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仿佛没看到有一支箭矢射向自己,却盯着冲着少女去的那支箭矢。他双拳紧握,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却来不及救援。
杨玄抱着少女落马,是背对那支箭矢,少女在他的怀里挣扎,扬起的脑袋正好对着飞来的箭矢,这也是中年男子和护卫们呆滞了一瞬的缘故。
金七言面色惨白,想捅自己一刀。
正在落下的杨玄只觉得脊背发麻,他的身体奇怪的扭动了一下。
这一下带动了少女,她的脑门猛地砸在杨玄的脑门上,眼泪汪汪的。
箭矢从她的脸侧掠过。
吁!
一阵轻松的吁气。
面对飞来的箭矢,中年男子抬起手,屈指弹了一下,就在箭矢即将到达面门时,就像是弹去水珠般的,轻轻地把箭矢弹飞。
箭矢在空中炸裂,中年男子神色平静,“杀光!”
箭矢从各个方向钻进了刚才刺客的所在地,若是有军中老卒在,定然会惊呼这些护卫的箭法了得,竟然顷刻间就能封锁住刺客可能冲出来的路线。
不敢置信的金七言骂道:“特么的!那小子是如何做到的?”
一边骂,他一边带人冲向杨玄。
另一波侍卫在箭雨的掩护下,三三两两的冲进了密林,那阵型和精湛的配合,就算是军中的精锐来了也只能自叹弗如。
噗!
少女脊背着地,她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喷薄而出,“为何让我垫背!”
杨玄猛地弹起来,目光扫过密林,说道:“箭矢再来我能挡住。”
他在上面就挡住了箭矢射向少女的角度。
少女却恼火的道:“你还不回头?”
她偏头,泪水滑落。
好丢人啊!
少女真的恼火了。
金七言带着人冲了过来,紧张的道:“小娘子,可曾受伤?”
少女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头,轻轻摇头。
侍女们围住了少女,护卫在外面一层。
杨玄寻到了自己的那匹马,轻轻抚摸着它。
这是一匹好马,王氏的人很大方,随手就给了他。
杨玄从不白拿别人的好处,哪怕是在山里得了别人的一块干饼子,他也会想办法还礼。
黄老二来了,用力拍着他的脊背,笑道:“好小子,竟然救了小娘子,回头好酒只管喝。”
这几日宿营后侍卫们轮换喝酒,杨玄嗅着酒香味,这辈子从未喝过酒的他有些意动。但他只是挂靠在王氏车队中的乡野小子,哪里好意思去要酒喝。他不好意思开口,可这些护卫都是人精,早就看出来了。
中年男子和幕僚商议事情,抬眸,温和的对着杨玄微微颔首。
此次出行本没有侄女,但架不住侄女在大兄那里痴缠,最后只能把她带上。
王氏女地位尊崇,侄女又深得大兄和他的宠爱,堪称是王氏的明珠。若是先前出事,他不敢想大兄会如何,自己会如何。
杨玄!
中年男子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开始琢磨刺杀的主使者是谁。
今日自然不能再走了,众人开始扎营。
杨玄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杨玄呢?”
有人问道。
“马还在,估摸着是去方便吧。”
随后金七言回来请罪。
“二郎君,贼人早有准备,一击不中随即远遁,我等追之不及。只斩杀了断后的十余死士。”
金七言有些恼火和羞愧。
“这是丛林。”中年男子淡淡的道:“王氏矿山众多,在丛林中与贼人打交道的日子还长,你等好生操练。”
这是敲打。
金七言凛然低头,“是。”
身边的幕僚微笑道:“刺客知晓杀不了二郎君,可若是能杀了小娘子,大郎君定然会勃然大怒。大郎君一怒,长安城中怕是就要风起云涌了,不知谁能浑水摸鱼。”
中年男子眸色深邃,“前阵子大兄派人来。长安最近不安。有人建言削了三成门荫,引得暗流涌动。”
幕僚讶然,“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是想对付一家五姓?”
中年男子点头又摇头,“是皇帝的意思,不过皇帝事前却令人来王氏传话,我们看着就是了。”
“想来长安城中的一家五姓都有宫中人去传话。”幕僚抚须微笑。
“是镜台的人,那个独眼龙的麾下。”提及镜台和独眼龙时,中年男子的眸中多了些许忌惮,但更多的是不屑。他缓缓道:“此事不必管。不过半路有人刺杀……真当我王豆香是好性子?”
众人凛然。
中年男子王豆香微微眯眼,“派人去前面传话,围剿!”
金七言应了,“是。不过二郎君,刺客怕是围不住。”
幕僚抚须一笑,“二郎君这是打草惊蛇。只需让人知晓有人刺杀二郎君就是了。一家五姓……王氏控制矿山,若是王氏怒了,大唐也得抖三抖。背后那人会惶然,但凡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就算他是皇亲国戚,王氏也能让他付出代价。”
王豆香淡淡的道:“刺杀王氏还能遁逃,谁能杀了那些刺客?”
无形的愤怒席卷而来。
侍卫们跪下,垂着头。
刺客们既然远遁,就再难抓获。
金七言羞愧难当,“我等无能!”
王豆香招手,“仙儿。”
少女蹙眉被侍女们簇拥而来。侍女们竟然都带着横刀。
“失职!”王豆香带着少女转身而去,声音轻轻传来,“罚!”
少顷,侍女们趴在地上,打板子的声音回荡在营地中间。
……
距离此处七里开外的密林里,有三人坐在地上歇息。
为首的男子靠在树干上,仰头喝着水。
水囊的水从嘴角边洒落,男子喝完摇摇头,水滴四溅。
有人急促跑来,三人起身戒备。
来人黑衣,近前说道:“王氏的追兵回去了。”
首领摘下蒙面巾,笑道:“王氏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惊起了附近的鸟儿。
四人坐下吃着干粮,低声说话,却没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后,一个少年静静站在那里。
晚些上路,一人探路,一人断后,二人走在中间。
杨玄紧紧跟在后面。
断后的那人不时回身看看后面,走出一里开外后,他的神色放松了许多,回头的频率也降低了。
中间二人在说话,声音也渐渐大了些。
“王氏的护卫很厉害,不过这里是丛林……”
断后的男子微笑回头,瞬息浑身冰凉,仿佛连骨髓都被冻住了。
一个少年就站在他的身后,咧嘴一笑。
少年伸手。
不算大的手上有许多老茧,这只手捏住了男子的咽喉,一发力。
中间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后面一人在笑,“王氏的人若是敢跟来,杀几个也是功劳。”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传说中野狼喜欢跟随在行人身后,突然人立而起,伸出爪子搭在行人的肩上,行人自然回身……
轻微的声音传来。
前方的首领还在说话。
“咱们在密林中操练多年,谁是对手?”
身后没人应答,首领下意识的前扑,同时完成了拔刀、转身挥刀的动作。
身后人影闪动,随即消失在密林中。
探路的人怒吼:“是王氏车队中打杂的小子!”
他们盯着车队几日了,对车队中的情况了如指掌。
“是他救了王氏女!”
首领站定,喊道:“赵廨!”
声音在密林中回荡着。
人却没了。
“那个小子,他定然是王氏新来的好手!”首领心中凛然,“走!”
二人交替掩护往前。
走到一棵大树边上时,探路的男子突然倒飞起来。
首领跃起,半空中目光转动,挥刀准备斩断套着探路男子脚踝的藤条。
呜……
呼啸声中,一根削尖的木棍飞来,插入了探路男子的胸膛。木棍的尾部还在颤颤巍巍的摆动。
首领挥舞横刀,可却没有第二根木棍飞来。
他落地后喊道:“出来!”
密林中鸟不鸣,兽不叫。
吱呀!
探路的男子被倒吊在树上,来回轻轻摆动。
噗!噗!噗!
鲜血从他的胸膛处往下滴落。
首领浑身冷汗,猛地回身,可身后空无一人。
“谁?”
他嘶声喊道。
喊声回荡在密林之中。
有个声音在回应。
“我只是想去长安。”
声音很年轻。
首领怒吼,“出来,耶耶与你一战。”
他突然脊背汗毛倒立,猛地回身挥刀。
但剧痛从后腰传来。
身后,那个少年的声音传来。
“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