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越来越疯狂

一 命悬一线

这个新冒头的官场新锐,就是王允。

王允,字子师,太原祁(今山西省祁县)人。少好大节,有志立功,常习诵经传,朝夕试驰射。为了证明这家伙的厉害,《后汉书》还引用了东汉党锢大佬郭林宗曾经夸奖王允的一句话,说他是“王佐才也”。

只要你天生是钢材,就不会被当成烂铁放到垃圾站。事实证明,王允不是被捧出来的,他不是铁,而是钢,这纯钢是一天一天地炼出来的。

他十九岁就出道了,先是在郡里为吏。那时汉朝的皇帝,是汉桓帝刘志,当时,小黄门赵津为患县里,王允奉郡守命令讨杀,这事被赵津兄弟告到洛阳城,被怒火冲昏了头的刘志,把郡守抓到监狱,直接处死。

作为当事者的王允,到此暂时告别了江湖,因为他要回去守丧。然而,在汉朝的士大夫们看来,王允守的不是丧,而是悲壮。因为他守丧的对象,正是由于诛杀宦官而被皇帝刘志搞死的郡守。

三年后,王允丧期结束,再次回到郡里任职。很不幸,这一次他又捅了一次马蜂窝。

情况是这样的,郡里有一个恶少,名声不好,估计走了后门,郡守要拜他为郡吏。王允获知这事,就去跟郡守论理,郡守很不耐烦,大吼一声就把他抓了起来,准备干掉。

这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刺史派人紧急传命,拜为别驾从事,于是王允就被救了出来。

这个马蜂窝,王允捅得有惊无险。不久,汉朝三公一同举荐,拜他为侍御史。接着黄巾军一起,他就被拜为豫州刺史,讨击张角等人。

如果说,在剿灭黄巾军的战将中,皇甫嵩排第一,朱俊第二,那么第三把交椅,应该是王允的。继朱俊之后,王允挥师杀入黄巾军老巢,在他们的司令部里,查获了一批秘密书信。

这些书信中,就有张让的门客与黄巾军通气的信件。王允什么话也没说,把搜到的信件紧急打包,快马送到洛阳城。刘宏收到信后,马上召张让来问话。

张让一听,马上就傻了。

张让是傻了,但还没傻掉。他在刘宏身边厮混多年,不敢说他已经练成了凌波微步、降龙十八掌的政治功夫,但他的绝地逢生之术,还是有一套的。再说了,张角的黄巾军起义时,不也有人说他们勾结造反吗?结果呢,刘宏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了。

他有理由相信,这次一样能死里逃生。办法就是,多磕头,流眼泪,推卸责任,死活说是被别人牵连陷害的。

于是,张让一见到刘宏,就按以上步骤,表演了一番。

表演结束后,只见刘宏拂起龙袖,轻轻一挥手,犹如神仙般潇洒地对张让叹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刘宏打从心里,还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始终都坚定地认为,张让是我爹,赵忠是我娘。爹和娘,怎么会出卖儿子呢?再说了,张让的门客跟黄巾军相勾结,跟我爹张让有什么关系呢?很明显,我爹被陷害了嘛。这摆明就是一场误会。

既然是误会,没张让的事,那王允肯定有事了。

如果王允亲眼看到这一幕,估计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天地可鉴,我不负苍天,不负王,竟然被这混账的皇帝出卖了。

于是,一刀没捅到张让要害的王允,马上就被张让的刀,架到脖子上来了。张让派人给王允找碴儿,把他抓了起来。

老天爷是很会开玩笑的,王允蹲到牢里没多久,就被放了出来。是老天爷救了他。这时,恰遇大赦,王允榜上有名,就出来了。

张让像被耍了一样,眼睁睁地看着王允出狱,官复原职,脾气却没地方发。十天后,他还是爆发了。再次成功找碴儿,准备把王允关到牢里。

看着王允就要戏剧性地进牢了,张让应该是满意的。他可能这样认为,我能抓你两次,可老天爷能救你两次吗?

是的,老天爷不会出面救你两次的。张让是这样想的,有人也是这样想的。这个人,就是曾经的太尉,现任司徒杨赐。

杨赐也算是官场老江湖了,宦官那一套整人的手腕,他是领教过的。他派人去告诉王允,你一个月被逮捕两次,依我看,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与其坐牢被辱,不如……

后面那话不说,谁都可以听出来了。杨赐的意思,就是劝王允自杀。

杨赐的观点,代表了所有人的观点,这其中就包括了王允身边的参谋将士。他们一致认为,这次张让一定要搞死你,你肯定是会死掉的。不如就此自杀算了,省得被折磨,还捞了一烈士英名。

这时,王允的参谋也拿出了毒药,准备给王允喝。他们以为,王允不会拒绝他们的好意的。

就在那一刻,只见王允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

是啊,身为人臣,君王赐罪,要死也要死得明白,被拉到大街上砍掉,怎么能自杀了结,落得个不明不白的名声?

王允说完,把毒药泼了一地,昂首挺胸地出门,坐上囚车走了。

在汉朝,面临巨大冤狱,承受不了压力而自杀的人有很多。但是也有不少能够力顶泰山之勇气,将自己从刀口里拖出一条命的。比如,当年被宦官栽赃的平羌英雄虞诩,就是一个成功案例。

当年虞诩能够躲过一劫,全靠中常侍孙程。时过境迁,满朝宦官,除了一个吕强同志是好人,还不幸自杀成了烈士,现在的宦官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了,王允还能指望谁来救他?

没有指望了。

对王允来说,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才死,也算是赚了的。如果能够血溅刑场,昭告青天,那就更赚了。可是你想得悲壮,张让那帮杀人犯也没傻掉牙。你不要命要清白,他们就会告诉你,要了你的命,也让你一世清白不了。他想彻底抹黑你,除了让你自杀外,另外一条路,就是让你死于狱中,永无昭告青天之命。

没有最狠,只有更狠。士大夫碰上宦官,就像糊涂牧人带着的羊遇见了饥饿的狼。说到底,一句话——王允死定了。

是真的吗?

前面说过,王允一入险恶江湖,就吉星高照,好运不断。这次,不是老天爷救了他,而是汉朝官场的三大高手联手把他救了。其中一个,就是之前派人劝说王允自杀的杨赐,另外一个是大将军何进,最后一个就是太尉袁隗。

以上三人,可谓是汉朝官场豪华阵容。何进是外戚,能量大得很;杨赐混了多年,没有倒掉,就更不用说了;袁隗呢,这个人也不能小瞧。

我们知道洛阳有两大家族,袁隗就是出自袁家,是袁绍的叔叔。在汉朝士大夫集团中,数袁安跟宦官关系最为紧密了。当年,阳球杀王甫时,就曾想着要把袁家也一块干掉。那家伙之所以有此杀心,就是对袁家跟宦官打得火热看不顺眼。

除了宦官,袁家还攀上了外戚。马援之后,出了一个儒家大师马融,马融的女儿,就是嫁给了袁隗。或许有诸多因素,在家族成员中,袁隗出道最早,升迁最快,竟然还当上了三公之首太尉。当然,袁隗当上太尉,刘宏从他身上应该是敲了不少银两的。

杨赐、何进、袁隗举全身之力,上书刘宏,替王允说话。

他们这样告诉刘宏:王允临危受命,极短时间内,就剿灭黄巾军,不受嘉奖,反受其罪,责轻罚重,很不服众。此情此景,臣等三人,不敢装聋作哑,希望王允得到公正审判,以正天下视听。

杨赐已经很委婉地告诉他了,他们已经看出,所谓逮捕王允一事,不是他有罪,而是有人故意整他。当然,想整死他的人,就是你爹张让了。

刘宏看着杨赐等人的奏书,久久不语。

良久,他心里暗自叹息一声,今天王允这事,看来是整不下去了,来日方长,咱们改天再整吧。

刘宏下诏,免去王允死罪,放人。然而,王允出狱后,立即在江湖中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据可靠情报,他改名换姓,躲了起来。

王允怕了吗?

没怕。

那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躲起来,只不过是为了练功,等待时机。

他还想着报仇吗?

当然想,做梦都在想。只要梦想没有破灭,他永远都会时刻准备亮剑。

二 伤疤没好,就忘了痛

公元一八五年,春天,二月。

一场可怕的瘟疫,在没有春意的大地上,发疯似的蔓延。显然,刘宏碰上烂年头了。二月十日,首都洛阳南宫云台,发生火灾,把刘宏的享乐根据地,烧了个精光。

在汉朝,每次宫殿发生火灾,从来都是不了了之。包括这次,没人追查火灾是怎么回事,相反倒有人建议,说重修宫殿。可谁不知道,修宫殿是要钱的,汉朝早没钱了,如果让刘宏自掏腰包来修,这跟抢他的钱有什么区别,打死他都不会干的。

然而让刘宏欣慰的是,有人就说,修宫殿的钱,不能让领导掏腰包,自然有人会出。

说这话的,是两个人。他们就是,刘宏他爹张让,他娘赵忠。

张让和赵忠说,这掏钱修宫殿的钱,应该摊派到地方。如果全国每亩增加十钱,这也应该差不多了。

再苦,也不能苦皇帝,这话刘宏喜欢,同意加赋。然而一听说皇帝加钱盖楼,有人就急了。

这个准备要破坏张让好事的家伙,叫陆康,时为乐安郡郡长。他引经据典,从春秋讲到当下,从形而下讲到形而上,总结为一句话——国难当头,赋钱不可加,老百姓本来已经活得很辛苦了,再加等于把他们拉到火上烧了。

陆康的奏书一到,张让等一帮宦官闻讯赶来,群起攻击。张让和赵忠等人,也是穷尽天下恶词,说陆康不怀好意,犯大不敬之罪。

所谓大不敬之罪,就是死罪了。

不久,陆康被人用囚车装回洛阳,扔到牢里,准备诛杀。可他没死成,而是被人上奏,把他从张让刀口下捡回一条小命。免死罪,逐回故乡。

我们知道,之前张让对王允,那是一个真狠的。你出狱,照搞你不误,整得人家改名换姓,不得不退出江湖。但是这次,张让没有将陆康一棍子追到底,而是就此把人家给放过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认为,他打人的目的,已经基本实现了。

王允的奏书,那是要他的命的;陆康的奏书,不过是想挡他的财道。尽管姓陆的逃过一劫,至少张让可以借此警告那些不识抬举的人,想挡他的财路,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陆康不就是阻拦刘宏别乱花钱吗?怎么跟挡张让的财道扯上了?

只要看到下面这一幕,你就知道张让和赵忠为什么力顶刘宏修宫殿了。这里面,不仅有乖巧的马屁学,更有利润可加的经济学。

刘宏宫殿工程上马后,任务就分配到地方各州郡,由他们负责代替皇家采购木材和山石。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不要说代购,就是导厕也是一件赚钱的行当。所以我们就想,各州郡承包中央这项巨大工程,多少都是要捞点油水的。

在任务刚下达时,各州郡的长官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的。但是,当他们真正地把活儿承包下来后,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原因是,他们都上当了,个个被宦官们骗了个精光,却敢怒不敢言。

情况是这样的,各州郡把采购的木材和山石,送往首都洛阳缴纳。负责收购的则是一帮宦官,他们一本正经地验收,对每一个送货的都是一样的话——货品质量有问题,不合格,拒绝签收。

地方政府一听这话,心都凉了。那时候没有飞机,没有火车,没有喝油的货车,只有吃草的马车,能将这么重的东西运来洛阳,已经很不容易了,竟然还被通通打回,说不及格?

各地方政府郁闷了半天,都在琢磨,宦官们是不是想卡一卡,向他们行贿好捞点钱呀。

他们要这样想的话,好像是对的,但也不是全对。事实上,宦官是准备捞钱,那是没错。但不是地方政府行贿那点钱,就能将他们打发了的。

他们捞钱的办法,没有地方官想得那么简单。

不久,宦官告诉送货的地方政府,说:“你们代购的任务还很重,赶快把手里的货出手,回去把任务完成。”

地方政府官员们都说:“我们都想回去,可是你们不收,我们怎么回?”宦官们说:“这好办,你们的质量不过关,我就按原来价钱的十分之一收了,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去干活了。”

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十根木材,只有一根是及格的?

他们总算看明白了,宦官们这叫强买,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跟他们对着干,估计那十分之一的价钱都没有了。于是,大家只好忍痛割爱,按照市场价的十分之一卖给了宦官。

估计神仙都没料到,就在地方政府官员们准备回去时,宦官代表出来说话了。

他们说,你们这样一来一回,肯定是完成不了任务的。我知道哪有质量上乘的木材,只要舍得花钱,绝对能交差。

地方采购官员想想,花钱消灾也不错,如果回去砍木,下一次还是十分之一,再砍一百年树,还凑不够合同上的数目。

于是众人就问宦官:“您所说的好东西,在哪里可以买到?”

宦官们很从容地告诉他们:“好东西就在我们的仓库里,只要交钱,就可以送回。”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宦官刚刚才强买,难道又要搞个强卖?对的,宦官就是把刚刚从他们手里收购的东西,再强卖给他们。价钱当然不是之前的十分之一,而是按市场全价销售。

见过奸商,估计还没见过如此奸的商人。但是,他们想来想去,最后终于想通了,说宦官们不是想赚他们的十分之九差价吗,就当是行贿的吧,交上去后,相信能够凑够数目,顺利交差。至于亏损部分,以后再想办法了。

然而不久,他们发现自己又错了,宦官的贪欲,已经超出人类的思维模式。

地方政府官员按宦官们的价钱,把货品全部买下,然后又以本州本郡的数目交上去。宦官们收了钱,回头再看木材说:“对不起,你们这货不及格,我们真收不了,还是回去拉点新鲜货过来交差吧。”

这什么道理,刚从你手里买来的,现在转手卖给你,竟然就不合格了?未必太黑了吧。

宦官们是有点黑了,但他们也没有说错。地方政府从他们手里收到的货,现在转卖给他们,多数木材已经不合格了。因为,这些被折腾来折腾去的木材,都已经烂得不成样了,根本就修不了宫殿。

苍天无眼,皇帝昏庸,欲哭无泪啊。

各州郡眼看完成不了任务,个个都急哭了。哭完以后,他们还得擦干眼泪,回到本地纠集百姓去砍树。送上去的木材,还是如上镜头,悲惨而出,悲惨而归。

就这样,刘宏的美丽宫殿,拖了很久都没有开工。相反,宫殿这个关键词,已经成了宦官的摇钱树。

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吧。估计陆康也没想到,他挺身而出,拦住张让的财道,竟然是如此的康庄大道。只要宫殿未成,他们的财源滚滚,犹如长江之水,泛滥而不可收拾。

宦官们只想发财,不想修宫殿,真把刘宏惹急了。都说了,再苦也不能苦皇帝呀。他等了这么久,宫殿还没开工,这怎么了得。

于是他就准备问责了。

刘宏问责的对象,不是宦官,而是地方各州郡。他派出骑兵卫士,到地方催赶任务。州郡们看到眼前这一切,无限悲苦,涌上心头,却无处诉说。

百姓骂地方,都是会欺负人的狗官。可是他们如果站在这个位置,该不该骂刘宏是个狗皇帝?刮了一层又一层,还要到处咬人,咬得你鬼哭狼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是该骂了,也都在心里骂了。可是骂了又如何?还是不能解决问题,而且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

因为这时,刘宏又下最新的整人条例了。说,各州长及郡长,凡是升迁或是调动工作的,一律先交纳修宫费用。

浑蛋刘宏头上这颗脑袋,真不是盖的。在宦官的操作下,他天才地告诉地方官,交纳修宫费,不是一刀切。油水多的州郡,必须多交,就是交到两三千万钱,他也不会嫌多。油水少的地方,少交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为此,刘宏专门成立了一个叫“西园官邸”的机构,负责收取修宫殿的钱。

他要求地方官员,上任之前必须到西园官邸讲好价钱,讲好就可以去上任。讲不好的呢,你也不能辞职,必须去上任。必须上任,也就是逼你必须交钱。

那些不接受升调的官员,多数是一些清廉人士。他们为官清正,没有钱,所以交不起,这是其一;为官正直,家族有钱的,也不想交这个钱,那样会让天下名士耻笑了,这是其二。

但是没钱可交,或者有钱不想交的人,必须接受政府任命,结果会怎么样呢?

不久我们将看出一个结果——出人命了。

河南人司马直,时被调任钜鹿郡任郡长,他有个好习惯,就是不与人同流合污,以清白之身绝人于世。宦官们也知道,要从这种人身上榨油水,是榨不出啥玩意儿来的。所以就假惺惺地派人告诉司马直:我知道你没钱,所以就特别优待你,只要捐三百万钱,就可以上任了。

司马直接到任命书,一看这交易价钱,脑袋就热了。惆怅无比地自言自语:身为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事,却为谋身而迎合污世,这事怎么是人干的呢?

司马直决定辞职。上奏宣称有病,不能赴任。然而,奏书交上去后,很快就被上面驳回了。没有理由,就是有病也要接受任职。

玩的就是潜规则。换句话来说,不管你当不当这个官,三百万钱是必须交上去的。

司马直只好上路了。

他是带着悲壮的心情启程的,一路走一路叹息,光阴飞转,山水无情。在一个没有理想、没有价值的时代,选择反抗,犹如飞蛾扑火,死路一条。不反抗,也是死路一条。难道这世界,提供给读书人的道路,不是黑,就是死吗?

如果是死,我宁愿以死的姿势,控诉皇帝。果真,司马直写了一道奏书,把刘宏从头到尾地骂了一遍。骂完以后,他就自杀了。

司马直的骂书,刘宏看了。他被这一骂,犹如受了一盆冷水,突然又清醒起来了。下诏,暂时停止征收“修宫捐”。才平黄巾,人祸未尽,天灾又来。刘宏似乎又明白了,伤疤没好,不能忘了痛。

是的,刘宏好像又良心发现了,然而不久他的良心发现,又被风卷到九霄云外,不知何处了。经典败家子,汉朝四百年,就要丧在这么一个混人手里了。

三 凉州之痛

有刘宏这种极品皇帝当家,多么灿烂的王朝,也得被他折腾完蛋。所以,汉朝就像一个伟大的病人,想当年一个感冒都入侵不了他的身体,现在不行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浑身是病,即使请天上所有的神仙下来,都救不了。

汉朝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面对这个现实,刘宏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他摆出一副疯狂的模样,其实就想过把瘾就死。

如果这样,上帝会成全你,宦官会成全你,张角想成全你,天下的百姓更要成全你。

要知道,自从张角打响了起义第一炮以后,尽管很快被刘宏派人消灭了,但是死了张角,还有李角、王角;没了黄巾军,还有白巾军、红巾军。

到目前为止,全国各地乱民纷纷起义,大的队伍往往有两三万人,小的也有六七千。他们本着上市要趁早,抢肉要及时的伟大方针,摇旗呐喊,锣鼓喧天,甚是热闹。

在这些乱民当中,有一个叫张牛角的,跟一个叫褚飞燕的,联合起来攻打钜鹿郡。张牛角这名字有意思,可能他认为张角死得早,就是因为不牛,他命里多了一个牛,应该可以混得久一点。没想到,多一个牛也不管用,在战场上被流箭射死。

张牛角是乱民老大,临死前交权给褚飞燕。飞燕兄弟为了感谢张牛角的恩情,改姓为张飞燕。张飞燕可比张牛角管用多了,他因为来去如飞,所以江湖人称飞燕。或许是功夫十分了得,山区许多百姓都举起旗来,愿意跟着他闹革命。

于是,张飞燕的名声越传越玄,投奔的人也越来越多,高峰时候甚至达到了一百多万。当年张角最多的时候,也就数十万。这个张飞燕一下子就搞到一百多万,简直是要人命了。

张飞燕的确是要人命的主。他被政府军喻为黑山贼,黄河以北,只要是他所到之处,无不被他抢个精光,面对这个庞然大物,刘宏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久,有人给刘宏传话,你也别着急了,办法我们已经替你找到了。

你道传话的人是谁?竟然是张飞燕。

张飞燕派人给刘宏讲条件,我们出来闹事,就是为了一口饭吃,如果皇帝你肯给饭吃,我保证我们的兄弟不出来闹事。

说得彻底一点,张飞燕就是要求招安了。

给饭吃,就不造反,是真的吗?刘宏都不敢相信自己。如果是真的,想都不用想,答应了呗。

果然是真的,刘宏不但给张飞燕饭吃,还拜他为平难中郎将,负责维持黄河以北治安。不战而屈人之兵,一百多万的乱民,只被一个官职就搞定了,刘宏心里舒服了很多。

这下子,不会再有什么乱子了吧?

怎么会没乱子?这年头缺粮缺水缺好人,就是没缺过造反民。三月,凉州那边传来一个可怕的坏消息,说凉州人反了,正准备攻打关中地区。

凉州?刘宏心里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怎么会又是凉州?

凉州这个问题,不要说刘宏头痛,早在东汉开国时,刘秀就头痛不已了。那时,隗嚣联合公孙述,一个踞凉州,一个守成都,易守难攻,刘秀可是穷尽天下之兵,才把他们俩扫平的。

自那以后,成都基本没啥事,但是凉州这地方,常常有人闹事。主要是,这个地方住了不少羌民,这些少数民族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如果碰上不想让他们活的,二话不说,抡起锄头就要干架。

所以说,这是一块多事之地,不闹事则已,一闹准是个天崩地裂,不可收拾。

张飞燕改邪归正,要求招安,这是件好事。然而凉州那帮造反兵,可没那闲心。他们不喜欢招安,只喜欢找打,你要能把他们降服,就算你厉害。

刘宏有没有那个命,自个儿根本没有底。于是,没有底气的他,只好召开众卿会议,商量对策了。

来开会的有很多人,但敢说话、会支招的人,没有几个。闲时忙刮钱,急时抱佛脚,这是刘宏的做事风格。可在众卿看来,你刮了我们那么多钱,才有机会来跟你开会的,哪有什么真正佛脚给你抱,抱个香港脚还差不多。

说香港脚,还真有一双。这双脚,就长在司徒崔烈的身上。

崔烈这个人,如果不是刘宏无意一句话把他捧红,估计现在没多少人知道他。本来呢,崔烈在冀州一带,算是名士。在当上司徒之前,他已经在九卿之位上徘徊很久了。刘宏不是缺钱修宫殿吗?他就走了后门,捐了五百万钱,当上了司徒。

因为这事,刘宏还曾经暗自内伤过,说如果再压一下,估计这个职位都可以卖到一千万钱,真是便宜了这姓崔的了。

就是因为刘宏这么一句话,把崔烈捧红了,全汉朝的人都知道他是花钱买官来当的。于是当初的名士,形象从此跌落,变成了汉朝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面说过,司空张温也是花钱才当上三公的,人品不怎么样,办事还相对靠谱。可是崔烈一亮相,就把人给惹急了。

对于凉州事变,崔烈是这样看的:与其受困于其乱,不如放弃凉州。

这家伙话音刚落,当场就有人跳起来骂道:“来人,赶快把崔司徒拉出去砍了。只要砍了他,天下自然安定。”

跟崔烈急的人,叫傅燮。

傅燮,字南容,北地郡灵州(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吴忠市境内)人也,身高八尺,不怒而威,曾经跟随过皇甫嵩打击过张角的黄巾军。

显然,司徒崔烈碰到对手了。

但是,傅燮才说完,尚书就站出来炮轰他了,说:“今天是来说事的,你凭什么当皇帝面羞辱大臣,我现在就要弹劾你。”

傅燮转头看去,冷冷地笑了。准备弹劾他的人,是尚书郎杨赞。

议事变成了吵架,刘宏眼看就要失控了。他按住杨赞,问傅燮:“你刚才那话,从何说起?”

傅燮说道:“曾记否,当年匈奴单于冒顿,屡屡犯边,甚至羞辱吕后,大将樊哙看不过眼,说只要十万军就可以出去搞定他。结果呢,话才说完,季布就跳出来说要拉他出去砍了。”

的确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当年,季布说要砍樊哙,是因为对方把牛皮吹大了。论能力,樊哙不如刘邦,刘邦都曾率三十万大军出征冒顿,还差点丢了老命。樊哙何德何能说十万就能摆平冒顿?

这时,只见傅燮接着说道:“樊哙当初杀敌,尚且要被拖出去砍了,难道司徒不应该砍他吗?要知道三百多年来,凉州一直是汉朝的西边门户和屏障。凉州不保,长安三辅等地就成了边境,汉朝就失去缓冲地带,国家可就危险了。崔烈身为司徒,不为治理凉州出谋划策,反而主张放弃,实在让人想不通,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傅燮说完,仿佛言犹未尽,怒气冲冲地盯着崔烈。

这时,刘宏总算听明白了,只见他叹息一声,点头说道:“老傅说得对,凉州不能弃。一丢弃,大家就都玩完了。”

既然凉州叛乱要解决,肯定得派一个刀剑磨得利索的人。谁是最佳人选,答案想都不用想,此事非皇甫嵩出面不可。

提到皇甫嵩,刘宏就摇头了,这家伙,目前无法使用了。之前,凉州兵乱,皇甫嵩就在前线。可是现在,他已经被打压下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甫嵩不是好好的吗?事实上,说来说去,这一切还都是宦官惹的祸。

论政治派别,皇甫嵩和王允都是一个信仰队伍里头的,打心里就跟宦官过不去。现在不是当年皇甫嵩那个时代了,皇甫嵩要跟宦官作对,没那么便宜的事了。

事情过程如下:皇甫嵩讨伐张角时,路过邺县,看见赵忠家宅修得富丽堂皇,心里就不禁动起了怒气。

顺便说一下,古代人修房子,跟现代人靠职称级别享受集资房是一个道理,什么级别住多大的房子,都是有规定的。作为臣子,再怎么有权有势,也不能把楼盖高过皇室的。正因为如此,之前赵忠和张让,才一道忽悠刘宏别登高,一登高洛阳城外的豪宅都在他眼里了,肯定又是没完没了。

不过,王允搞张让失败了,皇甫嵩很幸运,他成功了。

王允失败的原因之一,就是告张让门客私通乱军,那些书信不能构成有力的证据。可皇甫嵩不一样了,上奏弹劾赵忠,说房子修过度了。刘宏派人来一瞧,房子就在那里立着,想赖账也赖不掉。

于是,刘宏就派人把赵忠位于邺县的房子没收了。

皇甫嵩一搞完赵忠,又轮到人家来搞他了。这时,张让派人来问候皇甫嵩,说你建功立业,还有那么多封邑,咱现在手头有点紧张,能不能借点钱来花花?

说得露骨一点,就是索贿来了。

怎么搞的,张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索贿,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什么心,想想都明白了。你搞了他的兄弟赵忠,他今天来,就是要为兄弟报仇的。钱如果给了,还不知道他下一步要玩弄什么花样,不给那也可以,就等着看他打小报告吧。

果然,皇甫嵩拒绝向张让行贿,他的小报告就送到了刘宏手里。

告他的人,就是赵忠和张让两人了。他们这样告诉刘宏:据了解,皇甫嵩镇压凉州无功,浪费了国家诸多公款,应该把他召回来,换上别人。

临阵换将,这是兵之大忌。这个道理,刘宏是知道的。然而,在他爹张让、他娘赵忠的围攻下,他还是招架不住了。只好下诏把皇甫嵩从前线召回,没收将军印信,并削减了六千户采邑。

现在看明白了,让皇甫嵩出去平定凉州,是没戏的。此时,也不要提朱俊了,刘宏已经派他去盯住张飞燕了。因为刘宏发现,张飞燕的挂名被收安了,已经步步逼近京师,所以不得不防。

放眼汉朝,已无良将。刘宏想来想去,只有赶鸭子上架,把眼前这个人派出去了。

四 鸭子是这样上架的

刘宏选中的人,是司空张温。

张温这人如何,我们多少是知道点的。尽管他的司空职位是花钱买来的,但说话办事,还是踏实的。问题是,天生万物,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派这么一个长期浸泡于官场的老油条去打仗,靠谱吗?

靠不靠谱,刘宏心里也是没底的。可他天生是个赌徒式的皇帝,玩的就是心跳,之前皇甫嵩不也没打过仗吗,结果出去怎么样,不照打照赢,赢得一点也不含糊。

皇甫嵩行,相信张温也一定行。刘宏是这样想的,为了增加成功的筹码,他特别为张温配了一个副手,两个将军。副手即执金吾袁滂,两个将军一个是破虏将军董卓,一个是荡寇将军周慎。

但是,谁也想没到,部队还没出发时,中央有人就跳出来搅了刘宏的局。

这个人,之前跟杨赐一起亮过一次相。他就是杨赐曾经的部下,如今的光禄大夫刘陶。

当初张角在全国招兵买马时,杨赐给刘宏上奏,就是刘陶支持的。只可惜,老领导杨赐刚刚蹬腿走人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继续战斗。

刘陶是一个有实力的人,也是一个有背景的人。他的背景,全都在他的姓氏上了。没错,他就是刘氏皇族的人。

刘陶认为,当初,刘宏没有听他和杨赐的话,才吃了一次亏,让张角发动全国起义,闹得天下不宁。现在,他必须在军队开拔之前,把丑话说在前面。

他的丑话是:前有张角之变,后有凉州之乱,造反兵已成燎原之势,张温孤军深入,肯定失败。为什么失败,主要表现在八个大方面。

这八个大方面,我就不仔细说了。刘陶接着说道,不过要想张温不失败,有一招可以化解。如果陛下肯听,此招一出,绝对保证药到病除,乱民想不投降都不行。

什么招儿,搞得这么神秘?

刘陶接着说,其实这招并不神秘。当初窦武就实施过,只不过失败了。今天我老调重弹。

这招就是,诛杀宦官。

因为天下所有的灾难,包括我陈述的八大条,都是由宦官引起的。宦官为乱汉之源,宦官一除,天下自然安宁。

简直是活腻了!

众所周知,东汉自宦官兴起以来,士大夫先是跟宦官单挑,输得很惨,后来联合外戚,照样也输得很惨。也就是说,宦官自从在东汉江湖露过脸,就不知道什么叫输。

今天,刘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跳出来,以一己之力要单挑诸多宦官,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疯了,要么他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陶当然没有发疯,也没有活得不耐烦的意思。

最后,他是这样告诉刘宏的:我上过很多次奏书,你都不睬我,我早就知道你嫌我烦了,但是呢,我今天这番话是为国家而说的,不说压在我心里难受啊。

刘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家天下时代,为国家,也是为这个家呀,刘陶还是刘家兄弟,这话说得太漂亮了,漂亮而又沉重地把刘宏的嘴密密地堵住了。

然而张让、赵忠看着刘宏半天没表态,他们立刻都急了。

俩人纠集了一群宦官,跑到刘宏那里告状,说:“陛下,刘陶心怀不轨,你要替我们说句话哪。”

换句话来说,就是:龟儿子,你干爹干娘及你干兄弟们被欺负了,赶快出手吧。

要出手很容易,得先给个理由吧?

理由嘛,就长在嘴上,好找得很。接着,张让、赵忠等一行人是这样把刘陶黑到底的:前些时候,张角乱天下,陛下恩威并用,将之消灭,叛乱分子早改邪归正,天下清静。依我们看,刘陶是不想看到太平盛世,故意揭露制造黑暗。如果真有叛乱不安的事,各州郡政府早就上报,现在我们却没收到这方面的情报,刘陶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样推理下去,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刘陶的情报肯定是从盗匪那里搞到的。这就说明,他跟那些所谓的乱世分子,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世上很多罪,最狠的就是这条:叛变。刘宏一听,大脑还没过滤信息真假,马上就跳起来了,派人去逮捕刘陶。

张让和赵忠认为,在这个时候,刘陶一个人出来单挑宦官,相信不是吃饱了撑着,其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伙神秘推手。既然这样,那就有必要从刘陶嘴里,把这帮人通通撬出来。

于是,刘陶被关到监狱后,天天被拷打,逼供同伙。刘陶说,事是我一个人挑起来的,哪有同伙呀。宦官们当然不信,接着打。刘陶实在吃不消了,绝食而死。

刘陶死后,宦官们的耳根总算清静了。

这时,车骑将军张温率各郡部队,总共十余万人,也出发了,他把部队开进美阳(今陕西省武功县西北),准备剿匪。凉州乱民首领,主要是两个人。一个叫边章,一个叫韩遂。这俩家伙,前者不可怕,可怕的是后者。

韩遂,字文约,金城(今甘肃省永靖西北)人。这家伙的造反生涯,很富有戏剧性。先是北地郡等羌胡少数民族造反,不幸的他被劫持了,人家告诉他说不管你愿不愿意,必须当他们的首领。于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他走到历史前台来了。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人家一天首领,就得卖一天命,这应该是韩遂目前的人生理念。基于以上想法,张温的部队一开到美阳,他就准备收拾行李,出去卖命了。

韩遂首先向张温发起进攻,两军狠狠地打了一架,谁也没占到便宜。直到有一个人跑来参战,一下子打破了战场平衡。

前来参战的,是张温的属将董卓。

董卓的人生经历,我们前面已经介绍过,尽管之前他跟黄巾军玩过命,被打败了,但用他来对付羌胡叛军,那应该是没问题的。因为这家伙早年混迹于羌胡之地,少数民族兄弟相当敬重他。如果两军对弈,董卓就仿佛鱼见到了水,狼见到了羊。

总之,他遇到的不是敌人,而是待宰的鸡。

十一月,董卓联合右扶风郡长,共同对韩遂等发起了进攻,大破叛军,韩遂败退榆中(今甘肃省兰州市东)。韩遂一跑,张温就叫上荡寇将军周慎,率兵追击。

韩遂真是有苦说不出。人家打累的退下,歇着的上去,几拨人这样轮流打,他纵有一身肌肉,也要被打成肉饼。当然,韩遂是不愿被打成肉饼的。

陷于死地,唯一的出路,就是死战,见招拆招。

而面对着狼狈不堪的叛军,周慎很不在意,又很得意。他把部队开到榆中城下,包围全城。他认为,就算叛军插翅,也逃不出这块死地了。

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己,亦不知彼,那就输定了。周慎以上布局,貌似很强大,事实上问题很多,犯了一个不知己,亦不知彼的大错。

有人眼尖一下子发现了问题。这个人,只要报上名号,肯定就是如雷贯耳的了。他,就是未来三国江东基业的奠定者——孙坚。

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今浙江省杭州富阳)人。据说,这家伙是孙武后裔。

孙坚出道极早,不到二十岁,就已经闻名于当地。后来,张角兵起,全国云集响应。孙坚趁机而起,招兵买马,得精勇千余人。这千余人,不是参加造反的,而是专门砍杀造反兵的。

孙坚带着这千余人,投奔到朱俊旗下,与之并战。都说男儿怕入错行,孙坚投入战争这行业,实在是走对了路。他天生是打仗的料,每有冲锋,像一头公牛一样,冲进敌阵,敌人见状,无不被吓破胆的。

孙坚因为屡屡建功,被朱俊拜为别部司马。当张温出征韩遂时,突然向刘宏要求,借用孙坚随军出征,替他出谋划策。

找一个孙武后裔当战争参谋顾问,张温这头脑还真够用的。

当然,孙坚被借调到张温这里,也是不甘心当一个军师。

他告诉所谓的荡寇将军周慎,韩遂活不了多久了。他躲在城里,城里缺吃少粮,撑不了多久。所以我料定,他肯定得从外面运粮,不如你借我一万兵,把他的粮道斩断,他撑不下去,自然跑回羌中之地。那时候,我们各路兵马,再集体推进,凉州自然平定。

周慎听之,扫了孙坚一眼,摇摇头,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他没有说。但是,孙坚已经猜出几成,周将军是怕孙坚跟他平分韩遂那块肥肉。平分能捞多少呢,不如独吞。

想独吞的周慎想得真是太美了。

这时,韩遂和边章,分兵两处据守葵园峡(榆中东北)。等周慎大军一包围榆中市,韩遂等人的部队,就在外围把政府军的粮道给断了。

攻城是要靠力气的,力气是要吃饭才有的。现在叛军都把粮道断了,周慎还攻个啥城?周慎回头一看,暗自后悔,大为慌张,趁韩遂的反包围还没有形成之时,抛下辎重冲出去了。

不听孙坚话,吃亏在眼前。周慎吃不了,就这样狼狈地兜着走了。

战争败绩,就像流行感冒病毒,在极短时间内,是可以迅速传染的。此时,董卓的处境也很尴尬。张温命他率三万人去攻击羌人先零部落,结果行军到半路,就被对方团团围住。他费了一番心思,才终于逃了出来,撤退到扶风(今陕西省兴平市)。

看着两个大将军都吃了败仗,张温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张温以皇帝名义,征召董卓,前来议事。

张温的诏书,很不好使,过了好久,董卓才很不情愿地前来拜见张温。

董卓为什么如此骄傲?估计有三,一是董卓天生桀骜不驯,是个不喜欢听话的孩子;二是董卓瞧不上张温这半路出家打仗的文官;三则是居功自傲。

别以为董卓撤退了,就没有功劳。相对别的军队来说,他的功劳是很大的。因为别的军队,都是被叛军打得四脚无力,唯有董卓全军而退。正因为如此,还被刘宏封为千户侯。

怪事年年有,碰到董卓就特别多。张温见到董卓,骂他没有时间观念,都喊你大半天了,怎么现在姗姗来迟?

张温骂完,以为董卓会面有愧色,低头认错。可是抬头一看,发现这厮态度特傲,像只骄傲的公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张温被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军事参谋顾问孙坚走到张温身边,悄悄地说了一席话,这些话把本来正在生闷气的张温吓住了。

孙坚这样告诉张温:董卓太嚣张了,我强烈建议你,现在就把他做了。他要告状,让他到阎罗那里告个够。

张温看着孙坚,愣住了。

孙坚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杀人是要找理由的。我这里已经给他罗列了三大罪状,任何一条,都足以捏死他。比如其中一条,就是蔑视领导,目中无人。”

张温还是一愣一愣地,不说话。

孙坚再接着说:“千古以来,身为大将,从来都是靠决断的诛杀而得名的。你身为三军统帅,如果今天不杀董卓,你的威严就会一扫而光,贻害无穷。到时,不要说董卓,就是别的将领,都可以随便欺负你了。”

孙坚终于说完了。

张温也仿佛回过神来了,他摇摇头,说:“你先出去,别停留太久,要不然董卓会起疑心。”

孙坚的一颗心仿佛被一盆冷水浇遍了,冰凉冰凉的。他再看看张温,不禁悲哀地抬起头,走出去了。

只能说,旱鸭子永远都是旱鸭子,张温根本就不是治军的料,只一念之间,千古名将就与他擦肩而过了。

第二年,公元一八六年,二月。

刘宏派人到长安城,拜车骑大将军张温为太尉。太尉,位于三公之首,张温出来跑了一趟真值了,汉朝于首都以外任命三公,他可是第一个。

十二月,张温顶着太尉的帽子,回到京城。

然而,张温这只军事旱鸭子怎么也没想到,他前腿才迈进洛阳,凉州就发生了一场让人意想不到的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