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文渊阁密阁禁地,中极殿大学士太师左柱国张居正将桌子重重一拍,丹凤眼中精芒闪现:“谁鼓动武清伯上的本章,谁告诉他要新开商埠?”
难怪张太师生气,秦林走之前,刚商议了闽浙沿海除已开的杭城、月港两处之外,又新开三处商港,作为全面放开海禁的最后一步,这是比较机密的消息,只有内阁大学士和王国光、曾省吾、张学颜等人知道。
现在,武清伯李伟的本章却是要求以皇商身份,在新开的宁波港享有海贸专营权!
消息走漏是其一,李伟的要求更和张居正的施政策略背道而驰,本就是准备全面开放海禁以鼓励民间商业、增加关税收入,偏偏李伟还要独占一座海港的专营权,张居正看到这本章,真是被气乐了。
还好老太师不知道,这就是他那新科女婿秦长官撺掇出来的……
次辅张四维神色微动,声色俱厉地附和道:“如今这些皇亲国戚,越发不知道收敛,武清伯累年所得赏赐已经极多,还在索求无厌,真是欲壑难填!学生赞成张老先生的意见,这次一定狠狠给他顶回去,否则将来你求宁波,我求月港,开海之利尽入巨室之手,朝廷公用依然匮乏。”
张居正捋着胡须微微颔首,对张四维的建议深以为然,只不过他是一切从公心出发,根本没有察觉到副手眼底闪过的一丝奸诈。
李太后虽然尽力约束娘家人,叫他们不敢胡作非为,但终究是李伟的女儿、李高的妹妹,如果张居正的驳斥过于严厉、不留情面,李伟会怎么想,李太后又会怎么想?
这分明是给李太后、张居正、冯保的铁三角打楔子啊!
三辅申时行却是个老好人,也没想那么多,听到张居正、张四维要严词驳回,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弯腰,笑道:“太岳老先生,凤磐老先生,学生以为凡事总讲个以和为贵,武清伯市井出身,素来贪财爱货,这又不是头一次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李太后既对亲族约束甚好,咱们似乎大可不必……”
张居正想了想,笑起来:“汝默贤弟,你真是个好好先生!罢了,既是如此,便由贤弟你来票拟吧。”
申时行接过本章,字斟句酌的想着票拟词句,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论词气委婉那是满朝第一。
张四维甚为失望,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被张居正察觉了他的用心,那就万劫不复了……
申时行的票拟口气放得很缓,意思却很明白,本就要放开海禁、鼓励商业出口,来征收关税以供朝廷所用的,今天武清伯乞一港,如果答应了,明天定国公、成国公乃至荆王楚王也来乞请,到时候答不答应呢?陛下您的内帑银子,有不少来自海贸呀!
万历亲政不久,内廷政务还多数掌握在司礼监掌印冯保手中,冯督公看了这本章和票拟,大概也就猜到怎么回事儿,吊梢眉微微扬起,摇着头苦笑了一下,吩咐左右送去请陛下圣裁。
李伟贪财爱占便宜,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冯保就算长了八个心眼,也只说李伟又要捞点好处,万万想不到这道本章背后还有秦林的影子啊!
万历接到本章时,正在和郑桢郑淑嫔在后花园垂钓玩乐。
“呀,上钩了,上钩了!”郑桢天真的拍着巴掌,红红的嘴唇微微翘起。
身边的万历早已色授魂与,抚着她的玉背,低声调笑:“爱妃,你才是朕此生所获的美人鱼哩。”
郑桢微微偏着头,倚着万历肩膀娇羞无限,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谁钓谁?哼哼……
“皇爷,冯大伴有本章请圣裁。”小太监用金丝木盘托着本章呈上。
万历不耐烦地翻了翻本章,就皱起了眉头,他一点不傻,甚至精明过头了,看到这折子的反应可想而知……银子与其送给亲戚,不如自己用更爽快呀!外公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要钱的话,问朕、问太后娘娘要不就得了,你乞请宁波港,无异于给皇亲国戚开了道大口子,将来一个个都来乞请,朕怎么应付得来?
“什么本章,叫我的皇爷这么为难?”郑桢吃吃娇笑,纤纤玉指拈着本章看了看,顿时眼睛眯了起来。
李太后护着怀孕的王宫人,叫郑桢气得几乎发狂,连带着把李伟父子也恨上了,斗不赢李太后,难道还不能给李伟父子使点坏?眼珠一转,郑桢就攀着万历肩头,柔声道:“皇爷,照说李老伯爷是太后的父亲,应该多照顾照顾,可陛下直接赏他金银财宝就行了嘛,宁波港离京师这么远,老伯爷和舅舅都是闲不住的,办皇商也总是亲力亲为,这千里迢迢的,万一路上有个闪失,岂不追悔莫及?”
“对、对,还是爱妃想得周全!”万历正琢磨怎么回绝呢,郑桢就替他想到借口了,真是贴心啊。
比起乞请一座大港口的专营权,平日赏赐的那点金银珠宝,简直就是毛毛雨啦啊……
万历很高兴的批红,完全同意了内阁票拟的意思,并且说明自己不予批准,乃是顾虑武清伯年纪老迈,不希望他一大把年纪还操心商贾之事。
嗨,这不屁话吗,李伟就是做些锱铢必较的事情才快活,让他不做生意、不赚钱,那简直比打他还难受呢。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秦林的耳中,侍剑推开门送进书札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趴在床上的徐大小姐浑身香汗淋漓,房间里充满了旖旎的气味,便脸色发红,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间。
秦林、徐辛夷这两天哪儿也不用去,整天待在客栈的上房里头胡天胡地,周易参同契神功果然了得,次次把丰腴健康的长腿美女杀得丢盔弃甲,连声告饶才罢休。
书札是张小阳送来的,他叔叔是司礼监秉笔,所有奏章都从司礼监过,消息格外灵通。
秦林拆开看了看,正如自己所料,李伟上了乞请本章、张居正把持的内阁就毫无意外的批驳了、万历和冯保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他哈哈大笑着,往徐辛夷挺翘的臀瓣上拍了一巴掌,准备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又……又要啊?”趴着大睡的徐辛夷,迷迷糊糊的嘟哝着,费力的撑起大长腿,翘起了诱人的臀瓣,小蛮腰塌下去,上次欢好的汗水还没干透,又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秦林喉咙口像是火烧起来了,哪里还管得了别的?将书札随意一扔,双手箍住油光水滑的小蛮腰,从后面来了一记狠狠的冲刺……
……
武清伯府,气氛就完全不同了,老伯爷李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阖府上下人等都知道,老伯爷的生意没做成,那是比杀了他都还难受。
李高也好不到哪儿去,苦着脸对父亲道:“张太师不容情就罢了,陛下……陛下竟然也不卖这面子,真是过分,说到底他还是您的外孙哪!”
“这……这……这位陛下……”李伟忍了又忍,总算顾忌皇家制度,没敢把小兔崽子四个字骂出来,但也憋得脸发青了,“竟然说怕我操心生意,岂有此理!且不说可以派你去,就算我这把老骨头也还硬朗得很,往南方走一趟,有什么关系?”
李高讪讪地道:“爹,看来这次,您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否则谁都不把您这国丈放在眼里了。”
李伟、李高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看来,得出无敌必杀绝招了!
武清伯咬了咬牙,吹胡子瞪眼睛,突然闪身往后一跳,托的一声倒在床上,然后扯床单蒙住脑袋,瓮声瓮气地道:“告诉你妹妹,就说她爹病了,病得很重,要不要来看最后一眼,就随她便吧。”
装病,这就是咱们武清伯老大人屡试不爽的绝招呀!
李高立马兴高采烈的出门,去向妹妹李太后报告老爹重病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李太后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听冯保说了这件事的大概,自然知道老父亲又在玩装病的把戏了,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身为太后,一国之母,能不尽孝道吗?更何况就算李伟没病,用到装病的法子,也肯定是心里面不舒服,做女儿的能不去开解开解吗?
只不过这趟出宫,朱尧媖也要求跟着一块儿去,外孙女看看生病的外公,人之常情嘛。
李太后看到父亲直挺挺倒在床上,用被单蒙住脸装死的样子,心头就是哭笑不得,只好柔声劝慰。
李伟中气十足地喊道:“爹病了,真的病了,只怕活不了几天,太后娘娘万金之躯,别来看我这将死之人。”
“外公真的病得很重呀!”朱尧媖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看见外公这个样子,眼睛里泪水直打转。
李高想笑又不敢笑:“长公主,武清伯这次委实病得很重,只怕、只怕……唉!”
朱尧媖珠泪成串落下,跪下抽噎道:“外公病得这么严重,做外孙女的还能欢欢喜喜出嫁么,那不是禽兽不如了吗?母后,请把婚期推迟吧!”
“啊?”李太后、李伟、李高全都傻了眼,因为太后娘娘探视生病的武清伯,潞王、成国公、定国公等等皇亲国戚都有女眷过来探视,就站在屋里屋外呢,难道能当着这么多人告诉朱尧媖,她外公其实是在装病?为了乞请港口没得逞装病?
大伙儿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自己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外面各家贵戚女眷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已经响了起来:“长公主孝心尤嘉,不愧为天家贵女……”
“就是,纯孝之心,尤为可佩……”
李太后无可奈何,看了看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女儿,叹口气:“既如此,就把婚期延后吧,看什么时候你外公能病愈。”
最后这句,已经带着点抱怨了,叫装病的李伟和李高都有点不自在,两爷子都哭笑不得,怎么摊上这么位听风就是雨、说啥就信啥的长公主哟。
殊不知,肩膀一抽一抽似乎不停抽噎的永宁长公主朱尧媖,其实是在偷偷直乐,心说秦姐夫的法子,还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