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生同黎苏年就互相应付再聊聊这个念头,轻率也突然。
当时,舒萦无言坐在窗前,两个小时的成果被破坏,心情糟到了极点,一时间,她提不起兴致重头再来。
就那么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视线没有落点,任思绪纷飞。
天空澄澈、万里无云。
好天气之下,她却并没有好心情。
神游之际甚至会想,如果下一秒是世界末日就好了,地球毁灭,宇宙崩塌,所有烦恼统统清零。
蓦地,楼下传来一阵小朋友们的笑闹声,天真的童声把她从阴暗灰败的沉思里拽了出来。
她循着声音来源,视线遥遥望过去,只见宽阔的住宅区院子里,六七个小朋友正在玩游戏。
是她小时候也玩过的一款游戏,但隔得久远,她竟是连名字也忘了。
游戏是这样的。
一个小朋友捂着另一个小朋友的眼睛,其他几人依次表演动作从被捂眼睛的小朋友面前走过去。
第一个小朋友双手在头顶比着兔耳朵蹦蹦跳跳过去,捂眼睛的小朋友大声说:“小兔子过去了。”
第二个小朋友双手举在鼻子边慢悠悠走过去,捂眼睛的小朋友喊道:“大象过去了。”
第三个小女生提着虚空的裙角踮着脚尖走过去,捂眼睛的小朋友报幕道:“新娘子过去了。”
小女生听言气急败坏回击道:“不是新娘子,是公主。”
其余小朋友无视她的回击,纷纷笑作一团,大喊新娘子打趣她。
小女生性格很好,大家都在笑她,她也不恼,只顺着大声说道:“那我也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她跟着这声响小幅度弯了弯唇,心情好似都恢复了点。
不知是新娘子这几个字眼触动到她,还是被眼前轻松愉快的氛围吸引到。
她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
十几岁时,也曾对新娘抱有过很美好的幻想。
会有一天,她遇到她的Mr right。
他很高,很帅,对她很好。
她们携手度过漫长的恋爱磨合期,在所有朋友亲人的祝福下走入人生新阶段。
婚礼会在风轻轻的落叶时节。
她最爱的秋天。
穿着摇曳生姿的漂亮婚纱,完成她身份转变的浪漫仪式。
同何宴舟分手前,她的人生的确如曾经的幻想一般,一步一步平稳向前。
她们是大学同学,在一起六年,躲过毕业即分手的魔咒,感情一直很好。
他对她真的很不错,可以说百依百顺,甚至为了不异地,毕业后忤逆父母意愿,来到她的家乡榆市工作生活。
但前不久她发现,其实何宴舟并不像表现的那般,他因为顶不住父母压力,近一年一直背着她在考家乡的岗位。
妥协考试之后,父母还马不停蹄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他去年下半年频繁的回家,并不是看望父母,而是忙着和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见面、订亲,培养感情。
发现他的背叛,很偶然。
去年十一假期,原本俩人早早定好了旅行计划,临了何宴舟又因为父母原因回了家,没成行,假期她索性无事,决定给他个惊喜。
男友为她妥协颇多,她也该进一份心意。
艰难抢到假期的车票,她独自抵达男友家乡。
在酒店放过行李,舒萦给何宴舟发消息告知自己过来的事情,但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没及时回音,来过两三次,索性县城就那么大地方,她也不急,打算随便逛逛顺便等消息。
就是那么巧。
热闹的街市上,迎面撞上并肩而行的两个人。
他在讲话她在笑,一派相处合宜模样。
视线对上一秒,舒萦冷笑一声,转身就走,步履急促间,模糊听见他身边女生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认识前面那个女生。
何宴舟说了什么舒萦没听见,也没追过来。
半小时后,何宴舟在高铁站拦下她,哭着和她忏悔,说父母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他不能做不孝子,但他同她没有感情,只是为了给父母一个交待。
舒萦对这解释一个字也不信,坚决和他分了手。
一切回到原点。
她所有的少女心事终结在她说结束的那一刻,自那之后,对感情不再抱有任何期盼,一心只想搞钱。
舒女士说,结婚后就不再管她。
那和谁结婚又有什么所谓。
恰好黎苏年也饱受催婚困扰。
她们同病相怜,且比起舒女士给她介绍的那些牛鬼蛇神,她们知根知底,互相应付,再合适不过。
这么想着,意识操控动作,手指敲击屏幕,舒萦一鼓作气在微信上给黎苏年发过去消息:
「关于互相应付这事,有机会再当面聊聊吗?」
出门的时候,舒女士在厨房忙,听见动静扬声问她去干嘛。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赌气说,你不是说结婚后就不管我吗。
现在我就如你所愿随便找个人结婚去。
但也就是心里想想,她早过了叛逆的年纪,面上只平静说:“有点事。”
女儿出去,基本就是和几个朋友见面,都是她的老同学,她也都认识。
大多时候舒女士只嫌女儿太宅,愿意出门是好事,她又问了晚上在不在家吃饭,得到回答,便放人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舒萦和黎苏年在住处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又见了面。
她没想到黎苏年的回复会那么直白。
彼时,她消息发过去不久,收到黎苏年的回复。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她疑惑发问:「现在?」
对面回:「嗯,现在。」
一副迫不及待的架势,但想到他说的那句“家里确实催的急。”
舒萦心底也表示理解。
快刀斩乱麻,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这种事情的确也没什么好拖的。
于是她又问他住哪里,原想找个折中的见面地点方便他过来。
那头回复说:「开车去哪里都很方便,约在你附近吧。」
大约是记得几次见面分别她都是搭地铁离开。
舒萦感念他的体贴,心里一暖,没再扭捏,把家附近常去的一家咖啡厅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所幸无事可做,在房间里呆着也压抑,舒萦发完消息便出来了。
黎苏年比她晚到了二十分钟左右。
早春寒凉,他穿一件深灰色戗驳领羊毛大衣,搭配深色毛衣,面如冠玉,身形挺拔修长。
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温文尔雅,又透着股内敛深沉的魅力。
周末的咖啡厅人满为患,他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精准定位到她所在的位置,遥遥颔首朝她笑了下。
大约是因为晚到,人尚未坐下,舒萦先听见他歉声说道:“抱歉晚到。”
她抬头看他。
即使同样坐下,他也比她高了一头多,要稍稍仰脸,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黎苏年大约是留意到了她的动作,脑袋微微低垂下来。
两个人视线对上,极有默契的同步礼节性笑了下。
笑声后,舒萦说:“不用抱歉,这里离我很近。”
“况且是我莫名其妙提出的见面,你愿意来,我要感谢你。”
黎苏年定定看着她。
不知是被这眼神看的有点发怵,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想,见面是她的提议,话题理应也由她开启。
舒萦攥攥手指,给自己打气,首先应该告知她改变主意的缘由,她说:“变卦是因为我妈妈特别希望我结婚,你是被谁催?”
听到女孩自然而然反抛过来的问题,黎苏年气定神闲回答:“奶奶年纪大了。”
简短一句,舒萦读懂他的画外音,当代年轻人,谁家里还没个爱催婚的长辈呢,都是身不由己。
俩人各有各的难处,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场见面了,暗自吐一口气,舒萦决定舍掉无用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她语速很快,把打好的腹稿尽数道出:
“我今年二十五岁,目前失业,且短时间内没有找工作的想法,打算专注发展一下做了几年的副业,单亲,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在读书,没车没房,存款不多,不久前才结束一段长达六年的失败恋情,所以可能也不会很快再把精力投入到新的感情之中,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和我结婚吗?”
“嗯,”他说,“感情可以培养,我们来日方长。”
接着礼尚往来般道出他的情况。
“我去年毕业,如今在榆大做老师,父母各自再婚,来往不多,车房是长辈所赠,工作时间短,收入也一般。”
这话讲得很有技巧,处处照顾她的感受,舒萦莞尔一笑。
她不是扭捏的人,几次失败的相亲经历,让她清楚这年头碰见个正常人多么不容易。
听上去她们的确是很合适的结婚对象。
可她还是会有困惑,黎苏年条件这么好,可选择性应该很多,为什么是她?
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黎苏年不假思索,半真半假玩笑道:“大概是上天的安排。”
舒萦想到前面几次的遇见,唇角跟着弯了弯。
在都需要结婚的时候频繁遇见,怎么不算上天安排呢。
她亟需借婚姻开启一段新生活。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黎苏年给她的印象都很好。
柔和光线下,咖啡厅的每一个角落都显得如此温馨。
咖啡师熟练地在吧台前操作机器,一杯又一杯醇香细腻的咖啡在他手中诞生,客人们有结伴,有独行,或交谈,或忙碌。
店里的音响恰巧唱到那首《Meant to Be(命中注定)》。
Without trying
如果不去尝试
And how will we ever see
我们又如何会知道
If we are meant to be
我们是否是命中注定的两个人
很应景,很浪漫。
做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舒萦抬眼,对上男人幽深双眸,她轻轻笑起来:“黎苏年,我们结婚吧。”
话音落下,男人面上神色好似停顿一下,一闪而过,舒萦不确定是真的有这个停顿,还是她看错了。
紧接着,就听见他镇定、郑重其事的回答:“好,我们结婚。”
说完,唇边溢出鲜明笑意。
那笑像火把,轻易点亮她灰败了一下午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