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的初冬依旧妩媚,薄雾就像是炊烟铺在河面上,然后小船若隐若现。
“力的方向能改变物体的运动轨迹,你们看。”
船舱里,高景琰轻轻推动茶杯,说道:“我这里从侧面给了茶杯一个力,然后茶杯就克服了重力和摩擦力,向着力的方向滑动。”
一群年轻人正在边上看着,有人甚至在记录。
“这里出现了两个概念。”
高景琰解释道:“茶杯有重量,滑动的时候实际上是和桌面产生了摩擦力,当然,这也是阻力的一种,我说散一些吧,比如说咱们水车,若是轴和套之间能尽量的润滑,那么是不是阻力减少了?运转起来更加的轻便。”
高景琰随即把茶杯推到比较光滑的那一处,说道:“你们看,在光滑的地方,移动茶杯就能省力,所以力的三要素大家要记牢,不但要记牢,而且还要从生活中去观察,观察到力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至于摩擦力,这个更是无处不在,大家把手放脸上搓动,手与脸之间就产生了摩擦力,用力搓动,摩擦会产生热量……”
高景琰看到边上的师弟曾光在整理书籍,就说道:“至于摩擦力,这个让曾光给你们说说,记住了,这些都是在我们的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奇妙现象,但它并不神秘,只是以前没人去总结而已。”
说完高景琰就出了船舱,随后船主,也是科学的狂热爱好者王辅也跟了出来。
“景琰兄,这些都是贫家子弟,出来一趟不容易,所以还是尽量教,多教些。”
高景琰是富家子弟,喜欢科学后,每次书院的学生来授课大多是在他家,而且食宿,包括那些赶来学习的学生的食宿都是他家在开销。
前方雾气弥漫,就像是此时的科学,前途迷茫。
“山长对科学的传播深信不疑,他说过……”
高景琰面露景仰之色,说道:“山长说科学是自然之学,不高大,不形而上,学了就能知道道理,切身相关的道理。而且还能用,学以致用,这是科学的最大优点,所以我会尽力,让科学在南方播下更多的种子。”
“这次山长亲自安排我们出来,这就是正式开始了,台铮,你学了这几年也差不多了,咱们一起走下去,山长在看着咱们,以后殿下也会看着咱们。”
台铮这个字让王辅有些汗然,这是他老爹,一位渴望家中出高官的老头的手笔。
“景琰兄,自从学了科学之后,小弟就再也看不下那些书了,若非家父开明,小弟肯定会离家出走,到书院去就读,所以你放心,科学……小弟还想着哪天能成为……那种能改变世界的人。”
高景琰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初你可是绝食了好几日,你母亲闹了许久,伯父才改口的。”
王辅汗颜,说道:“我喜欢科学,喜欢那种知道我走一步是用了什么力的感觉。”
高景琰笑道:“谁都喜欢这种感觉,儒学好,也要学,只是偏重不同,这是山长说的。儒学铸就了底蕴和民族气度,而科学会让国强,给那个底蕴和气度镀上一层强硬和自信。”
“要分清主次,分不清,观念混淆,以后还会有风波,那些学生会起争执。”
其实家中已经给高景琰找了生计,甚至金陵的几个衙门都说可以敞开接受书院的学生,可却无一人去,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是播撒种子的人。
“船来!”
这时对面一声喊,这边的船马上靠边。
雾气被破开,一艘船缓缓驶过来。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
船舱里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船夫在船尾摇撸,雾气下如仙境般的让人陷入空灵之境。
“……增加压力可以增大摩擦力……”
“……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
“……还可以让物体的表面粗糙些,这样也可以增强摩擦力……”
高景琰负手站在船头,两船错身而过,他缓缓回头,看到船舱里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子,正在摇头晃脑的背诵着……
大学的内容如同流水般的从高景琰的脑海中闪过,他目送着小船再次消失在雾气中,幽幽的道:“这就是儒学的底气,难怪山长没有再开新书院,而是选择了从下面开始传播,只求数量……”
“可你不是说过,量变引起质变!”
“是,这是山长的话,然后那些人会继续扩散科学,等他们发现不对时,那就是……要么图穷匕见,要么就互相拆台,不过科学终究不是显学,所以暂时无法堂堂正正的出现在朝堂上。”
“可有山长!”
高景琰给王辅打气道:“山长说了,时机很重要,在时机出现之前,咱们的任务就是传播。”
随后小船靠岸,一行人跟着去了王辅家中。
进去之后,自有人带着学生们去临时课堂,而高景琰去拜见了王辅的父亲王德。
“……小侄又来劳烦伯父了,惭愧。”
王德看着就是个富家翁,长的……颇为圆润,红光满面。
“那么见外干啥?”
王德起身,他的嗓门洪亮,加上满脸的红光,当真看着四海。
“来了就住下,王家不差那点钱,若是不肯,那就是嫌弃,老夫自然是要收拾人的!哈哈哈哈!”
高景琰躬身道:“多谢伯父,小侄曾对山长提及过伯父,山长说了,似伯父这般人,没有偏见就很难得,还愿意承担地方和食宿,这就是热心肠,等以后有机会,定当与您喝一杯。”
“哦!”
王德的身体猛的后仰一下,然后笑道:“哪敢哪敢!老夫哪敢和兴和伯喝酒,只要能当面请益一二,就足以四处夸耀了,哈哈哈哈!”
大笑声充斥着房间,王德最后说道:“去吧,你们年轻人去折腾,老夫还是出去找几个老友叙叙旧。”
……
随后的几天,高景琰和曾光尽心的教着这些学生,然后又亲手送走了他们。
“我们要去下面看看。”
高景琰和曾光背着包袱告辞。
王德沉吟道:“你们就这样去?吃住可是要吃苦头的。”
高景琰振眉道:“伯父放心,在书院里这几年,我们都学会了在野外求活,饿不死。”
“你们就像是四处化缘的僧人,值吗?”
王德看着自己的儿子,唏嘘道:“老夫不知道你们在学什么,可知道一件事,你们以后一定能有出息!”
王辅喜道:“爹,那孩儿也跟着去吧。”
王德刚瞪眼,高景琰就笑道:“不必了,这边时不时的会有些人来问问题,你若是不在他们找谁去?”
“告辞了!”
高景琰和曾光拱手转身离去,王德看着他们的背影唏嘘道:“科学科学,为父知道外间那些读书人可不待见科学,只是你喜欢,还有兴和伯和殿下在撑腰,为父就……哎!”
而王辅却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是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