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来了,那么就说明朝中已经形成了共识。
不,是勉强形成了共识,表面上的共识。
现在大义就在方醒的手中,他就是正义的化身!
除非是否定君王,否则你无法抗拒他的杀机。
常宇拱手道:“兴和伯,此事急促,肯定要见血……”
“那就让鲜血流淌,滋润这块经常干旱的土地。”
方醒的眼神凌厉,悍然道:“本伯阅历了无数革新,只记得史书上有一行字。”
“刀枪!”
“没了刀枪,一切都是虚妄!”
常宇仿佛看到了血流成河,他有些恍惚的起身道:“本官这就去安排,兴和伯,少造些杀孽吧……”
他脚步僵硬的走出驻地,抬头看看天空,叹道:“这是何苦来哉啊!”
回到衙门,他召集了人来议事。
“济南府各处官吏都要给本官打起精神来,清理!把投献的田地都正本清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旨意里并未提到山东布政司的官员,姜旭泽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
人总是这样,在大难不死之后,认为自己依旧能再来一次。
他的头部不动,眼珠子往左右微微动了动,然后说道:“大人,若是发生了争执……”
常宇肚子里一团火气,闻言就没好气的道:“那就拿下!”
姜旭泽的头部依旧不动,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说道:“那就是……要动手了吗?”
常宇缓缓侧脸,看着坐在自己边上的姜旭泽,认真的道:“没有什么动手,有的只是抗法!你若是想不明白,那就回家歇息,等想通了再回来。”
姜旭泽微微垂眸,带着微笑道:“大人,本官是右布政使……”
常宇冷笑道:“那你就上奏章弹劾本官吧!”
两位大佬之间火星四溅,其他人都默默的看着自己的鞋子,仿佛上面有着颜如玉,黄金屋。
姜旭泽继续微笑着,就此偃旗息鼓。
常宇看着下面的官员,沉声道:“本官知晓你等多有自己的心思,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有什么心思都给本官收起来,否则律法无情,兴和伯可是一直在等着拿人开刀!”
这是最严厉的警告!
“那边已经在清点了,你等下去要督促他们,千万别玩什么疏忽,不然以后闹腾起来,不管你们那时是知府还是首辅,都得倒霉!”
“去吧!”
常宇起身,看着官员们一一出了大堂,这才疲惫的吩咐道:“告诉兴和伯,要开始了。”
……
“春江潮水连海平。”
“……”
“海上明月共潮生。”
“哇……”
胡善祥无奈的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端端说道:“玉米还小,你且等他三四岁时再教吧。”
端端看着在胡善祥怀里嚎哭的玉米,像个小大人般的叹息道:“母后,弟弟爱哭,不好。”
胡善祥噗嗤一下就笑了,她一边哄着玉米,一边说道:“你当年也爱哭,哭起来一宫的人都没法睡了。”
哄了半晌,玉米打个哈欠,然后沉沉睡去。
胡善祥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交给奶娘,然后问怡安:“济南那边如何?”
朱瞻基最近经常来这里看孩子,时不时有人来禀告事情,胡善祥多多少少听到了些济南的事。
怡安一直和太后那边有联系,所以消息灵通。
“娘娘,兴和伯……”
胡善祥看到她面带难色,不时瞅一眼端端,就说道:“端端先去你皇祖母那里。”
端端乖巧的应了,然后被人带着过去。
“说吧。”
胡善祥走到殿外,怡安跟在后面,低声道:“兴和伯在济南大开杀戒,那些士绅逼迫,兴和伯动用了军队,据说差点就火拼起来了,老天爷,几百口人啊!要是全杀了,济南城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胡善祥忧郁的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说道:“陛下……这是惩罚吗?让兴和伯去干这等得罪人的事,弄不好就是身败名裂。”
怡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她从太后那边听到的话:“娘娘,此事是兴和伯一力主张,他自荐去的济南,却是和陛下不相干。”
方醒就是皇后在宫外的强援,以前胡善祥安然,随遇而安,不在意这些。
可现在玉米,不,是朱祁钰出生了,为母则强,她知道自己母子已经身处漩涡之中,不挣扎就得被卷进去。
所以她在渐渐的,努力的学习坚强!
胡善祥有些难过的偏过头去,说道:“为了本宫之事,倒是让兴和伯为难了。”
怡安被吓了一跳,然后说道:“娘娘,兴和伯和陛下还是有说有笑的,再说殿下还等着兴和伯教呢,您可千万别……”
胡善祥的心肠软,怡安就担心她一旦觉得自己拖累了方醒,就干脆再次静默下来,那可真是白瞎了方醒的一番努力。
“玉米……”
一提到孩子,胡善祥总能找到继续奋斗的动力。
而孙氏也恢复了正常,她抱着女儿,看着那张脸在发怔。
王振在皇后产子后颇为心灰意冷了一番,不过他毕竟是读过书的,所以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娘娘,陛下为公主取名明月,这就是看重啊!”
明月!
孙氏把女儿交给奶娘,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天渐渐冷了,要注意月儿,别吹了冷风。”
奶娘赶紧应了。
孙氏看看外面,说道:“陛下差不多要来了吧,这天渐渐的燥了,叫人弄些药茶来,好歹润润。”
产后的她看着丰盈了不少,微微一笑多了不少风情。
“陛下来了!”
外面有宫女喊道,孙氏皱眉道:“还有没有规矩了?”
王振走出去,很快就传来了啪的一声。
“去躲着,让陛下看到小心自己的小命!”
王振的低喝听着格外的狠厉,孙氏却微微点头。
要是让朱瞻基看到一个脸上带着巴掌印的宫女在,指不定会让他觉得孙氏的面目可憎。
“见过陛下。”
外面一阵声音,孙氏缓缓走出来,福身道:“陛下辛苦。”
朱瞻基面带疲色的扶着她,说道:“小月儿如何了?”
孙氏起身,扶着朱瞻基笑道:“月儿好些了,御医都说这孩子的身体底子好。”
她以前给朱瞻基说过,这一胎的孩子身体肯定健壮……
王振趁着机会,悄然找上了朱瞻基身边的一个太监。
“听说济南杀人了?”
王振有些紧张的模样让那太监不屑的挑眉道:“兴和伯出去哪有不杀人的。”
王振叹息道:“公主小,娘娘就想着少些杀孽,给孩子积些福报……”
皇帝身边的太监自然是自视甚高,他不屑的道:“旨意都下了,以后会杀的更多,这是国家大事,皇后娘娘那边都没忌讳,就你们这里事多。”
从玉米出生之后,宫中原先吹捧孙氏的人少了许多,不然这个太监也不敢说出这番话来。
王振惶恐的拱拱手谢罪。
朱瞻基走后,这番话就传到了孙氏的耳中。
“杀戮啊……”
孙氏面带忧色,叹息道:“那些可都是读书种子!”
王振低声道:“谁说不是呢!而且那些人不少啊!满朝文官,谁不是从读书人转过来的。”
孙氏端坐着,目光幽幽,良久说道:“月儿大些后,记得要勤学……”
王振欢喜的道:“睿智不过娘娘……”
秋风吹动了窗棂,后面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孙氏起身,腰板挺直地说道:“要静,谨!”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