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七章

克拉克下手力道恰到好处,直到飞机在法国的机场降落,那几个妄想借用劫机手段绑架薇拉的家伙还没醒过来。

薇拉已经懒得去管克拉克和钢骨他们究竟如何处置这些雇佣兵了——毕竟,从她正式加入彼得博格俱乐部之后,类似这样的危险就没少过。

想从她这里下手的人实在太多了,想她去死的人也不少。

绑架、暗杀、下毒、威逼利诱……说实话,薇拉已经逐渐习以为常。

所以之前看克拉克脸色一变,她就知道又有人来送人头了,不仅懒得去管,甚至连这群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都不想去了解。

她只有简单干脆的两个问题:“第一,他们是打算绑架我还是直接干掉我?第二,雇佣这群蠢货的人是谁?”

“他们打算假借劫持飞机的名义绑架你,事后利用新型炸-弹杀死这里的所有人。雇佣他们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目前还在查。”

克拉克说。

这本应该是一场很正经且危险的谈话……如果不是克拉克一边说话一边替薇拉房间的大床铺上自带的被套枕套和床单的话。

两人现在所处的是巴黎市内的五星级酒店内,薇拉大手笔地定了半个月的总统套房——从某种程度来说,因为身体原因,她的娇气挑剔比托尼.斯塔克还要难搞。

钱到位以后,让人把整个总统套房从头到尾消毒清洗真不算什么难事,可即便如此,薇拉还是有些介意。

然后克拉克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床品四件套——这是薇拉在家常用的换洗套,铺好之后,床铺的味道就和家里一样了。

薇拉:“……”

维格纳太太是个狼灭(大雾)

克拉克强忍笑意:“……”

薇拉是真的很认床啊……

对于工作狂来说倒时差是不存在的,薇拉简单地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看见克拉克正在和钢骨通话,眼神闪烁,脸色难看。

她一挑眉,问:“所以……是谁?”

克拉克挂了电话,神色复杂地说:“线索指向的是罗素福林家族。”

“这就有意思了。”

薇拉的笑容未变,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就是说,建交函一出第一时间和我联系并企图合作的罗素福林家族,连一天的时间都忍不了,迫不及待地想用绑架我的方式与我见面?”

她来欧洲的第一站就是和罗素福林谈成合作——这个时候说罗素福林会突然翻脸用一群这么蹩脚的雇佣兵绑架她,傻子都不会信。

可是钢骨和蝙蝠侠调查来的线索却又实实在在地指向了这个倒霉蛋家族。

薇拉的手指轻轻地在桌子上点了两下,她拿过克拉克手里的手机:

“罗素福林先生的小女儿——波丽娜.罗素福林,查查看她最近和什么人有过约会或者联系。”

钢骨动作飞快,他把波丽娜.罗素福林的足迹和社交圈子统计一遍之后给出了几个商界、政界名流的名字。

薇拉一眼扫过去,点出了其中一个名字:“去查这个人。”

她点出的那个名字是“凯撒.墨洛温格”。

钢骨:“……”

克拉克:“……”

“可是,薇拉,这个人不是——”

“去查。”

薇拉不容置喙地重复了一遍。

钢骨应了一声,他欲言又止地挂掉了电话。

薇拉把手机丢回给克拉克,平静地说:“把那群劫匪被罗素福林指使的证据给我。”

她的眼睛很明亮,没有犹豫,没有惧怕,也没有疲惫。

她对自己差点儿被绑架遭遇危险一事毫无感觉,她太习惯了,习惯到开始用这种阴谋陷害的底牌和罗素福林加紧联系,方便她更好地和罗素福林谈判。

而她在诸多可疑名单中第一个点出来的“凯撒.墨洛温格”……则是墨洛温格家族这一代的掌权人。

墨洛温格家族是狄爱拉的娘家。

凯撒.墨洛温格是狄爱拉的亲侄子,凯撒的父亲和狄爱拉是亲生兄妹关系。

可是遭遇这样的算计,薇拉第一个怀疑的……却还是这位和她有血亲关系的表兄长。

套房内的温度很高,暖风吹得女孩的脸颊浮起了一丝不自然的绯红,那张苍白的脸颊依旧流露出一分病态。

根本就没有和克拉克解释的意思,薇拉重新坐回了办公桌前伏案疾书,一片沉默中,只能听见她沙沙写字的声音。

深夜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小雨。

窗户上弥漫着上一层浅浅的白雾,本来依稀可见的光影变得更加模糊,雨珠敲打着屋檐,像一阵有节奏的鼓点。

噼里啪啦的落雨放大了屋内的安静,外屋的沙发上,克拉克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沿着敞开的门看向内屋。

一盏孤灯在宽敞的暗屋内闪烁,薇拉背对着他坐在那里,逆光之中,女孩的背影还是那样瘦削、脆弱。

克拉克放下资料,替薇拉端了一杯热茶送进去。

白雾袅袅之间,薇拉头也不抬,从克拉克的角度俯视下去,只能看见薇拉修长纤细的脖颈和狭窄的肩膀,在肩膀和手臂连接之处,有骨头尖锐地突起。

薇拉的肩膀又窄又瘦,克拉克用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半个肩头,轻轻一带就能把她揽入怀中,可是他抬起手来时,却只是将厚厚的大衣披到她的肩头。

“谢谢。”

薇拉还是没有抬头,她一手抓紧了肩头的大衣,礼貌地说。

这句饱含疏离的致谢简直比氪石制成的长矛还要锋利,几乎是瞬间就穿透了男人的肋骨,克拉克嘴角扭曲,很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薇拉,打个商量吧?”

他干涩地说,“以后别对我说‘谢谢’了,好吗?”

他宁愿薇拉像之前在美国时那样对着他颐指气使,也不愿意她此刻彬彬有礼地对他说谢谢。

因为之前在飞机上补眠了许久,再加上飞机上劫匪一事,薇拉又忙碌了一晚未睡,第二天清早,她带上克拉克,精神奕奕地和罗素福林先生见面。

不得不说,欧洲这一水的古老家族,尤其是彼得博格俱乐部里的会员们,全都接受着各自家族的良好教育。

抛开这些家族和势力各自的念头和想法不说,至少在表面功夫上,一个个都恪守礼节、绅士至极,哪怕是再和薇拉不对付的人,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

而像罗素福林这样一早就对正联递出橄榄枝的人更是对薇拉态度殷勤,那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就好像薇拉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女一样。

俱乐部里的傻子早就被人连皮带骨瓜分得一干二净了,剩下的都是聪明人。而这些聪明人一边警惕着薇拉一边又迫切地想要笼络薇拉时,表现出来的各种手段简直令克拉克叹为观止。

之前正义联盟第一次遇见弗朗西斯.安德伍德,听着弗朗西斯和薇拉两人之间暗藏机锋的对话觉得头痛难以理解,只觉得弗朗西斯这种老狐狸真是不好对付。

而现在的克拉克,跟着薇拉在欧洲来来回回走了一圈。

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见识到了这些说起话来弯弯绕绕、几句话就能把人恶心得不轻的“聪明人”之后,突然觉得弗朗西斯也没有那么不好对付了。

除此之外,克拉克以前从来不知道,薇拉待在欧洲时的状态会是这个样子。

她在美国的时候虽然总是被大家戏称为大魔王、工作狂,但是不管如何,她还像是一个有脾气、有情绪的“人”。

她会时不时地和亲近的人开开玩笑,时不时地流露出温柔一面,会照顾杰森和维格纳太太,也会因为克拉克的进步而欣慰,因为自家崽被人欺负了而护短地找场子。

可是,等来到法国之后,那些细碎的温柔、那些隐藏在生活点滴里的兴致、那些小女孩一样的调皮和狡黠……全都消失了。

在说法语的时候优雅又温吞,她对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和温柔,可当细看她的眼睛,却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

她就好像一瞬间从那个尚且拥有正常情感的“人”蜕变为了其他的什么东西,说话滴水不漏,心如坚硬磐石,办事只谈利益不存任何情感。

罗素福林家族是真心想合作的,她却还是会利用那些证据作为底牌。

卡维尔集团是坚定的反超英立场,她反倒对卡维尔女士尖锐刁难的态度视若罔闻。

不谈情感,不在乎别人对正联和她究竟抱有怎么样的目的,总之只要这笔买卖合同对正联有利,那么她就会去和对方合作。

在这其中……甚至有之前对薇拉下过手的势力,她照样若无其事地和对方攀谈,好似对对方的恶意毫不知情。

消息传到正联,面对大家愤怒而不解的询问,作为受害者的薇拉也是最平静的那一个。

“没有什么好愤怒的,现在还不是报复的时候。”

她平淡道,“现在和他们搞好关系,正好制衡美国那边的资本集团。”

“可是他们明明对你——”

“那是我的事。”

薇拉抢先一步打断了哈尔,下一秒,她不由分说地关掉了视频通话。

偌大的屏幕被切断的那一瞬,所有的光线尽数消失,大家的身影,那一张张愤怒却关怀的脸、一声声担忧生气的询问,通通不见了。

薇拉的双眼阖拢了一瞬又重新睁开,她转身向外走去。

细细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那轻微的震动仿佛蝴蝶落在水面带起的涟漪,克拉克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孤身一人走进雨中,看着她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他知道她尚未说完的下半句话。

——薇拉.塞纳在这里遭受的所有暗杀、污蔑、绑架和恶意,并不是对方在针对正义联盟,而是因为那些人不能容忍一个姓卡佩罗林的女人掌握有这样大的力量。

而站在正义联盟的利益角度,和这些势力合作是最好的抉择,那么作为代理人,薇拉替正联向对方伸出合作之手就是应该的,大局如此,就得这样做。

至于这些人对于她有多大的恶意……这是薇拉.塞纳自己的事,与其他人无关,与他们的目的无关。

同样因为这个理由,任何与正联利益立场相悖的势力她也会一一拒绝,哪怕是生母狄爱拉的家族也是如此。

墨洛温格家的人三番两次地给玛丽、给克拉克打电话,无数次地通过其他人之口旁敲侧击地想要联系上薇拉,她都没有松口。

她也不在乎自己那血脉相连的哥哥,更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给与对方什么优待——相反的,她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凯撒.墨洛温格的邀约。

这本来是一种极为值得人敬佩的职业素养和品质,可克拉克却想:

如果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私心,哪怕只是对那些人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他也不会这样难受。

……

可惜的是,这里毕竟是欧洲而不是美国。

从德国重新辗转返回巴黎的路上,薇拉的那位表兄长——凯撒.墨洛温格还是找了过来。

克拉克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外,隔音室内传来的争执声清晰入耳。

又或者说,不是争执,而是凯撒单方面的愤怒。

和彼得博格俱乐部里那些老狐狸们不同,不到三十岁的凯撒尚且年轻气盛,被薇拉三番两次的拒绝,男人明显憋了一肚子的火,对着自己这位血脉相连的妹妹,他几乎是毫不客气地斥责出声: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薇妮莎?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薇妮莎.卡佩罗林!”

“那颗星球……苏克蒙塔亚整颗星球,你宁愿让罗素福林那种扶不上台面的玩意儿去摘桃子也要拒绝你的家族!好个卡佩罗林家的继承人,你和公爵有矛盾……墨洛温格也要被迁怒,是吗?”

男人越说越愤怒,屋子里顿时传来了器皿被掀翻在地的声音,克拉克眼神一冷,刚要进屋阻止对方,就听见凯撒尖刻地说:

“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爬上麦迪逊大道顶层、抱上正联的大腿、跻身彼得博格俱乐部……你以为全靠你自己是吗?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对吗?”

“我告诉你,薇妮莎——你能走到这一步,你能成长到一步,是因为你的姓氏是卡佩罗林!

容貌、学识、血肉、眼界……你一切引以为豪的东西全都是你的家族带给你的,是公爵培育了现在的你,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逃避这个事实?”

克拉克的手还放在门柄上,他僵住不动了。

窗外,暴雨倾盆。

屋子里,凯撒毫不留情的诘问尾音还在角落回荡,半晌之后,从凯撒发火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的薇拉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伴随着暴雨,却比漫天的雨珠更深更沉。

她道:“我从未否认过这一点。”

她的声音那样平静,犹如在梦境城堡中那样,她最后对着公爵露出的那个无所畏惧的微笑。

在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在猩红色的魔法光芒之下,女孩的发丝和衣袍同时飞舞,她前行的脚步从未停止,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可是午夜梦回,克拉克无数次地回忆起那一瞬间,他的耳边却始终萦绕着那个时候的薇拉那残忍的、冰冷的声音。

——您亲自制造出了我这样的怪物,为什么又会担心这只怪物过于脆弱?

“可是你却背叛了你的父亲。”

凯撒低低地说。

“你也背叛了我。”

“你离家十年,毫无责任、毫无理由地抛下了家族,而现在,你就为了一个……为了一群和你毫无干系的外人……外星人……与你的亲人们为敌。”

在提到‘外人’时,凯撒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厌恶——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所谓的‘超级英雄’的厌恶之情。

“如果墨洛温格真想取代罗素福林,请你至少学会尊重你的合作对象。”

薇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

“像一条丧家之犬那样在我面前恼羞成怒地吠叫?凯撒,别让我看不起你。”

在这之前,凯撒怎么指责薇拉她都一言不发,可他就说了正联一句,薇拉的语气就已经全然变冷,像是被触碰了逆鳞一般毫不示弱地反驳了回去。

“薇莎!”

凯撒这一下子才是真的暴怒了,他厉声怒喝:

“怪不得、怪不得——亏得乔伊斯那些人背地里散播流言的时候我还在拼命为你压制下去,你和谁在一起了?你爱上了超人?是不是?薇妮莎,你该死的要是敢上他的床,你要是敢爱上一个外星人……”

有一瞬间,僵在门口的克拉克呼吸急促了起来。

可是下一瞬,凯撒的指责被一声极为清晰的冷笑声打断了。

“别蠢了,凯撒。”

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轻蔑,就好像对方闹出了一个天大的、并不好笑的笑话。

……一个,笑话。

克拉克的头颅低垂下去,漆黑的额发乱糟糟地遮掩住双眸——那双眼睛里的天空比此刻的天气还要阴沉,晦暗难言,风雨交加。

屋内,凝滞而压抑的空气拉长了兄妹之间的沉默,凯撒的脸色铁青一片,他盯了薇拉半晌,才沙哑地道:

“……你和你的母亲一点都不像,薇妮莎。”

在凯撒有记忆以来,他的姑母狄爱拉一直是一个出色的音乐家,是个多愁善感、对爱情推崇备至的完美女性。

在他小的时候,怀着孕的狄爱拉坐在钢琴前弹奏《爱之梦》,饶是再不懂音乐的人,都能从中听出浓郁的爱和期盼。

凯撒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姑母,这样一个心怀着深厚情感的女人,生下的女儿却像一条冷冰冰的毒蛇,一个冰冷无情、对这个世界和亲人都满怀憎恶的小怪物。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

薇拉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边,她举着香槟酒杯,隔空冲着凯撒微微一点,微笑着回答:

“你暗地里勾-引罗素福林家的小女儿,利用波丽娜.罗素福林故意折腾出飞机上劫-匪,干扰我的计划时,是不是很庆幸波丽娜和狄爱拉一样好骗?”

“…………”

“所以,趁我现在还没动怒,凯撒。”

薇拉声音轻柔地说,

“给我滚出去。”

……

……

直到狼狈地从这间屋子里跌跌撞撞地离开,凯撒.墨洛温格依旧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露馅,让薇拉抓住了马脚。

而房间里,薇拉把最后的香槟一饮而尽,她踩着破碎的玻璃碎片,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大雨倾盆,看着楼下墨洛温格家族的车逃也似地离去。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用头抵着满是白雾的玻璃,看着自己的兄长渐渐远去,看着那条车队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雨珠坠落的阴影落在她睁大的眼睛里,湿润的水光一闪而逝。

有那么一瞬间,克拉克以为薇拉在哭。

可是她没有。

身边最值得信赖的朋友身不由己,亲生父亲正为了巨大的利益而蠢-蠢-欲-动,唯一的兄长是个玩弄感情的混蛋,一半的人视她为该死的眼中钉,另一半的人污蔑她为靠脸上位的娼-妇。

他们说,她的一切都来自于家族,又有什么资格背叛家族。

他们说,她是一个卑鄙无耻、冷酷无情的小人。

可是这样一个背叛家族、冷酷无情的薇拉.塞纳,明明睚眦必报,却偏偏放过了凯撒。

克拉克只觉得有尖刀在他的肋骨上来回刮过,尖锐而漫长的疼痛纠缠着他的心脏。

……该怎么做?

该怎么样才能让世界知道这个女孩子有多好多温柔,该怎么样才能让那些误会她的人闭嘴,该怎么样……怎么样才能让她开心一点?

这一刻,能拯救整个星球、被誉为人间之神的男人茫然无措,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办法为她做。

“我和凯撒小时候的关系其实不错。”

薇拉斜斜地靠在玻璃边,漫不经心地说,“在我六岁以前,他倒是经常来家里玩。”

但是在六岁之后,自从狄爱拉精神不正常起,公爵就拒绝让凯撒见她了。

女孩神色平静,她像是在叙说她人的故事那样娓娓道来,“这栋房子……以前是我们的度假屋。”

“凯撒那个时候的确是个好哥哥,他很照顾我,会教我画画,夏夜里,他会带着我悄悄溜出门去——就在那一片,靠近牧场的地方。”

薇拉说着,看了一眼落地窗的另一侧。

“我记得小的时候,那里遍地都长满了蓝色的小花,很小很小的花,我很喜欢。”

时隔二十年,薇拉的记忆已经有点儿模糊了,她不太记得那种蓝色的花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很清楚地记得,公爵说那是路边的野花,不干净,还都是蚊虫,不让她玩。

“……后来凯撒知道了,有一天晚上他抱着一个麻袋敲响了我的房门,他打开麻袋,里面全都是他悄悄掐来的花。”

那时凯撒的双手双脚上全都是蚊子包,整个人像是得了风疹那样凄惨,却还是对着她露出傻乎乎的笑。

说来荒谬,薇拉现在回忆起来,这件很简单很简单的小事,已经是她童年里最快乐的几个瞬间了。

可是时光匆匆,那些温柔而稚嫩的心意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枯萎殆尽,二十年的时间,足够度假屋变为酒店,牧场开垦为花田。

那片花田里种满了观赏用花卉,姹紫嫣红妍丽无比,却再也没有那种野花了。

克拉克望着薇拉,他看见了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缅怀和惋惜。

“是……哪样的蓝色小花呢?”

他轻声问道。

……

森森黑夜里,克拉克在大雨和泥淖之间缓慢走向那片荒地,任由冰冷的暴雨打湿他的衣襟。

潮湿和雾气带来的是刺骨的森寒,夜风狂暴地刮起,把整片荒原撕扯得乱七八糟。

在暴雨和狂风之间,男人对于自身的狼狈和彻骨寒凉无动于衷,他耐心地弯下腰,在荒原厚厚的麦草之间来回翻找,纵使是夜晚,他的视线依旧很清晰。

他是超人,拥有强悍的听力和能够穿透一切的视力,他的速度很快,力量极大,他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所以,哪怕是薇拉并不记得那种蓝色的小花长什么样子也没关系,只要他能找到一朵……只要他看一眼,他就不会忘记了。

这里没有也没有关系,他总会在其他的地方找到那些花带给她的,跨越整个地球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在这里看见一朵。

……可他偏偏就是一朵都没有找到。

克拉克怔在雨中,久久都没有动作。

他来得太迟了。

花早就凋零枯萎,那个会因为一麻袋小花就开心起来的小女孩也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

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弗朗索瓦丝.萨冈说的这句话我倒是很喜欢,总觉得用来描述薇薇也很合适。

酥皮的线里会揭露一些我本来应该写在正文里却又觉得不合适放弃掉的东西,比如说薇拉过去的一些小剧情,不过这个不重要,总体还是甜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