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最讨厌的季节。
赵西京，是冬季唯一的温暖。
前世7岁的姜黎是这么想的。
今世里姜黎也这么想，7岁的赵西京真可爱啊。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伸向了赵西京的脸。
姜黎使了些力气。
“疼......阿黎你快放手。”
小赵西京奶声奶气，双手拼命拍打姜黎的手。两颊被捏在姜黎手里狠狠地往外拉，是真的带了死命的狠，带着上一世迁怒的情绪。
死赵西京，敢搞老娘，不管老娘是吧，为了其他女人放着19年的青梅不管，你让我去死？看我不教训得你跪下叫爸爸。姜黎心怀怒火。
小赵西京真的跪下了，疼得跪下，眼角泛红，黝黑的眼珠滚动，水盈盈的泪填满眼眶。
午后的天空罩了层朦胧的亮色，阳光覆盖了小小的福利院，昨日的积雪有赵西京膝盖那么厚，现在已经被两人滚过一圈，没有那么厚了，但小赵西京的一跪，还是直接跪进了雪里。破旧的黑色棉袄把他包的严严实实的，纽扣被扯掉两颗，露出里面院长好心人捐赠的女孩子的红色毛衣，是姜黎分给他的。赵西京自己的毛衣，很多都在打架时被弄坏了。
这时候的赵西京是个瘦弱的小男孩，还没有姜黎那么高，却当起保护者的角色，姜黎就是他保护的人。
姜黎也看到了这件毛衣，她还看到一旁他们堆的雪人。雪人的身子不够圆润，又瘦又歪，是滚雪球的时候滚成的椭圆形被立起来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放鼻子和嘴巴，只有两颗眼睛，用的正是赵西京衣服上的纽扣。
她想起来，因为她既不喜欢煤球又不喜欢土豆做眼睛，赵西京才拿剪刀剪下自己的纽扣。
“你剪了自己的纽扣，肯定要被老师骂。”小姜黎红着两个苹果脸蛋缩在黄色的围巾里，她有两个小辫子，面上犹豫又忐忑。
“那你还要不要雪人眼睛了。”小赵西京拿着剪刀问她。
小赵西京衣服的扣子是电镀银色的圆形外再包一层黑色的塑料，小姜黎觉得是所有她能想到的东西里最像眼睛的，肯定既漂亮又有灵气。
小姜黎看了雪人和赵西京的衣服一眼，不说话了。
而现在小赵西京刚把眼睛装上，前世的姜黎就出现了，还上手揪他，明明刚才还玩得好好的。他脸上痛得要死，心里委屈得想哭，红着眼睛瞪着姜黎。
上一世，自赵西京7岁被领养后，她和他十五年不见，再见面，赵西京就提出交往，她忆及年少赵西京的好，答应得很干脆。却在之后的四年里，见识了赵西京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浪荡。为了年少那点情谊，她想等赵西京玩够了回头找她，一心一意对她。不过她没等来浪子回头，等来了他订婚的消息，赵西京说那是应付他家老头的谎言，她信他。最后换来的是赵西京用她换未婚妻的命。
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她觉得赵西京简直太混蛋了。
赵西京确实混蛋，但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混蛋4年不离开。
他们15年没见，她就敢跟着赵西京，做他的女朋友，她可真够虎的。
15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在赵西京身边的4年竟然一无所知。
睁眼重生，再见赵西京，竟然回到了最温暖的时光，看着眼前这张粉嫩嘟嘟的小脸，她思绪复杂。
姜黎放开了手，把赵西京从雪上拉起来，小小的身子弯下去给他拍了拍膝盖，拍掉上面沾染的雪。她现在比赵西京高，就给他摸了摸脑袋。
天空下小赵西京有个一两厘米的寸头，脑袋上带的是衣服上的连衣帽子，像女巫的魔法帽冒着尖尖的角。他的额头没有藏住，露出拿短短的黑色头发。他此刻气还没消，小小年纪憋着火的样子让姜黎心里的阴霾渐渐散了些。
“真可爱啊。”赵西京小时候是个淳朴天真的善良小男孩，在姜黎心里留下的都是赤诚温暖的回忆。
她笑得明媚灿烂，换牙季的两颗门牙早就掉了，她还是笑得放肆，快乐地沉浸在无忧无虑的暖冬。雪人的眼睛歪歪扭扭，她说：“赵西京，我好喜欢这个雪人。”
小赵西京抽了抽嘴角，还不消气：“神经病。”
小男孩默默转身捡起地上的枯枝插在雪人的两侧，厨房偷来的红萝卜放在红色的水桶里，他弯腰捡起来，卖力插进去。
姜黎上前一步抢了过来：“笨蛋，要挖个孔。”
小赵西京‘哼’了一声，不跟她计较，把水桶拿起来盖在雪人的头上。
最后，还剩个嘴巴，两人把红色的简刀横着插进鼻子的下面。
还缺了点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良久，姜黎眼神飘到雪人的胸前，又飘回赵西京的衣服上，紧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赵西京脸垮了起来，嘴巴撇得高高的，最后认命地把剪刀□□剪下他身上剩下的纽扣。
最后大功告成，赵西京松了口气，两人站在雪地上欣赏了会儿。都还算满意。
小赵西京的扣子已经都没有了，里面的红色毛衣和姜黎坦诚相见，冷风灌进赵西京的身体，他抬起小手把敞开的外套合在一起，抱住自己的身子。
姜黎觉得小赵西京的样子可爱，刚要上前把他拉走一起回楼里，冷不防侧面来了一个东西砸了她一下，把她的左边的小辫子都砸歪了，她痛的抱住脑袋，火大地朝右边看去。
福利院的小胖子正带着他的几个年长一点的跟班嘻嘻哈哈地出现在他们不远处。
院子里的小小空地上，树杈被积雪压弯，簌簌地掉落几片雪，小胖子们和跟班们正笑嘻嘻地捏者雪球过来，有几个特别可恶的已经上来一脚踹倒了两人忙活半天堆成的雪人。
姜黎和赵西京都很生气，空地上，两方人马都怒目相视。
姜黎还在想这么多人要不要跑的时候，身边的小小身影已经怒吼着冲了上去。“啊......”的一声，是小赵西京在福利院对抗凌弱者们用不完的勇气。蛮牛一样用脑袋顶着小胖子的肚子，凭着一股冲劲一把就将体格大他好多的胖子推到在雪地里。趁着他愣神的功夫，爪子已经招呼上了小胖子的脸。
狠也是真的狠。
“赵西京，你敢打我，你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赵西京只占了几秒钟的上风，立马就被翻了个身按倒了。这群小孩捧起雪球砸向赵西京，把冰冷的雪倒进他的衣服里。赵西京在地上不断扑腾咬着牙憋着劲就是不服输。
“打他，叫他还敢狂，把他手按住......收拾他。”
小孩们齐心协力对付一个比他们小的瘦弱男孩，赵西京被欺负惨了，原因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给姜黎扔了一个雪球。
姜黎转身跑向了院长办公室，边跑边扯乱自己的头发，跑到墙边时，狠了狠心，把自己的脑袋一头砸向粗糙的墙面，她疼得龇牙咧嘴，脑袋立刻红肿起来。
姜黎拉着院长到空地的时候，那群嚣张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分散。院长老师来得太快了，在大人面前他们老实得不像话，甚至连跑都不敢跑。
小赵西京很快都从院长那里出来了，院长批评他又把衣服弄坏了，说他不懂得珍惜，盯着他小小的个子又有点泄气了，摆摆手让他走了。
姜黎在门口等他，额头上肿着个大包，福利院的小孩皮糙肉厚，没有大伤是不送医院的。
“怎么肿了？”小赵西京问。
姜黎伸手摸了摸，嘶了一声，真疼。她撇嘴：“摔倒了呗。”
小赵西京小大人似的皱眉，还骂她：“笨蛋，猪一样。”
姜黎：“......”要不是我这只猪，你现在还被摁在地上呢，不知好歹。
他们有类似幼儿园的小教室，姜黎从老师那里借了针线和纽扣，和赵西京一起坐在小板凳上。
下午阳光倾斜，小教室里的东西乱糟糟的。小赵西京坐在一旁安静且认真地看姜黎的小手灵巧地把针线穿进扣子里固定在他衣服上，他抿了抿嘴，对姜黎说：“阿黎，你真好。”
姜黎笑起来，头上的大包都被扯痛了：傻瓜。笨蛋赵西京，现在才知道我的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孩子们端着小碗，一个个坐在板凳上乖乖的等着，大孩子们则嬉笑打闹，皮得不行。
赵西京在低头认真地看书，他衣服的扣子换了新的，歪歪扭扭的，小平头露出一个后脑勺，发心有两个漩涡，听说有两个以上漩涡的人脾气都很倔。
赵西京小时候也是个小书呆呢，这么小就爱看书，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他应该也会和陈百炼一样，当个满身斯文之气的学霸。
算算日子赵西京应该快被领养了。
食堂的门被打开，孩子们一个一个地排着队，有阿姨站在一边看着，大孩子收敛不少，等在小萝卜头的后面，塌着后背无聊地等待队伍一点点移动。
等所有人都盛好了饭菜，阿姨才走。
赵西京和姜黎坐在小萝卜那一堆，埋头认真地吃饭，阳光底下，两人在比谁吃得更快。
冷不防眼前投下几道高大的阴影。
姜黎想：这群小屁孩可真嚣张啊。
饭被人抢走，赵西京自然要上去跟人家拼命。这头小蛮牛不用准备，随时爆发，姜黎拉住他，把他摁在位置上。
她起身拦住为首的大孩子，扬起明净的小脸，大眼睛蒲扇了一下，里面的玻璃珠上清晰地照出几个大男孩高大的影子。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是上次撞破头的时候，院长给的。姜黎声音里是小朋友才有的可爱甜腻：“虎哥哥，你不要拿走我的饭，我把糖给你吃，我只有一个，很珍贵的。”
姜黎是福利院最可爱的小孩，在座和她一般大的小孩都邋里邋遢的，脸上时不时就有不知道哪里沾上的黑黑的脏东西。只有姜黎永远干干净净。
这是她被这些大孩子欺负的原因，时不时被抢走一些小东西，时不时被捏一下，他们想获得小女神的关注。可是，赵西京是个碍眼的，老是出现，小屁孩一个，还要保护姜黎，得到姜黎所有的关注，姜黎只和他玩。他们很生气。小时候的姜黎不懂，她和赵西京相互拥抱取暖，一起对抗恶霸。而现在，她更懂得揣摩敌人的心理，她是个大人了呢。
王虎很好说话的，他从姜黎小小的掌心拿走了糖，还被姜黎笑着说道谢：“谢谢你，虎哥哥。”
王虎满足地带着小弟走了。
赵西京看地目瞪口呆，小孩子总有很多意想不到地行为，也有很多看不懂的事。赵西京看不懂姜黎的一番操作，他觉得姜黎不应该这么做，王虎是他们的敌人！
“你为什么要对王虎笑，他是坏人。”赵西京掷地有声地问。生气了。
姜黎严肃地对他说：“赵西京，你要学会能屈能伸。”
赵西京小倔脾气上来了，冷冷地哼了声，心里觉得姜黎很不好，他不要理她了，今天要跟她绝交，赵西京饭也不吃了，他跑走了。
姜黎：......
赵西京和姜黎生了一个小时的气，就和好了。
他们还和王虎一起玩，小孩子真的一点都不记仇，真可爱。
王虎有很多零食，不知道是哪个小孩手里抢的，他拿出来，都分给赵西京和姜黎，姜黎开心死了：“谢谢虎哥哥，你真好。”
王虎挠挠头，人都结巴了：“都......都给你......我还有很多......”
姜黎笑眯了眼，小角落里，她像小仓鼠一样不断进食，嘴里塞得满满的，却不是狼吞虎咽，斯文秀气，把王虎看呆了。
赵西京小大人一样抱着胸，觉得自己又开始生气了。
时间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
这天，福利院来了对领养人，叫熊百山和周小丽，看中了7岁的赵西京。
临走那天，赵西京和前世一样，把最喜欢的玩具留给了她。
赵西京说：“阿黎，我会常来看你的，给你带好吃的。”
姜黎挥了挥手：赵西京，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她知道，赵西京悲惨的童年才刚刚开始。
而她并不打算出手相助。
赵西京从温暖少年变成浪荡野狗的原因，她必须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