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大成比齐一声断喝。
大成比齐一发威,渥尔其特、巴特尔吓得浑身哆嗦,亏得不是拿下他俩,阿力哥、达鲁赤率兵一拥而上,转眼就将斡巴图牢牢擒住。
至此,三娘子终于抛出了问题:“秦钦差,请问海曼和我孙儿把汉那吉无冤无仇,干嘛要杀害他呢?”
“当然是有人背后主使。”秦林斩钉截铁地道,又看了看大成比齐:“刚才夫人您说海曼是个妖女,倒也没说错,问问合罕就知道她的来历。”
汪那古部的合罕大声道:“海曼出身我们部族,她父亲是个萨满巫师,但很早就离开部族去了青海那边学佛,海曼直到十五六岁才回到我们部族。”
青海、学佛?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投到了威德法王脸上。
“唵嘛呢叭咪吽,老僧并不认得这位女菩萨。”威德法王双眉一垂,宛如老僧入定。
威灵法王也不晓得这事儿,五年前海曼就已离开雪域高原,那时候他刚到蕲州遇上秦林呢。
秦林笑笑,并不深究此事,而是缓缓地道:“诸位,要知道幕后黑手,只需要看把汉那吉的死对谁最有利,就真相大白了。”
怀疑的目光,逐渐就集中到了黄台吉脸上,毫无疑问,如果没有把汉那吉之死,有漠南诸部贵族的支持,恐怕不塔失里已经登上彻辰汗之位,而黄台吉就是最失落的人了。
威德法王站在古尔革台吉身边,本来就和黄台吉离着一个身位,又趁人不注意脚下运起神功,身子平平朝斜刺里挪开两尺,与黄台吉隔得更远了。
本指望扶黄台吉为彻辰汗,借蒙古铁骑的威力压制雪域高原上蓬勃兴起的黄教,现在看来黄台吉已是自身难保,还是快点和他拉远距离,尽量撇清关系吧。
海曼看到这一幕,便微微朝威德法王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然。
唉,很好的明妃、双修的伴侣,只能就此抛弃了……威德法王终究有那么一点儿遗憾。
黄台吉哪里晓得这些内情?他这时候已经心慌意乱了,大声道:“你们干嘛看着本台吉?海曼杀死把汉那吉,根本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台吉、台吉大人您怎么这样呢?”海曼媚声叫道,柔媚的声音叫人心尖儿发颤,要不是众人早知她是条美女蛇,倒要心底生出怜意来呢。
黄台吉慌得手忙脚乱,连连摇手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别胡乱攀扯!”
“好个绝情的人儿,难道台吉大人忘了和我待在一起的欢乐吗?”海曼神情哀怨,语声如泣如诉,真是动人心弦。
哼!脱脱冷笑一声,怎么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简直是男子汉的耻辱。
在黄台吉耳中,海曼的声音却像催命的符号,气得他拔出刀来,虚虚劈了几下作为威胁:“你……你再胡说,本台吉不客气了!”
万没料到,海曼张开双臂做出要拥抱他的样子,不管不顾的扑过来,心口正好撞上了黄台吉的刀尖,噗的一声刺穿了心脏!
“我、你……”黄台吉惊得目瞪口呆,却见刀柄执在自己手里,刀锋插在海曼心口,这下子岂不成了活脱脱的杀人灭口?
海曼的脸蛋因痛苦而扭曲,生命迅速的消逝,临终前她的目光投向了已躲到人群后面的威德法王。
“唵嘛呢叭咪吽,肉体凡胎臭皮囊,脱去世间壳,飞升极乐天!”威德法王口唇微微翕动,别人听不到什么,传音入密的密宗功夫却叫临死的海曼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凄然的微笑,海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怜而又可恨的女人,她并不知道这世间并没有什么极乐天,何况就算真的有,她罪恶的灵魂也只能下地狱……
“善哉、善哉!”威德法王也口念佛号,率额朝尼玛大喇嘛等人远远的走开几步,以充满悲天悯人的目光投向黄台吉:“施主一念之差,竟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无疑堕入地狱鬼道,恕老僧法力低微,无法超度救拔了。”
“你!”黄台吉气得五内俱焚,晓得自己已被威德法王生生卖掉了,禁不住破口大骂:“老秃驴,老子要发铁骑大军,踏平你乌斯藏白教,拆了你的扎论金顶寺当茅厕……”
但这一切注定不会变成现实,蒙古贵族们崇信乌斯藏佛教,对威德法王很尊重,此时见他和黄台吉划清界限,更是相信他和此事完全无关,便纷纷朝着黄台吉怒斥:
“黄台吉,你竟敢对神圣的威德法王无礼,你会堕入拔舌地狱的!”
“这个恶魔太坏了,杀害把汉那吉、杀害海曼……”
“阴山脚下驻牧点的人都是他杀了灭口的!”
“容我合罕说一句,昨晚他还想屠杀我们整个部族灭口呢,亏得秦钦差带了额礼图、明安等诸位大人来,及时制止了他!”
这才叫墙倒众人推,三娘子、哲别不消说了,额礼图、明安、合罕也是秦林这边的,德玛夫人娘家土尔扈特部的长兔台吉,鄂尔多斯的含昂济农早已反水。
就连原本和黄台吉站在一边、巴望靠他支持登上大成台吉宝座的渥尔其特,见脱脱洗清冤枉、自己继位无望反而得罪了嫡兄嫡母,顿时晓得大事不妙,居然也跳着脚直叫:“黄台吉,你杀害我父亲,我和你不共戴天!”
这才叫众叛亲离,黄台吉顷刻间树倒猢狲散,他绝望地看着秦林身边,原本支持他服从他畏惧他的额礼图、明安等漠南诸部首领,最先就站过去,接着是合罕、长兔台吉、含昂济农,然后威德法王也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就连前些天偷偷摸摸跑到他营中,跪着指天发誓说扶我坐上大成台吉宝座,就永远为他效忠的渥尔其特,都向他亮出了弯刀……
黄台吉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他是高高在上的台吉大人,是土默特部的继承人,二十万控弦之士的主子,连大明朝廷都让他三分,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秦林坏坏的笑容仿佛说明了一切,黄台吉心中直发凉,至于豁耳只、古尔革台吉等人,更是脸色难堪之极。
崔献策也苦着脸,很想叹一句既生瑜何生亮,是的,所有的计策都很精妙,都很毒辣,可遇到了秦长官,便如烈日暴晒下的冰雪,顷刻间冰消雪化。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招!
崔献策趁人不注意,拿出一物狠狠砸在地上,顿时烟火升腾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台吉大人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崔献策跳上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黄台吉、古尔革也算草原上的枭雄,早已盘算着怎么脱身,立刻见机跳上自己的战马,挥舞马鞭就朝外疾驰。
唯独豁耳只被弯刀逼住,没有跑得了。
“哼,事到如今还想逃?”秦林呵呵冷笑,叫哲别附耳过来,低低地说了几句,然后率众沿途追去。
黄台吉等人所乘的也是千里良驹,居然趁乱冲出了营地,都觉庆幸不已,后背上尽是冷汗。
但想到这一跑就把老本全部丢掉,黄台吉又觉得心下郁郁。
崔献策鼓动道:“咱们汉人有诗词,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台吉大名威震草原,这茫茫草原何处不可以落脚?就是北面的兀良哈部,就是台吉的儿女亲家,向他们借兵,慢慢以图恢复,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黄台吉打起精神,率一文一武两名心腹往东北方向奔去,准备从山隘翻越阴山。
跑了没多远,却见东北方向上隐隐有旗帜招展,蹄声如雷而来。
糟糕,那边有兵马!
三人急忙调转方向,改往西走。
走不到半个时辰,又见西面有大军出现,吓得他们心惊胆战,只好改往正北面。
偏不信邪!崔献策道:“咱们往正南,绕开东西这两路追兵,再往北走!”
三人真个拨转马头,往正南杀了个回马枪,足足跑了一个时辰,没遇到堵截,都松了口气,觉得逃出了包围圈。
忽然又是蹄声大作,了不得,隐隐瞧见远处千军万马,当先一位胯下照夜玉狮子,头戴无翅乌纱,身披江牙海水大红蟒袍,腰系龙凤玉带,正是秦林统兵而来!
“妈的!”黄台吉气急败坏,三人一起重新朝正北方向跑。
说来也怪,不论往东往西往南都有追兵,唯独正北面始终不曾出现堵截,黄台吉三人左冲右突都被堵住,最后还是朝北面跑。
天色渐渐晚了,黄台吉一伙跑得人困马乏,好在似乎并没有被追兵发现,这让他们心底稍微踏实了点儿。
忽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味儿,马儿烦躁不安的打着响鼻,惊恐的往四面看,夜幕下一片寂静,安静得可怕。
“怎……怎么回事?”黄台吉觉得头皮发炸。
夜色中,一双又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像鬼火似的闪烁着,出现在四面八方。
狼、狼群!崔献策和古尔革台吉只觉手脚软得像泥巴,浑身直哆嗦。
恍然间,三人心头同时打响一记炸雷,他们终于想起来了,这里就离阴山脚下那个被屠杀的驻牧点已经很近,他们屠杀了所有的牧民,血腥气引来了大批的狼群!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黄台吉耳边听到了古尔革和崔献策的惨叫,也听到了自己肢体被狼撕咬的响声,巨大的痛苦让他发出了不似人类的惨嚎……
远方,秦林率众拨转马头,拊掌笑道:“月圆之夜吗?今晚的狼叫声,格外响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