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如果本钦差没有料错,大成比齐、阿力哥,你们两位的祖辈很有可能存在一个共同的祖先,对不对?”
“啊,你……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大成比齐非常吃惊,又扭过头,气愤地说:“阿力哥,你的嘴巴比老鸹还不牢靠!”
阿力哥苦笑:“尊敬的女主人,我并没有说出去呀。”
哲别就把眼睛睁得老大:“怎么,你们一个是永谢布的人,一个来自鄂尔多斯,怎么会……”
大成比齐稍微犹豫了片刻,在秦林温和目光的鼓励下,说出了隐瞒已久的事情。
当年草原上各部互相征战,抢钱抢粮抢女人太正常了,阿力哥的祖母在生育三个孩子之后就被永谢布的牧民抢走,从此杳无音讯。
直到大成比齐嫁给把汉那吉,有次阿力哥和女主人闲谈,无意中才知道素未谋面的祖母被抢到永谢布之后,又和永谢布人生了两个孩子,其中之一就是大成比齐的母亲。
也就是说,大成比齐和阿力哥其实是表兄妹。
但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两人并没有对外说这件事,何况阿力哥的祖母被抢走,无论如何也不算多光彩吧!
连哲别都不知道的隐情,秦林居然一语道破了关节,大成比齐和阿力哥都万分惊讶,看看秦林,又瞅瞅老神在在的威灵法王,暗自思忖莫非是法王用无边大神通遍查过去未来事,才晓得了这件事的跟脚?
“唵、嘛、呢、叭、咪、吽……”威灵法王口宣六字真言,作慈航普度之象:“一旦明心见性,天眼便开,自能遍识世间过去未来。”
秦林忍住朝老神棍屁股上踢一脚的冲动,总算没揭穿他,这件事哪里靠什么佛法?
人类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其中二十二对常染色体,一对决定男女性别的性染色体。
如果用符号来表示这对性染色体,男性为XY,女性为XX。
蚕豆病属于X染色体隐性遗传病,缺陷基因位于X染色体上,并且是隐性表达……女性是XX,有两条X染色体,如果其中之一存在缺陷,但另一条是正常的,则缺陷基因就“隐藏”起来、并不发作,她将终身表现为正常,仅仅是缺陷基因携带者。
如果两条X染色体都有缺陷,这个女性才会患病,当然除了近亲结婚,两条X染色体同时出毛病的几率比较低,所以女性以携带者为主,患者较少,大成比齐就是一位携带者。
但男性就不同了,性染色体是XY,只有一个X,这个X不出毛病则已,要是出了毛病,就不像女性还有个X可以来“补救”那么这个男性必定出现病情,成为患者。
目前帐中的三人,男性的阿力哥和脱脱就是患者,而女性的大成比齐则是携带者。
秦林把XY替换成阴和阳,把缺陷基因说成病子,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通。
众人听得云山雾罩,有人懂了五六成,有人懂了三四成,模模糊糊也摸到了点儿边角。
“这种事情,小的也遇到过……”哲别抓着头发,想了想组织语言:“很早以前我有匹蓝眼睛的公马,我听说蓝眼睛马是吉祥的,就想多配几匹,结果它和别的母马生下的三匹小马都是黑眼睛,我失望的很。没想到又过了些年,其中一匹黑眼睛小母马长大,又生了几匹小马,其中却有一匹是吉祥的蓝眼睛。”
哟呵,真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啊,哲别举一反三,俨然一位草根遗传学家。
大成比齐则眨了眨眼睛,有些苦恼地道:“秦钦差,你说的道理我们也懂了一些,但是用哲别配马的经历,恐怕说服不了把汉那吉。”
“至少我可以证明,脱脱有蚕豆病并不代表他是阿力哥的孩子,解开把汉那吉的心结……”秦林喝了口茶,让大成比齐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陆远志凑上来,低声问道:“能不能直接证明把汉那吉和脱脱的父子关系?秦哥,我知道你能行”
“呃……”秦林摸了摸下巴:“要直接排除脱脱和阿力哥的亲缘关系,证明他是把汉那吉的孩子,勉强也能试一试,不过那样做的话,我会……”
秦林会怎么样?胖子眨巴着小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
大成比齐打断了他们俩的谈话,这个丑陋的妇人斩钉截铁地道:“好吧,只要能证明你说的,也能把嫌疑洗脱一半,秦钦差,您有什么吩咐我们母子只管照做就是了。”
秦林嘿嘿直乐,脸上挂着副贼兮兮的坏笑:“措嘉达瓦尔品第驾临,不日将举行替俺答超度的盛大法会,如今跑到归化城等着观礼的各部贵族和牧民一定很多吧?里面肯定有大成比齐不少的亲戚吧?你说亲戚来了,咱招待他吃顿饭喝杯酒,不过分吧?”
哎哟妈呀,陆胖子一拍大腿,秦哥真坏透啦。
……
第二天早晨,把汉那吉在大帐里头转来转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大成比齐和脱脱虽然做出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嘴角不自然的牵扯依旧暴露了他们的紧张。
昨天下午,把汉那吉问黄台吉要蚕豆,这玩意儿在草原上虽然稀罕,毕竟只是个新鲜小菜,黄台吉根本没当回事儿,几大口袋都给了他。
当天晚上,大成比齐的舅舅舅妈、姨夫姨娘、表哥表弟、表兄表姐坐了几十号人,享用主人的盛情款待,美酒醇厚、羊肉可口,尤其是一种稀罕的豆子格外清香,可惜每人都只有一小碗。
亲戚们酒足饭饱而归,第二天早晨,居心不良的把汉那吉两口子就等着“好消息”。
到底会是怎么个结果?秦钦差究竟靠不靠谱?
把汉那吉看了看儿子脱脱,神色复杂。
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帐外蒙古武士地喊叫声由远及近:“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娘家的亲戚,想是平日里过得苦寒,突然吃了许多大鱼大肉,就有四位吃坏了肚子,又发热又怕冷……”
“好了,这才是好了呢!”大成比齐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掀开门帘走出去:“慌什么慌?快请医生开催吐药和泻药。”
昨晚每个人吃的蚕豆并不多,症状不会太严重,不过秦林这手还真够毒的,拿大成比齐的亲戚做实验。
“替本台吉给四位亲戚,每人送十两银子汤药钱,等病好,每人再到我这里来领一头牛、十只羊。”把汉那吉补充道。
“那小的得替他们谢过台吉大人了!”蒙古武士高高兴兴的走了,心头暗道台吉对夫人娘家的亲戚着实不错,又热情又大方。
当然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个人为啥会上吐下泻。
“你呀你!”大成比齐转身进帐,就朝把汉那吉耳根子戳了一指头:“不是总信不过我吗?这下好了,佛爷派秦钦差到这里来,总算把你的心病去了吧?!”
把汉那吉的神色比最初要松快多了,可脸上仍旧阴云不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大成比齐睁大了眼睛:难道他还……
秦林带着弟兄们又来了,进帐就笑嘻嘻地冲把汉那吉拱拱手:“恭喜老兄,这次总算晓得,尊夫人亲戚当中不少人有这毛病吧?!呵呵,终不至他们都是阿力哥的野种?”
阿力哥愕然,众人都笑起来,那些舅舅的年纪比阿力哥大不少呢,这当然是个笑话。
唯独把汉那吉没笑,仍旧苦着张脸,吞吞吐吐地道:“秦钦差,不是、不是小的故意别扭,您也就证明脱脱不一定是阿力哥的、的那啥……”
总算把野种两个字吞了回去,但众人都晓得他想说什么,脱脱愤怒地吼了一声:“父亲!”
秦林摆摆手,止住快要暴怒的小狮子。
的确,目前只能证明大成比齐有血缘关系的一族人当中,有不少蚕豆病患者,从而推翻“因为把汉那吉和大成比齐没蚕豆病,脱脱和阿力哥就有,所以脱脱是阿力哥野种”这个结论。
但把汉那吉纠结的是,最终也没证明脱脱一定不是阿力哥的儿子,毕竟他们长得那么像。
“好吧,遇到你这面瓜,算老子犯血光之灾”秦林苦着脸,盯住把汉那吉:“我可以试试,如果有了结果,你怎么说?”
“如果钦差替小的辨认嫡子,小的愿为钦差驱策……”把汉那吉咬了咬后槽牙,大成比齐和脱脱都狠狠地把他盯着,这家伙终于痛下决心:“罢罢罢,钟金哈屯我也不要了,助你们对付黄台吉那厮吧!”
秦林也咬了咬后槽牙:“好,既然如此,老子也拼了取洗干净的瓷瓶、小刀,再要一架转得最快的纺机”
秦长官这是要做什么?他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陆远志和牛大力互相看看,都是茫然不解。
不一会儿,瓷瓶、小刀等物取到,无关人等都远远赶开,中军帐门帘放下,四面由把汉那吉麾下武士团团围住,不许外人靠近。
秦林持刀在手,朝自己手腕比了比,一刀就割了下去,鲜血直流!