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瑜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已经十分谨小慎微了,却还是露出了破绽。
可她现在的身体究竟是谁的,自己也一无所知啊!
说多错多,只能先应付应付了。
她收回思绪,不惧裴凌季探究的目光,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我确是乞儿,练体修也只是为了防身。”
没人规定乞丐不能练体修吧?!
裴凌季听她这么说,虽心生狐疑,却也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他转念一想,筋骨断了与他何干?
自己也是奇怪,何必要跟个小乞丐较真。
“罢了,你走吧。”他神情恹恹地下了逐客令。
楚清瑜一听,若释重负,动作麻溜地下了马车,生怕他还要问什么自己答不上来的话。
直到马车从视野里消失不见,她才站定喘了两口气。
还好没被发现。
她小心翼翼的掏出怀里小小的一枚玉制双环扣,是她从刚刚那人的马车上顺来的魔族之物——莽荒令。
断掉的手脚筋,她可以自行解决,可灵脉碎裂,总得要修。
而她现在这种灵脉碎裂的程度,如今天下只有一人能修复。
医圣晋柏。
相传他已隐居在北渊数年,但魔族向来不喜中原人进入其领地。
所以自己贸然去北渊找他,势必会有重重阻碍。
而莽荒令是北渊魔族的高阶通行令。
有了它,可以说整个北渊于她而言,几乎犹入无人之境。
头顶的天光,已逐渐倾斜至西面,楚清瑜将莽荒令妥帖收好,杵着木棍继续赶路,终于在日落时分到达了离城。
离城的凤和钱庄内。
“找一下你们秦老板。”楚清瑜压低了帽围站在角落,身影藏在黑暗处,声音沉缓。
钱庄的伙计正拨着算盘,听见有人找秦老板,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打量了楚清瑜一番。
一身粗布,上面还布满泥灰。
他干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乞丐进钱庄的。
“嗤,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秦老板不在,您请回吧!”伙计伙计眼里满是不屑,说完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撵。
他心想,可赶紧滚吧,这落在地上的泥灰自己一会儿还得擦个半天。
楚清瑜见伙计这幅嘴脸,倒也不恼,她反手用木棍击落挥至面前的鸡毛掸子,身体往右一侧,手腕蓄力一把将伙计的双手反剪在后背。
伙计瞬间动弹不得,痛得直呼:“哎哎哎!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果然,武力值才是话语权。
她也懒得多费口舌,力道加重:“现在可以帮我把秦老板找来了么?”
伙计立刻点头答应,见她松手,忙不迭往地二楼跑去。
不一会儿,一位气宇轩昂,身着贵气的男子走了出来。
“听闻姑娘找我?”秦易眼角含着笑意,毫不在意对方乞丐的身份,甚至特意倒了杯茶给她。
楚清瑜正欲礼貌接过茶杯,指尖刚刚触碰到杯壁,手指却瞬间脱力,眼看茶杯就要摔落。
秦易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茶杯,当了这么多年的掌柜,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姑娘应是不喜喝茶,其实本店还备有小食,若姑娘不嫌弃,可自取之。”
“谢谢。”楚清瑜顾不上虚礼,拿起碟中的离糕,放入口中。
入口醇香,沁人心脾。
是她常吃的那家。
一块离糕让她稍稍恢复些体力,她向秦易点明来意,“有位无相宗的故友托我来取东西。”
“哪位故友?”秦易心下了然,只是此人从未取过东西,他还想再确认一番。
“无相宗的楚清瑜。”
“恕我冒昧,阁下是她的?”秦易疑惑楚清瑜为何派了个小乞丐,自己却不亲自来。
他眼色逡巡,但隔着帽围,完全看不清眼前乞丐的长相。
楚清瑜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这一趟去北渊,没有盘缠是肯定不行的,无相宗和江家,她暂时都不能去,她思来想去,想起了凤和钱庄。
大概是在六年前,她开始陆陆续续收到一个神秘人寄来的包裹。
一开始包裹里面只是一些稀奇的小玩意,不得不说,每一件都深得她心。
但后来不知怎的,里面多了许多灵石玉器甚至还有上品灵器。
她自知不应拿,可自己总寻不着那人,又无法退还,只能隔一段时间寄存到这凤和钱庄里。
面对秦老板的询问,她避重就轻,“恕难相告,事态紧急,不知秦老板能否行个方便?
秦易见小乞丐提防心重,自己再问下去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当即应下,“那姑娘可知支取口令?”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
一字不差。
他伸手指向二楼,“姑娘请随我来。”
看着面前满满一屋子的珍奇药材、上品灵器,楚清瑜有些惊诧,“这么多?”
秦易点头,“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十多箱玉石珠宝放在了隔壁。姑娘是要全部取走吗?”
她目光扫了一眼之后,发现没有自己想要的。
“不知秦老板这里能否典当东西?我想用其中几件当点银子和灵石。”楚清瑜自知不妥,但眼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秦易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
难道楚清瑜落魄了?
但他脸上还是笑意不减,“不需要姑娘典当,她的账上有银子和灵石,姑娘只管和我说,多少都有。”
秦易的话正中楚清瑜的下怀。
楚清瑜小心试探道:“那我先取……一万两银票和一百颗上品灵石?”
属实是狮子大开口了。
秦易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招呼伙计清点之后亲自将银票和灵石双手奉上,“本店还提供押送服务,姑娘需要吗?”
楚清瑜摇头拒绝,“不必了,谢谢秦老板,告辞。”
她转身走出钱庄,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地拿到了钱,加上她还有莽荒令,去北渊就容易的多了。
她心情难得开心了几分,避开人群后悄摸拐到一条偏巷,寻到一处酒楼。
流光阁,她来啦!
秦易停在酒楼面前,神色忽明忽暗。
半晌后,他掏出玉墟简,将今日之事传声给了裴凌季。
裴凌季收到秦易玉墟简传话时,他在一家饰品铺中,正被一根簪子吸引住了目光。
他一边听着玉墟简,一边把玩着簪子。
听秦易描述,去他钱庄取东西的小乞丐头戴黑布帽围,手杵拐杖,行动迟缓。
应与自己白天遇见的那个小乞丐是同一人。
她甚至知道楚清瑜在凤和钱庄的口令,二人必然认识。
想到这时,他手中的琉璃勾月簪突然断裂。
裴凌季看着手心的断簪,心里涌出了一丝不安。
蓦地,他瞳孔一缩,本应在金陵城保护她的侍卫竟然也几日未向他汇报了!
鬼使神差地,他看着眼前恢弘的牌匾,眉头紧锁。
裴凌季对自己说,自己这不是想打扰她,只要确认了她的安全,他就立刻走。
小厮很快开门,“请问公子所为何事?”
“楚清瑜在吗?我找她。”裴凌季眸光清亮,压抑着内心紧张。
不知再见到他,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已经不认识他了?
“从今往后,江府没有什么楚清瑜了,公子请回吧。”小厮冷脸应答,并且迅速合上门。
没有楚清瑜是什么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再迟疑,果断点燃骨香。
骨香燃,暗影出。
很快,裴凌季的面前出现了一人,不由分说朝他下跪,“主上,属下来迟。”
“楚清瑜那边现在如何?裴凌季沉吟问道,虽语气平缓,急剧的心跳还是告诉自己,他慌神了。
霍沙顶着裴凌季的目光,压力倍增,吞吞吐吐道,“楚清瑜……她……她死了!”
“你说什么?!”裴凌季瞳孔微缩,脸色难看的骇人。
“具……具体情况,属下还未调查清楚,但……据说,是她自己替江楠识强行开启二次灵脉导致走火入魔,最终……命陨在阵中。”霍沙战战兢兢。
主上安排他保护楚清瑜,一开始他还尽心尽责的跟着她。
奈何楚清瑜太强了,自己从未有出手的机会。
这才逐渐懈怠。
正巧哥哥不久前来找他,他便在金陵城与哥哥小聚了两日,心想也就两日,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怎料等他送走哥哥之后,再潜入江家,就听闻楚清瑜死了的消息。
说到底,还是自己心存侥幸,玩忽职守才出此纰漏。
他惶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裴凌季的处置。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主上。
这一眼,足以让他永生难忘。
他印象中的主上,是一个霁月清风,不露喜悲的翩翩公子。
可现在他看到的主上,惶惶无措,整个人颓废又无助。
就像是孩童丢失了最爱的玩具,先是不敢相信,而后神色惶然,跌坐在椅子上,落寞中带着萧索。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主上。
哥哥曾经告诉他,人和人之间的瓜葛纠缠,越少越好。
纠缠多了,便难以扯清了。
他知道楚清瑜对主上而言,有救命之恩。
但这么多年,主上送给她的珍奇药材、上品灵器,在他这个旁人看来,早就还了她的恩情了。
换做是他,少了一份羁绊,不知会有多开心。
可主上为何却如此伤心?
霍沙不明白。
“她的尸首……江家是如何处理的?”裴凌季神情悲戚,声音带着颤抖。
霍沙老实答:“江家将她葬在了北麓山。”
北麓山是江家祖坟所在地,常年有结界护佑。
若有人强行冲破结界进入墓地,江家人第一时间就能感应到。
原来,自己竟连去祭拜她都成了奢望。
裴凌季双眼猩红,怒意难掩:“明明她与江楠识尚未成亲,凭什么……”
凭什么把她葬在北麓山……
凭什么让她入江家的祖坟……
骨香在空中缓缓燃尽,绚烂过后,徒留刺鼻的烟味。
霍沙竖耳侧听,四处静谧无声。
安静的让人心慌。
“主上,此处尚属中原,贸然点燃骨香已是不妥,属下先护送您离开这里。”霍沙冷静地劝解。
“离开?还能去哪里……”裴凌季仰天自嘲。
“秦老板正在离城,您可以先去那里。”霍沙提议。
秦易?
裴凌季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乞丐的身影。
他这些年送给楚清瑜的东西,她一直都存放在凤和钱庄,从未支取过半分。
怎么偏偏她刚死,就有人以她的名义支取钱财。
而且他进城时,看见江楠识在城门口布施。
自己遇到小乞丐的时候,她正巧从金陵城出来,不可能不与江楠识撞见。
但她还是一副饥饿虚脱的模样,只有一种可能。
她要避开江楠识。
再结合她的容貌。
会不会?!
裴凌季的脑海中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