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昂不敢和秦林对视,心虚的移开了目光,不知什么时候,牛大力已冷笑着站到了他身后。
倪仲远、汤可善和众位军官,惊疑不定的目光齐刷刷投在贺昂脸上,雷暴睁大了眼睛,看看贺昂,又看看秦林,吼声如雷:“谁,谁告诉我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儿?!”
“牙痛。”秦林很平静地告诉他:“昨晚吃羊肉,喝汾酒,欧阳将军今晨起来就发了牙痛,他脸色有异并非紧张,而是牙疼难忍,用手摸脸也是这个缘故。”
陆远志点点头:“烤羊肉性大热,调料也是辛辣之物,又以烈酒相伴,在这三伏天食用极易引发风火牙痛。”
其实还有一层陆远志没想到,秦林想到了却没说,心情紧张也增加了风火牙痛发作的机会,欧阳鹏下定决心要和少师府为敌,少师府势力多大咱们心里有数,他能不心情紧张吗?加上宴会吃了大热辛辣的烤羊肉,又喝了烈酒,牙疼剧烈发作实在不奇怪。
游七也明白过来,昨天欧阳鹏拍着胸脯把事情答应下来,表现得义薄云天,结果今天早晨就脸色“紧张”和他说话也不怎么回答,还以为他朝三暮四变了主意,原来错怪了他。
唯独雷暴怔了一怔,就大声咆哮道:“胡说,咱们军中儿郎皮糙肉厚,欧阳将军更是铁打的厮杀汉子,又不是身骄肉贵的小白脸!”
“唉……就是这种想法,让欧阳将军送了命。”秦林长叹一声:“否则,至少他不会死得这么憋屈。”
说罢秦林不理会又鼓着眼睛要嚷嚷的雷暴,重新跌坐回了圈椅上,捂着腮帮子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哎呀,不好。昨天吃多了烤羊肉,睡觉也没睡好,风火牙痛发作起来,好生难受啊。可本官身为绛州卫指挥,铁铮铮的汉子。自应为一军表率,岂能偶然牙痛就四处声张叫苦?又不是闺阁里的娇小姐!罢了,暂且忍耐,待会儿悄悄去请大夫来看吧。”
众人立刻明白了,秦林这是装的欧阳鹏。
陆远志眼睛一亮。立刻拱手:“将军,下官看您神色。莫非发了风火牙痛?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下官祖传医术,或可对付一二呢。”
这里有祖传医术的只有一个人,陆远志装的谁不言自明,贺昂的脸色更白了。
“那敢情好啊,不瞒老弟,这牙齿实在疼得厉害!”秦林面露喜色,张开嘴巴让陆远志检查。
陆远志装模作样的检查一番,正想去摸箭矢,却见秦林还大睁眼睛看着自己,他挠了挠头皮,亏得以前在医馆学习时见的多,自然而然地想起来,假作从怀中摸出什么东西:“下官这药粉乃冰片、麝香等数味药调和而成,治疗疮痈肿痛有奇效,这就给将军病牙吹上去,还请将军闭上双目,免得药粉洒落迷了眼睛。”
秦林果然依言闭上眼睛,嘴巴仍旧大张着,陆远志满脸狞笑,右手虚握作持箭状,照着他嘴里狠狠刺落!
嘶……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萦绕心头的难题至此迎刃而解,为什么欧阳鹏轻易被刺,为什么到死都没有发出喊声,原来他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偷袭的!
说是治病救人的手,却握着夺命的利箭!
雷暴和众位经历、镇抚、千户百户,全都朝着贺昂怒目而视,如果目光有温度,贺昂早已被烧成焦炭。
贺昂满脸直冒虚汗,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单看样子就已经不打自招。
“啧啧啧,这一刺用了好大的力气,把欧阳将军从嘴到脑后刺了个对穿,要对付这样一位勇猛地将军,你必定会尽全力吧?”秦林低下头,居高临下看着贺昂那双躲躲闪闪的眼睛:“所以,锁定了目标之后,再回想你刚才替人敷药时故意用了左手,我就更加肯定了,在你的右手掌缘还留着杀人的痕迹。”
牛大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起了贺昂的右手,果然内侧掌缘赫然留着几枚齿印!
这是他杀害欧阳鹏时,用力过猛,把手掌撞到受害者门牙上形成的!
“贺昂,你、你疯了,欧阳将军待我等如何,你竟敢害他?!”雷暴忽的一下冲过来,抡着拳头要揍贺昂,秦林赶紧使个眼色,让几名官校弟兄拦住他。
贺昂已经失魂落魄,眼巴巴地看着孙有道和曹四。
曹四急得不行,孙有道的慌张却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厉声道:“万没想到,贺某人竟然杀害本卫上司,嫁祸咱们少师府商队的客人,岂有此理!尊敬的巴特尔安达,孙某向你诚挚地道歉,至于贺昂,哼,你谋害本卫上司,必将自作自受,连家中妻儿老小都受你拖累,又是何苦来哉?”
贺昂浑身一震,顿时面如死灰。
孙有道话里有话,哪里是斥责他谋害上司,分明是以贺家老小的性命相威胁。
不好!秦林听到孙有道最后一句,立刻冲着牛大力叫道:“快,捉住他手脚,卸了他的下巴!”
牛大力赶紧动手,孰料贺昂比他更快,嘴用力一咬,似乎咬破了什么东西,接着就脸色变得青黑可怕,双眼迅速的灰败下去,转眼就死于非命。
啊?众官校弟兄都大吃一惊,有人看了看白霜华,这等手段……
魔教教主同样秀眉微蹙,暗道这贺昂看起来窝窝囊囊的,没想到死得倒是这么干脆利落,竟与圣教死士差不多了。
牛大力羞惭满面,冲着秦林跪下:“秦长官,属下、属下无能,致使人犯自尽而死,请长官责罚。”
“罢了,不怪你!”秦林摆了摆手,脸色却越发沉重。
以前也捉拿过白莲教要犯,锦衣官校晓得这些家伙不要命,缉拿时都会严加提防,饶是如此,十个里头也有四五个成功自尽。
这个贺昂就不同了,一直表现得窝窝囊囊优柔寡断,秦林自己也没料到他竟会这么干脆的求死,何况牛大力和亲兵弟兄呢?
秦林固然不曾幻想单凭贺昂的口供就能扳倒少师府,但见他迅速自杀而死,心头也颇觉警惕,因为从另一方面想,少师府的威力,竟能令贺昂这样的人毫不犹豫的自尽,其势力之大,手段之辣,由此可想而知。
贺昂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这家伙治病的药固然很灵,给他自己准备的毒药也很灵验。
雷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看看自己手上被白霜华弹肿的伤处,在药粉帮助下已没有那么肿痛了,治伤的人却死于非命,心情实在万般复杂。
前因后果,似乎冥冥中早有注定,雷暴气愤欧阳鹏被害,冲动之下手被白霜华弹肿,众军官都知道贺昂有药能治疗疮痈肿痛,想到雷暴讨要伤药反而更容易引来注意,贺昂干脆自己拿出来,然而从这一刻开始,也埋下了他罪行暴露的种子……
雷暴回过神来,望着曹四和孙有道厉声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为什么贺昂突然杀害我家将军,还要嫁祸你们商队的蒙古人,里头一定有问题!”
倪仲远、汤可善赶紧一左一右把他抱住:“哎呀呀,雷指挥不要发火,得罪了少师府非同小可!并且贺指挥杀害将军,他自己也已抵命,和少师府有什么关系?”
曹四和孙有道对视一眼,两人面露骄矜之色,现在贺昂已死,谁也不能奈何他俩。
军官们都眼巴巴的把秦林看着。
秦林意兴阑珊的挥挥手:“贺昂因图谋晋升,设局杀害本卫上司,现罪行暴露,已畏罪自尽,你们就按这个,报给山西都司等各处衙门吧。”
死无对证,贺昂以命相抵,这案子到此就查不下去了,再者,就算贺昂活着,凭他一面之词也扳不倒张允龄,自从威德法王突然现身,秦林就知道张紫萱的计划已经失败。
好在,找到行刺的真凶,总算替欧阳鹏报了一半的仇,而哲别等人也从被陷害的危局中脱身。
哈哈哈,曹四的笑声非常嚣张,将袖子一甩,斜眼看着哲别:“巴特尔安达,是不是还要和我们北上大同啊?”
“商队还有生意要做,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先走一步?秦长官,回见了。”孙有道奸笑着朝秦林拱拱手。
秦林无可无不可,神色淡淡的。
游七深恨张四维,兀自不甘心:“姑爷,他们商队那些麻包……”
尹宾商把他扯了扯,摇了摇头,既然对方安排下贺昂这出戏,那些违禁武器怎么可能还留在商队里面?
牛大力气不过,大步流星的走出去,扯开一只麻包,是稻草,扯开又一只麻包,还是稻草,一连扯开十几只,全是稻草。
“这人得了失心疯?”商队伙计们指指点点窃笑不已。
陆远志揪住孙有道领口,怒道:“你们千里北上,就运百多车稻草?”
“是啊,供应大同镇的军马草料。”孙有道不慌不忙,等陆远志松开手,还拍了拍衣服。
“胖子,别闹了!”秦林面无表情的朝外走去,两只拳头紧紧握着:张四维,张允龄,你们别以为这样就能困住老子,洗干净脖子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