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思?
她能对谢云辞动什么心思?
赵琼华满是不解地看向七皇子,直至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她才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七皇子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风花雪月之中的缠缠绵绵。
这是她上辈子最喜欢追求的事,不是如今的她。
那些个情爱,于她而言无关痛痒。
她对谢云辞心动?不可能的。
“表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谢云辞动不该动的心思。”赵琼华踮起脚尖,象征性地拍拍七皇子的肩。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七皇子,七皇子就自觉往后退一步,避开赵琼华的手,“有事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这么嫌弃她的吗?
赵琼华得了个没趣,收回手,半侧着身望向身后的宫阙。碧空之下,灿金阳光直直投落在金銮殿的檐牙上,很近却又很刺眼。
她的声音也像是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的,“我这辈子不想嫁人的。谁都不想嫁。”
人这一生,最长不过百年光阴,短则不过一瞬朝暮。
她活过三十年,半生恣意半生煎熬。
为了所谓的爱情,她义无反顾撞了南墙。直到退无可退时,她才明白人这一生,不是只有情爱可尝。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才不要再被这些东西迷了双眼。
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
而且……
赵琼华悄悄扫了眼假装在不远处扫地的小太监,抿唇,好一会儿才琢磨出来说辞:“而且我不喜欢经常去秦楼楚馆的公子。”
“我是个骄纵性子,受不得委屈。谢云辞的纨绔之名,京中人人皆知。他放肆,我胡闹,表哥难道不怕我日日来金銮殿哭闹?”
说这话时,她倒十分理直气壮,坦然得很。
虽然她是随口搬来的理由,但毕竟也不是凭空捏造。
在上辈子,差不多在她及笄后,太夫人和淑妃一边防着她跑出去找五皇子,一边操心着她的婚事。
犹犹豫豫许久后,才终于为她定下了永定侯府的二公子,谢云辞。
当时她得知谢云辞的种种事迹后,又哭又闹又绝食,抵死不嫁。
一个纨绔,她嫁过去也是受气。
况且她又不爱他。
直到她为了退婚闹上金銮殿,从头至尾她都没见过谢云辞。
上一世她已经祸祸过谢云辞,这辈子还是别逮着人家欺负了。
之后谢云辞还要教她骑射,京中难免会传出流言。别人误会她不在意,舅舅和淑妃要是会错意,那她就真的是无妄之灾了。
所以既然七皇子都主动开口问了,她倒不如借着这次机会,把事情都说清楚。
免得到时候越描越黑,还被人说成是口是心非。
七皇子嘴角一抽,对赵琼华这份理直气壮十分无语,“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是自然。”
赵琼华抬手拨弄着发髻上的流苏,听着微弱的声音,心情再美好不过了。
“对了表哥,你能不能帮我在城西那边盘一间铺子。我想做点生意。”
一边不动声色地带着七皇子走向金銮殿的偏门,她一边问道,悄悄转移着七皇子的注意力。
正宫门外,五皇子还在徘徊着。
许是烈日焦灼,加上方才在金銮殿发生的事,五皇子也难免心浮气躁,脚步都乱了。
七皇子收回视线,本着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假意被赵琼华带偏,应着她的话:“城西的铺子?你要开什么?”
城西是京城中商业最繁华的地方,风水也绝佳,各类铺子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有人想来京城做生意,都是最想在城西盘下一间商铺。
哪怕只能放下一个摊位,都是好的。
因此城西的地,也是寸土寸金。
依着赵琼华做什么都是风风火火又轰轰烈烈的性子,她想要的铺子,恐怕不小。
果然,赵琼华的下句话就证实了他的想法。
“当然是开个成衣店了。”赵琼华一手放在下颔处,另一只手撑着手肘,开始说着自己的打算,也好让七皇子心里有个数。
“京城中成衣店虽然不少,但大多都是卖给达官贵人的。普通百姓若是想买,就只能买布料回家自己裁。”
“布料也不一定能买到中等的。”
她这段时日,虽然自己在宫里陪着淑妃,却没少让白芍和青鸢往宫外跑。
两个人都是她的心腹,虽然性格不同,但做事都是靠谱的。
各大成衣店的情况,白芍和青鸢也都按照她的要求,去过一趟,大致有个了解。
再加上她从前只享受着人生富贵,忽视过但又亲身经历过的疾苦,一一对照着,也有个大概的想法。
“而达官贵人的衣服虽然精致,但还是缺少点感觉。”
“所以……”
赵琼华放下手,笑得狡黠,“所以我想要的,铺子一定要大,最好是有上下楼的左右间。地段虽然在城西,但不要最繁华的地方。”
“不前不后就好。”
偏向于中间的位置,才更是她想要的地方。
七皇子听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可真是会给表哥找事。”
“铺子找好了,要不要再给你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啊?”
像是完全没听出七皇子的言外之意,赵琼华嘿嘿一笑,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表哥既然如此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她上前几步凑近七皇子,一手放在唇边作遮掩,小声地说:“表哥要是舍得,多拨给我几个人也行。”
这是敲竹杠敲得停不下来了吗?
“还有什么?”七皇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与其等着她后面时不时来一下,不如一次问清楚,还痛快一点。
还有啊……
赵琼华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安抚一下自家表哥,“城西铺子的钱你不用担心,这么些年,我手里还有些积蓄,盘一个铺子足够了。”
“只是……”她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朝七皇子作揖,“表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所以琼华还希望表哥能够手下留情。”
“我不想最后除了铺子,一无所有。”
说罢,为了演得像模像样些,她还呜呜嘤嘤几声,哭了几句可怜。
她这架势看得七皇子直头疼,他下意识想去看是不是淑妃或者皇帝来了时,才想起来这是在金銮殿外。
他这才生生忍住。
“行了,等有消息我再派人来通知你。”
“嗯嗯好,谢谢表兄。”赵琼华忙不迭点头,开始卖乖,“等有时间我多题几幅字给你啊,画画也行,我可会了呢。”
“不必。”
害怕真的惹七皇子生气,赵琼华见好就收,同他有的没的话了几句闲聊后,看着七皇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这才转身朝金銮殿的偏门走去。
一边走着路,她手还不闲的去抓树上的即将败落的花。
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她曾经在南燕时,那段最难得也是她最珍贵的时光。
因着南燕太子总怀疑她是北齐故意送过来的间谍,私下里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宫里嘛,最是会捧高踩低的地方,太子不喜她,其他人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白芍去后,住在冷宫的十多年岁月里,也只有一位南燕宫女愿意亲近她。
甚至还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她的刺绣、书法亦或者是其他,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指点。开成衣铺子的想法,也是受她启发。
可她虽护着她亲近她,却从不肯和她多说什么,甚至连名姓都潦草。
只那一次,她说想要她亲手编的玉佩流苏。等她笨拙地打完流苏,却再也没见过那位宫女。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赵琼华想着,不自觉摇了摇头,吹散手中的残落花瓣,继续朝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
微风穿花而过,携花流连在她青丝上,又转瞬即离。
金銮殿内。
待七皇子走后,淑妃才走出偏殿。
见状,徐公公就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随手阖上了殿门,隔绝天光。
仁宗侧坐在龙椅上,一手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淑妃走上前后,抬手替仁宗捏着肩膀,动作很是娴熟,“皇上又困了?”
“嗯,有点。”仁宗点头应着,声音有些疲惫。他轻轻拍了拍淑妃的手,“你也知道,朕一面对这些事,就容易犯困。”
淑妃失笑。
仁宗在位十五年,励精图治,北齐繁荣了不少,他也堪称为一代明君。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运筹帷幄的仁宗,不怕朝堂政事繁忙,只怕后宫妃嫔事多。
甚至一听妃嫔哭哭啼啼互相告状,他就难免犯困。
左耳近右耳出,下面妃嫔闹得不可开交,玉阶之上的仁宗却只想补眠。
“今日琼华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仁宗说道,“善学堂的夫子还夸过她几次。”
原本只由着性子的外甥女,忽然开窍了许多,仁宗既惊喜又意外。
总归是往好的地方发展了。
提起赵琼华,淑妃一改愁容,“是啊,这孩子总算是知道轻重了。”
“只是再不到一年,琼华也该及笄了。到时候又要开始操心她的婚事。”
这孩子,如今虽然不痴迷五皇子了,却又说出谁都不嫁这种话。
真是让人……哎。
“琼华的婚事,顺其自然吧。”发生在金銮殿前的事,仁宗自然也知道。
左不过她还不到年纪,婚事不急。
况且眼下,琼华的婚事也不是最要紧的事。
仁宗看了一眼被压在下面的某本奏折,阖眼,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按揉着太阳穴的手,转而对淑妃开口。
“娴儿,还是你替朕揉着吧。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最让朕放心。”
长安楼天字一号阁中,谢云辞临窗,收了作画的笔,他这才打开放置在一旁的长条信笺。
仔细品了品信上的内容后,他轻笑一声,“琼华郡主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将长条信烧着后,他才慢慢悠悠地拿出另一封已经封好的信,交给暗卫,“送到南方褚家。”
“是。”
暗卫走后,谢云辞又提起笔,继续在扇面上画着未尽的画。潦草几笔收场,他也没去看扇面上最终的画,扇面打开晾着,等着墨迹干涸。
他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苍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伸手关住了窗户。
“京城的天,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