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臣秦长官割腕自尽!
“秦钦差快停手!”把汉那吉一颗心悬到了喉咙口,额头上汗水哗啦啦直淌,要是钦差大臣在他帐中自尽,简直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朝廷、三娘子、黄台吉哪方都不会放过他。
陆远志和牛大力早已扑了过去,要抢秦林手中的小刀,陆胖子像嚎丧似的哇哇大叫:“长官不要想不开啊,咱们从长计议……”
秦林哭笑不得之余,心中不无感动,把手腕亮给他们看:“只是划破小口子取血而已,快把瓷瓶拿来,老子的血不能白流”
众人定睛细看,果真只是挑破一道小口子,这才定下心来,取了瓷瓶将秦林的血接住。
“胖子,你现在该明白为啥我不太愿意做这事儿了吧?!”秦林放着血,还不忘和陆远志开开玩笑。
陆远志捧着瓷瓶的手微微颤抖,气血乃人体之精华,秦哥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呀!
大成比齐和脱脱早就跪下了,朝着秦林五体投地:“秦钦差为我母子不惜自残身体,流了这么多血,无论结果如何,我母子都永远记得大人的恩情!”
脱脱更是用力捶了一下胸口,感激涕零的瞧着秦林,眼睛有些发红。
“唉,这可怎么是好,为小的这点家务事……”把汉那吉不停地转着圈子,他知道朝廷的二品大员有多么矜贵,一迭声地道:“钦差、钦差实不必如此,小的信了,小的信了,请钦差止血吧!”
“你信,我还不信”秦林瞪了他一眼,横竖已经割了一刀,干脆就做彻底吧。
足足流了大半瓷瓶的血,秦林才扎上伤口,众人瞧着他的脸色似乎比平常要苍白了一些,顿时感佩不已。
就算是一次无偿献血吧!秦林自嘲的笑了笑,而且一次做完,将来还可省不少事儿。
他坏笑着看了看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位弟兄顿时后背恶寒,本能的意识到恐怕又被长官盯上了。
按照秦林的吩咐,装着鲜血的瓷瓶塞上塞子,绑在了纺车的纺轮上面,然后由牛大力用最快的速度摇动手柄,带动纺轮高速旋转。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为难……”牛大力擦了把冷汗,将纺机呼啦呼啦的转起来,他力气很大,那纺机的转速异乎寻常的快。
把汉那吉见秦林脸色不是很好,连忙命人奉上奶茶、蜜水,大成比齐母子也不停地道谢,阿力哥没有插话,红着眼睛站在旁边,已是感动之极。
只不过,秦林为什么要这么做,蒙古人都不明白原委,瞧着飞速旋转的纺机,暗想莫非秦钦差要搞什么血巫术,来辨识亲生父子?
见多识广的威灵法王也一头雾水,悄悄凑到秦林身边,低声问道:“滴血认亲是早就有了的,但那是取把汉那吉的血啊,秦长官您这是?”
所谓滴血认亲,有两种做法,一种是说挖到白骨,请死者的父母、儿女刺血滴上去,如果血浸入骨头,说明白骨确实是他们的血亲;一种是明代出现的合血法,说先取父亲的血,再将儿子的血滴进去,如能相溶就是亲生父子,如不能相溶就是野种。
秦林却知道这两种做法其实都存在谬误,血是否能浸入白骨,只和白骨的风化程度、埋藏地点的酸碱度有关,而后一种合血法就更加错误百出,甚至很有可能造成冤案。
譬如父亲是A型血,母亲B型血,则儿子有可能是四种血型中的任何一种,假如他是B型血,滴到父亲的A型血里面,就会发生凝血反应,不能相溶,岂不要被冤枉?
秦林的做法,当然有所不同,他卖了个关子,不忙告诉威灵法王,等估计牛大力转得差不多了,才吩咐道:“老牛行了,取瓷瓶看看吧。”
牛大力取下瓷瓶,嘴里咦了一声:“长官,血分做了两层,上面是清的,下面是浑的。”
早已准备了干净的碗,秦林让他小心地倒出来,清水倒在一只碗里,剩下的倒在另一只碗里。
大成比齐伸头看了看:“咦,原来鲜血摇了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倒和咱们做奶酪差不多。”
实际上用纺车快速旋转,就起到了离心机的作用,血液在离心力作用下分层,较为清澈透明的部分是血清,较为浓稠鲜红的部分则是血细胞。
秦林又准备了二十只干净的小酒杯,血清和血浆分别装了十只。
“好了,诸位现在可以洗干净手指头,割手指往酒杯里滴血了!”秦林做了个请吧!的手势,让把汉那吉、大成比齐、脱脱和阿力哥都照做。
秦林都放了这么多血,割割手指头又有什么关系?把汉那吉等人按照秦林的指点,每人都割破手指头,分别朝装血清和血浆的小酒杯里各滴了一些,然后把自己滴过血的酒杯摆在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秦长官的血施了魔法,可以辨别亲生父子?
又过了一会儿,眼尖的陆胖子先叫起来:“哎呀,有的血开始凝结了!”
确实,有的小酒杯里面,鲜血开始凝集,有的小酒杯里面,鲜血则一如开始,没有凝集,四个人的情况各自不同:
把汉那吉身前,两只酒杯里的血没有任何变化。
大成比齐的两只酒杯,血液都发生了凝集。
脱脱身前的酒杯,装着秦林血清的那只没有反应,装血细胞的另一只则出现了凝集。
阿力哥的情况则正好相反,装血清的有凝集,装血细胞的则没有变化。
秦林瞧了瞧,顿时长出一口气,如果碰巧遇上阿力哥的血型和把汉那吉相同,事情就难办了,这也是最初秦林没把话说得太死的原因,现在见他们血型不同,真相便立刻水落石出了。
血型鉴定,是法医的最常规工作,做这套程序算得上轻车熟路。
秦林自己是A型血,把汉那吉的血和他的血清血细胞都不发生凝血反应,所以也是A型血;都发生凝集的大成比齐,则是B型血;脱脱的血遇A型血清不凝而遇血细胞凝结,是AB型血;和脱脱正好相反的阿力哥就是O型血。
A型血和B型血的夫妻结合,能生下任意四种血型的孩子,但是B型血和O型血的父母,只会有B或O型血的孩子,不会有AB血型的孩子。
因为脱脱是AB型血,所以他只可能是A型血的把汉那吉与B型血的大成比齐的孩子,绝不可能是大成比齐和O型血的阿力哥所生。
秦林挠了挠头,琢磨着怎么说这话对方才能听懂,“呃,人的血有四种,可称作甲型、乙型、甲乙型、非甲非乙型(O型)……”
这一大通话,如果是在汉地说出来,恐怕有人要问是那部书上所载,有没有切实根据,秦林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但在偏远的塞北草原,懂滴血认亲的人都少得可怜,听了他这番话,自然以为是中原汉地的那部医学典籍所载。
陆远志、威灵法王心中再有疑问,也不会这时候来拆秦林的台呀。
最后,秦林斩钉截铁地道:“所以,甲乙型血的脱脱,只会是甲型血的把汉那吉与乙型血的大成比齐所生,绝不会是非甲非乙型的阿力哥的儿子,本官说的,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四位蒙古人一脸茫然,像听天书似的,老半天把汉那吉才抓了抓头发:“呃,其实,其实我听得半懂不懂的……但是请钦差放心,您割血施术替小的辨认嫡子,小的感激涕零,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信了、信了!”
秦林是朝廷钦差、二品大员、锦衣卫都指挥使,大成比齐和脱脱母子用什么可以收买他,宁愿割自己腕血来使诈?绝无这种可能。
就算把汉那吉疑心再怎么重,此时此刻也没有了半分怀疑,心中既是对秦林的感激,又充满对大成比齐母子的愧疚,饱含负愧的伸出手,摸了摸脱脱的脑袋:“孩子,是我这做父亲的错了……”
脱脱梗着脖子躲了一下,终究还是让父亲摸了摸头顶,瞧着秦林手腕上的伤,眼睛里含着泪水,忽然将胸口重重地捶了三下,跪在地上朝他砰砰砰磕了七八下响头。
“秦钦差的恩典,我母子毕生不忘,从此常供您老的长生禄位,愿佛菩萨保佑你吉祥如意!”大成比齐也朝秦林磕头,起身之后就揪着把汉那吉耳朵直骂:“你这被酥油堵住心窍的货,连自己老婆都疑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娘生什么模样,就算我肯倒贴,阿力哥肯要?”
噗的一声,众人齐齐大笑,大成比齐这自嘲很有点水平。
阿力哥也讪笑不已,神情松快了许多,不好掺进主人主母的对话,只是红着眼睛的直瞧秦林,心中充满无限的感激。
把汉那吉再次谢过秦林,表示今后必效犬马之劳,而且现在就要对外宣布脱脱正式成为自己的继承人,给他台吉封号。
大团圆结局。
不过还有一点奇怪的,陆远志问道:“秦哥,你的血装了十对小酒杯,可刚才他们四位才用了四对,还剩六对咋办?”
你说咋办呢?!秦林桀桀奸笑,不怀好意地看看胖子,你懂的。
“不会吧?!”胖子小圆脸挤成一团,都快哭了。
“有啥呀,瞧你那熊样!”牛大力走上去,取过一柄干净小刀,割破手指头就滴了血。
陆远志没奈何,也照样做了,嘀嘀咕咕地道:“唉,现在滴一点倒也没啥,就怕将来……”
回答正确加十分秦林咧开嘴嘿嘿直乐:“现在把你们血型测出来,如果下次再要验别人血型,本官就请你们出血了哦,哇咔咔咔……”
我晕牛大力和陆胖子同时脚底板发软。
威灵法王朝旁边直溜:“我老人家就算了吧,秦长官高抬贵手。”
切,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愿意浪费机会呢!秦林又招了几名亲兵校尉进来,分别测了血型。
各种血型的都有,已知某人是某种血型,分离出血清和血细胞,就能测出另一个人的血型了,过程原理和秦林前面做的一样。
众亲兵校尉自是做出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样子,只是心头难免打鼓。
秦林笑笑:“陆胖子、老牛还有你们这群猴崽子,别以为本官在整你们,说不定什么时候,验血这一出能救到你们的命呢!回去拿三个人放血,把所有校尉弟兄的血型都给我验了。”
……
众人辞别把汉那吉,回到钦差行辕,陆远志和牛大力去找校尉弟兄们放血,而徐文长就急吼吼的迎了上来,搓着双手问道:“嘿嘿,秦长官,把汉那吉怎么说?”
秦林哼了一声:“老东西,你不是会躲吗,不是会顾全大局吗,现在晓得着急了?”
徐文长去过了三娘子营中,也不晓得这对老情人见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总之徐文长回来就有些魂不守舍,完全转变了最初的态度,现在关于顺义王王位继承和三娘子下嫁的问题,他比谁都关心。
被秦林揶揄一通,徐老头儿也不着恼,讪讪地笑了笑:“瞧长官说的,老头子还不是关心国事嘛。”
秦林差点没笑喷,终于没再捉弄徐文长,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好啊!”徐文长双手一拍,笑道:“把汉那吉肯相助,三娘子的实力与黄台吉已是五五开,到时候再请威灵法王在诵经法会上展示神通,然后宣布黄台吉不是我佛认可的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最后把汉那吉与三娘子群起响应,差不多就能鼎定大局了。”
“阿弥陀佛,老衲受十方供养,自当替天下苍生略效绵薄之力……”威灵法王双手合十,极富神棍派头。
徐文长哈哈大笑,要是黄台吉还不甘心,妄图凭借武力翻身,秦林手上还有太师“亲笔”写给宣大总督、镇朔将军、征西前将军等处的钧旨,绝不介意给黄台吉来一记辣的。
秦林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发出桀桀怪笑,看了看威灵法王,眉头微微一皱:“我在想,事情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徐文长眉头一扬,威灵法王也抓了抓白头发。
“把汉那吉这件事,是从蚕豆病引出来的,本官刚才想到,这个季节哪里有新鲜的蚕豆?”秦林说着,眉头已是紧锁。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温室大棚反季节蔬菜……最多京师皇家搞了点原始版土暖室,冬天有几样新鲜蔬菜,也是专供帝后、并且作为对亲信老臣的赏赐。
那么,时值夏末秋初,关内的蚕豆已经退市,即使有也老得嚼不动,哪里还有这么新鲜的蚕豆呢?!
“青海,只有青海的一些地方,现在还有新鲜蚕豆!”徐文长一语道破了关节。
威灵法王的脸刷地一下垮了下来,最近青海黄教日益兴盛,白教唯恐地盘不保,威德法王就常年去那一带传教弘法,镇压黄教的气运,如果黄台吉把这位大佛搬了来,那就麻烦了呀。
想到有可能李鬼遇到李逵,威灵法王不免心事重重。
“怕什么怕,咱们只要好好安排一番,就算威德法王来了也不怕!”秦林宽慰几句,又道:“黄教并无神功盖世的人物,怎么近年来就能叫白教顾此失彼?老牛鼻子你好好想想,若能领悟透了,自可开宗立派,将来未尝不是第二个莲花生、八思巴呢。”
着啊,威灵法王是关心则乱,被秦林几句话点醒,恍如醍醐灌顶一般,双掌合十道:“善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无非梦幻泡影而已,何分真假?一旦悟道,得证菩提,老僧即是如来!”
靠,其实威灵法王无非是说只要有信徒肯相信,李鬼也能变李逵……偏要说的这么义正词严,累不累?
秦林冲威灵法王翻翻白眼,对老神棍无话可说。
徐文长听到威灵法王这番话,却也低着头沉思起来,片刻之后才说:“秦长官,老头子突然想起来,在三娘子营中见过几个汉人,我听他们正和蒙古武士讲什么三阳大劫、弥勒重生,莫不是白莲北宗的余党?再问三娘子,她却只是笑,不肯说什么,我看咱们还得防一手!”
当年赵全赵横北招募到塞外的汉民数以十万计,朝廷只诛杀数十名首恶,北宗仍有不少人留在草原上,其中大部分去了石佛口,被秦林歼灭,但应该不乏漏网之鱼。
秦林和徐文长商议的同时,就在钟金哈屯营中,白莲教主已是座上宾。
三娘子手中拈着线香,圆润白皙的脸蛋微现红晕,浮现出虔诚和喜悦,冲着一尊尺把高的金弥勒佛盈盈下拜:“信女谢过佛爷,感谢佛爷把那冤家又送回信女身边,若能助信女的儿子不塔失里登上王位,请愿塑造金身,七宝供奉。”
白莲教主朗声道:“妹妹早就说过,只要尊奉弥勒佛,必能得无生老母护佑,不仅心想事成,将来还可度三阳浩劫,灵魂上升真空家乡,享那无边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