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了,在二十六日,明军击退了蓝江方向过来的日军水师;在二十七日一大早,蓝江水师又一次偷偷摸摸靠近,被浙兵迎头痛击,不得不再次退了回去。
但并不是所有的日军都退了回去。
二十六日刚刚下过雨,二十七日的战斗又是在清晨江面爆发,当时雾气一定很大,双方的视野受到限制。联军看到的场景,是一堆日舰冲上来,一堆日舰跑回去,至于数量多少,有无漏网之鱼,他们无法确定。
而日军很可能把加藤清正的小船混在大舰之间,趁着明军把注意力放在大船的时候,小船快速突进,借着浓雾偷偷驶入城中。
也就是说,所谓“清正盛装入岛山”这一幕,纯属后人的渲染。真实情况,没那么威风,反而有些狼狈。
不过威风也罢,狼狈也罢,加藤清正毕竟是从西生浦赶回来了,他为濒临崩溃的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剂。岛山城有了他和五百生力军在,就有了主心骨,更坚定了死守的决心。加藤安政甚至主动请缨在夜里发起了一次反击,让明军着实手忙脚乱了一番。
从日军的动向里,明军逐渐反应过来。杨镐酸溜溜地对周围的人解释,说“清定定入城矣,犹槛虎而刺之也。”表现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似乎这一切早在计算之内——其实只不过是掩饰自己指挥失误罢了。
在这之前,杨镐一直认为加藤清正一直呆在岛山城里,所以才对江面没有太过关注。如果他早知道加藤会从西生浦赴援,一定会把明军的阻截部队牢牢地钉在太和江上,活捉这条大鱼。届时整个蔚山之战的结局,恐怕便会大不一样。
二十七日当晚,除了加藤清正入城以外,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朝鲜军的金应瑞派了降倭——有一种说法认为沙也可就在其中——埋伏在日军汲水的水井旁边,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拿一双,一天晚上居然捉了一百来人,一个个都是羸弱不堪。经过审讯联军知道,城内的日军确实已经困苦不堪。大多数人只能喝壕沟里的血水,或者牛马牲畜的尿,连吃的都没有,只能嚼纸或者把墙壁上的土刮下来煮着吃。如不是今天下了场雨,恐怕早就全军崩溃了。
杨镐听到报告,一拍大腿,我说怎么日本守军主动要求和谈呢,原来是自己快撑不住了。既然如此,何必忙活,等着日本人自己完蛋不就得了?加藤清正是小船轻进,带不了多少粮食,反而多了五百张嘴。他精神上能鼓励士兵,物质上却什么也解决不了。在这个物质高于精神的世界,到头来还是要死。
麾下的将领们也建议说:“倭艰水道,饷难继,第坐困乏,清正可不战缚也。”于是明军决定围而不攻,静等日军自己不战自灭。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二十八日一早,老天爷居然又下了一场雨。杨镐这个恨呀,眼看要到手的胜利,又要拖延一天了。
此时已经十二月份了,下的全是冻雨。而明军围城部队一直摆出攻城姿态,营帐都是临时修建,不适合保暖。士兵们都冻得瑟瑟发抖,好多人指头都冻坏了,战马也纷纷冻毙,全军士气开始蹭蹭蹭地往下跌,根本无法组织攻城,只能放假一天。
到了二十九日,雨好歹停了,可风又起来了,天气更加寒冷。杨镐督促着明军试探着再攻一次城,看看日本人到底还活着几个。结果冻得哆哆嗦嗦的明军刚挪到岛山城下,城头一片火枪齐射。杨镐一看,哦,还有能动弹的,接着等吧。他一看这风雨交加,天寒地冻,确实太苦了,遂下令明军诸部把营帐好好修整一下,准备打一场持久战。
当然,冷风还算带来一点好处。当时《三国演义》已经深入人心,有人想起曹操战马超那一段,提了个建议,让明军浇水成冰,一夜之间在岛山和蔚山之间筑起了一道冰壁,板墙铳口一应俱全,把岛山城围得更严实了。日军舰队在这一天仍旧不屈不挠地试图靠近,结果又被打了回去。
吴惟忠实在看不过眼了,找到杨镐说你这么搞法不行,围师必阙,还是像李提督攻打平壤一样,围三放一,这样才有占领蔚山的机会。杨镐眼睛一斜:“老将军你只要给我搞来活的加藤清正,怎么都可以。”吴惟忠无语,只能把这个建议告诉麻贵。麻贵懂军事,觉得这事靠谱,又去找杨镐商量,杨镐还是不听——他还等着“槛虎而刺之”呢,岂能放他逃跑?
可麻贵不比吴惟忠,总得给点面子。杨镐和麻贵便设下一计,让明军故意焚烧几座大营,退开数里,在左右埋伏,等着日本人杀出来予以围歼。加藤安政要追,却被清正给拦住了。清正说:“你看,这些人都是举着火把而退,又不设殿后部队,根本没诚意,是存心要对付我们。”
日本人没中计,杨镐还挺高兴,指给麻贵看:“你看,不是我不让路,是日本人不出来。”于是传令下去,固守照旧。
吴惟忠听到这消息,叹息道:“今以畏敌之孤旅,顿兵坚城下而即欲制敌死命,不难矣哉。”可惜他的话没人听,明军还是按照杨经略的命令,围而不攻,瑟瑟发抖地望着岛山城内同样瑟瑟发抖的敌人。
这一望,就望到了万历二十六年的春节。
在加藤清正苦苦支撑的时候,其他日军在干什么呢?
他们又在开会……
早在上一年接到加藤安政与浅野幸长求援的时候,日军的头头脑脑就已经聚到了西生浦,讨论该怎么救援蔚山。朝鲜人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但那四万明军可是实打实的。
当时有人提议诸军齐发,结果加藤清正不干了。他坚持只率本部去救,说我若是带着别人去,反显得我怕了明军。别的将领一听他这么说,不好坚持,便把这事给搁下了。
可如今新年已过,加藤清正非但没打开局面,蔚山形势反而一天比一天恶化。据说城里的士兵已经冻得指头都断了,没吃没喝,只能派敢死队去战场上摸战死明军士兵的干粮充饥。若是再不发兵,恐怕加藤清正就要剖腹了。
可已经到了这时候,诸位将领还在开会,议论纷纷,就是没个定论。最后忍不住站出来说话的,反而是不在西生浦的黑田孝高、黑田长政父子。
黑田孝高在壬辰之役时得罪了石田三成,差点落得到剖腹的下场。为了求得秀吉宽恕,这位老谋深算的军师剃发隐居,不问政事。丁酉再乱又起,秀吉深感朝鲜战场上缺少一员老将镇场面,就免除了黑田孝高的罪过,派来朝鲜助战。
黑田长政在稷山之战之后,退回到了梁山,与自己父亲一齐驻守釜山西北大门。现在听说蔚山势危,而诸将在西生浦犹豫不决之,黑田孝高把长政叫过来,让他赶紧去西生浦劝说诸将增援。
黑田孝高何等眼光,一看就看出来,蔚山一丢,日军整条防线就会崩盘。届时诸部分崩离析,谁也落不到好下场。黑田长政问您干嘛不亲自去,您资格老,诸将肯定都听您的。黑田孝高一阵苦笑,他和秀吉再不复当年的信任,这时候如果轻举妄动,说不定又回惹出杀身之祸。
黑田长政得了父亲面授机宜,连夜骑兵赶到西生浦,看到一群老干部端着茶开着会,商量不出所以然,不由得大怒:“你们拿不了主意,我替你们拿!出了事我负责,出发吧!”
他雷厉风行的气度折服了那些个将领,都纷纷表示听黑田君的命令。
这时候在西生浦的日军有小早川秀秋、宇喜多秀家、毛利秀元、加藤嘉明、蜂须贺家政、藤堂高虎、胁坂安治等人,总兵力有数万多人,战力足堪与明军一战。
但一轮到讨论出多少兵,这些人又开始扯皮了,谁都不乐意让自己的实力白白损失。
黑田长政一拍胸脯,说我虽然这次只带了六百人,但我愿意当先锋,为诸位打前路。他的举动感动了蜂须贺加政和锅岛父子,最后蜂须贺家派出了两千两百人,锅岛家派出了一千六百人,算得上是大手笔了。毛利吉成、高桥元种、伊东佑兵、秋月种长几个小大名大家凑了凑,凑出一百五十人。这四千五百五十人,构成了日军援军的先锋军团……
其他大名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说要不咱们再凑点份子吧。毛利秀元一看自己级别最高,不出点血不合适,一咬牙,伸出三个指头:“我出三千!” 加藤嘉明一咬牙,伸出七个指头:“我,我出七十……”胁坂安治一听,笑他太悭吝,说我可比这小子大方,比他出兵多一倍,一百五!
这可真不是编故事,日军的各家援军构成表里写得清清楚楚,数字就是这么可笑。
最后这一群大名一共凑出了一万三千人,没法再多了。
黑田长政用兵最为谨慎,他知道这些兵不靠谱儿,唯恐援军悉出以后,被敌人抄了后路釜山,便写信给小西行长,让他别管明军在全罗道的疑兵,尽快从顺天坐船来支援。小西行长虽与加藤清正是仇敌,但大局总还拎得清,也派出了两千人马,分装在数百条船上,遍插旗帜,大张旗鼓地从日本海进入蓝江。
而在陆路方面,则由黑田军和蜂须贺家政打头,经昌原、彦阳前往蔚山,其他诸军随后掩至,沿三个方向包抄明军。
这边紧锣密鼓地开始赴援,那边却开始和谈起来。
正月初一,岛山城里派出了一名使者,前往明军营地,给杨镐送了一封清正的亲笔书信。在书信里,清正先拉了一堆家常,然后说三国应该友好啦、应该敦睦啦,不应该多杀人命啦,废话说了一通,中心意思就一句:“与子相会,通吾意,共休兵如何?”
加藤清正是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岛山城原本就不曾做好长期困守的准备,如今境况有如地狱一般,沟渠中横七竖八躺的都是尸体,尸血与牛马便溺是他们唯一能入口的东西,渴的连传令都无法做到。就连主帅清正每天都只有数量极少的一餐。加上天寒地冻,许多人一觉睡下去就起不来了。
这种情况再多持续几天,威名赫赫的加藤军团将不复存在。
对于加藤清正近乎告饶般的和谈请求,杨镐只回了两个字:“速降”。谈个屁和!我再围你几天,你就完蛋了,这时候还讲什么条件?
加藤清正没办法,派加藤安政去跟联军说:“大年初三,我愿意与杨经略在南山面议和谈。”杨镐一听,挺高兴,满口答应了。日本使者前脚刚走,杨镐后脚传令下去,诸军都埋伏好。明天等清正一到会谈地点,就伏兵四起,把他直接拿下,然后抢下岛山城。
不料这话却被一个降倭给听见了。这名降倭的名字,叫做冈本越后守,看名字在日军序列里级别应该不低,也有一种说法认为他与沙也可是同一个人,曾经是加藤清正的老部下。
甭管是不是同一个人吧。这个已投靠朝鲜的日本人听到了明军打算在会谈期间动手的消息,对自己的老上级不利。他连夜潜入岛山,找到加藤清正,把这个计划和盘托出。
清正等人震惊之余,对“冈本越后守”这种义举表示感动,劝他留下来一齐作战。“冈本越后守”说不行,我还得回去,这事你们千万别泄露出去,否则我肯定被千刀万剐。清正拍着胸脯说你的恩情我忘不了,你在日本的妻儿就交给我来照顾吧。“冈本越后守”与清正洒泪相别,趁着天色还没亮,又偷偷跑回了明军营帐。
浅野幸长这时候也劝清正,说明军不讲信义,您进了他们军营肯定出不来了,于是加藤清正决定爽约。
很多人对“冈本越后守”的举动表示不理解。要么忠心耿耿跟着日本人干,要么死心塌地跟着朝鲜人混,像你这样又参加围城,又主动泄密,泄完密居然又跑回去了,到底算是哪一边的?
这个问题,已经永远不可能有答案了。我猜可能是这么回事:加藤清正在日军中的声望非常高,被普通士兵视为神一样崇拜,他的事迹到了江户时代,更形成了“清正崇拜”这么一种文化现象。以日本人的思维,“冈本越后守”可以接受清正在岛山城殉城而死,那是作为武士最体面的死法,但他无法接收清正在会谈期间被明军抓住羞辱而死,死的太窝囊了。大概就是怀着如此纠结的心态,他这才冒险夜探岛山吧。
而在战后日本人的史书里,为了不污损加藤清正的光辉形象,把这次和谈称为“缓兵之计。”
到了正月初二,杨镐等到一个坏消息。明军的斥候回报,有大股敌人从西生浦方向杀来,海上有数百条船从釜山开到盐浦。杨镐心中十分委屈,怎么老天爷总跟自己过不去呢?眼看岛山守军还差一天就士气崩溃,加藤清正进城了;眼看守军还差一天就渴死了,天降大雨;眼看清正还差一天就要在和谈时束手就擒,敌人的援兵到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他实在不甘心,决定赌上一赌。
杨镐命令摆赛、颇贵两员大将前往箭滩防守,吴惟忠、茅国器把截江岸。他的用意非常明显,这两路人马的防守位置不是针对陆军而安排的,而是专门为了防水军。杨镐的目的是严密封锁日军来援的消息,绝不能让岛山城知道,只要坚持到初三清正来投降,大事可定。
看来杨镐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初三会谈身上。
当一军主帅要靠赌运气来决策时,就离败亡不远了。
这一天,北风骤起,温度剧降。如果战局再不有所改善的话,明军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杨镐在忐忑不安中渡过了大年初二,既没有调整部署,也没有针对西生浦之敌加固营帐。
到了初三,杨镐早早起身,前往和谈地点等了一整天。毫无疑问,他的期待落空了,加藤清正早得到了警告,打死也绝对不会出城。
此时黑田长政、蜂须贺家政的前锋已经击溃了驻守彦阳的高策,进抵蔚城,与明军隔太和江对峙。
顺便说一句,在日本史书里,说高策意图带领两万明军袭击釜山,结果被西国第一名将立花宗茂以八百人击退,这才让开大路任凭日军进出。这让一共就带来两千骑兵的高策情何以堪。
两万多日军后继部队,在黑田之后也已经抵达了距离蔚山十里处的位置。黑田长政摩拳擦掌,打算趁夜偷袭,说敌人专心攻城,必不设备。可是其他将领却很犹豫,说敌人兵力太多,混战起来于我方不利,不如等到天亮再说吧。黑田长政苦劝不成,只得作罢,派了得力心腹突破明军的防守,把消息送进城去,加藤清正如释重负,感觉人生重新充满了希望。
杨镐到了这时候,才真正开始发慌。他浪费了整整一天时间,没有做任何准备,结果既未能阻止援军前进,又没等到岛山守军投降。面对日益逼近的日军大部队,杨镐非但没计划围城打援,反而决定再赌一次。
初四一大早,杨镐传令全军集结,开始攻城。
有没有搞错啊!敌人大军已逼近,怎么在这时候想起来攻城了?
杨镐在赌,赌的是在援军接近之前,自己能够一鼓作气把岛山城拿下来。
他没想过,军队的攻城队形与野战队形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攻城不利,敌人大军掩至,联军将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他的境况,和我以前上小学放暑假类似。之前那么多天,都不好好写作业,临到开学,再想补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联军在这位杨经略的督促下,天不亮就开始了攻城。这一次他们没有玩任何花样,先以高台上的佛郎机炮猛烈轰击城内,然后从四面围城而上。加藤清正知道只要撑过这一次攻击,便可以逃出生天。在他的勉励之下,日军奄奄一息的守军们迸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对于攻守双方来说,这都是最后的一次。
这一次的战斗,比以往哪一次都惨烈。日军在城头冒着佛狼机炮的神威,把巨木滚石拼命砸下去;联军则顶着枪林弹雨,踏着同伴的尸体朝前猛冲。战场之上硝烟弥漫,杀声四起,刺鼻的血腥味围绕在城墙附近,久久难以散去。
明、朝联军在之前的围城中已经把锐气消磨的差不多了,士兵们冻残的手指连武器都握不住,只能三五成群地站成一排,簇拥着一起向前。这为日军提供了绝好的靶子,经常一排烟雾飘起,一群明军士兵应声倒在了山坡之上,鲜血染红了山石土壤。
杨镐已经逼到了绝境,他必须攻克岛山。杨镐亲自拿刀站在队伍后面,不容许有丝毫退却。谁稍微后退一步,立刻就有大刀招呼过来。为了让全军知道自己的决心,杨镐甚至把一个擅自后退的游击李化龙绑起来,在阵前示众——明军很少在战争中处理这么高级别的军官。
经杨镐这么一刺激,明军的士气稍微振作了一点。他们重新抖擞精神,朝着那个恶魔似的岛山继续发起冲锋。杨镐还特意把麾下爱将陈愚闻放在了城北最险要的一面,以激励士气。
这一次绝死的冲锋终于有了成效,明军居然奇迹般地突破了三之丸。陈愚闻不负众望身先士卒,沿着三之丸的回廊向二之丸攀缘。
二之丸与本丸上的射手拼命开枪,陈愚闻身中数弹,直直从墙上跌下来,被随后赶到的士兵抢了回去。他的同僚游击杨万金不甘心这点付出巨大代价才换来的优势化为乌有,手执金鼓又朝二之丸的城头扑去。日军乱枪射来,又把他打下城头去。
连续两员大将中弹负伤,对明军的士气挫败不小,攻势为之顿挫。
一直打到天亮,联军的攻击始终未能打开局面。杨镐令旗一挥:“岛山城敌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多坚持一下,就能进城,继续打!”
于是联军在杨经略的严令之下,夜里也不休息,举着火把继续攻城。日军夜里看不清敌人,就朝着黑暗里和有火把的地方乱放枪,加藤清正知道援军就在左近,再无保留,把最后一点弹药也拿出来,不要钱似地泼向联军。茫茫夜幕之下,不知多少士兵被打中阵亡。
这场攻城战持续到了初四的上午,方才停止。明、朝、日三方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城上城下,鲜血把整座岛山染成了红色。据说在此后数百年,此山入夜后都能听到战死者的冤魂在哭嚎。
杨镐根本不想停止攻城,只要有可能,他会命令明军一直攻击,直到彻底精疲力尽。但是形势比人强,战场局势已经变的大为不同。
陆路上,大批日军从彦阳方向杀奔而至。在毛利秀元的建议下,日军分成数支分队,主攻方向是黑田长政与加藤嘉明,其他将领各自带人,作为游军在左右掠阵,杀气腾腾奔向蔚山。
与此同时,九十多条小西行长所属的战船从蓝江浩浩荡荡地向东杀来,与陆军呈左右夹击之势。
失魂落魄的杨镐把李德馨叫过来,说眼下岛山也打不下来,救兵又到了,该怎么办才好啊。李德馨的心里一咯噔,这主帅说出这种话,难道他想跑?他赶紧劝道:“加藤清正已经到了极限,这次不干掉他,以后就再没机会了。您派一万人守住箭滩,这里地势开阔,适合大军迎击。”
杨镐摇摇头:“这两天攻城,我军都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是不堪再战了,准备撤围。”他特别吩咐让摆赛与杨登山两军殿后,箭滩防务转交给吴惟忠和祖承训,其他部队拔营徐徐退去。
命令一传下去,营中哗然。摆赛是个直爽脾气,跑过去找到杨镐,说敌人最多也就六万多人,我军五万人,完全可以放手打上一仗。这么撤退太窝囊了,老子不干!杨镐不听,让他听命令,摆赛的蛮子脾气发作,气得一屁股坐在杨镐的马前,死活不挪窝,唱起歌来笑话杨镐。杨镐没心思跟这个野蛮人计较,一抖缰绳,拨转马头从旁边绕过去了。
后来摆赛撤回汉城,没过两天,忽然醉酒坠马而死。一代勇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朝鲜战场,让人忍不住要猜测,这跟杨镐的小心眼,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其实这个时候明军在战场上仍旧占据优势。岛山城内的日军奄奄一息,据守开枪可以,让他们开城杀敌是万万不能。彦阳方向逼近的日军总数只有一万多人,水军更是只有两千。表面看起来声势浩大,实则外强中干,连毛利秀元自己都承认,此时进攻,是“敌众我寡”之局。
但杨镐的意志已经在为期十三天的围城战中被消磨光了,他已经没有了继续作战的信心。
联军开始烧毁运不走的资材与粮草,然后撤退。蓝江上的日军一看联军要跑,争先恐后地下船要来抢战利品。杨镐一数下船的日军,鼻子差点气歪了,这些船上旌旗倒是不少,可一条船也就装了十来个兵,白白让自己担惊受怕。
他立刻调来骑兵,对着日本水师半渡而击,日本人没料到联军还有余裕反击,被打的手忙脚乱,纷纷跑回船上。
此时黑田长政的前锋距离明军营寨只有数里之远。毛屋主水一马当先,侦查一圈回来汇报说:“现在是饭点,敌人却没有炊烟,可见是打算撤退了。”黑田长政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诸位,追击有撤退之心的敌人,不算真正的武士。我们就趁敌人还没撤退的时候开战吧。”部下一阵轰然。
他们与明军阵营还隔着一条河,河水还未冰冻,但却冰冷刺骨。黑田长政为了给部下做一表率,率先驱马跳入河中,黑田诸将受到感召,纷纷也跳入河中,不顾寒冷向对岸游去。藤堂高良看到黑田如此武勇,大受鼓舞,也挥舞着长枪跟了过去。
杨镐一听黑田军已经杀到阵前,吓得面色大变。恰好李德馨进来,报告说江面上又有大批日军战舰赶到。杨镐二话不说,带着亲信策马便往西往庆州方向逃去。
一名统帅五万大军的主帅,居然在撤退准备工作未完成的情况下,自己先独自跑了?!
仅此一举,就足以让杨镐成为大明最耻辱的武将之列。
拜他所赐,整个援朝战争中最丑恶、也最令人扼腕叹息的战争场景出现了。
主帅是一军的主心骨。杨镐这么一逃,恐慌的情绪瞬间感染了全军,阵容立时大乱。其他正在收拾行李的诸营一时间都乱了套,纷纷扔下辎重器械,唯恐走晚了被日军围歼,原本井然有序的撤退变成了大溃退。宝贵的辎重被扔的到处都是,沿途数十里都随处可见。
这些资财武器,都是千辛万苦从大明运来朝鲜的,如今却被轻易地抛却、烧毁。后人写史至此,感叹道:“谋之经年,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委弃于一旦,举朝嗟恨。”
日军欣喜若狂,开始发狂一样地拼命追击,一路追杀落单的明军。加藤清正听到外面的喧哗,也率领岛山城的残兵败将们杀了出来,与追击而至的黑田长政合兵一处。他们没有着急杀敌,而是找友军要些吃的东西填肚子……
在这一片混乱中,唯一还坚守在自己岗位上的明军,只有四支军队。
吴惟忠、茅国器、卢继忠、祖承训四部分别部署在箭滩、西江口等处。他们一直担任着警戒和截击的任务。当杨镐下令撤退的时候,不知为何却把他们给忘了,尤其是没给卢继忠所部下达撤退命令。
有人说杨镐是故意欺负浙兵,可祖承训是不折不扣的辽东军,而卢继忠虽然籍贯是浙江,麾下却是北方兵,所以这个理由说不通。
我认为真实情况是,杨镐是真给忘了。这听起来有些离奇,可仔细分析的话,就知道这个结论并不算离谱。
按照正常的撤退顺序,应该是吴、茅、卢、祖等部组成第一道殿后防线,迟滞敌人的进攻,然后摆赛、杨登山在他们身后组成第二道防线,掩护四将后退,轮番交替,一营一营地次第徐徐后退。从杨镐一开始发布的撤退命令中,能看得出,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想想看,吴惟忠、茅国器、卢继忠等人是明军殿后的第一道防线。他们的安危就是整个明军的安危。杨镐就算不心疼南兵,也要计算一下放弃他们会带来多么大的后果。
可杨镐跑的太突然了,明军指挥系统迅速崩溃,原来设计的撤退序列根本无法传达给吴、茅、卢、祖四将。
吴惟忠和茅国器是令人值得尊敬的军人,他们在没有接到将令的情况下,没有放下武器转身逃跑,而是忠实地执行着之前的命令,在箭滩附近拼死抵挡日军的进攻。
面对着一万多日军,这数千明军迸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硬生生把敌人钉在了箭滩附近,为友军的惶恐大撤退赢得了宝贵时间。如果他们没有进行阻截,恐怕敌人会一口气冲到庆州城下,到时候联军损失就更大了。而南兵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许多人在箭滩被日军逼迫到水中,活活淹死。
无论是在江浙、边关还是朝鲜,南兵一次又一次用鲜血证明,他们从来都是真正的英雄!
最后把吴、茅两人解救出来的,是辽东军大将李芳春。他在大溃逃中约束自己的部下,保持着建制。当他发现吴、茅两军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策马杀出,直攻敌人侧翼。日军在黑暗中忽然看到一彪辽东骑兵杀出来,无不吓得调头就跑。李春芳追杀了一阵,杀敌百余,这才回过头来,接应上吴、茅残部,徐徐撤退。
与此同时撤退的还有朝鲜军的郑起龙。在乱军之中,郑起龙奋勇杀敌,被敌人团团围住,他拿剑狂砍,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日本人见他浑身鲜血有如鬼魅,都不敢追击,目送他离开阵线。
可惜的是,另外一位浙籍将领卢继忠就没这么幸运。从开战以来,他带着麾下两千七百七十名骑兵一直驻守西江口,因为没接到杨镐撤退的命令,耽误了时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日军已经杀到了跟前。卢继忠几乎全军覆没,差不多仅以身免。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祖承训。这位平壤之战的败军之将,如今已算得上是朝鲜战场上的老资格了。纵观明军将领,还没有一个人比他在这里战斗的时间长。
在与主力失去联系,又没有新命令下达的情况下,祖承训干了什么呢?
他没有连夜遁逃,也没有拼死拒守。他趁着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带了二十个胆大妄为的,逆着日军攻势而走,居然一路杀到了西生浦!颇有当年查大受闯汉城的劲头。
可惜他带的人太少了,攻不下西生浦,只是把城边护城河上的牌子摘下来,大摇大摆地返回庆州,算得上是明军在溃退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轰轰烈烈的蔚山之战就这么结束了。
蔚山之战,是明、日双方少有的大规模对抗战,但这一战役从战略上来说,可以说几乎是毫无意义。双方的战略态势在大战前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明军固然欲振乏力,就连日军也不思进取,只以解围为大功。
而在战术上,两军的指挥官表现也是乏善可陈。
日军在是役只有一个亮点,那就是加藤安政的守城。他以寡兵残城,在明军的围攻下独立支持了十三天,殊为不易。其他将领,包括加藤清正在内,都表现得十分差劲。
在蔚山之战开始时,一直到五万明军杀到城下,日军尚还茫然不知,警备工作之差令人叹服。若不是加藤安政反应快,及时把主力拉进岛山城,恐怕蔚山一战而定。而在西生浦的加藤清正,一直要等岛山千辛万苦派出使者,才发觉明军大至,其反应之迟钝,实在是够可以的。
而其他诸将更是不像话,在明知蔚山势危的情况下,他们仍旧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北上。若不是黑田父子站出来挑头,他们恐怕连西生浦都不会离开。即使已经越过彦阳抵达蔚山,这些战国名将们仍旧不敢主动上前,一直到明军开始溃退,方才大耍威风,去打一场太平拳。
就连太平拳,他们都打不好。史料里记载,这些日军一口气追出三十里,然后就停止了追击,放手开始抢掠明军遗留的物资——如果他们一直追着明军进入庆州,日军的防线将会大大拓展,而明军会一直溃退出庆尚道,再收拾局面将是千难万难。
这些人的表现,别说比不过加藤安政、黑田父子,就连加藤清正的仇敌小西行长都比他们积极。
日本人如此脓包,最后还是打赢了蔚山之战,那岂不是说明军的指挥官更加无能么?
未必。
明军的总指挥官杨镐不蠢,他虽非天才,用兵水准起码也在平均水准以上。在南原失守以后,杨镐单骑入汉城,着手部署防线,制止朝鲜君臣和麻贵的逃跑主义,最终力挽狂澜,很有名将风范。
而这位强将手下,也没有弱兵。明军这一次进攻蔚山,摆赛、杨登山、茅国器、陈寅、杨万金、陈愚闻、吴惟忠、李芳春、祖承训、解生等中层指挥官,均在自己的战线上打得有声有色。
名将、强兵,再加上对手屡屡犯错。可以说,在蔚山之战里,杨镐只要抓住其中一个机会,便可以奠定胜局。
但结局却是令人失望的。
因为杨镐的问题,不在于才能,而在于私心。
其实对于大明统帅来说,私心并不是个致命的品质。李如松也有私心,宋应昌也有私心,他们在第一次援朝的时候,也曾经为了自己的利益闹得天翻地覆。
关键在于,你得分出轻重缓急。
李如松默许辽东军抢过功不假,但攻打平壤的时候,他毫不含糊地倚重南兵,一直到大势已定,才开始搞小动作;宋应昌虽是南兵的总代表,在朝廷也打过不少李如松的小报告,可对于辽东军也从无粮饷克扣之举。
他们知道,有一种东西比私利更重要,那就是大局。
这一点,杨镐显然不懂。他的私心,完全凌驾于大局之上。
他有扶植李如梅的私心,所以宁愿让茅国器打到一半撤下来,放弃了最好的夺城时机。
他有生俘加藤清正的私心,所以拒绝吴惟忠围三阙一的建议,平白让明军在岛山城下冻的瑟瑟发抖,坐失战斗力。
他有和谈的私心,所以不肯调整部署,让明军白白浪费一天的宝贵时光。
等到日军援军杀到了,他既不避战,也不围城打援,反而为了自己面子继续强攻岛山。
到了最后,他为了让自己活命,连五万大军都不顾了,自顾逃回了庆州,以致大军崩盘。比起李如松在碧蹄馆主帅亲自殿后的表现,他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杨镐在蔚山的表现,其实是他后来在萨尔浒的一次预演。大明的国运,居然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其结果可想而知。
最后让我们来看看双方的伤亡情况。
日方的伤亡,主要集中在岛山城内。当时清正的第一军团分成了两部分,三分之一跟随他在西生浦,三分之二留在了蔚山。再加上锅岛、太田两部兵力,守城兵力大约是在八千到一万左右。
战后岛山城还剩下多少人,这个没有直接的数字。但从这一战结束以后,加藤清正的第一军团再也没参加过任何大的战事。等到麻贵大军再临蔚山的时候,清正毫无战意,很快便撤离到釜山,匆匆上船回国。
第一军团是战斗力最强大的军团之一,本该留在最后掩护,日军高层居然先安排他们先撤往国内,只能说明一点:一军团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从一些战场细节上统计。明军攻打浮鸥亭、太和江寨等处时歼灭五百;摆赛、杨登山所部又歼灭五百,茅国器进攻时歼灭六百,再加上在江面消灭、随后几天攻城和与朝鲜人俘获的日军,差不多有两千人。注意,这两千人是明军正面消灭的人数。根据随军僧侣日记来判断,在城中活活渴死、饿死、冻毙的日军士兵,也至少有三千人左右。
所以我推测是役日军在岛山之战中的直接伤亡人数,当在四千到五千,损失过半。而残存的另外一半士兵,也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可以不计入战力了。也只有这样的窘境,才能迫使加藤清正低下头颅,破天荒地向明军请求和谈。
那么明军的伤亡情况呢?
《象村集卷》里说明军阵亡一千三四百人,伤者数千。《再造藩邦志》里的数字差不多,明军伤亡一千四百人,伤三千余人。当时参与了整个战役的朝鲜接伴使李德悦说,明军损失“或云三千,或云四千”。而明史里记载的数字,却大的多,说是两万。另外还有许多零星的朝鲜和明军报告,所提的数字不超过这个范围。
这些伤亡可以分成四个主要部分:一是茅国器的南兵在二十五日攻城的伤亡,按照朝方记录,大约为七百人;二是正月初四最后攻城中陈愚闻、杨万金部,他们的损失,是在五百人;三是吴惟忠、祖承训断后被围攻造成的伤亡;四,卢继忠在西江口遭遇的伤亡,两千人几乎全军覆没。
首先可以确定,明史中的“两万”之数,是不可能的。如果一下子伤亡过半,这仗以后不用打了,杨镐肯定直接掉脑袋。这个数字是出自于丁应泰的诬告,关于这件事我们接下来会详细说说。
大明朝廷对于蔚山之战的惨败特别愤怒,很快就派遣了兵科给事中徐观澜前往朝鲜进行查勘,还特别交代,要查验的是“军额存亡”。徐观澜经过调查,回报朝廷称“四营阵亡兵数且近两千。”这是个不完全统计,在朝廷引发了很大争议,很多人认为估少了。但争论来争论去,无法证明他是错的。
朝鲜方面有记录表明,除了先期逃入庆州的明军部队以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大明溃兵三五成群,在附近的村镇里抢掠,局面极度混乱。所以我认为徐观澜的调查数字大体正确,但明军的实际损失比他统计的数字要高一些。
这个数字是否准确,我们可以比较一下明军将领在蔚山前后的兵力情况。
在蔚山之战后,明军与日军又经历了数起小冲突,然后在万历二十六年的九月,明军再次发动了对日军的进攻。这一次明军是四路进攻,总兵力高达九万。
这九万人里,包括了董一元、刘綎、陈璘等后来的援军和原守明军两部分。朝鲜人对此有一份详细的出兵名单,只要减掉这些后援明军,再减掉那些小冲突中损失的明军,剩下的数字,基本就可以等同于蔚山之战后明军的总数。
这一份名单很长,比较起来很繁琐,这里过程便不赘叙。这些数字在个、十、百的数量级上很难做到特别准确,但在千与万这个量级上不会有大的偏差。总之,比较的结果是,明军数量没有显著减少,前后差额不会超过三千。
再观察参加蔚山之战的部分明军将领在九月份的统兵数字,就会有个直观印象。
吴惟忠四千人、茅国器三千人、李芳春两千人、陈寅三千人、颇贵三千人、解生两千人,总体来说兵力跟蔚山之战前差不多。虽然这里有部分是补充的新兵,但数量不会很多,因为入朝明军都有将领统属,这些将领的分布都是有案可查的,不可能完全补充到老部队里去。
换句话说,这些将领的部队建制尚在,虽有损伤,但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他们都是一直奋战在蔚山一线,因此可以代表明军的平均伤亡比例,不算高,最多百分之十到十五。
作为反证,我们可以再考察一下卢继忠所部的情况。蔚山之战中,他的两千人在西江口遭遇了日军偷袭,毫无准备,部队被打散,他仅以身免。这是整个蔚山之战中明军伤亡最为惨重的部队。
然后到了三月份,邢玠、李如梅返回辽东时,卢继忠也一齐回国了。
邢玠回国,是要去整顿后援;李如梅回国,是因为回辽东办事。为什么卢继忠也被调走了呢?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的所属部队已经成建制地覆灭了。吴、茅等人和卢代表了蔚山之战后明军将领的两种结局:如果你的部队主力尚在,那么朝廷为你补充人马;如果你的部队已经打光了,与其补充新兵,不如换别人上。
因此卢继忠的离开,证明在西江口的战斗中,他的两千人确实是全军覆没——倒不是说这两千人死的一个不剩,但伤亡率肯定突破七成以上。从地图上来看,他所屯驻的西江口与箭滩平行,位于太和江西侧。当日军占领箭滩以后,这支部队的退路实际上已经被堵死了。卢继忠能够把一部分人活着带回来,已经相当不容易。
因此,综合以上的各种证据,我认为明军阵亡人数在两千到两千五之间,伤五千左右。其中卢继忠所部的损失在一千五百到七百,其他损失分布在吴、茅、陈、杨、祖等将领中,多是在岛山攻城中与箭滩阵亡。
一场以明军惨败而告终的战事,何以损失数字却完全颠倒呢?
仔细想想的话,这个数字并不奇怪。整个蔚山之战,日军没有对明军主力形成过威胁,岛山之敌一直被压在城里,援军也只是跟明军的殿后部队打了一场仗,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抢东西上面去,追击了三十里以后便停住了脚步。
当然,战争的胜负,不能仅仅看损失数字来判断。
对明军来说,这是一次彻底的失败,他们未能打破日军的防御体系,反而令明军主力崩盘,损失物资极多,一直休整了大半年才再次发起攻击;而对日军来说,却是一场惨胜。为了保住岛山,日军打残了整个第一军团,从此彻底丧失了进攻能力。在这之后,日军再没了一星半点的雄心壮志,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赶快撤回日本。
所以,蔚山之战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