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来的历史看,乾隆的直觉是对的,西洋人确实是中国的梦魇,不过乾隆对待梦魇的方式错了。他以为把大门关上,就能挡住一切妖魔,这实在是大错特错。制服妖魔的唯一办法就是去了解妖魔,所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打开国门,去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乾隆养了一批西洋画家,这些西洋画家原本是传教士,苦于中国政策不允许传播天主教,他们不得不寄身于宫廷,混一口饭吃。
乾隆刚上台的时候曾打算缓和宗教政策,提出“禁止旗人信教,其他一概不问”的政策,郎世宁等人如获重生。听闻宗教政策解冻的消息,在华的外国传教士们热血沸腾,感叹终于赢得了一个自由传播宗教的机会。
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在乾隆十一年六月,这朵刚刚开放的宗教之花就夭折了,我们来了解一下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年六月二十六日,在福建省一个偏远的小县城里,破获了一起西洋传教士秘密传教的事件。神父费若望、德方济各和施方济各被拿获,这些神父犯了一个错误,乾隆说只管旗人信教,不管其他人信教,并不表示同意传教士们传教,他只说信教不犯法,没说传教也不犯法。
这三个神父禁不起严刑拷打,很快就供出了福建教区的主教白多禄。白多禄是西班牙人,属于天主教的分支多明我会,奉罗马教皇之命代理福建教区。
很不幸的是这些传教士落到了福建巡抚周学健的手中,周学健是个极端仇视洋教的人。他把这些传教士关起来,严刑拷打,希望罗织出更多更大的罪名,然后奏请乾隆对洋教实行严酷的政策。周学健对这些人严刑拷打,传教士们细皮嫩肉怎么禁得起这么野蛮的酷刑,纷纷就范。
周学健引经据典,细数洋教的危害,请求乾隆将这些人正法,以此彰示国法,弘扬圣人之道。乾隆犹豫了,当时福建有两千多教徒,把他们全杀了难免会引起国际舆论对自己的不满,虽然乾隆没有国际意识,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杀人不可以杀太多,杀一两个典型就够了,起到震慑作用。乾隆最后决定,先将白多禄斩立决,以观后效。
费若望等四个传教头目被判“死缓”,到了第二年秋还是“死缓”,根据我们的经验,他们应该是可以逃过一劫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确实可以逃过一劫。
可意外偏偏发生了。乾隆十三年初,在菲律宾吕宋的天主教会要求归还白多禄的遗体。乾隆听说此事,立即警觉起来,这事怎么传到菲律宾去了?看来天主教确实很恐怖,消息传得这么快,组织必然很严密。
这一事件也让四名羁押在狱中的传教士命悬一线,乾隆指示福建海关要严禁内地民众跟吕宋一带的天主教徒往来。这年秋天,乾隆下了命令,将费若望等四名传教士秘密处决。乾隆下这个命令甚至都没有通知军机处,四人被处决后,报告是:四人在狱中正常死亡。
乾隆的阴毒由此可见一斑,对外国人是这样,对中国人更是这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当时教徒们并没有想到幕后杀手就是乾隆,或者想到了也不敢直接指出来。
福建教难发生后,很快就蔓延到江苏。在江苏传教的意大利人谈方济和葡萄牙人黄安多均被捕入狱,乾隆指示江苏巡抚安宁根据福建教案来处理,也就是说秘密处决,然后再上一个“狱中正常死亡”的报告。
此后不久,教难就蔓延到全国,传教士们要么被杀,要么被驱逐。总之,传教士们感到,乾隆的政策比康熙和雍正更严酷。当时,教徒们都认为这场教难的罪魁祸首就是周学健,巧的是周学健不久也因为违反禁令和贪污受贿落马,被乾隆赐死。教徒们纷纷称之为“天主的惩罚”。
乾隆并没有把天主教看成是白莲教那样的邪教,但是对洋教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在乾隆看来,尽管洋教现在不是邪教,但很有可能蜕变成邪教。所以,乾隆对于洋教是很不宽容的。
乾隆没有去过欧洲,不了解西洋人,但传教士们说的什么上帝魔鬼、天堂地狱这些东西,他还是很清楚的。我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在他心底唤起了什么样的感觉,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觉得这些洋人有些疯狂,再联想到从欧洲引进过来的红衣大炮,凭直觉,他觉得这些人是潜伏的危险分子,应该抵御。
从后来的历史看,乾隆的直觉是对的,西洋人确实是中国的梦魇,不过乾隆对待梦魇的方式错了。他以为把大门关上,就能挡住一切妖魔,这实在是大错特错。制服妖魔的唯一办法就是去了解妖魔,所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打开国门,去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福建教案爆发之时,一个躲在安徽和湖北交界处的山林里烧炭的年轻人,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反清的念头。这个年轻人叫马朝柱,生活非常辛苦艰难,看不到理想,青春对他来说似乎是一场悲剧。没有出路,他于是想到了反清,他经常跟白云庵里的和尚聊天,讨论如何推翻清王朝。
马朝柱夸口说自己在十六岁时做过一个梦,根据梦的指示,自己似乎有九五之命,而且这个帝王师就在护国寺里。白云庵的和尚告诉他,白云庵以前的名字就叫护国寺,莫非……
后面大家可以想象到了,造反之前首先要造势。马朝柱忽悠了一大批人,联想到当时清廷正在镇压西洋传教士,马朝柱告诉大家,明朝后裔朱洪锦现在正在西洋,还有大学士张廷锡和大将吴承云等人支援自己。张廷锡是张廷玉的弟弟,马朝柱说张廷玉跟乾隆闹翻了,待在家里想造反。还说吴承云是吴三桂的孙子,准备继承遗志,起兵反清。
乾隆十五年,马朝柱宣扬说朱洪锦很快就在西洋起事,准备光复明朝。马朝柱打着西洋的旗号造反,多少还是有些创造力的,从乾隆镇压传教士的行为中,马朝柱看出乾隆对西洋人的恐惧心理,所以便将明朝后裔和西洋人捏在一起。
起义最后被血腥镇压,但马朝柱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有人猜测他可能渡海去了西洋,这件事对乾隆刺激很大,重要的不是叛乱,而是叛乱与西洋人的关系。如果西洋人在幕后支持这些叛乱的话,大清的统治将岌岌可危。
乾隆下令在全国对马朝柱进行搜捕,乾隆认定这个人肯定跟洋人勾结,如果没有海外背景,断不至于这么猖狂。乾隆对马朝柱下了通缉令,然而连马朝柱的影子都没看到,搜捕了二十年,始终找不到这个神秘人物的行踪。
越是找不到,越容易产生不着边际的幻想,乾隆觉得西洋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些藏在暗处的妖魔随时会跳出来,扑向大清国,将大清国撕得稀巴烂。乾隆也知道,在自己登基的第五年,荷兰人在印尼屠杀华侨,一万多华侨被杀,时人称之为“红溪之役”。从郎世宁这些宫廷画家的背后,乾隆看到了不一样的西洋人,如果说郎世宁是天使的话,那么,还有魔鬼躲在暗处。
乾隆二十年四月,一艘外国商船靠近宁波港口。浙江水师前去拦截,发现船上有五个西洋人,其中一个人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我……系洪仁辉……英吉利人……”
洪仁辉说他们是想到宁波做生意的,进一些茶叶和蚕丝到欧洲去卖。水师提督武升进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一个捞油水的机会到了。武升进立即向乾隆奏报,说这些洋鬼子感服圣恩,千里迢迢来这里经商,带来了许多银元和洋酒,还有四十多名汉人水手,这些水手都没有发辫。
乾隆毕竟是作为帝王的最高统治者,他对洋酒银元都无兴趣,也没兴趣跟这些洋人交流,倒是对四十多名没有发辫的水手非常警惕。这些汉人模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发辫?他们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海外华侨,这事一定得查清楚。如果这些汉人是中国人,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后来查明说这些人是外国人,乾隆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乾隆一看没大事,便让武升进好好招待那些洋人。结果,这些洋人满载而归,把中国的商品带回国内,大发洋财。第二年,他们又来了,不过这次船只要大得多,带来的货物也多得多,水手有一百三十多个。这次,洪仁辉担任起了翻译,中文水平似乎也有所提高。
这一次,乾隆警惕起来了,他感觉到这些西洋人的野心。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人的野心是什么,其实现在我们知道是发财,但乾隆更多的是从“维稳”的逻辑来看问题的。
乾隆于是找这些洋人麻烦:本来外国商船只能在广州、澳门等港口通商,从来没有到宁波来的,这些洋人想把宁波开辟成一个港口,这事本来没有什么不好,但长期下去,滞留在内地的洋人会越来越多。
乾隆并没有直接把洋人轰走,而是指示两广总督杨应琚提高关税,最后关税比广州、澳门等地提高了一倍。
提高关税以后,并没有把这些洋人撵走,他们反而继续在这里经商。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些洋人为什么不在广州通商呢?其实,洋人真正怕的不是提高关税,而是各种各样的陋规,广州那边陋规太多,各级官员敲诈勒索,搞得洋人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在宁波的话,陋规少,采购也更方便,成本价大大降低,虽然关税提高了,但实际利益更大。
浙江巡抚杨廷璋把这些情况如实地禀报乾隆,没想到乾隆居然做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决策,他决定开放浙江为通商港口,允许外国人到这里贸易。本来这是一项符合发展潮流的政策,也是一项利国利民的政策,但很快就终止了。
皇帝的一个特征是喜怒无常,乾纲独断,所有事情都凭自己主观意识办事。几个月之后,乾隆就宣布所有外国商船只准到广州港口通商。英国方面认为这是广州地方政府蛊惑皇帝的结果,广州地方政府想独占对外贸易的利益。
确实是这样的,两广总督杨应琚上书乾隆,为自己辩解,说广州官员并没有勒索洋商的行为,只不过是进行一些必要的限制;如果不对洋商加以限制的话,恐怕会埋下祸端。杨应琚的话说到乾隆的心坎里,乾隆最怕的就是这点,一旦开放过头,洋人涌进来,不知道会鼓捣出什么事情。
在这一刻,中国历史发生了改变。乾隆的一念之差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如果中国在乾隆时代就走向对外开放,以后历史的发展简直是无法预料的。这虽然是看似偶然的一件事,其实一点都不偶然,乾隆是一个封建统治者,他必然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就算他对外开放了,难保他的子孙们不关闭国门。
中国再一次失去和世界交流的机会,紧紧地关上了国门。
乾隆发出这项命令后,英国东印度公司没有放弃挣扎,他们企图搏一搏,说服乾隆开放浙江港口。东印度公司选择的代表便是洪仁辉这位仁兄。
乾隆二十四年六月,洪仁辉驾驶着一艘小船来到浙江定海,浙江水师立即把他截住。洪仁辉身上有一封信,请求浙江官员呈给皇上。这封信的内容主要是揭露广州海关各种为非作歹的行为,浙江官员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们做官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做官的一个基本准则:不要随便得罪人。
洪仁辉吃了闭门羹,本该回东印度公司好好跟同事们哭诉一番,然后他牛脾气犯了,居然将船只开往天津大沽口。在那里强行登陆,还对天津的官员说:“我是英国人洪仁辉,是英国的四品官,在广东和澳门做生意,洋行的人欠我五万两银子不还。我在广州告没人理,在浙江告也没人理,所以我就到天津来了,希望你们让我进京告御状。”
洪仁辉花钱买通了许多官员,让他们把自己的案情呈奏给乾隆。乾隆收到这些奏折后,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自己的官员贪污违法在先,另一方面这个洋人居然越海告御状,这明明是让自己这个皇帝下不了台。乾隆让股肱大臣李侍尧审理这个案子。
经过审理,判处广东海关监督李永标流放罪,外加杖打一百,李永标被革职抄家,流放三千里外。洋行商人黎光华欠钱不还也是事实,李侍尧籍没他的家产,归还给洪仁辉。案子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对洪仁辉,乾隆是相当不满的,必须要给他教训。洪仁辉的诉状是请四川人刘亚匾写的,正好可以给他安个“勾结内地奸民”的罪名,外加违禁通商,判处在澳门监禁三年。乾隆说,这是格外施恩,否则是要判处死刑的。刘亚匾真正倒霉,帮人写状子,雇主没死,他倒被处斩了。
这就是洪仁辉事件,事后,乾隆对洋商态度更加恶劣,不断地往历史的反方向走。
乾隆五十七年十月,两广总督郭世勋给乾隆报告了一个喜讯,英国国王乔治三世派遣以乔治·马戛尔尼为代表的七百人代表团前来给乾隆祝寿。当然乾隆八十大寿已经过去,英国人说是补祝。听到这个消息,乾隆很高兴,乾隆刚标榜完自己的十全武功,英国人就不远万里来祝贺他了,绝对是喜事。
乾隆很重视英国使团这次的来访,让各级官员准备好接待工作。乾隆之所以如此高兴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英国使团来华的目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开放浙江等地的通商港口,保障英国人在华通商的权利。
其实,英国人在访华之前就大致透露了目的,但郭世勋却隐瞒了他们的意图。接到英国人信件后,看到他们以平等的语气对天朝说话,郭世勋知道这大事不好。但英国使者带来了六百箱礼物,这看上去很像是来朝贡的,一向喜欢好大喜功的乾隆对于朝贡的国家向来是来者不拒的。怎么办呢?只好圆滑一下,将英国人的信润色一下,马上就意义大变,哄得乾隆笑呵呵。
马戛尔尼出身于苏格兰贵族,是英王乔治三世的亲戚。他是一个非常精明强干的外交家,曾经担任英国驻俄国圣彼得堡公使、加勒比群岛总督、印度马德拉斯总督,他的副使斯当东也是一个才华突出的外交家。当他们得知乾隆对他们的来访很欢迎时,喜出望外。不仅如此,乾隆还破例允许他们从天津港口登陆,让马戛尔尼没想到的是,一路上他们受到了殷勤的招待,马戛尔尼等人本能地以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可以顺利达到。他们完全没有料到是郭世勋从中做了手脚。
代表团到达北京时,乾隆正在避暑山庄举行八十三岁寿典。几天后,马戛尔尼带领七十多人前往避暑山庄觐见乾隆。乾隆这次接见英国使者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英使埃尼斯·安德逊在回忆录中说:“在伙食供应上,我们迄今是很少有理由提出异议的。关于这方面,我们所受的待遇不仅是优渥的,而且可以说慷慨到极点。”
伙食方面没问题,那其他方面肯定是有问题了。
东西方第一次正面接触可以说是一场完全的失败,两国之间的误解是如此之深,乾隆完全无法理解马戛尔尼访华的目的。当然,我们可以说是郭世勋出了问题,故意把英国使者来访说成是进贡朝觐。但我们又不能完全怪郭世勋,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乾隆是个什么样的皇帝郭世勋是很清楚的。在和外国人打交道的时候,大多数官员都是极力粉饰,如果他们照实说话,很可能惹皇帝不开心。
第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就是礼节。乾隆本以为这些使者会对自己行三跪九叩大礼,没想到他们居然按照自己国家的礼仪,对乾隆行单膝下跪礼。根据清朝的规定,任何国家的使者觐见中国皇帝时,都必须行三跪九叩大礼,英国人头上又没有长角,自然不能例外。
马戛尔尼却认为,英国和中国是平等的国家,所以自己只能按照英国的礼仪朝见皇帝。乾隆对此非常生气,他说即使是英国国王亲自来了,也必须行三跪九叩大礼。
马戛尔尼最后被逼得没办法,这么跟乾隆解释:“一个国家使者的举止,不是他个人的行为,而是代表了他的国家。一个国家的君主不能把要求他们臣民的礼节用来要求外国使者,臣民对君主行礼表示屈服和顺从,而外国使者对君主行礼表示尊重和友谊。”
这些话对乾隆能管用吗?不用想我们也知道,根本不管用。没办法,马戛尔尼此行担负重任,不得不考虑妥协。后来,马戛尔尼表示要他磕头也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清廷必须也派出一个大臣跟着他一起向英王的画像磕头,而且必须把这事记下来,弄个备忘录。
马戛尔尼这番话是对钦差大臣徵瑞说的,这种狂妄悖逆的话徵瑞自然不敢禀告乾隆。他如果告诉乾隆,搞不好就会弄丢乌纱帽,没办法,只好能糊弄就糊弄。后来,英国使者到了避暑山庄后,和珅知道了他们不想磕头,便劝他们还是按照中国的规则办事。然而,马戛尔尼仍然坚持说如果让他磕头,必须满足附加条件。
乾隆知道马戛尔尼不想磕头的事情后,极为生气,下令降低对英国使团的接待规格,减少给他们的物资供应,并取消对他们的一切赏赐。准备等万寿节一过,就打发他们回家。
看到极有可能功败垂成,马戛尔尼只好做出妥协,我们至今不知道这种妥协到底是什么。没有任何资料证明马尔嘎尼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但也不可能行的是英国礼节,很可能是某种折中礼仪,据说是九次单膝下跪。有没有双膝下跪我们就不知道了,根据管世铭写的一首诗,似乎是双膝下跪,他说英国使者本来是单膝下跪,见识到乾隆威严后,不由自主就双膝跪下了。
不管怎么说,英国使者肯定没有行三跪九叩大礼。结果我们可以想见,马戛尔尼的这次外交彻底失败,万寿节一过,乾隆就让他们打点行李回老家了。
有一点我们必须了解,马戛尔尼访华的时候,英国自认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当时英国的人口虽然只有八百万,但是工业革命推动了国内经济的发展,英国的军事力量和工业同步发展。而乾隆恰恰也认为中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两个强国之间的接触难免会有冲突。
在英国人看来,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商品倾销市场,也是一个重要的原料产地。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都是英国人的必需品,英国人每年要消耗一千多磅茶叶。打开中国国门,与中国自由通商是英国资产阶级的强烈愿望,其实这个愿望是互利互惠的,如果中国早日和英国平等通商,也可能不会有后来的鸦片战争。
乾隆的想法当然不一样,中国仍然处于自给自足的农业时代,就像乾隆所说的,并不需要外国的那些玩意儿,而中国卖给外国的东西却是必需品。在乾隆时代,英国的对华贸易存在着巨大的逆差。作为一个工业大国,这是英国不能忍受的,所以他们急切地希望扭转贸易逆差。这才是英国不惜花费巨资让代表团出使中国的原因。
在马戛尔尼之前,英国就派遣了查理·卡思卡特访华,可惜卡思卡特中途病逝,此行未能成功。马戛尔尼虽然到了中国,但是目的仍然没有达到。他以给乾隆祝寿的名义拜访中国应该说是找到了一个良好的切入点。
接下来,礼仪问题成为两国继续深入交流的拦路虎。这个问题说白了还是东西方文化的差距,乾隆作为一个封建君主,没有平等对待外国的习惯。
在避暑山庄,乾隆两次接见英国使者。第一次是在八月初十,副使斯当东在回忆录中说当时英国使者行的是“单膝下跪”之礼。马戛尔尼对乾隆呈上国书,乾隆显然不太高兴,把国书随手放在一边,说了一些客套话。这次见面唯一的亮点是斯当东的十二岁小儿子,这些“无礼”的使者让乾隆很不满,但小斯当东倒是相当可爱,他用中国话向乾隆祝寿。乾隆听了当即露出笑脸,还把身上的一个荷包赏给他。
第二次觐见是在八月十三日,这次觐见英国使者到底行了什么礼一直众说纷纭。马戛尔尼和斯当东等人的口径是非常一致的,回国后都说是“深鞠躬”或“单膝下跪”,都没有说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但是使团中的其他成员却有不同的说法,安迪生说所有在场的英国使者都对行礼一事守口如瓶,所以他怀疑很可能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安迪生当时并不在现场,这也是他的怀疑。
不管真相如何,马戛尔尼此行的任务是搞砸了。寿典一结束,乾隆就指示和珅早点把他们打发走。马戛尔尼可不甘心就这么空手而归,他这次出行可是花费了巨资,带着国家寄予他的殷切希望。
马戛尔尼找到和珅,想跟他谈两国通商的事情——这叫病急乱投医,找错人了。随后,马戛尔尼又向乾隆上书,提出两国互派使节常驻对方国家的首都,马戛尔尼表示自己很希望留在北京,同时欢迎乾隆在英国建立大使馆。
对于这种“无稽之谈”,乾隆非常不耐烦,他让和珅早点赶英国使者回家。
和珅是何等精明的人啊!他跟马戛尔尼谈话时,一一避开正题,委婉地说:“特使大人离开英国很久了吧,哎,确实有好些日子了,思乡了吧!赶快回去吧,北京的冬天挺冷的。我们皇帝啊倒是很想留你们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可惜就怕你们身体受不了。”
看到马上就要被人赶走,马戛尔尼只好亮出自己的底牌,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图穷匕见。马戛尔尼现出来的不是匕首,而是诉求,他以急促的语调告诉和珅:“请贵国允许英国商人在舟山、宁波和天津三地贸易;请允许英国商人在北京设立一个货栈,以便英国人在这里经商;请在舟山海域给英国人一个不设防的小岛,让英国商人在这里居住、买卖;请允许英国人在广州享有以上的权利;请减免货物从澳门运往内地的关税;请不要让广东的官员勒索英国商人;拜托了,大人!”
和珅把马戛尔尼的话转告给乾隆,乾隆一听,火冒三丈,原来这些洋鬼子不是来给我祝寿的:骗子,骗子,一群骗子,居然敢跟我提这种要求,让他们滚回去吧,给沿途官员打招呼,不要善待他们,让他们凄凄凉凉地滚回家。
马戛尔尼的随行员安德逊回忆说:“我们的整个故事只有三句话:我们进入北京时像乞丐,在那里居留时像囚犯,离开时则像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