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正好,请云岚姑娘进来吧。”
赵琼华重新坐回到太夫人身边,一边说着,她一边拈起一块云片糕,撕开小口尝着。
长安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迁至京城不过五年时间,便已经能和许多老字号酒楼比肩。
而云岚便是长安楼掌柜的未婚妻,掌管着楼中大半的生意,在京城中也颇有名气。
听到她来侯府,赵琼华十分淡然,倒是太夫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云岚虽与京中贵族、官宦世家多有交集,却轻易不登门拜访,更何况此时夜色已深。
白芍和青鸢走在前面带路,两个人手中分别提着食盒。
长安楼的云岚姑娘跟在二人身后,甫一进正堂,她便笑着开口,却是对赵琼华说的。
“听闻郡主偏爱海棠糕和云片糕,今日云岚上门赔罪,除却郡主差人去买的几样糕点,云岚特还带了长安楼里的新品。”
赔罪?
有什么事能让云岚亲自来赔罪的?
而且听起来,云岚对赵琼华并不陌生。
许锦湘盯着桌上的两个食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绞着帕子,抢在赵琼华之前开口:“云岚姑娘说笑了,不过是府里一桩小事罢了。”
无论如何,今日认证物证俱在,即便是云岚来了也没办法改变赵琼华的命
幸好她今天还是来了竹安堂,不然仅凭孙嬷嬷,难以成事。
“哦?锦湘你方才不是还想劝我慎重考虑吗,怎么又变成一桩小事了?”赵琼华一边拿手帕擦着手上沾着的糕点碎,一边抬眸笑着看向许锦湘。
笑意浅薄,沾染着嘲讽意味,像是能直接看穿许锦湘的所有不堪心思。许锦湘心头一惊,下意识便想低下头,却又被她生生抑制住。
赵琼华不过是个愚蠢又天真的花瓶而已,她有什么好怕的。
强颜欢笑着,许锦湘圆着之前的话,“妹妹的意思是,这到底是侯府的家事。若是外传,对姐姐的名声也不好。”
在北齐,私奔虽算不上是罪,但到底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好。更何况赵琼华还是当朝郡主,在外也代表着镇宁侯府的脸面。
赵琼华对名声无所谓,她却不能不要。许家仰仗着镇宁侯府,更不能落人口实。
“如果你认为这是家事,长安楼的小二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赵琼华似笑非笑地说道,对许锦湘的说辞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边说着,她也懒得再看许锦湘的反应,转而对云岚说道:“云岚姑娘不必歉意,这本也与长安楼无关。”
是非多错她还是分得清的,前后两世,都是孙嬷嬷出面收买了长安楼的小二,让他来作证。
从始至终,长安楼都与此事无关。反倒是她,需要长安楼的人出面推翻小二的说辞。
“多谢郡主体谅,只是我管理不力,这才给郡主添了麻烦。”云岚斜着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二,眼眸渐冷。
她以为长安楼已经够严防紧守的了,没想到还有人敢把主意打到楼里的人身上,还成功了。
跪在地上的小二在云岚进到竹安堂时便已经心生绝望。他以为不过是简单做个证,拿点银两贴补家里,万没想到竟然会惊动云岚。
即便他在长安楼只待了半年时间,但也十分清楚,违背了云岚的规矩之后会是何种下场。
“云岚姑娘,小的已经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犯了。”
云岚只是坐着抿了一口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小二的话一般。
那小二也是个聪明的,见云岚没反应,就把目光投向赵琼华。
他向前,在离赵琼华只有三步之遥时停下,磕头谢罪,“琼华郡主,今日是小人犯浑,一时糊涂才听别人说辞污蔑您。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还望琼华郡主开恩,绕过小的这一次。”
一面说着,他也在悄悄观察赵琼华和云岚的神情,生怕两个人不肯饶恕他。
“那你说说,给你银两的人是让你如何污蔑本郡主的?”赵琼华瞥了一眼许锦湘和孙嬷嬷,淡淡开口。
小二见有机会,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不敢有一丝隐瞒。
“是在前天,这位嬷嬷来长安楼找到小的,让小的多注意这两日来长安楼的人。要是有镇宁侯府和五殿下身边的人出现,小的要及时向嬷嬷说。”
“当日这位嬷嬷来,还带了几幅画像。其中就有这两位姑娘的画像。”
小二说着,指了指白芍和青鸢。
赵琼华点头,继续问道:“今日在长安楼,五殿下的人可有去过?”
“去过,只不过不到午时就离开了。在楼中待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小二赶忙迎话,知道赵琼华想问什么,他就一股脑全说了,“这位姑娘是午时后才进了楼里,两个人应当是没见过面的。”
听到小二的话,赵琼华敲击桌子的动作一顿,忽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若记得没错,她和五皇子约好的时间是午时一刻。那他的人,竟在午时前就离开了长安楼……
以为是赵琼华不信他,小二还拿出一个单耳坠,交给赵琼华过目。
“郡主请看,这是那日这位嬷嬷来找小的时,落下的耳坠,恰好被小人看到了。”
那玉成色说不上太好,但也并不差,况且府中人都见过孙嬷嬷佩戴这对耳坠。不用再多说辞,孙嬷嬷贿赂外人诬陷郡主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赵琼华看了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孙嬷嬷一眼,继而对云岚说道:“今日劳烦云岚姑娘来侯府走一趟,为我证了清白。”
“改日琼华定登门拜谢。”
说着,她起身,双手交叠,朝着云岚作揖,丝毫不觉此行有违规矩。
尽管她让白芍去长安楼找青鸢时,吩咐她务必要再带一个长安楼的掌事过来。可这人若不是云岚,想必小二也不会这么快就招供。
上一世的此时,她被小二、侍卫和婢女的话吓得不知该如何辩解,本就是事实的事,却被人提前揭露,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更遑论,还有孙嬷嬷和许锦湘在旁添油加醋,明为保她,实则恨不得她早日脱离侯府,为她们让路。
风水轮流转,若不是云岚,她也不会这么快翻盘。
这一礼,云岚也受得起。
“不敢不敢,郡主折煞我了。”云岚见状赶忙起身,回以一礼的同时,又将赵琼华扶了起来。
开玩笑,要是那人知道她来了侯府一趟,还受了琼华郡主一礼,回去还不得挤兑她四五天。
后面说不定还会给她出各种各样的难题。
为了自己后面几天的清静,琼华郡主这礼,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这事是我长安楼对不起郡主,郡主放心,等我回去定会好好整顿楼中,不会再让这事发生。”
“人我就先带走了,郡主后会有期。”
与长安楼有关的事她已经解决了,后面都是镇宁侯府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也不方便在此,还不如早早告辞。
赵琼华又和云岚简单说过几句后,便看着她离开竹安堂了。
回过头来,孙嬷嬷还跪在地上,另外的侍卫和婢女也是垂着头,不敢说话。
去长安楼商议私奔的事实已破,后面解决起来便快了许多。侍卫和婢女见情况不妙,也纷纷招供,全部都指向孙嬷嬷一人,亦或者是她身边的人。
太夫人压抑着怒气,重重放下茶盏,沉着声音问道:“孙嬷嬷,你为何要污蔑郡主?”
以一个嬷嬷的能力,即便她是老侯爷身边的人,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布这么一场局。
这背后,合该还有其他人的指示。
即便她找来的三个人都已经招了,但孙嬷嬷却没打算就此放弃,她抓住赵琼华还有那三个人话里的漏洞,继续狡辩着:“太夫人,老奴不敢污蔑郡主啊。”
“郡主同五殿下私通乃是事实,那枚花笺上,可是郡主的字啊。您也是见过郡主字迹的人,又怎么会辨认不出来?”
孙嬷嬷说这话,也是想让老夫人亲自说出事实。
哪怕最后她不能让赵琼华坐实私奔的事,和五皇子私通一事,赵琼华也别想逃掉!
太夫人摩挲着手中的花笺,尽管能看出这人写字时已经够认真了,但这字还是遮掩不住的歪七扭八。
明明是一首表明心意的情诗,却忍不住想让人发笑。
她确实是见过赵琼华的字迹,一手字写得着实不成样子,京中就没有第二个小姐能写出她那般的字。
左歪右撇的,她看了也要心梗好几日。
明明长公主在世时,也没少教导琼华写字,结果还是不成样子。
“呵。”
太夫人还在用犹豫这字到底是不是赵琼华亲笔所写时,便听到一声轻笑,带着十足的轻蔑。
是赵琼华在笑。
“嬷嬷这话有趣,本郡主虽然不喜欢练字,但一两年过去了,本郡主的字不至于还这么难看。”
“难看就罢了,还写不出本郡主的风骨。三分难看硬被写出了五分。”
赵琼华起身,吩咐着白芍和青鸢去拿纸和笔,一边继续嘲讽着,目光却几次扫向许锦湘,“也不知道嬷嬷找的这位写花笺的人,到底是在仿写字迹,还是真的在书法上不曾开窍。”
你才不曾开窍!
许锦湘强撑着笑容,不肯让自己露出破绽,心里却把赵琼华翻来覆去骂了许多遍。
明明自己写的字就不好看,反过来还嘲讽别人字迹拙劣。
她倒要看看,赵琼华的字能比她仿写的字好多少。
有刘嬷嬷的帮衬,白芍和青鸢动作很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将笔墨纸砚都拿了过来。
赵琼华也干脆,铺好纸后蘸着墨水,在宣纸上写下一句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写过千百遍一般,娴熟又一气呵成。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明明是此刻最符合她心境的一句诗,赵琼华停笔看着字迹,自己却出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一句引用纳兰性德《采桑子·当时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