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华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没去看谢云辞的脸色,小声解释着:“方才是琼华唐突了。我不是在怀疑谢公子,只是从前没听说过谢公子会骑射,有些讶异罢了。 ”
“既然谢公子有信心教好我,那我也就不推拒了。”
“也不能辜负舅舅的一番好意。”
说到后面两句话,赵琼华的胆子便又回来了,声音比方才高了些许。但她一边说着,还不忘给七皇子使个眼神,好让他出面解围一下。
毕竟方才是她先质疑谢云辞,唐突在先,要是谢云辞不应她的话,那岂不是会更尴尬吗?
七皇子接收到赵琼华的眼神,又望向正看着好戏的仁宗,掩唇故意轻咳几声,这才解释着:“你久居深闺,不知道也是正常。”
“云辞六年前带兵击退南燕大军时,你还是个小孩子。”见谢云辞没有反对的意思,七皇子便挑着能说的部分说了,“他虽然早离了行军打仗的日子,但论骑射,云辞不输给表兄。”
赵琼华挑眉,颇为意外。
她知道,七皇子话中的表兄是她的嫡亲哥哥,赵淮止。
赵淮止常年驻守在白玉关,每次回京都会带着她去马场,她的骑射全是哥哥一点一点教出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谢云辞曾经也上过战场。
听起来,甚至他还认识她哥哥?
“朕记得,云辞最初就是跟在镇宁侯身边的,后来才去了南燕。”说是回忆,仁宗却记得十分清楚。
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披着一身戎装,挥师南下却毫不露怯。立下赫赫战功,也当真是年少有为。
在曾经的谢云辞身上,仁宗仿佛能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只可惜,造化弄人。
谢云辞收了折扇,将扇子握在手心,双手作揖朝仁宗行礼,“臣从前确实受过镇宁侯教导。皇上放心,臣也定会好好教琼华郡主骑射的。 ”
说着,他还偏头看向赵琼华,友好一笑。
丝毫不介意赵琼华方才不慎说出口的唐突。
只不过……他这笑容落在赵琼华眼中就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了。
反倒莫名有种风雨欲来的前兆。
赵琼华默默移开视线,不去看谢云辞,应着他的话:“舅舅放心,琼华会跟着谢二公子好好学的。”
“只是琼华进宫也有半个月了,想回侯府见祖母了。”
两个人都如此配合,仁宗也省了不少心。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欣慰时,就听到赵琼华的后半句话,仁宗皱眉:“怎么好好就要回去了,之前你不是说要小住一个月吗?”
仁宗就赵琼华这么一个外甥女,从小便疼她。长公主在世时还时常带着尚且两三岁赵琼华入宫,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话声音奶乎乎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但赵琼华长大后就一直是个管不住的性子,别说进宫小住,就连偶尔见他这个舅舅,都是有事相求才来的。
好不容易这孩子正常了,还没来看他这个舅舅几次,怎么就要回去了?
赵琼华嘿嘿笑两声,想要插科打诨摸过去,“祖母在侯府一直等着琼华呢。而且过几日琼华还要来善学堂上课,到时候再进宫看舅舅你还有姑姑。”
“现在琼华也长大了,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也不好一直让表婶替我打点着。”
害怕自家舅舅又会找其他理由让她住在宫里,赵琼华前半句话说完后,直接说出眼下最重要的事。
仁宗就长公主这一个亲妹妹,长公主出嫁时,十里红妆。大婚当日,仁宗更是直接放了朝臣休沐,亲自将长公主背到宫门口,交付给镇宁侯。
当时长公主的嫁妆,足以从城东排到城西。
只是在长公主逝世后,那些珠宝文玩等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飞月阁,那些铺子地契,却全都交给许周氏打理。
这么些年,她也从没想到过要要回来。
也不知道便宜了许家人多少好处。
“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好生保管着。”仁宗也知道镇宁侯府的情况,点了点头没再阻止赵琼华。
长公主的东西旁落,总归都是不好的。
如今赵琼华也大了,该接过来了。
仁宗对赵琼华终于有了这个觉悟的样子十分欣慰,在她回府这件事上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又放心不下地叮嘱几句。
“琼华,你要是手里缺人尽管和舅舅开口。”
赵琼华等仁宗这句话等了好久,见自己终于等到了,她也一点不客气就应下来,“舅舅放心,琼华明日就来和您要人。”
“我都已经看好了。”
仁宗见她这机灵劲儿,像极了从前她有事相求就来金銮殿敲竹杠的模样,他摆了摆手,“一会儿徐公公替朕安排,老七留下。”
“琼华你去送送云辞,毕竟以后要教你骑射,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一副恨不得赵琼华赶紧走,省得搬空他金銮殿的感觉。
“琼华知道了,谢谢舅舅。”
今日来金銮殿一趟,解决了好几件事情,赵琼华别提有多开心了。
知道凡事都有度,她也没再磨其他好处,给仁宗说了几句好听话逗得仁宗开心后,她就准备自己走了。
“咳咳。”
听到谢云辞的咳嗽声,赵琼华下意识看过去,一时间她还以为谢云辞染了风寒什么的,身体抱恙,才会一直咳嗽。
却只见谢云辞一个劲看她,没有其他动作。
对上他含着几分戏谑的眼眸,赵琼华才乍然想起来仁宗方才说的,要她送谢云辞出了金銮殿。
她下意识地也轻咳几声,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模样,“谢公子请。”
“有劳郡主了。”
“啪”的一声,只见谢云辞动作娴熟地甩开折扇,轻轻摇着,端得讲究又享受。
呵,虚伪的男人。
赵琼华走在谢云辞身侧,却始终和他错开一步的距离,不前不后,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带路人。
她现在只想快点送谢云辞出金銮殿。
自己好回翊坤宫,该做什么做什么。
上一世她虽然做了不少蠢事,印象中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尴尬,偏偏一次两次的,还都被谢云辞撞了个正好。
也是巧合到令人无奈。
她一边想着,顾不得也不大想管身后的谢云辞,兀自在前面自己走着。
只是谢云辞硬生生让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事与愿违。
看着明明是要送自己,却自顾自在前面走得脚下生风的赵琼华,谢云辞摇停了折扇,戏谑开口:“郡主不是来送我的吗?走得慢一点,我也好跟上你。”
“今日陪七皇子品了不少茶,我有点累了。”
赵琼华:“……?”
喝茶也会累到走不动路吗?
听谢云辞这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去喝酒了。
她无奈,只好放慢脚步等谢云辞跟上来,乖乖走在他身侧,免得他又开口刺她。
要不就舅舅让她送人出去,这句话又恰好被某人捏着,她何必如此。
快点回翊坤宫然后捧着书读难道不快乐吗!
没走几步,离着金銮殿外的宫门还有一半距离时,谢云辞忽然停下脚步,转而和赵琼华正对着。
赵琼华不明原因,只好跟着他一起停下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
“不知道郡主听到的传闻当中,都是什么样的我?”谢云辞不着边际地问道,难得表露出几分兴趣,只是因为他方才在金銮殿上听到的几句话。
依照着她听到后又刻画出来的谢云辞的形象……
做事仅凭自己高兴、会玩会享受、还总是去学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嘶……赵琼华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她就知道,这场秋后算账不简单。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之前永定侯夫人还想为谢云辞定下一门婚事,结果双方刚要交换庚帖找人算八字时,就被匆匆赶来的谢云辞打断了。
不仅把永定侯府的正厅闹的底朝天不说,那家小姐还被谢云辞气哭了,之后的两个月更是不出府门。
听说那家小姐是病倒了,后来又随着父亲升迁,举家搬到了南方,传言自此便也断了。
虽然她身为郡主,此时又是在金銮殿前,谢云辞不会拿她怎么样。
但之后谢云辞要教她骑射,他们两个难免会时常见面,还是不得罪为好。
“嗯……谢公子丰神俊朗、对朋友十分仗义、为人磊落宽容,虽然有些纨绔,但还是很可靠的。”
赵琼华打定主意后,眼一闭心一横,张口就来,也不管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谢云辞先是一愣,完全没想到赵琼华会这么变着相地夸他,一时好笑,“郡主倒是有趣。只是我没想到,郡主平日里竟然如此关注我。”
赵琼华语塞,要不是担心自己以后的学习生活,她也不会这样。
“只是……”谢云辞收了折扇,往前走两步,拉近和赵琼华的距离。
趁着她尚未反应过来,他俯身贴近,在她耳畔说道:“郡主要记住了,看人不能只听传闻,要靠你的双眼,还有你的心。”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折扇在赵琼华的肩头轻轻敲了两下。
“方才我听郡主一直咳嗽,若是身体抱恙,郡主早日去太医院看看。我若没记错,郑太医很是擅长这方面的病症。”
余光瞥向金銮殿门口,谢云辞收敛了些,也不打算让赵琼华继续送他,只好心又提醒了她一句,“五皇子还在宫门处等着,郡主要是想省事,不妨绕路回去。”
“云辞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看着赵琼华还没回神的模样,谢云辞低笑几声,折扇轻敲着手心,他还哼唱着几句小调,迈步走向宫门。
“看什么呢?回神了。”
赵琼华还在琢磨谢云辞那句话的时候,身侧就传来七皇子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对于七皇子这种悄无声息,赵琼华都快习惯了,她摇头,“没看什么,在想事情。”
七皇子看她的眼神中顿时带上了几分怪异。
方才他刚从金銮殿出来时,远远地便瞧见谢云辞和赵琼华两人挨得极近,但分开得又很快。
他看了眼赵琼华红了的耳廓,想到淑妃的叮嘱,他难得追问下去:“方才云辞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长得好看。”
赵琼华飞快地接着话,一副理所应当事实就是如此的模样。
七皇子失语。
从小到大,就连他也知道有不少人夸赵琼华好看,却从没见她红过耳廓。
换成谢云辞,效果就这么明显的吗?
“琼华,你是不是对谢云辞,动了什么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