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已在脑中成型。
那点还温热的血液在她指尖停留,挥指间,微蓝的法阵构成,悬停于早川旋奈的头颅上方。
天光心念一动,指尖的血液被送到阵心,将半透的法阵染成一片血光,在法阵的运转中滴溜溜地飞速转化形态,抽丝拉长,游移中竟与她光索的锁链有些相似,细小的血索在圆环内流转,越缩越小,在法阵弥散的时刻,化为一尾缓缓移动的,暗红的幼鱼。
她示意两位先生,“劳烦按住她。”
她向下一压——
“小心别被伤到。”
宛如游鱼入水,血饵灵动地飘向人体的一瞬间,常年压抑在这里的死气与阴郁仿佛都浓重了一层。
屋内静默出了一瞬极致的空白,早川过不懂他们二人之前在打什么哑谜,也看不懂江川老板在做什么,心脏却在寂静中咚地一跳,震得他没由来地开始心慌。
早川旋奈猛得一颤,睁开了无神的双眼,身体一挺就要坐起,嘶吼着久病脆弱的嗓子抓向血腥气,却被炎柱小先生和早川过齐齐联手按住,腰板的骨节碰撞声听得人心惊不已。
看着母亲狰狞的脸,早川过已经目瞪口呆。
一股暗黑的气息从她的身体里弥漫开来,争先恐后地妄图吞食那尾渺小脆弱的幼鱼。
这是怨气。
这股怨气被她血中的力量吸引,对这种级别的香喷喷毫无抵抗力。
即便早川过和炼狱杏寿郎对魔法一窍不通,也看得出这是一场凶险至极的追逐战。
浸人骨髓的阴冷在屋内撞开,却对屋内的其他人毫无反应,无视着所有人,几次三番要咬住游鱼的尾巴将其吞噬殆尽,却被散着血腥气的游鱼险之又险地以轨迹甩开。
凶煞得很的怨气被她勾动出早川旋奈的身体,天光指尖微动间,溜得这团成型的怨气愈发狂躁,隐约尖锐的啸叫回荡在这片空间内,已是极度愤怒于她。最近很烦有人在耳边制造噪音的天光眯了眯眼睛,手下更稳,勾得越来越多的怨气脱离早川旋奈。
突然,为了吞噬壮大而与血雾搏杀的怨气猛地停滞,便流水一般欲退回至早川旋奈体内。
从开始便只会奔逃的饵鱼猛地露出獠牙,蓬成一片晶体的血雾,将要挣脱的怨气死死网住。
一道血色刀光闪过,截断了在外的怨气,天光眼疾手快的一刀使得外露的怨气几乎没有任何一点逃走,被尽数分离,这回尖锐的啸叫好像尖锐物刮过玻璃,刺得炼狱杏寿郎都皱起眉头。
无主的怨气挣扎咆哮,忽然——竟是绕过她,直接扑向毫无防备的早川过!
她眼神一凝,血雾瞬间结成最初一闪而过的血索,猛得收缩,精妙至极的变化让一直准备提刀战斗的炼狱杏寿郎在心中赞叹,怨气被彻底绞死。
一颗与她光索同材质,规整的正方体装着试图突围的黑气,施法材料的残余被她收回瓶子。
魔法师不会让自己任何的血液或头发遗留在外。
早川过心有余悸地看着她,心中有无数疑惑要诉说。
“怨气?!”
“怎么会有怨气?”他脑子一团乱麻。
说到底,什么是怨气啊!
“你小时候是不是曾经也做过噩梦,但在母亲生病之后便频率没有那么多了?”
早川过看着母亲衰败的面庞,遥远暗淡的记忆浮现……还未理解这二者之间的关系时,心脏潜意识地重重一跳。
“没,没错。”
炼狱杏寿郎看着年轻的警察和他病重的母亲,向魔法师发问,“难不成是传说中的那种,因死者心愿不消而诞生的怨气?”
“怎么会这样?我家里没有人是枉死的啊!”早川过惊叫。
他家里甚至没有什么人!
“怨恨的情绪,生命会自我消化,但当其积攒到一定程度时,被某些事件或契机触发,就会形成有形的怨气。”
光是一个许人健康的神明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个怨气受肉,一个紧急猎鬼任务的复杂程度直线上升,魔力即将见底的魔法师开始感到头大。
“一般情况下,少量的怨气会在时间中自然消逝,心灵坚强的人甚至可以不依靠法术就对其影响净化。”
“而另一种情况……”她和炼狱杏寿郎对视了一眼,“就是积累。”
“期望大于实现的不甘,强烈的想达成目标的愿望,自以为受害而无能的幽怨……”
“这是一个至少大多数人都幸福的村县,大概率可以排除集体性的负能量。”
唯一的解释便是……
“杀与怨,积杂出了恐怖的数量。”
早川过下意识,想到了答应下来的,要违反保密规定,越过职权,协助二人调查的——失踪的六个人。
他看向天光,他或许早已卷入了更大的漩涡。
炼狱杏寿郎也想到了这一层,握紧了拳,那六个人或许已经不在世了,或者……更糟。
他看向魔法师手中挣扎无果的怨气,沉声开口道:“时间不对。”
鬼杀队的情报部在上弦之贰万世极乐教事件后,对涉及宗教的地区性集中失踪案也提高了警惕,从第一人失踪,到最后的剑士和鎹鸦的失踪,前后不到两个月。
而早川的母亲,发病在十年前。
十年。
早川过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粘腻着被阴风吹过,使他毛骨悚然。
屋内一片死寂,只剩早川旋奈苍老疲惫的呼吸如破洞的风箱般艰难拉扯。
他低头看向母亲并不年迈,却已枯朽的面庞,牵起嘴角似是想笑一下,却根本笑不出来,“什么啊…..”
脚下的土地如万丈深渊近在身前,好像稍微移动,自己,连着母亲,就会一并粉身碎骨。
他看向金红头发,目光清亮毫无犹豫的少年,垂眸看着手中怨气思索着什么的魔法师。
他又想起无所事事,笑他多管闲事的同僚和上司。
最终浮现的,是井上禾美笑着牵住弟弟手时,孩子们清澈的眼睛。
既然早已决意帮助这二人调查真相,又怎么能忘记做这份工作的初心。
“我的母亲会一点点好起来吗?”他问。
母亲会一点点好起来吗,就像她一点点衰弱的那样。
某些记忆被勾起,天光看着已经做出决定的早川过,紧了紧手,最终,没有给他肯定性的承诺。
大概率。
可能性。
目前。
个体差异或许。
她讲的话比来来往往的医生和神侍都令人讨厌。
“可怨气不是已经被拔出了吗?!”
“这不是全部的怨气,甚至可以说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他们现在只能说是处于走一步算一步的境地。
“老板你怎么回事啊……”他莹润的眼角有一丝泪光,声音颤抖,“连一点谎话也不愿意讲来骗我的吗!”
炼狱杏寿郎看着崩溃的早川过,只能无言地拍肩安慰。
炎柱清晰地认知到,天光没以自己是个半吊子医生当借口,此刻,她是以魔法师身份对早川旋奈施法的。
不敬神明,心无老幼,魔法师平日里满嘴跑火车,却在此刻将最残忍的真实和盘托出。
她确实是,想做什么就是要做什么,想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不拐弯不抹角。
自己作为魔法师身份的无能为力,她也一并展开。
……她偶尔炫耀自己大魔法师职阶的时候,那几分真心与快意也都变得模糊起来。
天光心想,有什么区别呢,变数就是变数,没把握就是没把握,被怨气附身侵染了这么久,早川旋奈还没死,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
她看着归于平静的早川过,最终开始道出更为残忍的猜测,“如同地缚灵只会停留在它诞生的地区一般,由生物滋生的怨气即便想移动,也有范围的限制。”
以村子为界限,范围内,偏偏倒霉的是早川一家。
噩梦是怨气和诅咒的常见投射方式之一,早川过小时候也曾经受过怨气侵扰,却在母亲发病后不再做噩梦。
那是因为,曾经的怨气无差别地侵蚀着这一家子,但被选择在早川旋奈一人体内积累生长。
“被选择?”早川过咬牙切齿,刚刚以为母亲代自己受苦多年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她告诉自己,这一切是人为?
“相性高的个体,受肉不是没有可能,问题在于,”她顿了一下,提起战斗中相当在意的一个细节,“不是生命体,只有本能的怨气怎会拥有作战的智慧?”
“当怨气脱离你母亲一定量,或是一定距离的时候,它的打算是直接全部收缩,就像触发了某种条件。在被分离后,没有本能地再次选择你母亲,也没有被愤怒驱动选择攻击敌人我,而是直接选择了下一个受肉,你。”
战术不光靠直觉,经历过相当多未知血鬼术的炼狱杏寿郎此时懂得了她的推测,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这更像是被规划好的,一种存储,一种,避□□失。”
天光觉得这事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她将这盒被封印的怨气收入空间,看向炎柱,“我怀疑此事有施法者的参与。”
猎鬼的初衷,不确定真假的神明,疗效起飞的神水,怨气受肉的一家人,现在掺了一手施法者。
好像有一张细细密密,错综复杂的网,悬着所有人身旁。
“魔法师?”
“可能,”她顿了一下,“虽然我不干什么好事,但是这次搞不好真的是黑袍魔法师。”
“江川老板,你是不是说了你不干什么好事……”
“黑袍……天光穿的就是黑袍。”
她噎了一下,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如果继续积累下去的话,你母亲离世的那一天,就是它受肉成形之日,以我的推断……从数量上看,只要再有二到五个受害者就足够了,更何况,怨气积累到你母亲这样的数量时,会形成循环,自我壮大。”
“即使算上被我抽掉的部分,再代入一下缺德冒烟的施法者惯用的设计逻辑,你母亲撑得住的话,”她盘算着望向二人,“大概率是三个。”
再有三个受害者,怨气缠身之人死去,鬼怪诞生,执念中必定包含着对人类天然的怨恨。
届时,早川过要么是第一个被杀死的,要么是唯一一个不会被杀死的。
这两个结局烂得旗鼓相当。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来之前有人在评论区提过关于天光的攻击技能,其实天光的光索可能连平A都算不上,没有人了解过那个光索的材质。至今为止,她还没有用过任何一手可以称得上有真正杀伤性的魔法,也就是说,没动真格。
按我之前给的魔法设定和伏笔,大家可以猜一猜天光的经历,其实还蛮明显的耶
元素法师:水,火,土,风,光,暗
衍生元素:金,冰,雷
意志法师:自然系(包括召唤系,狭义自然系等),深渊系(包括亡灵系),神职系,星辰系,等
其他特殊流派:预言系,空间系,封印系,等
黑袍法师是魔法师里的一个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