻松在元州拉面下了毒,咱们这里平安无事,让我想立功也无处可去。若是能换个地方就好了。”
外面,几个黑影在倒火油。
兴高采烈啊!
唯有一人愁容满面。
“谁来点火?”老贼轻声问道。
杨玄伸手。
老贼弄燃了火折子。
这种仪式感很强的点火场面,当然得由主公来主持。
杨玄接过火折子,轻轻一丢。
“老二!”一块肉干递过去,杨玄觉得自己是在调教一头猛虎。
王老二点头,接过了郎君给的一块肉干,猛咬一大口。
杨玄指着亮灯的那个房间。
“谁第一个出来,弄个半死!”
“起火了!”
有人在屋里尖叫。
接着孙浪第一个冲出来。
“救火!”
他的酒意化为冷汗,腿都软了。
一个黑影飞掠而来。
“竟然是故意的,死!”孙浪飞掠而去。
一掌!
蒙面黑影身形闪动,避开了这一掌,随即脚下一挑,孙浪膝盖中了一脚,惨嚎一声就往下跌落。
黑影身体下坠,紧追不舍。
特娘的这是要赶尽杀绝……谁?
孙浪的脑海里各路神仙都过了一道。
他奋力一拳。
呯!
惨嚎声中,孙浪一头栽倒。
他喘息着,看着黑影飞掠而去。
一股子羊肉干的味道在半空中回荡着。
“是杨玄,定然是他!”
孙浪咬牙切齿,想动,但内腑受伤太重。
不远处,有年轻女人的声音。
“凡炉中炽铁用炭,煤炭居十七,木炭居十三。凡山林无煤之处,锻工先选择坚硬条木,烧成火墨,其炎更烈于煤。即用煤炭。也别有铁炭一种。取其火性内攻,焰不虚腾者,与炊炭同形而分类也。淳于氏竟然不知晓这些道理吗?炼的好废铁,早知道今夜就不来了。”
“这是……”孙浪张口吐出一口血。
这是内行!
是同行!
围墙外,老贼变声完毕。
“做个女装大佬吧。”
杨玄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