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会不会是脱脱的刀法太厉害,把汉那吉来不及抵抗?”陆远志这样猜测着,回头仔细打量打量站在蒙古包外面、被斡巴图看守着的脱脱,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少年的刀法有多高明。
“有问题……”秦林摸了摸下巴,思忖着慢慢说道:“你们看这一刀,明明是劈砍而不是刺击,对吧?但是询问目击者,都提到从布幔上看到投影,把汉那吉是跌坐在地,双手挥舞做出抵抗的样子。这种情况下,如果说刺击时凶器速度很快、走的直线,没有给他双手造成抵抗伤,倒也说得过去,但脱脱是挥舞战刀割喉,这样砍过去而不伤到死者的双手,就很不正常了。”
现场勘查还在继续,秦林暂时把这个疑点记录下来,等找到更多的线索之后再综合分析。
看看死者的伤口,本身倒是没有任何疑点,比较整齐的刀口,证明那一刀的力量与速度,翻卷豁开的皮肉作为生活反应,属于生前伤的典型特征。
秦林比较满意地点点头,这么些年,陆远志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刚才的检查认真而细致,很不错。
再看看血迹的分布,死者脖子和胸前部位沾满了鲜血,地面上一汪血泊,而蒙古包作为“墙壁”的布幔上则有一团形状像星云的喷溅状血迹,加上一道弯弯的抽甩状血迹,末端是一段点状的省略号。
秦林脑海中模拟着当时的情形,锋利的刀锋切断了颈部大动脉,温热的血液在心脏剧烈的收缩压之下自伤处迸射而出,溅落到布幔上形成了云团形态的喷溅状血迹。
然后凶器去势不衰,沿着挥舞的方向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附着在刀锋上的血液被离心力抛甩出来,溅落在布幔上,就成了那道抽甩状的血迹,末端的省略号则是刀身血液快要甩完,同时运刀力道用尽的征象。
“这些血迹的斑点,似乎有点大?”秦林观察着布帷上的喷溅状血迹。
受心脏收缩压的作用,人体血压能达到一百四十毫米汞柱,也就是接近两米的水压,一旦颈部大动脉被割破,血液便会像喷泉那样喷涌而出,在接触面上形成云团状的喷溅血迹,并且高压作用下,血滴略呈雾状,每一颗喷溅血滴都比较小。
但秦林看到的血滴,颗粒就显得比较大,云团状血迹的中间部分已经糊成一大团,还不是很明显,边缘部分那些独立的颗粒,则一目了然。
或许是布帷属于纺织品,血在上面顺着纺织纤维浸润,扩散变大了?秦林挠挠头。
不过喷溅的位置倒是没什么疑点,中心部分距地面三尺高,根据目击证言,把汉那吉被害时是蹲姿或跪姿,根据尸体位置进行现场复原,得出他当时离布帷有两尺远,那么喷溅位置是与死亡情况吻合的。
“秦哥,过来看看!”陆胖子神神秘秘地招呼着,掩饰不住小眼睛里的得意。
走到边上,借几名校尉的身体挡住别人的目光,陆远志把从尸体剥下的血衣展开给秦林看,就在左边肩窝的位置,有道细细地血线若隐若现,一直延伸到了接近腋下才消失。
“干得漂亮!”秦林拍了拍陆胖子的肩膀。
衣服沾上血迹很正常的现象,但在没有血迹的位置,却出现了一条淡淡的血线,这不能不引起秦林的注意。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难道是……
秦林用手比着血衣上那道细线的距离和位置,冷笑道:“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现场勘察之后,就该讯问目击者和嫌疑人了,秦林将几个疑点在心头过了一遍,首先去问脱脱。
十五六岁的少年,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被问起就把牙关一咬,打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回答:“我,睡了,不知道,在外面。”
秦林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好斗的小公鸡啊,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处境?说实话我才能帮到你。”
脱脱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
大成比齐连忙道:“傻孩子,你就实话实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额吉昨晚睡得太沉了,你的酒量比额吉大,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你父亲对咱娘儿俩并不好,但一定不是你杀的他。”
“对!”斡巴图手持着雪亮的弯刀,厉声道:“如果你不是凶手,就说出凶手的名字,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脱脱忽然双眼一闭,什么也不说了,紧紧地咬着牙关,身子微微颤抖。
看来这家伙是不准备开口了,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的确是脱脱杀死了把汉那吉呀!”黄台吉故作沉痛地叹息着,又道:“那么他不能继承大成台吉的位置了,唉,连亲生父亲也下得了手……”
渥尔其特听黄台吉有扶自己继承台吉位置的意思,立马就非常配合地叫起来:“脱脱根本不是父亲大人的儿子,他是阿力哥的野种!前些天他母子使妖法骗父亲给了他继承权,转眼就杀害了父亲,这是个非常恶毒的阴谋!”
人群轰的一声喧闹开了,把汉那吉生前确实怀疑过大成比齐和脱脱,这事儿尽人皆知,渥尔其特这下子说出来,蒙古贵族们说什么的都有,这些草原上的人从来粗鄙不文,自然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就连秦林带来的额礼图、明安这些伙蒙古贵族也跟着直乐。
喂、喂,你们帮哪边的?秦林把脸一板,额礼图等人立刻不敢笑了。
三娘子担心的拉了拉徐文长,如果大成比齐和脱脱失势,倾向于黄台吉的渥尔其特掌握了把汉那吉留下的这两万兵马,局势就有逆转的危险,秦长官他能不能力挽狂澜?
尽管听哲别无数次吹嘘过秦钦差在德玛夫人一案中,表现出的那种神目如电,毕竟没有亲眼目睹,三娘子对这位年轻的钦差还不是很放心。
她附在徐文长耳边,脸上笑盈盈的假装亲热,口中低语道:“要不要悄悄点起兵马,趁这会儿黄台吉不在他老营,咱们……”
徐文长摇摇头:“黄台吉既然敢孤注一掷,必定有了准备,咱们这么做反而不利,何况我更加相信秦长官的本事。”
“我更相信你的本事……”三娘子嘻嘻娇笑着,轻轻掐了徐文长一把。
就算老家伙脸皮和秦长官不相上下,这会儿也免不得老脸微红。
“少安毋躁,本钦差秉公直断,自然叫诸位心服口服,如再喧哗,便是对朝廷无礼了!”秦林厉声叫道,顿时止住了蒙古贵族的喧哗。
古尔革台吉和豁耳只偏生不服,故意大声说话,却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搞得他俩也只好闭上嘴巴。
秦林冷笑一声,开始询问第二个在现场的人,海曼。
好一位美人儿!每个看到她的蒙古贵族,都禁不住在心底喝一声彩,但见她微黑的皮肤像丝缎般柔滑,身材丰腴而健美,眉眼秀气中透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越发惹得男人怜爱。
三娘子更是立马发现她有自己年轻时的五分影子,也就大概明白了把汉那吉为啥挑中这个姑娘,想想真是又好笑又替她不值。
“看看,像不像我年轻的时候?”三娘子偷偷问徐文长。
徐文长正儿八经的打量一番,直到三娘子生起几分醋意了,才慢条斯理地道:“有点像,但没你漂亮,在我心目中,草原第一美人永远是钟金。”
“就你油嘴滑舌!”三娘子打了徐文长一下,心中充满甜蜜。
秦林悄悄朝徐文长竖起大拇指,老家伙也是情场浪子,偷心的巨盗啊!
咳咳,徐文长咳了两声,提醒秦林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对,还有正事儿。秦林点点头,开始盘问海曼:“案发的时候,现场只有死者把汉那吉、凶嫌脱脱和你,对不对?”
海曼柔媚的眼睛躲躲闪闪,害怕的样子格外叫人怜惜,等到通译把秦林说的翻成蒙古话,她惊惊慌慌地看了看脱脱,然后打着蒙古话回答,虽然秦林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也觉得这语声分外清脆好听。
通译替她翻成汉语:“秦将军,她说当时她吓得快要晕了,只记得脱脱来找过把汉那吉,然后就是血、血!”
“色乌斯、色乌斯!”海曼用蒙古话叫着“血”,眼神里满是惊悸,脸色苍白之极,缓缓地蹲下身,瑟缩成一团,看上去简直可怜到了极点。
众人都惊呼起来,脱脱也往这边瞟了一眼,然后迅速的移开了目光。
陆远志低声道:“秦哥,她的情形有点像离魂症,受惊吓过度就是这样子。”
“我佛慈悲!”威德法王口宣一声佛号,走上来伸指缓缓点在海曼百会穴,这个歇斯底里的女孩子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
精神上受刺激过度,人的确会产生创伤后应激反应,甚至忘记事发的一切记忆,海曼是不是属于这种情况呢?
秦林眯着眼睛,将海曼上下打量一番。
“哈哈,咱们长官果然贪花好色!”几名校尉弟兄互相打着眼色,这海曼是个俊俏姑娘,别有番与中原女子不同的风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