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悠闲日常

第二天皇风还要复盘比赛分析,夜宵没吃多久,队员们三三两两走在街头,小声又兴奋地说着话。一两点多,队伍能从街头散落到街尾,街溜子都没他们人多势众。

皇风战队上一场主场作战赢了嘉世,两队积分几乎并列第一,王牌的底气让他们能正视且放下这场失败,心平气和地与彼此聊天。

“下场你们是不是要去广东?”郭明宇与叶修走在中间偏前的位置,尽管电竞游戏队内很少强调领队阶级,但大部分时候人们总会下意识让队内人气高或者领导者领路——带路的是秦夏,虽然她有时候会记错南北走岔街道,但没关系,她很自信。

嘉世副队和神枪落后她半个身位,三个人时不时讲会儿话。

“是啊。”叶修呵呵笑,“下场比完积分就比你们高了。”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不说垃圾话会死吗?

郭明宇气到失语,目光移开,看向了大摇大摆踩着高跟鞋走在路上的秦夏,她身上带嘉世号码牌的队服被夜风灌进在空中飞扬,像迎风猎猎作响的披风。

他一时间有些失神。

北京其实有很多如她一般昂首挺胸底气十足的姑娘,但他没被这样的姑娘搭讪过。

风风火火的,来接人也是,踩着一双高跟鞋、顶着一头刚做完的发型,唇红齿白地撞进来,说诶呀大家好久没见了,来杭州气候还适应吗,我上次去北京干得我天天静电。

然后她笑着递过来一张地图册,说这是她整理的杭州夜市,欢迎有空多逛逛杭州。

吕良问她什么时候用秋行夏令和扫地焚香打一场,她摆摆手说不要追我啦我不和手下败将打第二次架的,所有队员们轰然失笑。

只有他打开地图册,看到缩小在一张纸里的城市地图上用口红潦草写下的电话号码,瞪大眼睛。

有人凑过来看地图,他就一激灵随手把地图塞兜里。

现在这地图还在他兜里,没加,也没扔。

代价是欠了叶秋两百块。

吴雪峰问苏沐秋:“你妹妹怎么没来?”

“她在家里看电视。”打完比赛他就给苏沐橙发短信了,她秒回,说她要洗洗睡了,一看就是一个人在家光明正大熬夜看电视剧——最近她和大小姐在追一本动漫,叫什么排球少年?对自己打电子竞技的亲哥不管不问,对动漫的体育竞技倒是如数家珍,服气。

他倒也不戳破,只是提醒她睡觉要把厚被子拿出来盖。苏沐秋从来不去强硬地干涉家人的选择,向来是尊重和提供后勤服务为主——以前家人只有妹妹,现在多了两个人。

……可能对叶修的后勤服务没那么到位,但没关系,叶修有个地板睡就可以了。

吴雪峰笑了笑:“你们兄妹关系倒挺好的。”

他好奇:“有妹妹是什么感觉?”

苏沐秋想了想:“世界上多了一份牵挂吧。”对曾经的他们来说,彼此是唯一的牵挂,人其实很容易满足,他打工挣钱再苦再累的时候,想到妹妹还在等他回去,心就永远也不会累。

后来牵挂慢慢地变多,他的心也从来没有变。

他只想要他的家人健康、平安、快乐。

“这题我会。”秦夏回头,“可以任劳任怨陪你逛街,超可爱。”

“你也有妹妹?”

“我没有。”秦夏现实里有关系近的表妹,刚工作的时候,她借住在表妹家,晚上一起遛狗,从杭二高附近的高架桥一路逛到武林夜市,她们在夜色里辨读石板上出自杭二前身的名人,也在霓虹灯下路过不断有蟑螂爬出的窨井盖时尖叫,“我说的是沐橙。”

吴雪峰恍然:“差点忘了,你们住一块儿。”

队里对他们的故事不是不好奇,毕竟毫无血缘的两个陌生人,和一对兄妹住一块,放三流言情里能凑出好几对couple。

“我是姐姐呢。”秦夏指着自己,“我最大。”

她叹气:“可惜我一直想要个哥哥。”

“这辈子恐怕不行了。”吴雪峰笑,他对联盟里流传的秦夏身世略有耳闻,此时只当不知道,“下辈子争取。”

经过一道巷子口,弄堂风倒灌进衣领,苏沐秋只穿着单衣,吴雪峰提醒他:“小心感冒。”

秦夏打了个哆嗦,甩了甩长长的袖子,转回头抬手去拉拉链:“你说得对。”

苏沐秋上前给她挽了挽袖子,顺便给她拉链拉好了:“腿冷吗?”

“还行,走路就不冷了。”

“衣柜里有新买的保暖袜怎么没穿?”是上次给苏沐橙添置冬装的时候,一起给她买的。

“因为我要风度不要温度。”

“……”苏沐秋无语,竖起她领口处的衣领,故意用力拉上拉链,差点夹到她下巴。

秦夏向后仰头:“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哪敢啊。”苏沐秋后退两步,又和吴雪峰肩并肩,转过头和他说话时嘴角还带着笑,“副队,你刚和我说什么?”

“……”吴雪峰陷入了沉思,“秦夏刚是不是说她比你大?”

“对啊。”秦夏回头,眉飞色舞,“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到我肩膀呢,那时候他还叫我姐姐。”

苏沐秋伸出食指轻点秦夏肩膀,让她转回去:“大小姐,好好走路。”

被卡在墙上、跳下来被她接住这种事,当时对她没那方面的想法就算了,现在喜欢她,再听到这种黑历史,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好羞耻。

吴雪峰突然萧瑟地双手插兜,在秋风里感受到了寒冬的寂寞:“年轻真好啊……”

打完皇风那场比赛的第二天周日,嘉世给队员们放了一天小假。

秦夏对着镜子扒开嘴巴,仔细检查后槽牙附近的牙龈。

叶修敲了敲门:“小秦同志,你已经在厕所待了三十五分钟了。”

秦夏不耐烦,放开嘴巴低头洗手:“美女的事情你少管。”

“……”

“美女同志。”叶修一本正经地改口,“便秘不是小事,要上医院。”

秦夏猛地打开门,手里捏着腮帮子向外拉——避免肿起的牙龈咬到肉,然后翻了个白眼。

“……”叶修不懂她在做什么法事,但他很有礼貌,“这位美女同志,可以换岗了吗?”

秦夏恶劣地一拳揍在叶修小腹上:“可以,进去吧。”

叶修:“……”

没事,习惯了,膀胱扛得住。

谁让家里只有一个厕所,早上四个人偶尔会撞车,这种时候,他和沐秋一般只能在厨房洗脸刷牙,等她们用完厕所再解决生理问题。

苏沐秋坐在电脑前,帮俱乐部打材料——真是早年卷王,放假也不忘工作,秦夏肃然起敬。

他看了捂着腮帮子的秦夏一眼:“脸怎么了?”

“长智齿了。”秦夏扑倒在沙发上,呼唤写作业的苏沐橙抱枕小朋友,“还没完全长出来,牙龈肿了。”

“那要去医院吗?”苏沐秋停下操作。

“不去。”秦夏不喜欢去医院,“应该是昨天起得早睡得晚,晚上又去吃夜宵,太累了。”

……昨天起得早吗?

好像也是中午起的。

不过对大小姐的作息来说,是累着了。

“那吃点消炎药吧。”苏沐秋起身在抽屉柜里找药片,“……只有退烧药了,我去药店配点吧。”

“不用了。”苏沐橙放下笔拿着ipad过来,秦夏抱住她的腰继续追动漫——小姑娘已经抽条了,瘦瘦的,身上没什么肉,她手里把进度条往回拉,和秦夏说昨晚她熬夜把这季追完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晚上不是还有直播吗?”

直播是和VCR录制同步进行的,一般就是邀请电竞选手上直播间打会儿荣耀,聊会儿天。

“皇风今天没空,要复盘比赛细节,推到明天了。”秦夏问苏沐橙想看别的吗,沐橙就点开了昨晚没来得及看的荣耀比赛转播,秦夏转头打开手机,看到郭明宇的好友申请——昨天和叶修说留了他微信的时候,还不确定会不会加她呢。

秦夏不是能忍耐疼痛的人,她捂着腮帮子刷了会儿手机,哼哼唧唧地倒在沙发上。

苏沐秋放下耳机:“我去买消炎药。”

秦夏不开心:“好想把牙齿挖掉。”

“忍一忍。”苏沐秋安慰她,单手扶墙穿鞋,转头让叶修帮他打一下副本。

杭州秋季多雨,苏沐秋拿了把伞出门。

等叶修隔着耳麦都能听到窗棱被吹得呼哧作响时,秦夏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苏沐橙坐在她旁边,专心地捧着iPad,戴着耳机看比赛重播。

他起身,轻声对看过来的苏沐橙说:“去收衣服。”

沐橙点点头,和他挥手,小声:“注意安全。”

顶楼日照充足,一般洗完衣服他和沐秋就会爬上楼顶,把被单衣物挂出去。

他喜欢在阳光下一边抽烟一边晾衣服,慢悠悠地,差点被苏沐秋一脚踹下楼。

后来在爱马仕丝巾上闻到浅浅烟味的秦夏又追着他打了一顿——靠,等一下,小秦同志的名牌衣服都是她自己或者沐秋拿去干洗店洗的,这股烟味和他没关系啊。

……

算了,睡地板的待遇是这样的。

一场秋雨一场凉,冷热锋交替,还没下雨气温就骤降,铁门在身后被风刮得一阵一阵撞在墙上。叶修单手拎着洗衣筐,叼着没点燃的烟,手里收着一件件衣服。

有他们俩昨晚洗出的荣耀队服,也有大大小小不同样式的睡衣睡裤,还有换季换下来晒了几天的四件套。折叠晾衣架上夹满了内衣裤,和旁边孤零零两条男式内裤比起来满满当当的。虽然沐秋沐橙不介意,小秦同志压根想不到这一茬,但叶修始终保持分寸感,他没亲手收,只是拿下整个晾衣架放在洗衣筐里,压在被单上。

男士内裤和袜子被他随手塞兜里了。

第一次收的时候没经验——主要是没穿带兜儿的裤子,被秦夏看到他把四个人洗完的袜子和内裤混放一起,她直接把他兜里和嘴里的烟扔水里了。

沐秋倒没说什么,只是在小秦同志骂他的时候把她们的内裤和袜子挑出来,重新洗了一遍。

……

京圈少爷心态良好。

就是有点心痛他的烟。

叶修一边想有的没的,一边下楼,和拿着一袋子药上楼收伞的苏沐秋撞了个正着。

“好巧。”叶修打招呼,“你也做家务回来呢?”

苏沐秋笑,手下开门,接他话:“我跑腿回来的。”

“辛苦沐秋同志。”

“不辛苦不辛苦。”苏沐秋开玩笑,“为大小姐服务。”

“你们回来啦。”苏沐橙趴在沙发上,低头看转播,“姐姐洗澡去了。”

“沐橙!”秦夏打开一点空隙,水汽争相往外涌,隔着门喊,“叶修收衣服回来了吗?帮我拿一下我的睡衣,你忙的话让叶修帮我拿。”

叶修还没换鞋,听了这话干脆不换了,只把洗衣筐放下,他哪敢碰。苏沐橙翻身下沙发,从洗衣筐里翻出浅蓝色玉桂狗睡衣裤:“来了!等等哦别关热水器,我也要洗。”

秦夏擦着头出来,看见客厅放药的苏沐秋,眼前一亮:“你也回来啦!”

苏沐秋刚把药片挤出来,回头看:“还痛吗?”

“痛。”秦夏苦着脸吃药,“烦死了,想把牙齿全拔掉。”

“吃完还痛的话我们去医院看看。”

秦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哼哼唧唧地倒在了沙发上:“你们下午还打游戏吗?”

“不打了。”材料之前打完了,他们也是要休息的。

“看电视吗?”

“好。”苏沐秋收好药片,“看什么?”

“不知道,你们想看什么?”

叶修窝在小沙发上,打了个哈欠:“随你。”

秦夏放了纪录片频道,现在在放海洋生物的迁徙,海龟潜入海底珊瑚丛,节目已经到了尾声,下一个节目是百家讲坛,听着中英双语播音腔,她靠在苏沐秋肩膀上玩手机。

“还是痛。”她抱怨。

苏沐秋低头,伸手缓缓地拍她的背:“那怎么办?”

他听出她不想去医院。

“不知道啊。”她躺到他腿上,“再睡一觉。”

“那你睡吧。”苏沐秋从旁边拿来一张毯子。

客厅播放起百家讲坛开场的古典音乐,水墨画在屏幕上流畅地展开。

毯子被挪走,叶修睁开眼,无语了几秒,默默地起身又抱了两床薄被子来。

“……‘贺梅子'他有两个外号,一个就是贺梅子,说他这个人诗写得特别好,另一个呢他长得特别难看,叫贺鬼头。”

“凌波不过横塘路,讲他晚年走在路上,匆匆一见,爱上了一个不知名姓的女子。他有多爱呢?爱到连用三个漂亮的比喻,来形容见不到她后他的惆怅,我们后世认为啊,女子更像一种抽象的寄托,寄托他的求而不得。”

他把另一床被子直接扔苏沐秋手边,摆摆手示意不客气,然后躺下睡觉。

苏沐秋无声地笑,手掌撑住秦夏后脑,拉了棉被一角垫在腿上,自己胸口遮了点薄被。

“试问闲愁都几许?”

浴室里水声稀里哗啦的。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窗外雨声、风声,吹打得窗棱扑棱扑棱。

作者有话要说: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贺筑的《青玉案(w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