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方家庄的主院里一阵折腾。
“小白,夫君的水杯呢?快找找。”
张淑慧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准备远行般的准备着,而方醒则是有些瞌睡。
昨晚他在仓库里翻找了很久,可还是没找到金属冶炼和加工的书籍。
“好了没有?我又不是去赶考,晚点就回来了。”
方醒看到马苏已经到了,就有些不耐烦的接过了水杯,然后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夫君。”
张淑慧追出去喊道:“夫君,午饭我叫人给你送去。”
这是当我没长大还是什么?
方醒觉得马苏在偷笑,就摆手道:“不用忙活了,我带着银子还怕没地方吃饭?”
方醒走了,张淑慧和小白都站在门边,觉得很孤独。
一个家庭中男人很重要,但在很多时候都无法察觉这种重要,只有当他离去后,那种失落和空荡荡的感觉才会袭上心头。
而方醒则是有些放风的感觉,上了那匹叫做大白的白马后,恨不能马上就赶到城里。
而马苏很悲剧,他今天要去官学,只得坐上庄子里去采买的牛车。
天边的紫色渐渐消散,方醒看到牛车慢腾腾的速度,就耐不住性子地说道:“我先去了。”
双腿一夹,大白马上就飞奔出去。
也许是许久都没有在这么宽敞的道路上狂奔过了,大白显得很兴奋,摇头晃脑的,不时还轻嘶着。
当方醒赶到城外时,才发现自己来早了,城门还没开。
等城门开的时候,方家庄的那辆牛车也正好赶到,赶车的家丁看着方醒有些萎靡的模样,只得把头偏过去,生怕自己扭曲的面部被少爷看到。
方醒几乎是冲进了城门,然后才慢悠悠的去了城南,那里就是最新的匠作工地。
到了城南,在一片小巷子的后面,就是匠作工地。
“好大的地方!”
占地面积很大的工地上全是工棚,而门口站着的两个持刀军士居然在打瞌睡。
“前面何人?”
方醒正琢磨着这两人那夸张的睡姿,朱瞻基就从后面来了。
两个军士马上就擦去口水,站直了身体,瞬间就变成了精神抖擞的威武之士。
朱瞻基骑在枣红色的马背上,看着精神奕奕。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官员,其中方醒最熟悉的就是陈嘉辉。
两人颔首示意,然后陈嘉辉过来暗自介绍道:“德华,这位是工部郎中尚德全,这次是专门负责兵器的打造,为叔我只是从中协助罢了。”
陈嘉辉的职务是通判,结果分工却是分到了工匠管理,这个位置倒是油水很足,可这里却不是他能伸手的地方。
“陈通判,这位是?”
尚德全有一把美髯,他抚须问道。
作为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尚德全可以用这种态度和陈嘉辉打交道。
方醒觉得这人的眼神有些玩味,就拱手道:“学生方醒,顺天府种田的。”
“种田的?有趣!”
方醒可不会管他有趣不有趣,和朱瞻基交换了个眼色之后,一行人就鱼贯进入了匠作地。
此时这里的工匠们都已经开工了,敲打声几乎就是这里的主旋律。
火热的工棚里,几个工匠正在打造大刀,边上还放着一个坛子。一个工匠正在铁砧上敲打。
匠作地的负责人李琦堆笑道:“殿下请看,经过好钢的包裹,这把刀就算是成了,虽不说削铁如泥,可砍头却是轻而易举。”
方醒对这种冷兵器没有兴趣,只是敷衍的看了一眼。
接下来就是弓箭的制造地,这里有熬鱼胶的,有打造弓弦的……
方醒还是没兴趣,这让朱瞻基有些不解,随即就拉着方醒找了个地方说话。
“德华兄,难道我大明的兵器有瑕疵不成?”
按照朱瞻基对方醒的了解,如果不是不屑,那么方醒也会提出些建议来。
方醒没答话,却是直接奔向了隔壁的工棚。
这里是鸟枪的打造地,方醒进去时,正好看到多名工匠正在制造枪管。
枪管被固定在架子上,长长的四棱钢锥尾部就是一个大木轮子,木轮子上有手柄,摇动手柄后,四棱锥就开始缓缓的转动。
这就是原始的钻床啊!
不过当方醒看到不远处有个工匠在用熟铁板卷打时,心中就凉了半截。
李琦对这个火器工棚不是很感冒,他随意的介绍道:“殿下,这些熟铁板会被卷打成筒,接着锻焊,再用四棱锥打钻镗孔光滑,这根枪管就成了。”
“那边还有多种火器的锻造,殿下,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对于皇太孙的到来,李琦有些惶恐,担心这些工匠会突然发难。
这时的工匠有不少都是住做工匠。所谓的住做工匠,就是让工匠暂时附籍在顺天府。
可这些住做工匠的待遇很差,而且工作时间很长,还要承受官吏的打骂和克扣,当真是最底层的一个阶级。
朱瞻基看向方醒,发现方醒正盯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工匠在看。
这个工匠肤色黝黑,只见他用手在那个刚加工完的四棱钢锥上摸了一下,就对同伴说道:“还行,不过有些偏了,我先敲打敲打。”
这个四棱钢锥就是加长钻头,可这人用手一摸,居然就知道这个钻头是否弯曲了。
尼玛!这才是大匠啊!
几声敲打后,工匠再次用手摸了一下,满意地说道:“好了。”
人才啊人才!
方醒看着这个工匠的眼神带着炽热,让朱瞻基有些若有所思。
“皇太孙殿下到,还不跪迎?”
这时李琦一声高喊,这个工棚中的几十名工匠马上就惶恐的跪在地上,方醒看到刚才这位工匠甚至都跪在了一块废料上,鲜血马上就从膝盖处冒了出来。
“赶紧起来啊!”
方醒见状就去扶起了那个工匠,还对朱瞻基喊道:“赶紧找医生来!”
卧槽!这货是谁啊?
看到方醒居然敢对皇太孙呼喝,所有人都懵逼了。
皇太孙应该会收拾他的吧?最起码得打二十棍。
可朱瞻基却跟了过去,就在大家以为他是想当面斥责方醒时……
“快叫人来!”
朱瞻基急声喊道,马上就是一地的眼镜碎片。
皇太孙,这礼贤下士也太过了吧!
要知道,匠户是最低贱的一个阶级,哪怕国朝确立了士农工商的阶层,可实际上匠户的地位是最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