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怨气侵扰开始,早川旋奈就打心眼里相信,这是对自己家将恶鬼引入村里的惩罚。望着幼子疑惑的眼神,早川旋奈把秘密压在心底,决定给孩子一个毫无阴霾的人生。
他的童年不该像自己的一样。
“你知道吗,这些怨气是有人有意在你身上收集起的。”那位黑猫魔法师这样说着。
如果没有施法者为了造一个怨怪而收集怨气,那些不甘与死亡将在这片盆地的至阴处积累,直到蔓延爆发,或被岁月磨没的那一天。
虽然身体潜能没有年少的早川过优秀,但早川旋奈在缘之一脉,更接近招惹了鬼的早川祖宗,故而成了那位施法者选择受体时的第一顺位。她如果中途发生意外,或者撑不住了,怨气自会侵染她的孩子。
早川旋奈恍惚间意识到,或许真的是母亲的本能,支撑着她挨过一个一个噩梦缠身的夜晚。
“怨气还在你身上时,是未完成体,不会主动出来害人。”魔法师将法杖横在腿上。
她说:“听懂了吗?你要活下去。”
早川旋奈艰难地坐起来,用力地点头,“我要活下去。”
“为了许多无辜的人。”
她点头,“为了许多无辜的人。”
“为了你自己。”
她愣住,哽咽道,“为了我自己。”
她想,那位小姐一定是很温柔的人,才用言语诱导自己鼓起很多很多求生欲,好让她挨过祓除怨气时撕心裂肺的痛。
身体冷如冰锥刺骨,有恶毒的怨气在身体里冲撞,比她少年青年中年的所有噩梦加起来都痛。
但她不后悔。
太好了,终于要从这场百年的噩梦中醒来。
仪式开始前,她的孩子最终没有再一次重复那个问题,他的目光言说了千百次,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蹲成一团,像当年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
她又恍惚,其实已经和那时稚嫩的孩童不一样了,她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为了能够保护他人的人,坚强得让她这个做娘的鼻腔酸涩。
脑顶的旋还是一样的倔。
于是她重复了那个答案,“早川过的过,是一去不返,过去的过。”
她从来不舍得让这能压垮人的命运和愧疚加诸在她的孩子身上。
她在并不清醒的岁月里有很多话都没能讲出来,很多话都在戾气丛生的情绪下化作利箭投向自己最爱的人。
第一次清醒后,他们之间的谈话多是以一个人发问长句,另一个回答短暂的语气词作应答结束。她曾经为年幼不经事的孩子单方面做下了隐瞒的决定,长大成人的儿子又为病重无意识的她做出求助的决定。时间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篱笆,怕伤到彼此的犹豫在最亲密的母子间造出了礼貌和公式化的隔阂。
应当有什么话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在那位魔法师小姐到来时,这样的淡淡遗憾留在心里。
第二次清醒后,是儿子先开的口。他有点难过,又倔着脖子问,“早川过的过,是过错的过吗?”
呀,想说的话原来是这样啊。
于是他们跨越了时间,无话不谈。
要的,怨气祓除是她一定要做的。
没有,她没有弄丢他的入职照。
什么,好厉害哦能把日辉气成这样。
儿啊,都偷内部资料了记得跑路的时候跑快点。
早川过和自称鬼杀队的剑士走掉了,那位江川黑猫魔法师小姐,是鬼杀队的人。
鬼杀队,恶鬼灭杀……真好啊。
江川黑猫魔法师小姐是个很聪明的人,在欢庆的祭典之下,她孤身一人把村里高层搅得满是风雨。
她和儿子一致确定这是很厉害的人,但她可能是老了,她想着,想着,就想成了一只扁着耳朵脾气不好的小黑猫,刨地三尺要逮到阴沟里的老鼠。
她镇定地指挥自若,同伴也是很好的人,黑猫身后远远跟着气势很足的大狗护卫团们。
好像睡了很久,有一辈子那么久,又好像很短暂,阖眼再睁那么短暂。
但那是个难得的好梦。
早川旋奈虚喘着气,忽冷忽热地在颠簸中醒来。
金红头发的鬼杀队剑士背着她,给她和井上姐弟送到了有人接应的地方。
哦唷,巡逻队的臭小子被打晕在地上。
在他像急匆匆的小猫头鹰一样飞走时,她终于能够提起精神,坚持着和他说,“谢谢你和你的同伴们,请叫江川小姐和我儿……一定不要为我所累。”
那少年驻足,他眼神明亮,“您的儿子在里面,我会转交给天光的!”他又笑了一下,“祝您尽早康复!”
接到炎柱鎹鸦传信的西尾大辉迅速停止了溜人的工作,朝着其他方向搜查着神社巡逻队加单人行进的组合,体积足够大的大箱子也会敲一敲看一看。早川过自告奋勇地脱离,在安全屋一个接一个地接收着惶恐不安的祭品,他认得其中的大多数,有暗娼流莺,外地做生意的寡妇,上学的姑娘,还有小孩。有人在他的解释下选择了信任他,有人将信将疑,但也在被打晕得头破血流的人送至后倾向了他的说辞。
井上禾真,禾美,这对姐弟也是吗……
隐部队的队员正在处理那位女性的伤势,他跟着递剪刀剪开纱布。
他的母亲被安置在了离炭火最近的地方。
她阖着眼睛在休息,却开口叫他,“阿过。”
“母亲?”
“去做你想做,该做的事情吧。”
这里已经有人在看护,而说实在的,如果真的有人打上门,也不差他一个武力。
他忽地有些没由来的慌,磕磕巴巴地说,“可,可你还病着。”
下半句是‘我想陪在你身边’,但他莫名拒绝着什么,所以拒绝了说出这后半句。
早川旋奈睁开了眼睛,精气神还是虚弱的,但母亲的眼睛一竖,总能有些唬人的光彩。她眼中有点对孩子的无奈,还有某种看开了的淡然,“能不能过这一关,都是命。”
她叹了口气,满是慈爱和欢喜,“我的孩子阿过是优秀的人,我永远以你为骄傲。”
“不要讲这种好像是遗言的话啊!”
“我都这样了我讲什么当然都是遗言啊!”
“可恶啊!倔强的老太婆!”
“去吧,继续做让我骄傲的事吧。”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早川过离开后,井上姐弟俩凑了过来,给她掖被子。井上禾美的烧昨夜退了,又被炎柱带着飞奔,此刻正兴奋着,想要做点什么,但老弱病残局限在一个屋子里,也实在没什么好做的。井上禾真心累地跟在他姐旁边,给他大病初愈的姐加衣服编小辫。
“扑哧。”有人对他的手艺发出了嘲笑。
他本对村里人毫无好感,甚至隐有恶意,但现在大家都是作为被攻击者存在的,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臭着张脸,瞪了眼那个捣腾自己额前发丝的女人。
“哎呀,生气啦,小弟弟。”
“不要你管。”
“大家都是苦命人,干嘛这么凶啦。”
井上禾真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的父母,也曾想为孩子求一份健康。
他的父母,是在经商途中出了意外双双去世的。
因为天气炎热,他父母的尸体并未运回村里就下葬了。
那他父母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
某种猜测逐渐占据了他的脑海,让他死死捏住拳头。
“阿真?”井上禾美感觉弟弟停住的动作,忽然涌上担心的感觉,“发生了什么事了吗,阿真?”
“姐,忽然想起来,”他艰难地平稳着语气,“我要出门为天光大人办点事。”
知道自己姐弟俩承了天光恩的井上禾美犹豫着说,“一定要现在去吗?”
“正是要现在去。”
井上禾美只好点点头,乖觉地说,“那好,你一定要小心。”
“死了也要咬下来一块肉……话是这么说……要怎么咬好呢?”
早川旋奈疲惫地思索着。
她这一辈子也没做出过什么聪明又狠绝的英明决定。
“有钱有势之人,最担心失去自己现有的一切吧。”一个年轻婉转的女声接过她的话,眼波流转,柔柔地扫过她。
她是村里的暗娼,年轻貌美,为了还家里的债。
“把真相,告诉村里人,告诉他们。”早川旋奈边说边喘。
“我们在这里相聚可是因为被巡逻队的人盯上。”寡妇反问着她,却没有完全反驳她说的话。
“无凭无据,他们不会信的。” 那位暗娼也答话,并不认为这是条好路。
“我们,”井上禾美脆生生地挺身说,“我们就是凭据。”
“可我们还活着,”那柔美的女子似笑非笑,“活着的人讲这些话就是污蔑。”
井上禾美一下子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得知了一个亲戚得了不太好治的病,刚又扫了一眼收藏444,有没有观众老爷能给我点个收藏给它数量点上去(哭),不要取消收藏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