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小巷子和人来人往的闹市简直是两个世界,道路狭窄而曲折,阳光被两边的房屋遮挡,墙面残留着雨水往下流淌的痕迹,墙角生着湿滑的青苔。
其实这条小巷在入夜之后,就充斥着招徕客人的流莺、喝得烂醉的水手和刚在赌馆输得精光的滥赌鬼,而在白天,却又空荡荡的少有行人,因为城里的本分人都不大愿意走进来。
也只有那个年老色衰的妓女,既不怕劫财又不怕劫色,才会肆无忌惮的走这条小路吧!
白霜华和金樱姬哪里知道这些?她们肩并肩手牵手,互相说说笑笑,洒下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给少有人烟的小巷平添了几分生气。
她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就在自己身后十几步,一道人影躲躲闪闪的跟上,他好像畏惧阳光似的,尽量把自己置于房屋投下的阴影之中,两只带着血丝的眼睛,始终贪婪地盯在两位美人儿身上,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幽深的小巷,茫然不知危险降临的柔弱美女,心怀恶意的尾随者,罪恶的血腥气息正在悄悄滋长……
黑影舔了舔因为兴奋而变得干燥的嘴唇,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手腕一翻,袖中滑出根黑沉沉的铁尺,紧紧地握在手心,疾步上前。
两位美人儿并肩而行,金樱姬居左,白霜华在右,听得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两女自然而然往路边侧身让了让。
“小婊子!”黑影低低的咒骂着,呼地一下抡起铁尺,朝着其中一位美人儿的太阳穴狠狠砸落!
金樱姬和白霜华都看到了,这个满脸生着青春痘、颔下一部短髭须的家伙,额角青筋暴起,带着血丝的三角眼里透出了激动的邪光……
是的,他很激动,甚至抑制不住心脏的剧烈搏动,他仿佛看到下一刻,这两名美得不像话的女孩子,美丽迷人的脸蛋上露出那种惊骇又无助的眼神……
“打劫?”右边穿藕荷色罗裙、容颜飘逸出尘的女子,从唇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绝美的脸庞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是种不屑一顾的淡漠。
左边直面铁尺的艳丽女子,也没有想象中的惊骇,而是某种居高临下的戏谑,或者说嘲讽。
无论惊恐、绝望还是愤怒,任何一种神情都没有这种淡漠和嘲讽更让袭击者愤怒,他将铁尺握得更紧,砸得更狠!
可就在下一刻,他惊讶的发现,铁尺停在了空中。
右边那个天仙般的女子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就像为身旁姐妹轻拂耳边发丝那么随意,水葱般柔嫩的指尖不徐不疾的点在铁尺上,而袭击者用尽全身力气砸落的铁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灵神掌紧紧握住,连半寸都无法前进。
猎手和猎物的身份,很没有道理的发生了翻转,倒霉的袭击者,恐怕做梦也不可能猜得到,被他错认作妓女的两名年轻女子,其一是率五峰船队纵横四海的瀛洲宣慰使,而另一位则是神功冠绝当世的白莲教主……试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悲催的倒霉鬼吗?
袭击者看了看僵在半空的铁尺,充满血丝的眼睛里,瞳孔一下子缩紧,脸上的狞笑刹那间消失不见,从疑惑不解,到惊恐万状,瞬间的变了几变,接下来他就看到了一只肌肤白里透红的拳头,在视野中迅速变大、变大,拳头带起的罡风如龙吟如虎啸,仿佛连空气都摩擦出了炽烈的火星……
“嘭!”
沉闷的响声如击败革,白霜华发现这人不会武功,拳头停在了袭击者鼻子前面两寸,可仅仅是挥拳激起的罡风,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掌扇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吹得像波浪般卷动,接着涌来排山倒海的力量,把他打得直直倒飞出去。
还在空中,袭击者就已眼泪鼻涕混着鲜血狂喷,接下来重重地撞到了墙壁,巨震让他的身体几乎散架,就像是口破布袋似的软软瘫坐在了地上,七窍中鲜血迸流。
不愧为魔教教主,杜可用、钟明亮和唐赛儿的传人,白霜华挥拳之威一至于斯。
“真恶心!”金樱姬看看那人脸部变形肿胀,眼泪鼻涕混着鲜血横流的样子,很快就把目光移开,拉了拉白霜华的胳膊:“这人没有武功,应该不是……”
当然不是朝廷派来缉拿白莲教徒的,不管是厂卫还是六扇门,都没这种不中用的。
白霜华淡淡地道:“是个打闷棍的贼,大概看上你那些头饰了。”
金樱姬如云的青丝盘起来,斜斜插着一只赤金步摇,上面镶嵌的鸽血红宝石,散发着璀璨的华光。
“喂,我说那贼,你初出道的?对付两个女子也下得了黑手。”金樱姬指着自己鼻尖,冷笑道:“哼,抢我?姑奶奶没空,要不就把你丢到海里喂鲨鱼,让鲨鱼把你肠肠肚肚扯出来,一口一口吃掉!”
说罢金樱姬调皮的朝袭击者吐了吐舌头,开玩笑似的发出了威胁,也许有人会认为这只是美丽女子的撒娇,但换做五峰船主的敌人,一定会不寒而栗吧!
“嘻嘻,幸好有白姐姐。”金樱姬轻轻热热的挽起了白霜华的胳膊,两女不紧不慢的走远。
多少厂卫鹰犬、大内高手毙命于白莲教主掌下,这打闷棍的也敢来捋虎须,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两女都没把这段小插曲当回事儿,一个打闷棍截道的蟊贼,比起白霜华以前杀死那些朝廷鹰犬、贪官污吏和黑白两道的巨擘,真是连小虾米都算不上。
良久,全身几乎散架的袭击者,才双手支撑着艰难的爬起来,吐出两口鲜血,怨毒地看了看两个女人消失的方向,终于手扶着墙壁,佝偻着身子落荒而逃,活像条被打断脊梁的狗。
白霜华和金樱姬走出小巷,又是一条新的大街,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与寂静的小巷相比,这才像个鲜活的人世间。
果然,又看到好几位妓女朝街那头赶过去,不远处有座两层的楼,前面围着不少闲汉,不断有妓女进去,不断有妓女出来。
是这里了!
白霜华、金樱姬齐齐点了点头,并肩走过去,进去的妓女迫不及待,出来的妓女则表情古怪,似乎像害羞似的——奇哉怪也,这些女人正所谓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大街上坐着小轿还要卖弄风情,怎么会害羞呢?
闲汉见两名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也应招前来,顿时吹起了口哨,还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笑道:“两位小娘子,跟我走一趟,五两,五两行不行?这里头只肯给三两的……哎呀!”
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提溜着这人的脖领子,将他远远的扔开,跌了个七荤八素。
“金长官,白姑娘……”壮汉冲着两位美女满脸堆笑,有意无意的拦在前面,挡住去路。
这人是秦林麾下的亲兵弟兄之一,金樱姬和白霜华见状就互相看了看,心头越发确定:好哇,就猜到这件怪事和姓秦的脱不开关系,果然如此!
正当此时,一阵低劣的脂粉浓香袭来,两名妓女搔首弄姿的走出:“呀,我接的客也多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客人,要求真古怪!”
“就是,那家伙毛手毛脚,弄得人家身上怪痒痒的。”一名妓女说着就抓了抓胸口,那丰腴的山峰就连抖直抖,顿时吸引了门口闲汉们的目光,她越发得意,甚至把领口往下稍微拉了拉,四下抛了个媚眼儿,引得闲汉们齐声叫好。
金樱姬气得火冒三丈,白霜华也沉着一张俏脸,伸手一拨就把那身强力壮的亲兵拨到旁边,两女气咻咻的直冲进去。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上来,瞧见两女脸色不善,就晓得没有好事,舞着手绢,夹枪带棒地道:“哎呀呀,从古到今只有爷们照顾生意,老身今个儿可算开了眼界,还有姑娘家嫖院的!”
砰!白霜华翻掌挥出,水桶粗的红漆柱子晃了晃,楼房一阵咔咔响,等收回掌时,柱子上赫然留下一道寸许深的掌印。
老鸨本来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吃这一吓就全部吞了回去,亏得她做惯了老鸨,变脸速度不亚于川剧大师,登时皱纹密布的老脸笑得稀烂:“哎呀呀,什么风把两位姑奶奶吹来了?稀客稀客,姑娘们,准备茶围,摆席面,燕窝八大八……”
白霜华脸色霜寒,紧紧抿着嘴唇。
“谁到你这鬼地方来吃酒席的?”金樱姬似笑非笑的盯着老鸨:“这位妈妈,小女子劝你识相些,否则惹火了我这位姐姐,拆了你这窑子啊,也不费多大力气呢。”
咳咳,老鸨被噎得连声咳嗽,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后面。
那里有个金樱姬和白霜华都非常熟悉的家伙,正用举着一只大瓷盘遮住脸,猫着腰想开溜。
“秦林!你还要躲到哪儿去?”
金樱姬和白霜华左右包抄,把秦林前后堵住,五峰船主妒火中烧,白莲教主打抱不平,两位的眼色都极为不善。
“大丈夫说不跑就不跑!”秦林丢掉瓷盘,直起身来,一脸惫懒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