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西山地处京师西北,乃太行余脉,山区比京城里头寒冷得多,空永宁的热泪沿着清秀的面庞滚落,到颈窝已是一片冰凉。
跨踏雪乌骓风驰电掣的秦林,更觉冰冷的劲风扑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眼睛也被风吹得又干又痛,可他始终睁圆了眼睛,锐利如刀锋的目光死死钉在前面那辆马车上!
永宁已是痴了,苦苦暗恋的秦姐夫正朝她打马急追,青布袍衬得郎君越发英挺,黑底红衬里的大氅如火云翻飞,他紧紧咬住牙关,清朗的面容显得越发坚毅,两道不可动摇的目光,仿佛在说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绝不会放弃你!
这一幕永远铭刻在了少女的心间,她甚至忘记了身在险境,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水汪汪的眼睛充满期盼,满怀幸福地看着秦林越追越近,越追越近……
突然劫持她的众人里头,一名首领模样的打声呼哨,回头怪声怪气地笑道:“秦伯爷心疼美人儿,来得好快!”
原来他们认得秦姐夫!永宁吃了一惊,还没等她想清楚,那首领已探头到马车中,咧开嘴朝她嘿嘿地笑。
这人满脸疙疙瘩瘩,眼睛凶光四射,笑容格外狰狞恐怖,永宁自小生在深宫,哪里见过这等凶汉,当下惊得小脸发白,几欲晕去。
首领伸手就把永宁从马车里拉了出来,打横抱在马背上,永宁只觉天旋地转,一颗芳心毕剥乱跳。
天空彤云四合,光线渐渐昏暗,正在策马狂奔的秦林不禁心下一惊,待会儿有雨雪降下就更麻烦了,便把牙关紧咬,死死咬住那首领追上去,看看只有五六丈了,马背上的永宁似乎只有咫尺之遥。
却见劫匪纷纷摘下鞍袋,将什么东西哗啦啦地往路上倾倒。
糟糕,是铁蒺藜!
秦林忙把缰绳一带,那踏雪乌骓果然神骏,一声嘶鸣朝斜刺里踏出几步,在路边的草丛中奔行,避开铁蒺藜。
“小心地上!”秦林只来得及回头提醒一句,就再也无暇他顾,在路边草地里高速奔行,一支斜着生长的茅草秆迎面而来,避让不及狠狠抽在他肩膀上,身子一晃差点摔下马背。
众亲卫番役打马跟来,陆远志肥胖、牛大力高壮,落在了最后面,前头是几个身体轻捷的亲卫,但他们的马远不如踏雪乌骓,被秦林落下了好几十丈,没看到敌人倾倒铁蒺藜,秦林刚才回头喊的那句,众人都不明所以。
一名亲卫所乘的马匹,忽然前腿往旁边一拐,身子横着斜倒了下去,那亲卫猝不及防几乎被马压住,亏得他反应非常快,在马儿倒下的瞬间双手猛的按向鞍鞯,身子朝斜刺里飞起,又双足在马背上用力一踏,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在旁边。
马儿咚的一下重重摔倒,顷刻间筋断骨折,一时片刻不得就死,挣扎着发出艾艾的嘶鸣。
亲卫喘息未定,方才真是使出了平生的艺业才没被马压住,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余下的亲卫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铁蒺藜,或者干脆像秦林那样,打马下到路旁的草丛里。
这些亲卫所乘的马匹虽然不错,但赶踏雪乌骓这种千里驹就颇有不如了,无论是在大路上小心躲避铁蒺藜,还是干脆走进草丛,速度都慢了许多,渐渐离前面的秦林越来越远。
前方,秦林也知道弟兄们被落在了后面,可他只往后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曾回头。
诚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丈夫能审时度势,有很多古人云告诉人们应该怎么取舍,但秦林只知道一点,如果就此放弃,怎么面对永宁期盼的双眼?
前面那伙骑士还在七嘴八舌地怪笑:“了不得,秦伯爷追来啦!”
“秦督主赤手格象天下无敌,咱们如何是好?”
“风紧,扯呼!”
看看前头到了个三岔路口,首领又是一声呼哨,马车和七八名骑士继续向前,自己则抱着永宁,和另外的手下拐上了小路。
秦林眉头大皱:郑桢在搞什么鬼?或者说,另有深意……
那首领所乘的也是宝马名驹,虽然多驮了一人,毕竟永宁娇躯轻盈,加上他们不断的朝路上撒铁蒺藜,逼得秦林时不时控马躲避,便迟迟未能追上,始终保持二三十丈的距离。
每到一处路口,对方必分道而行,秦林知道这是为了迷惑后面追来的亲卫番役,想方设法让自己落单,但形格势禁之下也别无他法,只能一路追下去。
双方你追我赶,半个时辰朝北面跑了好几十里,深入京师西北面的山区,沿途越来越人烟稀少——今天房价每平米好几万的海淀区,明代只是京郊埋葬太监的坟地,再往西北走个几十里,有多荒凉便可想而知。
这时候敌人也从各条岔路陆续跑散,只剩下劫持永宁的首领,秦林只盯住永宁,在后面紧追不舍。
此刻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半空飘落,一前一后两骑,头顶、肩头和胸前都落上了晶莹的雪花,也落到秦林焦干的嘴唇,冰冰凉凉,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没有手下帮忙撒铁蒺藜,首领所乘的马毕竟多驮了一人,渐渐被秦林追及,咱们秦督主也不多话,从腰间拔出掣电枪,朝首领背心瞄准,临扣动扳机却又犹豫起来:他神枪百发百中,一枪击出便能叫敌人翻身落马,可马儿还在疾驰,永宁岂不更加危险?
“好歌有情有义的秦伯爷!”首领似乎早料到了,回头桀桀怪笑,转过身来悄悄从怀里取出一枚淡黄色的药丸,捏开永宁的嘴巴让她服下,又将取出一只小瓷瓶,将瓶中粉末洒在她的衣襟上。
永宁昏昏沉沉,全然不知对方的举动,秦林被对方的身体遮住视野,同样不明所以。
前面有座桦树林,叶片落掉显得光秃秃的,道路在树林边拐了个弯儿。
首领突然纵马朝树林奔去,速度渐渐降低,觑得一处洼地积了许多枯枝败叶,便将永宁从马背上抛落!
秦林大惊,却见永宁如一片花瓣般又轻又稳地落在地面,原来那首领手法独到,用得一手好阴劲儿,又选了片枯枝败叶多的地方,像软垫似的托住永宁,半点不曾受伤。
“秦伯爷,哈哈哈,我可没伤你的小美人。”那首领在数十步外朝着秦林拱拱手:“替郑娘娘带个话儿,督主所思所想,正可趁此了结一段心愿!”
“念你不曾伤她,饶你一命!”秦林抬手一枪,电光火石间,首领身子一晃,口中发出闷哼,肩膀处鲜血浸出。
不曾想秦林枪法如此了得,这人倒也硬气,白着脸儿道声谢,打马飞也似的去了。
秦林下马,心头哭笑不得,原来不是郑桢亲自出马使美人计,而是把永宁送到自己怀里——真是岂有此理,我如果要永宁,机会多得是,还要你郑娘娘没事献殷勤!
呃,什么叫机会多的是?秦林把自己脸轻轻拍了一下,警告自己不准胡思乱想。
女人怕身体出轨,男人怕思想出轨。
永宁本已吓得昏昏沉沉,最后从马背抛落更是受惊过度,此刻躺在枯叶之间,晶莹的雪花片片飘落,在她清秀白皙的瓜子脸上慢慢融化,睫毛微微颤抖,胸前轻轻起伏,恍如睡美人般,美得动人心魄。
“要吻醒她吗?”秦林讪笑着摸了摸鼻子。
秦林将永宁轻轻扶抱起来,替她掐人中,揉太阳穴,按摩身体恢复血脉畅通,一番舞弄之后,永宁渐渐恢复知觉,慢慢睁开了眼睛。
如小鹿般湿漉漉的双眸,倒映出秦林微笑的脸。
“秦、秦姐夫,我已经死了吗?”永宁唇瓣微张,声音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水面。
秦林笑笑:“你死没死,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死,不信你摸摸看。”
永宁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秦林的脸,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
“走吧,下雪了,那边有座小土房子,过去躲躲风。”秦林将永宁搀扶起来,这个小姨妹身体娇弱,这么冷的天,又惊又吓地跑了好几十里地,吹了一路的风,再受凉那可不是玩的。
永宁嫩脸微红,因为秦林搀扶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触到娇躯,少女的身体是如此的敏感,羞得不可抑止,可在马背上颠簸已久,身子都软麻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就在桦树林的边缘有座土房子,看起来废弃已久了,秦林搀扶着永宁一步步走过去,感觉少女温软的身躯紧紧依偎,温软如鸽的胸脯在胳膊上挨挨挤挤,顿时有些心猿意马,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被风吹得焦干的嘴唇。
永宁芳心如同鹿撞,秦林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紧紧依偎着的身体,能感觉到对方越来越快的心跳。
等走进那间土房时,永宁嘤咛一声,软软地斜倚在墙上,清纯的眸子变得媚眼如丝。
秦林同样心如擂鼓,好在灵台尚有一丝清明,突然把舌尖一咬,刺痛中清醒过来:“不好,快离开,这是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